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连带把过错儿亦全部推到了宝钗身上,直听得地上犹跪着的宝钗恨得了不得,只不敢表露出丝毫来罢了。
见墨颖忽然破天荒儿的劝阻起沁灵来,黛玉心里虽纳罕,亦忙跟着劝道:“大姐姐说得有理儿,何苦为些微小事儿,闹得咱们自己不痛快?二姐姐竟按大姐姐的法子来办罢。”
沁灵犹不依不饶,却见墨颖不住朝自己使眼色儿,方不情不愿的道:“罢了,就这么着吧。”
说着就有两个婆子上来,一左一右押了宝钗出去,跪在了雪浪阁外的回廊儿上,不消细说。
且说回雪浪阁,那沁灵见宝钗被押着走远了,方嘟嘴向墨颖道:“才刚姐姐做什么要劝阻我?难道那薛宝钗不该教训教训?”
墨颖听说,不由坏坏一笑,道:“傻子,你哪里明白我的心思?”说着抿了一口茶,方笑向众人道:“才刚贾府那三位姑娘来时,显然方才她的行为,是背着贾府众人来的。大家想啊,倘换了你们自个儿,知道自己家的客人竟背着自己,在谋划与自己想得到的同样儿一件事物,会是怎样儿一种感受呢?”
听她说罢,沁灵方恍然道:“原来姐姐竟是想‘隔山观虎斗’?”
闻言墨颖不由冷笑道:“她们哪里称得上‘虎’?充其量不过几只上不得高台盘儿的小冻猫子罢了!”说着命雪雁雪鸢道,“出去告诉那两个婆子,逢人便说才刚因宝姑娘于贝勒爷和格格们送了几样儿难得的厚礼来,惹得主子们都十分喜悦,因此开恩唤了她进来伺候,却不想她竟不识抬举,将酒洒了沁灵格格一身,因此格格罚她跪上两个时辰,以示薄惩。”
雪雁雪鸢听说,忙拍手笑道:“奴婢们这就去。”说着掀帘儿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这里才刚一直未曾说话儿的弘历方笑道:“想不到小小一个国公府,倒是色色人都有,样样可笑事儿皆齐全,不比宫里的水浅呢!依我说,明儿还是早些儿回罢,在这里成天家的见着这些鸡零狗碎之事儿,没的白污了自个儿的眼。”至于当初他们让黛玉受到的委屈,他自会用其他的法子为她讨回公道来的!
一语未了,墨颖不满的目光已瞪向了他,“才刚表哥不还十分赞同我的计划?怎么翻脸比翻书倒还快些儿?我还没玩儿够呢,凭你说怎么说,三五日以内我们是不会回去的。”
闻言弘历不由沉下了脸子,“今儿个我与五弟来这里,已是大不妥了,也是我欠考虑,只想着能快些儿见着林妹妹,却忘记与她着想了。才刚你也瞧见了,她的这些个所谓的‘亲戚’们,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因为瞧见她却咱们好,都在等着从她身上谋好处呢,因此明儿你们仍回姨娘家去罢,也好过在这里,时时有人虎视眈眈,况有姨娘在,我也放心些儿。”
“有我和二妹妹在,难道真能让三妹妹委屈了去?”听他说罢,墨颖仍是不以为然,“你只放心罢,明儿我必定与你带回一个完好无损的三妹妹。”
一旁沁灵亦附和道:“四贝勒只管放心,有我和大姐姐在,她们不敢怎么样的。”
弘历见劝不转她两个,只得恨恨道,“你们两个要留下,也罢了,今儿个我便将林妹妹带走,看你们还拿什么理由留下来。”说着转头笑问黛玉道:“一会子便由我送妹妹仍回姨娘家去,可好是不好?”
不想黛玉只是轻轻摇头,“二位姐姐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她们是为了与她出气才到贾府来的,她总不能事事只为自己想,将她们两个单独留在这个肮脏的地方罢?!
弘历无奈,只得再四叮嘱墨颖,“明儿林妹妹少了一根儿头发,我都要拿你是问。”
“知道了,知道了。”墨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便又拉了黛玉与沁灵至一旁,玩笑起自己的来,不在话下。
第四十八章 巧言相激得离贾府
“概夫秋之状也,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气凛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寞。顾其为声也,凄凄切切,呼号奋发,”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明月人尽望,不知秋思在谁家?”
……
平日里倘家里生意不甚忙,或是算完账目的闲暇时候,宝钗以爱看些儿诗词歌赋,经史子集的,因此对但凡这类描写秋色的诗词歌赋,倒也知道得个七七八八,还每每感叹那题词之人忒言过其实了,深秋的景色是何等绚烂美丽?哪里有这些人描述得这么萧索与肃杀?!
