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羽立时娇羞满面,目光无限多情,却又故作满面不屑,“他敢,看我怎么收拾他。”
我无奈摇头,“娶了如此凶悍的妻子,子允恐怕要遭罪了。”
芊羽急得直跺脚,“你们都取笑我!不玩了!”说罢,面色酡红的她,一溜烟跑到远处,顷刻间就不见了人影。
岚姨笑看着芊羽的背影,叹道:“这么多年,她总算是嫁了一个好男人,也了了我的一桩心事啊。”
我看着岚姨的神情,忽然有些心酸,“芊羽能够有岚姨你这样的母亲,是她莫大的福气。”
岚姨略一恍惚,却摇头苦笑,目光落至我怀中的旭儿身上,惊喜道:“哟,你瞧,他在叫说话了。”
旭儿正咿咿呀呀地说着含着含糊不清的话语,我爱怜地拉着他的小手,“前日皇上抱着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叫着闹着,也不知道他喊的是什么,把一屋子的人都乐翻了。”
岚姨眉梢眼角皆是笑意,爱怜的抚摸着旭儿的小手,“这孩子,和你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将来长大了必定是个俊儿郎。”
旭儿仰头睁着黑黝黝眼睛看着我与岚姨调笑,也抿着小嘴唇笑了起来,极是可人。
我温婉而笑,“先前因着他是七个月早产,生下来就那般的弱小,生怕养不大,还好总算是长好了。”
岚姨微一踌躇,又正了神色,“依着日子推算,这孩子可是在你和皇上去周国期间怀上的呢。”
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在我心中泛起了疙瘩,我蹙眉道:“这有什么打紧的,在哪里怀上的不都一样么!”
“你整日留在宫中坐月,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的,你和周王当年的事天下皆知,皇家血脉,关系重大,皇上为了你空设六宫,让多少贵族千金扶额兴叹,这六宫底下还不知多少人正觊觎着你这个位置,当下之急,便是万万不能和皇上生了什么嫌隙。如果连皇上也相信了外面那些谣言,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这样的一句话,让我忆起了当初胤城的猜忌,心头难过,我只苦涩笑了笑,终于点头。
五月端午节庆之际,楚煊以周国的名义召集各国国君前往江城会盟,名义上是召集各国来此交流治国经验,实则却是要联盟各国一起对付如今急剧发展答应胤国,胤城早已被列在邀请之列,楚煊的动机他亦明了,这一次他却以国事繁忙,无暇**的借口推拒不去。
胤城如此驳了楚煊的颜面,加之吴国的挑唆,楚煊当即大怒,即刻命车骑将军戚少林率军二十万讨伐胤国,其余各国闻此讯息极为赞同,纷纷出兵,瞬时,总共将近三十万的大军压境而来。
叶卿尘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亦黯然无言,自上一次我力劝胤城不要和胤国反目他对我发怒之后,我就已不再寄希望于他会就此罢手,胤城的心思,我自然是了然,这一次,是他以退为进,故意挑起楚煊的怒火,引得周国主动来击,胤国处于被动地位,是被迫应战,如若我还要再去进言,恐怕只会增起他对楚煊的嫉恨。
战事一触即发,这般严峻的形势下,胤城当即重新启用年逾五十的汉阳王,率军十五万前往边关抵抗,周国的军队一进入胤国的地界,就与变成十万守军狭路相逢,数场战役下来,两方旗鼓相当,战争的阴影悄然降临,整个京城人心惶惶,朝臣们也颇为不安,连连上奏,请求胤城向楚煊示弱议和。胤城却不为所动,依旧从容指挥变成守军谨慎应战。
战事打响之际,胤城的政务亦极是繁忙,每夜通宵达旦与臣子们商议军情,大抵是他也在刻意回避着我,整整半个月的时间以着政务繁忙的借口未曾踏足瓴华宫,这个时候,对峙多年的周胤二国终于正式开战,我的身份却是最最尴尬的,我是周国的嫁来的公主,而今却是胤国的皇后,满朝文武正用着看笑话的姿态准备看着瓴华宫。
晌午的承庆宫极其的安静,我抱着旭儿一进宫门,外面的徐海就上前笑道:“娘娘,皇上正在前殿召见大臣呢!”
