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石榴树下,岚姨遥遥的看着我,心头顿生暖意,待得我遣退宫人,只剩下我与她二人时,我握紧她的手问,“我最近胎相不稳,皇上也不准我随意出门走动,岚姨你近来可好?”
“我们一切都好,倒是你,一有身孕就憔悴成这样了,让人看着心疼的很。”她慈爱含笑看我,又道:“我算了算日子,你的身孕应该快四个月了,四个月的身孕要特别小心,一定要保持愉悦的心情,多想一些开心的事情。”
这样的温言絮语,熟悉的关切,让我感怀不已,念及当日在大周所受的种种委屈,我更是难过,禁不住脱口道:“岚姨,我自幼母亲疯癫,从未体会过一天的母爱亲情,我很多时候都在想,若你就是我的娘亲,该有多好!”
她一怔,继而溘然长叹,伸手抚摸着我的脸庞,温婉而笑,“傻孩子,其实我自见你第一面起就觉得格外的亲热,一看到你,我就总会想起那些积年往事,忍不住想要将我心中多年的歉疚补偿在你身上,今日你这般说,倒真是让我心酸,我从来都是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呀!”
我哽咽笑道:“我知道的,岚姨。”
她凄苦一笑,目光有些虚浮的看向瓦蓝的天空,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却问,“夙嬛,你可知道先前的护国公杨渊。”
我愣了一下,“我知道,杨渊满门在二十年前被薛太师诬陷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定罪,他的三个儿子全部被抄斩?”
岚姨眼眶有泪簌簌落了下来,声音带着哽咽,“犹记得当年薛杨两家是世交,我原本与杨太傅的二公子杨澹自幼亦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等到我及弈之后,一切都如常顺利和美,我们许了亲事,定了终身,我只做好了嫁衣等着他来娶我,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他满门被人陷害,一夜之间全族抄斩,当我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身首异处。”
话至此处,我的心底蓦地一寒,“是薛太师指使人诬陷杨太傅的对吗?”
岚姨阖目点头,“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一切都只是我父亲的计谋,利用我与杨澹的定亲,使得太傅大人放松了警惕,从而成功嫁祸给他,杨澹的死去,我一时几乎不能说服自己再继续生存下去,我想要绝食,我想要死去,却被我的姐姐一巴掌打醒了。”
“那后来呢?”我小心的问。
岚姨惨笑,“后来父亲怕传出去会被人笑话,命姐姐端了红花给我打胎,我跪着求姐姐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我一定听他们的话好好活着,姐姐终究是疼我的,她去求了父亲将我关在偏宅中整整半年,半年之后,我生下了一个女婴,可是孩子刚刚落地就被父亲命下人秘密送出了胤国。”
“那个孩子最后被送到哪里了?”心头惨淡至寸寸哀凉,有一种可怕的刺痛一点一点的侵蚀着我的理智,让我想要拼命叫喊,最后却只能发出一丁点的哽咽声。
“我也不知道,我问了父亲这么多年,他临死都不肯告诉我。如今姐姐去了,就更没人知道。可那是我的女儿啊,我却都还没有抱过她,甚至没有来得及为她取一个名字就被人带走,那天我匆匆追上前将杨澹送我定情的玉佩的一半塞到她襁褓中,只希望日后凭着这枚玉佩我能够找到她。已经十九年过去了,她生死未卜,四海茫茫,我也不知她还在不在人世。我最最亏欠的就是这个女儿!我真的对不起她!”
我眼里溢满了泪,“她若是知道你的难处,也必定不会怪你的。你能够为她做到的已经尽力去做了,不是吗?”