然此时此刻,她终于深深的体会到那些前人的描述,是多么的贴题,多么的透彻!
顶着从四面八方直往领子袖子里钻的冷风,宝钗低垂着头,强忍着膝盖下面儿不时传来的酸痛,跪在雪浪阁外的回廊上,一面在心里恶毒的咒骂着墨颖沁灵与黛玉,一面在心里不住后悔才刚自己做什么要穿得这么单薄,这会子可好,被凉风这么一吹,明儿非得大病一场不可。
然比这身体上的折磨更让她如跪针毡的,则是一旁监督着她罚跪的那两个婆子逢人便说的那通“才刚因宝姑娘于贝勒爷和格格们送了几样儿难得的厚礼来,惹得主子们都十分喜悦,因此开恩唤了她进来伺候,却不想她竟不识抬举,将酒洒了沁灵格格一身,因此格格罚她跪上两个时辰,以示薄惩。”的话儿!
之前她想的是,凭她的美貌,再不济亦能入得了弘历或是弘昼不拘哪一个的眼儿,明儿让她至少亦可能一跃成为半个主子,到时凭贾府的人再怎么对她不满于心甚恨得咬牙切齿,亦不敢表露出分毫来了,因此她才会没有顾忌,便捧着她昨儿命薛蟠费尽了心力去搜罗来的四样儿厚礼到了雪浪阁。
却不想她不独未能吸引到弘历与弘昼的任何一个,反而还被他们百般奚落磨挫,最后甚至还将她至于了如此身心手折磨的风口浪尖之上,端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明儿她和母亲又该以如何面目去面对贾府众人,尤其是贾母和王夫人呢?
一想到贾母平日里瞧着慈爱,却饱含这轻蔑与不屑的目光,再一想到王夫人那瞧自己如同瞧着未来儿媳妇儿的目光,她的心便忍不住不寒而栗起来。她不敢想象,倘被她们知道自己才刚的举动后,贾母的目光是不是会更冷淡更不屑?而王夫人又会不会不再拿她当未来儿媳妇儿看,继而不再拿好脸子与她们家的人瞧你?那到时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再留在人家家里呢?
而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她们不知道此事的可能性,简直比不知道当今圣上名讳年号的可能性还要小!
不行,她得赶紧想办法来挽救才是,不然连王夫人都鄙弃她,让她们在贾府待不下去了,明儿她还怎么能接触到皇室贵胄、公侯将相?又还怎么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呢?退一万步讲,即便她最后亦未能得偿所愿,至少还能有宝玉这个国公府的公子可以做备胎,至少还能保证她做得国公府的少奶奶,因此王夫人那边儿,眼下她一定得稳住了方好!
不提这边儿宝钗心中的百般思绪与计较,且说雪浪阁内,饭毕又吃了一会子茶,说了一会子话儿以后,黛玉便百般拿话儿来催着弘历离开了,“虽说打的旗号是来瞧表妹,到底这里不是你们身份该来的地方,明儿倘被廉亲王福晋或是三福晋知道了,又是好一番麻烦,因此竟赶紧离了这里的好。”此前在弘历封贝勒的喜宴上,那廉亲王福晋已几乎挑起一场口舌之争,倘今儿个再被她得知弘历弘昼以贝勒之尊,竟驾临小小一个国公府,不定又要生出怎样一番事端来呢!
一席话儿说得弘历锁紧了剑眉,因挥手命众侍候之人都退下后,方带着几分忧心忡忡,又带着几分强势的向墨颖与黛玉道,“八叔八神儿居心叵测,一心盼着我和五弟能与三哥决裂,甚至于骨肉相残,以致他们能坐收渔人之利。先前他们已是百般煽动了三哥在朝堂上与咱们过不去,如今又被他们知道了我看重林妹妹之事,明儿八婶儿必定会撺掇了三嫂来找妹妹的麻烦!”
“如今林妹妹又没有任何封号在身,果真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儿来,到时候吃亏的亦只能是妹妹,因此过会子我一定要带了你们离了这里,仍旧回姨娘家去,毕竟姨娘在皇额娘面前尚且有几分体面,怎么着八婶儿与三嫂也得卖她几分面子,方不至于委屈了林妹妹去。”
一面说,他一面忍不住在心里发起狠来,明儿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将廉亲王私自挪用户部官银,以充作先皇第九子贝子胤禟在全国各地扩张生意的启动资金,与先皇第十四郡王胤禵于西宁大营所滥用了的军饷的证据才行。早一日将廉亲王府的势力遏制住甚至是消灭掉,黛玉便能少一日受到廉亲王福晋的威胁!