我点头,将手里的旭儿交给茗烟抱走,“本宫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内殿里的青铜大鼎瑞兽口中吞吐着袅袅熏香,满室的温馨龙涎香气息,就见幔帐深处,空无一人,面前成堆的军情奏报,遥遥看去如一座小山杂乱无序,我摇摇头,正欲伸手替他整理书案时,目光却不经意瞟到了桌上的一个牛皮纸火漆信封上,里面微微露出信纸的一角,正是姜国国君的朱红色印章。
我一时大骇,现今姜国乃是襄助于楚煊出兵征讨胤国的敌对势力,怎会现在又在与胤城通信?心头一股奇异的驱使力,我终于小心地伸手上前拿起那信封颤抖抽出里的信纸,待得迅速看清全部内容之后,心中陡然惊跳,指尖渐渐发凉,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思绪却是一团乱麻。
“你在干什么?!”胤城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响起。
我一惊,慌忙回过神,迎面撞上了不知何时已然走近的他,目光凌厉,凛冽生寒,我一时迫得忘了呼吸,忘了说话。
他神色如常,却用着极大的力气死死握住我的掌心,飞快抽走那密信。
“胤城,我——”我一开口,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无力,连带自己也听不清楚了。
他双眸越发深湛,似笼罩了千年寒霜,让我不自觉打了一个寒噤。
“后宫不得干政,这还须得我向你讲明么?”
我慌忙摇头,嗫嚅了半天,自知今日是自己理亏在先,想要说什么却无从说起。
“方才若不是我及时回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将这个消息告诉你的哥哥?”他冷冷逼问,带着愈浓的怒意。
话已至此,我却出奇的释然了,昂首看着他,轻嘲笑道:“原来在皇上心中臣妾就如此不堪,今日方才知道皇上这样慎密的心思,你用着你处于被动地位弱势瞒住了天下所有人,一面假作命前方的军队力战周军,一面又暗中派出使臣前往襄助楚煊出军的五个国家,施以恩威利诱,到时候周军孤军深入,外有胤军袭击,里有内鬼生起异心,必将不战而败,皇上这盘请君入瓮的棋局下的真是精妙,臣妾自愧不如。”
胤城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轻叹着用几近商量的语气扶住我的肩,“为什么你要知道的这样多,局势已然不能扭转,你如此亦是苦废心力罢了,我是你的丈夫,为了别的男人,你一定要与我这样对立吗?”
我眼角含泪,却轻轻摇头,一步步后退,“昔日你曾经对我承诺,今生必将对我不再有所隐瞒,可是如今看来,誓言犹在,人心却已变,为夫妻者,当以坦诚相待,莫逆于心,而今你层层防备猜忌于我,我亦无话可说!”
我一口气将几年以来心底的怨意道出,言毕掩面匆匆退出大殿,心头却顿生哀凉,我与他,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他始终是不信我的,他依旧怀疑着我和楚煊,自古帝王多猜疑,即便我怎样去努力维持我们的婚姻,那道裂痕隔阂终究再也缝合不上。覆水难收,破镜难圆,仅此而已。
六月,前方战事形势急剧扭转,以姜国为首的几国忽然变了态度,转而迅速撤军回国,如此一来,就将周军至于孤立境地,二十万周军一路孤军急进,没有后方支持和援军配合,急忙准备撤军之际,却被早已蓄势待发的胤军以雷霆之势拦截住,该这一带的胤军迅速增至十五万人,主帅汉阳王当即命人自后方截断了周军的粮草,一面指挥前方胤军一鼓作气将周军赶至蒙山,蒙山地势险要,周军一到了此地立时腹背受敌的窘境,进退无路,粮弹告罄,死伤甚为惨重,完全陷入绝境。
我心急如焚,陷入从未有过的两难地界,一面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我已经难以想象夙缡得知这个消息时的心情,她的夫君身陷绝境,生死未卜;一面是我的丈夫,他的威严不容许任何人侵犯,而今我若是忤逆了他的旨意,后果又将是如何?爱情与亲情,孰轻孰重?是依旧站于丈夫的这一边,还是要顾及往昔亲伦?