岚姨痛哭着揽我入怀,身子一阵一阵的抽搐着,我伏在她怀中,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落在她衣袖之上,随即浸入了微皱的丝缎中,再无影踪。心底有无数个声音在拼命呐喊着,叫嚣着,而我,终是没有勇气将它说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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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家宴时,汉阳王大捷归京,因还在国丧期间,不便大肆庆祝,皇室宗亲及内眷尽皆到场,这是胤城登基继位以来第一次盛大的场合,胤城由最初初登帝位朝臣的猜疑与不屑直至如今的勤政爱民,政绩卓然,昔日薛氏一族遗留的腐败朝政在他的治理下渐渐走上正轨,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让朝臣莫不对他肃然起敬,他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紫宸殿上,我与胤城并肩而坐,我端雅的笑着俯视殿上的一众朝臣,女眷们精致华丽的珠钗步摇映着明晃晃的灯火夺目璀璨,大臣们用着崇敬的目光仰望着他们年轻的君王,我微微侧首看着身旁含笑向重臣举杯的胤城,心间无限暖意。
身孕已经有四个月,小腹明显的隆起,身边的内侍宫女们又是打扇,又是递茶,一众人在面前忙忙碌碌,殿上的重臣尽皆侧目,胤城却神色如常,这样的情形让我有些局促了,忙对身边的宫女们吩咐道:“都退下吧,本宫还没那么娇弱。”
胤城侧首笑睨我,借着宽大的广袖,他温热的掌心无声握紧我的手,大殿上乐师们奏起悠扬喜庆的曲子,杯觥交错,欢声笑语,我与他的目光微微交错,我们有着那样的默契,彼此心意已然明了,毋须多言。
酒过三巡,大臣们依次上前恭敬向胤城敬酒,一张张面孔,在面前不断交替,让我有些眼花缭乱,目光却与不远处的胤汐相触碰,他依旧是温雅适宜的笑容,遥遥相我举杯斟酒。
我微微的笑了笑,仍旧端起案几上的茶杯对着他一饮而尽。
宫女们鱼贯而入,手中的白玉盘内装满了百味珍馐,胤城体贴的为我夹菜,我掩口而笑,正欲夹起食盘中的菜肴时,胤城的面色却倏地大变,飞快的挥开我手中的牙箸,我一惊,这才看到食盘内原本八宝姜汁鱼片里面竟掺杂着类似蟹肉的肉片。那肉片极小,若不是仔细一瞧几欲看不到,胤城冷眸喝道:“今天的膳食是何人准备的?”
底下的大臣们尽皆愕然,胤城目光宛若利剑在殿内环视了一圈,手掌蓦地在案几上重重一拍,“这次夜宴是何人筹办?”
我的手渐渐有点发冷,迅速看了一眼底下的胤汐,他自座位上起身行至殿中叩首道:“回皇兄的话,此次的宴会是臣弟在操办。”
胤城冷冷的笑了一声,薄唇紧紧抿着,却如一片锋利的刀刃一般,“七弟素来行事谨慎,难道不知道皇后身怀有孕,蟹肉这等吃食是绝对不能碰的吗?”
胤汐镇定回道:“今夜所有的膳食都是经过臣弟一一检视,确定无误后御膳厨房方敢做成菜肴,皇兄明鉴。”
胤城置于案上的拳头猛然握紧,“皇后腹中乃我胤国未来的皇储,若今夜不是朕发现及时,皇嗣不保,宣王你又该当何罪?”
他这一声之后,殿上的重臣全然噤声,呆愣看着端然跪在殿中的胤汐。
我蓦然一惊,忙道:“既然发现的早,七弟也只是无心之失,臣妾也平安无事,皇上先喝口茶消消气如何?”
我的话音一落,坐于右首的汉阳王也敛首起身道:“皇上,方才皇后娘娘也说了,宣王是无心之失,老臣斗胆进言,今日正逢佳节,况且那蟹肉也未曾入得皇后娘娘口中,皇上还请从轻处置。”
他此言一出,底下众多朝臣纷纷出席附和,局势倏然扭转,在场大半数人皆随汉阳王的出面为胤汐求情,我陡然生出不祥之感,再一看胤城,他置于案几底下的手指已经悄然攥紧,声音平缓的无一丝起伏,“难得王叔如此顾全大局,今日正逢佳节,皇后既然无碍,如此朕也免了七弟的责罚罢!”
心上高悬的一颗大石终于落地,我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宴席上,众人依旧言笑晏晏,丝毫未被先前的事所影响,我侧眸看了看胤城,他神色已然如常,眼神不经意瞟了一眼汉阳王的方向,唇角噙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丝竹声依旧,舞姬妖娆舞动着,晃花了我的眼。我再定睛一看,他已经神色如常,心头恍然,我只以为方才那一眼是自己的错觉。
一夜的喧哗,我早已累了,回宫瓴华宫卸了繁重的礼服和头饰,仅着一袭素衣坐于灯下,方才紫宸殿上的情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恍惚出神之间,连带胤城走近也未曾察觉。
“在想什么?”他下巴抵在我的肩头,自身后环住我。
我略一思忖,蹙眉道:“你看我现在有了身孕,全身上下又黄又肿,是不是很丑?”
胤城不说话,只是凑近我的耳畔温柔摩挲我的发丝,我低头浅笑,脑海中却鬼使神差想起了今夜胤汐的身影,心头却越发的苦涩,我小心说道:“胤城,今夜的事,也许真的只是旁人一时的疏忽,七弟再怎样,也决然不敢拿皇嗣来做文章吧。”
他渐渐敛去了唇角的笑意,“那你可知,他们一党人最近在朝堂上给我生出了多少事端?贼心未死,祸心又起,这次权当是给了他们一个教训,敲山震虎罢了。”
我低头道:“他总归是你的弟弟,不说旁人,今日连汉阳王都出面为他求情——”话还未说完,我就已察觉到他眉头微不可察的挑动了一下,我慌忙噤口,以我对他的了解,每当他有这样的动作时,便是心中不悦。
胤城低头看我,目光深湛,我勉强笑了笑,腹部却有了轻微的鼓动,我惊喜叫道:“哎呀,孩子好像在动了。”
胤城大喜,赶忙弯下身,耳朵贴在我的小腹上,新奇的神色如孩子一般,“真的,我听到孩子在动了。”
我掩唇笑着看他新奇的举动,“不知道这孩子将来是像我多一些还是像你呢?”