墨颖听说,低头沉吟了片刻,方一脸自责的道:“表格说得有理,是我疏忽了,只想着与三妹妹出昔日的气儿,却未想着要护得她当前不受委屈,真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姐姐!既如此,咱们这就收拾一下包袱,罢了便随表哥一块儿离开罢。”
闻言沁灵亦点头道:“要收拾贾府这些人,什么时候不能?以后寻下机会再来,亦不为迟。”
见她两个都愿意离去了,黛玉更是喜悦不已,想着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让她厌恶,却亦有几分伤心的地方了,因笑颜如花的行至门外,扬声儿唤了各自的奶娘丫头们进来,收拾打点行囊来。
弘历见黛玉喜悦了,亦跟着喜悦起来,因赶紧打发了两个墨颖家的婆子,去外面儿传话与同来的几名亲随侍卫,令其立时准备马车去不提。
幸得三人昨儿个才来贾府,很多包袱甚至还未来得及打开,收拾起来,倒也十分便宜省事儿,因此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俱已收拾妥了,弘历见了,不由笑道:“如此咱们就动身罢,一会子到达时,整好儿赶得上姨娘家的晚饭,前儿在她家吃的好鹅掌鸭信,倒是比御膳房做的还有味儿,这会子我还惦记着呢。”
墨颖几个听说,都笑道:“怪道变着法子的催咱们离去,敢情是想着伯母家的好东西吃呢!御膳房里什么好吃的没有,果真的隔锅饭儿才香呢?”说得大伙儿都笑了一回。
笑罢弘历便催着动身,于是打发了众奶娘丫头媳妇们先拿了包袱出去候着,余着方簇拥着几人往荣喜堂向贾母等人辞行去了。
一时到得荣喜堂,早有丫头远远儿的看见,进去告诉了贾母,因此未及进屋,便见贾母领着邢王二夫人及尤氏并一大群子人接了出来,满脸堆笑的欲请进厅里坐去。
不想弘历却沉声道:“很不必,爷儿原就公务繁忙,若非今儿个问得表妹们到了你家小逛,舅舅舅母又再四央爷来接她们家去,亦是没空儿走这一遭儿的。”说着带了墨颖黛玉一行,转过身抬脚便走。
慌得贾母等人忙小跑着撵上来,赔笑道:“贝勒爷公务繁忙,奴才们自是不敢多留,但只好歹也容奴才们送爷儿去到大门外,方不至于失了礼数;再则二位格格都生得那般单柔,奴才家下虽说不大,从内院儿行至大门,亦是需要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的,倘累坏了二位格格,岂非奴才们的罪过?因此奴才斗胆,请贝勒爷容奴才们相送至大门外便好,二位格格便不必一块儿去了罢?”
一语未了,墨颖便蓦地一拍额头,旋即似笑非笑道:“瞧我这记性儿,竟忘记告诉老太君,咱们姊妹逛了这两日,也将贵府逛的差不多了,整好儿今儿个表哥来了,咱们姊妹与他一块儿回来,倒也便宜。”
闻言贾母心里不由一“咯噔”,她才和王夫人凤姐儿等人商议好过会子该拿什么话儿留住弘历与弘昼,为三春再多制造几次机会,却不想,不独他两个没留住,连墨颖与沁灵亦说要走,而且这一走,明儿指不定便再无再来的可能,那她们这两日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自昨儿个格格儿驾临寒舍后,奴才们因一直忙于为格格们接风洗尘,还不曾带格格们四处赏玩一番呢。”一面暗自思忖着,贾母一面笑向墨颖道,“不是奴才自夸,奴才家里这园子虽及不上格格家的齐整阔朗,却亦是有几处惊人骇目的泉石林木、楼阁亭轩,倒也值得一逛’再则格格们又与我那玉儿丫头投缘,倘今儿个说走便走,她必定十分伤心,因此奴才斗胆,还请格格们再多住上几日,再家去亦不为迟。”
听贾母言下之意,倒像是认准了自己是不会走似的,黛玉因出列淡笑道:“外祖母很不必担心,因为玉儿亦会随两位姐姐一同回去,自然不会存在伤心不伤心这一说法儿。”
话音刚落,就见贾母身后的王夫人忽然上前一步道:“这里便是大姑娘的家,咱们才是大姑娘的家,咱们才是大姑娘真正骨肉血亲的亲人,才是会真正对大姑娘好的人,大姑娘自然是要留在家里的,又说什么回去不回去的话儿呢?那有不住自己家,反去住别人家的道理?”