我已经与胤城冷战了许久,这一次去承庆宫跪求他,他却闭门不见,这本是预料之中的结果,我却依旧要苦苦尝试一番,我知道他有他的野心与固执,可我亦有我的坚持与原则,这样犀利的矛盾早已在我们之间萌生了根芽,而今的情状不过是一剂催发剂,该来的,始终都会来,再与他相见时,我仍旧开口苦求他放过我的姐夫,他依旧如预想中的寸步不让,这一次是我们从未有过的激烈争执,他怒极之下拂袖而去,再也不肯听我哀求。
我颓然枯坐于房中,眼看夜色渐渐深重,窗前灯火在寒风中明明灭灭,如同我此刻的心情,几番权衡,终是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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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渐浓,窗外拂来的风带了淡淡的寒意,细雨潺潺,秋意阑珊。我独坐在窗前,掰着指头数着日子,待到手指只剩下最后一根时,大殿的门被人狠狠推开,宫人们惊慌的请安声遥遥传来,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我起身将怀中的旭儿交给奶娘,平静道:“把太子抱下去。没有本宫的吩咐任何人不准进来。”
还未待得奶娘走远,身后一阵厉风已经袭近,肩头被人狠狠扳过,蓦地迎上了胤城赤红的眸子,他力气大的惊人,几欲要将我的肩头捏碎,拳头上有狰狞的青筋跳动,一手执着一封黄绫诏书,目光如刀刃一般死死盯着我,“这可是你做的好事?戚少林现在已经带着残余的十万人马成功逃逸,你满意了?”
我平静抬头看他,退后一步缓缓伏地拜倒:“臣妾盗用皇上的玉玺,模仿皇上笔迹调换圣旨,延误前方军情,放走敌军,罪无可恕,请皇上赐臣妾死罪。”
他脸色渐趋狰狞,扬手似是要朝我挥下来,我仰起头闭上眼,静静等待他的一巴掌。
等了许久,却听得面前的紫檀木置放香炉的架子被他“轰”的一声推倒,香灰散了一地,满地狼藉。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死力的摇晃着,“为什么你非要一次次考验我的底线!到底谁才是你的男人!到底谁才是!”
身子一阵剧烈的摇晃,我几欲不能够呼吸,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他满面的盛怒,泪悄然滑落,“如果你不想这样与我争执,那你现在尽可以把我杀了,今后必定再无人会忤逆你的心意。”
他揽住我的后颈,深深迫视我,良久却将我狠狠松开,“皇后你如今越发的放肆了,看来真的是朕素日太过娇惯你!你且好自为之!”
说完这一句他再也不看我一眼,拂袖转身大步离去,我瘫坐在地上,看着他冷傲的背影,终于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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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和四年九月,胤城下诏,命于边疆战事有功绩的武将之女进宫待选,广纳妃嫔,充裕后宫。旨意一下,整个皇宫如同炸开了锅,宫女内侍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瓴华宫的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几日之后,新晋的秀女衣着光鲜被隆重迎入后宫。安静了许久的后宫终于热闹了起来。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怆然独笑,却没有一丝的黯然,那个曾经在我面前立誓只会有我一个妻子的男人,现在终究还是食言了,也许,唯有他这样做,方才能够给我足够的理由去学着忘记吧!
很久未踏出瓴华宫的大门,外面早已是夏日的景象,我一身素衣,连脂粉也懒得施,更显得憔悴,过往的宫人们低着头小心的看着许久未曾见着的我,站在远处窃窃私语着,茗烟急的跺脚指着他们的鼻子大骂,我微笑看着她急躁的模样,“罢了,何必与他们计较!”
茗烟急得直哭,“娘娘你不知他们现在是怎么说你的,如今瓴华宫的人出门尽被指着鼻子说三道四,奴婢是替您着急啊!”
我摇头道:“何必庸人自扰之!由着他们去吧!”
我正要走,忽然听得不远处有女子银铃般的笑闹声,再一转身,就见冬日的阳光底下,一群妙龄少女穿红着绿,笑声如出谷黄莺般动听悦耳。她们的面庞还那样的年轻,朝气蓬勃,身段如柔柳一般婀娜,整个人都散发着青春年华的妩媚与娇俏。心底下意识的拉着茗烟躲在了大树后,我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定是落寞至极,又怎能在胤城的新欢们面前示弱呢?声音渐渐听得明晰了!“刘姐姐这支钗还是昨日皇上赏的呢!妹妹们可真是羡慕你的福气!”
“这有什么?要羡慕也应该羡慕那位皇后娘娘才对啊,皇上为了她,可是空设了四年后宫呢!”
“可是人家现在不也没有你风光么?皇上可是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去皇后宫里了。”
“是呀是呀,所以妹妹你就早些抓住皇上的心,早些侍寝,快生个小皇子飞上枝头啊!”
“哎呀,小声一点,小心隔墙有耳啊!私自议论帝后可是大罪!”