胤城起身紧紧搂住我道:“肯定是像我多一些,将来我亲自要带着他学骑射,习字念书,样样也要是出类拔萃,人中龙凤。”
我忽有些许伤感,“倘若是个女孩你难道也要让她学骑射不成?”
他正了神色,语气也沉肃几分,“我说是男孩就是男孩,一定会是男孩,以后我要为他请最好的老师,让他学做一名仁德的君主,将来继承我的江山。”
我忍不住微笑,百般滋味掺杂在心头,唯能默默祈祷着上天,一定要让我平安生下这个孩子,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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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的脉象通过近日药物的调养下已见稳定。”
“那日后分娩的时候可会有风险?”胤城暗抑欣喜问。
“子允以为,若此后的日子里不出什么意外,顺利生产应该不会出差错。”
隔着帘子叶卿尘向胤城这样回禀道,我惊喜的低呼出声,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孩子,娘亲终于可以顺利生下你了,娘亲真的赌赢了!
叶卿尘一走,胤城就急急的大步而来,紧握着我手臂,眼里透着无法掩盖的狂喜,“弦歌,你听到了吗?咱们的孩子可以顺利生产了!我可以做父亲了!”
我靠在榻上看他如孩童一般欢喜的笑容,满是感慨的点头,他无声握紧我的手,“以后再也不准你这样冒险!”
我仰面看他,倔强道:“我只是太自私,我是在怕自己若是膝下无所出,害怕以后就会有其他的女子来为你延续子嗣。”
他目光一沉,带了些淡薄的怒意,“这世上除却你,没有任何人够资格为我生儿育女,我眼眶蓦地湿润,忙低下头拭去不让他瞧见,“你要怪,就只能怨我悍妒自私罢!”
他自身后环紧了我,温热的气息拂在耳边,“既然如此,我也愿意一辈子这样守着你这个悍妒自私的妻子。”
他又皱起了眉,起身负手来回踱着步,自顾自道:“还有五个多月他就可以出生了,咱们给他想个什么名字好呢?睿字?不好不好,太过刚毅了,祥字又太过平凡,不好不好…”
“日出东方为旭,对,‘旭’字最好!这个好!”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来回踱步絮絮叨叨说着,嗔道:“哪里有你这样的父皇,八字还没有一撇,你就急着取名了。”
胤城却故作严肃的俯下身瞪着我,“取名之事可大可小,朕自然要慎重而行了,你这个做皇后的倒好,还取笑起朕了。”
我吐舌笑道,“好好好,臣妾都依皇上您的,这样可行了?”
他却肃了神色,抬指给了我当头一爆栗,“调皮!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就毫不客气的伸手来挠我的胳肢窝,我素来最怕痒,赶忙嬉笑着向他讨饶,“皇上饶命,臣妾再也不敢了。”
两人调笑纠缠间,帷帐也轻轻曳地摇晃,平素坚毅的面容此刻却温柔的似水一般,眼光中莫不是缠绵的情意,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了几分,猛然一把揽住我的腰际,温热的唇在我后颈轻吻浅啄,难舍难离,。
腹中一阵隐痛倏然缓回了神志,我赶忙推开他的手,“不可以!”
他也似是恍然过来,忙收回了手,先前急促的呼吸声也渐渐竭力平复,却轻拥在我肩头,用着暗哑的声音说,“我先回去批阅奏章。”
几日后,却传来了胤城以屡冒圣颜,不知悔改的罪名要剥去胤汐亲王封号的事端,消息传来时,我正与岚姨在殿中携手谈笑,茗烟甫一说完,我就已变了脸色,对面的岚姨见状,却按紧了我的手,摇头道:“夙嬛,宣王这件事你最好不宜过问。”
我摇头,“岚姨,你不懂,胤汐于我的意义非凡,他与昔日我歉疚一生的一位故人相像,而我又受先帝所托定要护他周全,而今胤城处处忌惮打压他,我怎能坐视不理?”
岚姨敛了眉目,“可是你也不要忘记了,你的丈夫是皇上,纵使你们再恩爱,这样的事太过多余,总归不是好事,皇上也是人,他亦会吃醋,会嫉妒,你这样做,只会将将形势渐渐逼至绝处。”
我有些委屈,“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他被胤城排挤打压至低谷么?自上次蟹肉一事后,他就安份了很多,再无僭越举动,倒是胤城处处揪着他的小辫子,事事给他难堪,一个男人最看重的便是自尊,胤城这样做无非比要了他的命还要绝啊!”