黛玉听说,不由冷笑一声,正欲开口,却见弘历攸地冷下了脸子,显见得是对王夫人之言语行径皆极为不满,黛玉不想节外生枝,因忙靠近拉了他的衣袖一下,又向他摇了摇头,方转向王夫人道:“太太这话儿说差了,真正对你好的人,便是没有丝毫的亲缘关系,亦不会影响他对你好,反之亦然!关于这一点,太太不是向来做得很好吗?”
一旁墨颖亦冷笑道:“什么叫’别人家‘?林伯父的至交老友家,林伯父特意来信命三妹妹安心住下的人家,能叫做别人家吗?”说完狠狠瞪了王夫人一眼,看来昨儿那一场收拾,确确是太轻了,以致她这么快便能再次蹦跶了,下次可得狠点子才行!
被二人这么一说,王夫人不敢再吭声儿,只得与贾母交换了一下眼色儿,方垂首退至了一旁。
收到王夫人的眼色儿,贾母正欲开口劝阻,不想被黛玉攸地出声儿打断了,“玉儿敢问外祖母,心里到究疼玉儿不疼?”
贾母见问,怔了一下,方慈爱一笑,道:“我这些儿女中,所最疼这独有你母,而你又系敏儿之独女,偏还生得这样儿人品才貌,为人做人亦惹人疼的,我不疼你,倒要疼哪个去?说句不怕你舅母嫂子们怄气儿的话儿,外祖母心里所最疼者,莫过于你与宝玉两个了。”说着已是微红了眼圈儿。
“如此说来,外祖母心里必定是希望玉儿每一日都过得开开心心了?”不理会贾母半真半假的眼泪,黛玉又淡笑着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彼时贾母方意识到自己已被黛玉绕了进去,偏大庭广众之下,还不好说出反驳的话儿来,说不得强笑道:“这是自然。”
黛玉等的便是她这句话儿,因赶忙接道:“既是如此,只要玉儿开心,外祖母是不会真正介意玉儿住在哪里的罢?玉儿觉得跟两位姐姐在一起,成日价都十分开心,连带的身子骨也壮实了许多,因此短时间以内,玉儿是不打算再回外祖母家来住了,还请外祖母明儿都不要再打发人来接了,如此咱们彼此都省力又省心,未知外祖母意下如何呢?”
话已至此,贾母已是找不到话儿来再劝,又见一旁弘历一直半眯着眼睛危险的瞧着自己,大有自己待敢再说,便与自己好看之势,说不得强作笑颜道:“外祖母自是希望你能开心康健的过好每一日的,只要你开心康健了,住哪里不是一样儿?外祖母只盼着你偶尔闲了,能回来瞧外祖母一瞧,也就知足了。”
说着又见弘历与墨颖沁灵俱已是一脸的不耐之色,贾母无奈,只得领了众人,强作着笑颜送了黛玉一行至二门外,瞧着坐上了车,一经走远了,方拉下了脸子,一言不发便气冲冲往荣喜堂行去。
后面儿众人见贾母生气,不敢慢待,忙亦跟着撵了上去。
一时回得荣喜堂,贾母犹一声儿不言语,众人见了,便都心里着急,待要上前去劝,又不知拿何话儿来劝,说不得各自闭着各自的嘴儿罢了。
沉默了一阵儿,贾母忽然出声儿道:“二太太留下,其余人都出去!”
众人听说,如梦大赦,皆暗自舒了一口气儿,鱼贯退了出去。
这里贾母见四下无人了,方冷哼一声儿,道:“你那好侄女儿做的好事!昨儿个那墨颖沁灵二位格格分明还说,此番来咱们家,定要好生住上一阵儿,偏今儿个你那好侄女儿去了一趟后,便立时说要走,必定是她言语行动上冒犯了她们,以致她们生了气儿,遂不愿再多留了,真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果然不愧为商人家的女儿!”
贾母言辞间的不屑与鄙弃,让本就被宝钗的行径气得一肚子火儿王夫人越发气恨不已,她再想不到自己看中的未来儿媳妇儿,竟并不是与她一条心,而心心念念想的却是攀龙附凤,端的是气死她了,以她的宝玉的家世长相人品,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倒好,竟还想着去勾引皇子贝勒,真真忒不知好歹了,她也不瞧瞧,就凭她的出身家世,能做的国公府的少奶奶,已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儿了!