…
等她们走远了,我方才自那树后走出,看着那几位少女远去的背影,我若有所思。
茗烟忙安慰我,“这些女子现在都只是采女,皇上还没有正式侍寝册封啊,娘娘莫急。”
心底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似乎生出绝望的害怕,从未有过的危急感迅速袭来,我方才发觉自己已经不再是昔时的豆蔻年华,我已经二十二岁,我已不再年轻,她们有着我没有的资本,她们带着妙龄少女的娇憨与烂漫来到这个被我霸占了整整四年的后宫,而我,是不是要就此掩去光辉,就此彻底的被胤城刻意排斥在后宫之外?如果他有了其他女人生下的子嗣,那我的旭儿又该怎么办?
身子渐渐有些发冷,茗烟慌忙为我披上斗篷,“娘娘,要不奴婢现在扶您回去?”
我站在原地,失神良久,等到茗烟来扶我的时候方才发觉自己的手早已是冰凉一片,茗烟更是难过,满眼含泪道:“娘娘,你这样又是何苦?”
我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迈步上前,任由茗烟扶着自己折回瓴华宫,脚下的夹道路长而冷清,被两侧高高的宫墙阻挡,似是一个巨大的囚笼将我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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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谲的黑夜里,幔帐皆被殿外的寒风拂动,殿里虽有薰笼烤着,被衾里终究还是带了点凉寒,睁着眼睛躺了半夜,我终究是无眠,起身低低唤道:“茗烟。”
外间的茗烟极是容易惊醒,忙点了火烛进来,“娘娘怎么了?”
那烛光有些耀目,我揉了揉眼睛, “为我准备笔墨吧!”
茗烟愣了愣,“娘娘,现在都大半夜了,明日再写可好?”
茗烟知道我性子犟,只好匆匆在书案前点了一支蜡烛,我披着外衣在岸旁坐下,凝眉思忖良久,却无从下笔,窗外黑夜下的皇宫格外静谧,我抬眸看向那远处最高的承庆宫,愣了许久,终于将笔尖蘸了一点墨,就着那芙蓉色的薛涛笺,一笔一划极尽心力: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
众口烁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
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
莫以麻枲贱,弃捐菅与蒯。出亦复苦愁,入亦复苦愁。
边地多悲风,树木何翛翛。从君独致乐,延年寿千秋。
这是昔时倍受汉文帝冷落的甄后在离宫写给汉文帝的信,希望以此得到帝王的怜惜,而最后却被人加以挑拨,甄后苦苦等来的却是文帝赐下的一杯毒酒,一代倾城红颜就此埋骨荒冢。笔下的字迹依旧是如初的娟秀,心中却渐趋疼痛,我的如此作为,等来的又该是胤城的什么呢?
一口气写完,我方单手支着额对茗烟道:“明日一早将这个交给承庆宫的徐海罢。”
茗烟再次愣了愣,这一次却极是惊愕,“娘娘,您?”
我回过身看她,只说,“夜深了,你也早些睡吧。”
她欲言又止,终是轻叹着退了下去,
烛光摇曳,我低头看着面前的纸笺上清秀精致的簪花小楷,掌心却悄然一分分握紧,直至最后无声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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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晌午,我早早午睡醒来,吩咐了宫女为我准备香汤沐浴,沐浴完毕方坐至妆台前,细细在肌肤上抹上沁着淡淡玫瑰香气的膏脂,这一次我不再要宫人来帮忙,一个人坐在镜前为自己挽了最简单的垂髻,仅在面颊上扫了桃红色的胭脂,将素日的晦暗略略掩去,片刻之间,唯见镜中的丽人,黛眉婵娟,面若芙蓉,眸如秋水,神情间隐隐有几分哀戚落寞的味道,竟有些陌生。
身后的宫女拍手赞道:“娘娘今日好美。”
我微微一笑,心头暗暗算了时辰,只屏息静气,静静等待。
戌时刚至,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各宫都掌起了灯火,遣走了一众宫人,我懒懒的伏在榻上轻轻咳嗽,殿内极静,只剩下铜壶滴漏的滴滴声响,我闭着眼睛,心头却没有一丝睡意,外间终于响起了轻微而稳重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渐渐靠近,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气息靠近我的身畔,我再一侧过首,就迎上胤城灼人而深隼的目光,我知道,现在自己一身素衣,粉黛薄施,定是寡淡而凄婉,招人爱怜的,望向他的目光却是极其哀伤苦涩,烛光潋潋,更添了几分情致,素腕柔娆,凝脂玉滑,这样的境况下,又有哪位男人不会动心?
“皇上,臣妾——”我刚一开口,泪就已顺着眼角流下,他的眼神在我脸上寸寸流连,眸中的心痛与自责再无掩藏,立时俯身而来,宽阔的怀抱自背后将我紧紧搂住,温热的气息拂在我颈侧,低喃着一声声唤我的名,“弦歌,弦歌。”
我轻轻挣扎一下,神色凄苦,“臣妾戴罪之身,实在无颜侍奉皇上。”
他倔强扳过我的肩,直直看我的目光温存而又凛冽,沙哑念起,“‘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知不知道我看到的时候有多么心疼,怎么忽然就瘦了这样多?”
我垂下睫,淡淡苦笑,“我以为你就会这样丢下我,再也不会来了。”
他的身子蓦地一阵僵硬,定定看我,“傻丫头,我怎会丢下你。”
心中酸楚,我侧过头,“我只是很害怕,害怕将来的有一天我会和你分离,害怕我再也见不到你,害怕只剩我一个人孤守年华岁月,害怕你不在身边…”
“那我便倾尽毕生之力,无论你身在何方,我都会第一个找到你,为你遮风挡雨,一定会。”未及我说话,他却忽然一把揽住我的腰肢,俯身将我压在身下,火热的唇顺着脸颊覆了过来,让我几欲不能够呼吸,一想到也许不久之后,他也曾会这样抱着其他的女子如此亲热,心头陡然有脱口而出的干呕,却终究是生生忍了回去,只能僵硬伸出手抱住他,湮没了眼角似有似无的妥协,一寸寸吞没了自己残余的骄傲和坚持,任由自己沉溺在他汹涌的热吻中…
夜深沉,带着春日夜间的凉风,轻轻拂动着重重帷帐,枕畔还萦绕着方才的旋旎气息,我枕在他手臂上静静的阖着眼,却没有入睡,心中万千的思绪凌乱拂过,今夜这样的胤城,是我从未见过的,他那样地强势,不容我拒绝分毫,如同一团热烈的火似要将我融化…
我与他之间,似是许久未曾这般亲密了吧,裸露在被衾外面的肩头轻轻环上了他的手,片刻之间,他熟悉的气息逼近我的面庞,却许久未有动作,我紧闭着眼装作熟睡的样子,动也不敢乱动,很久很久,伴随着他长长的一叹,一片温热的唇已经轻轻落至我的脸颊,心中蓦然一动,这样一个轻吻,却让我几欲有落泪的冲动。
他这样的低叹,声音低的几欲听不见,而我始终没有睁开眼,莫大的苦涩在心头蔓延开来,我与他之间,终究还是演变成今昔的模样了。
因要上朝的缘故,胤城卯时起身,早有侍奉衣冠的内侍进来为他盥洗,穿戴,我披散着头发却自榻上起身静静看着他傲岸的背影,徐徐上前对内侍官道:“你们下去,本宫来吧。”
胤城低着头一言不发看着我,我伸手轻轻为他系好了衣带,端正了发冠、冠冕,每一个细节都极其的仔细用心,即使我低着头,也仍能感觉到他温柔的目光,这样恩爱而温暖的形象,与从前无二,兴许在旁人眼中我们依旧是一对恩爱的帝后,万人艳羡的璧人,可是真的是吗?恐怕只有我与他之间方才真正清楚。
诸事打点完毕,我抬头对他微笑道:“好了,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他只看着我,眉目锐毅,却神色复杂,内侍官催促道:“皇上,大臣们都在紫宸殿等着您呢!”
胤城方才转过身,旋即大步的离去,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帷帐处。胤城留宿瓴华宫,意味着我的再次复宠,我依旧是统领六宫的皇后,凌驾于后宫女子之上,无人能够侵犯我的威严,茗烟带着一众宫人笑盈盈上来向我拜贺,我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众人,只道:“太子呢?把太子给本宫带来!”
奶娘笑着将还在蹒跚学步的旭儿带来,已经一岁多的旭儿极是可爱,身着大红色衮金羽缎软袍,胸前垂着赤金长生锁,我徐徐弯身,用着最小心的姿势抱着他,旭儿睁大眼睛看我,细小的手指轻轻触着我的脸,咿咿呀呀喊着含糊不清的话语,我心中极是难过,伸手将他抱紧,无声泪落,旭儿,我的旭儿,旭儿,什么骄傲,什么自尊,娘亲为了你都愿意舍去!这个世上唯有你才是娘亲最珍贵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