然转念一想,好歹薛家是自己的亲戚,今儿个便是再不好了,那亦是她与他们私底下的事儿,而瞧贾母这会子的申请气色儿,倒像是连她亦一并怪上了,说不得赔笑道辩道:“宝丫头兴许亦是好意儿,只是想着先近得两位贝勒爷儿的身,罢了再将咱们家的姑娘引荐与二位爷儿呢?老太太快别生气儿了,倘气坏了您的身子,可让咱们这些作后人的怎么样呢?”眼下先平息了贾母的怒气儿是正经,至于与宝钗和薛家的账,待下去后再与她们算个分明亦不为迟!
一语未了,贾母便先冷笑道:“你倒是会与她找借口。横竖今儿个只有咱们婆媳两个,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的心里话儿。你心里的想法儿,打量我不知道呢,但只你想过没想过,咱们家好歹是已承袭了三代的钟鸣鼎食之家,虽说不一定非要娶公侯家的小姐做媳妇儿,却亦不能随随便便捡个商人的女儿便娶进门,不然明儿到了九泉之下,咱们可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你太爷?你心里那‘亲上作亲’的想法儿,还是趁早儿与我打消儿了的好!”
王夫人见贾母开门见山的戳穿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儿,遂亦不再藏着掖着,因点头道:“实不相瞒老太太,媳妇儿确确想的是将来能与姨太太家亲上作亲,娶得宝丫头进门作宝玉的媳妇儿。”
“宝丫头的人品才貌老太太亦是瞧见了的,不是媳妇儿说大话儿,咱们家的女孩儿,再连上所有亲戚家的女孩儿,亦难以找得出一个能望其项背的;二来宝丫头又素来是个稳重精细的,每常还能规劝着宝玉看书习学的,明儿宝玉在她的悉心照料好,指不定就顿悟了,再去谋得一个功名,以光耀咱们家的门楣呢?三来那薛家可是世代的皇商,比不得寻常的商人,家底儿必定是厚实的。”
“老太太也知道,咱们家只是外头瞧着光鲜,实则内囊早已是空空的了,不过靠着老本儿与庄子上的租子,再寅吃卯粮,方勉强维持着罢了。说句不怕老太太恼的话儿,如今咱们家最紧缺的,并非一位出身高贵的儿媳妇儿,咱们家缺的,却是一位娘家财力丰厚,能多多陪嫁嫁妆的儿媳妇儿啊!”这也是她即便知道了宝钗今儿个的所作所为后,仍想着要聘得她作宝玉媳妇儿的根本原因。
一席话儿说得贾母怔住了,因想道:如今瞧四贝勒对林丫头的态度,与林丫头往日对宝玉的不冷不热,她私心想的“二玉姻缘”只怕是再无实现的可能了。但要让她遂了王夫人的意儿,娶个商人的女儿来作她心肝宝贝儿的媳妇儿,却亦是打死不可能,一来凭薛家的门第身份,实在是太辱没他们堂堂荣国府了;二来若果真遂了王夫人的意儿,倒显得是她这个作婆婆的屈服了她这个作儿媳妇的了!
横竖如今宝玉还小,离娶妻纳妾尚还有几年,此事容后再议亦是一样儿的,当务之急呃,却是该想想如何方能再次接得黛玉回来,为三春姊妹再制造几次今儿个这样儿的机会才是!
当下计议已定,贾母方缓和了脸色与王夫人道:“你说的倒也有理儿,但只如今宝玉年纪儿还小,此事过上三二年再议亦不迟。眼下最打紧的,却是该好好儿想想如何方能再次接得林丫头来咱们家才是,不然凭咱们家在京城只能算中等儿人家的地位,明儿二丫头几个,可该怎么嫁入亲王郡王府作主子福晋呢?”
王夫人见贾母到底稍稍儿松了口,亦想着如今宝玉到底还小,离娶妻到底还有几年光景儿,指不定贾母就在这几年里没了呢?到时宝玉的婚事儿,可不就是由她说了算了?因笑道:“到底还是老太太深谋远虑!”
一面又与贾母出谋划策道:“虽则才刚大姑娘说了短时间以内,不会再回咱们家来住,让咱们不要再打发人去接,却未说明儿偶尔回来逛上一日半日的也不可以罢?因此依媳妇儿说,明儿咱们大可效仿富察府,起上几次赏花儿会什么的,到时连富察福晋一并邀请了来,想来有大姑娘这一层儿关系在,富察福晋亦不会拒绝与咱们的,而到时富察福晋尚且要来,大姑娘不好拒绝,自然一并来的,到时…”
话音未落,已被贾母点头打断:“你这主意倒新鲜,明儿倒可以一试。”说完话锋一转,“但只一点,明儿你要再是做出什么对林丫头不好不像个长辈样儿的事儿来,可别怪我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