岚姨长长呼出一口气,“你这个样子倒有我当年的几分倔强,只是身为女人这一生有太过牵挂总归不是好事,这件事你暂且不忙着出面,我家王爷早得先帝遗旨会力保宣王,他必会出面为宣王说话,如今我只盼着你腹中的骨肉早些出生,也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我涩然苦笑,只点头,“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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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上次的茶庄,未免引人耳目,我今日一身便装出宫,仅带了茗烟一人随行来此。
房内熟悉的摆设依旧如初,让我忆起了那日汉阳王将芊羽交给叶卿尘的豪爽笑容,而今,却又是另一番景象,汉阳王生性秉直,又奉先帝嘱托要保全胤汐,而今胤城日渐排斥胤汐,处处给他难堪,汉阳王夹在当中亦极是难做,数次三番出面为胤汐求情,这样的举动让胤城极为暗恼,他虽未表现在面上,但唯有我知道,胤城如今已经在开始暗暗忌惮汉阳王的势力了。
外面的茗烟掀起了帘子,汉阳王大步进门而来,见是我,仍旧是作叩首状,“老臣拜见皇后娘娘。”
我慌忙撑起身子上前扶他起身,“王叔快快请起,你还是叫我丫头,我才觉得随意一些。”
他似是了然,朗声笑着捋了捋胡须,“难得你如今大腹便也便不辞辛劳出宫来此,想必是有要紧事要与我说罢。”
他如此爽快,我亦不好再拐弯抹角,咬唇道:“夙嬛近日虽在瓴华宫中养胎,朝堂上的事也只是略有耳闻,听闻上个月因为河工的事,七弟刻意顶撞皇上,险遭贬罚,是王叔领着一干重臣出面保下了他?”
汉阳王不动声色点头,“当日先帝薨逝前就曾有忧虑,历朝以来,兄弟夺位的现象屡见不鲜,先帝虽是将胤国江山托付给皇上,但仍旧忧虑着皇上登位后会排除异己,而今看来,先帝的忧心果然是正确的,皇上虽是睿智君王,可亦是处处忌惮着身边的隐患,宣王当日早有对先帝遗旨的不服,皇上又处处刻意压制着他,而今老夫也是尽力平衡局面,避免今后手足相残的悲剧啊!”
我蹙眉道:“难得王叔你如此深明大义,只是历朝以来,在政治权术上一直遵循着亘古不变的道理,月盈则亏,木强而折,为人臣子,无论你昔日有多么大的功劳,倘若有朝一日你的光芒盖过了君王,那么也必将面临着君王的猜忌与忌惮,而今胤汐正因着王叔你的这份仁厚之心,处处与皇上抵触,王叔可有考虑过后果?”
他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如今也只能趁着我在朝堂上还有几分薄面,能保得住一分是一分。”
“王叔尚且顾着君臣大义,又何曾为岚姨考虑过,你一再的触及到皇上的底线,他朝君心难测,王叔可考虑过自己的后路?”
一说起岚姨,他的神色亦柔软了几分,凝神良久,方叹息道:“你说的我会考虑的。”
我大喜:“如此自然是皆大欢喜,胤汐虽是在遗旨的事情上对你多有怨言,可他亦是极为尊重您的,如今我身份尴尬,不方便出面,王叔你若是有机会,你从旁多劝慰他可好?”
汉阳王捋了捋须,微微淡笑,却话锋一转,“静岚这几日身体抱恙,可时常念着你呢!”
“她病了?可看过大夫?”
“倒也不是那么严重,不过她日日念叨你快要分娩生产,自己的身子也不好,不能进宫来探望你,有些遗憾罢了。”
我心中酸涩,“那就劳烦王叔你好好照顾她吧!”
汉阳王静静看我,“你可是在遗憾我当日劝阻你们相认?”
我摇头,“夙嬛亦不是任**子,如若一旦相认,那后果必是不堪设想,又有多少人会就此遭难,岚姨她过的很幸福,我不想打扰到她的生活,如今我们虽未曾相认,却已是情同母女,这样不也是一种欣慰吗?”
他也似是有所思,沉吟半响方道:“你且放心,我定会好生照顾你的母亲,不让她受一丝委屈的。”
我眼眶有些湿润,良久方才平复了呼吸,只不停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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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半月,汉阳王当庭向胤城请旨恢复胤汐封号一事,胤城虽极为不情愿,但汉阳王在朝中威望极高,他一开口先前缩手缩脚的大臣们也纷纷附和,请求胤城恢复胤汐亲王俸禄,如此一来,自然是皆大欢喜,然而事态却并未随着我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八月的一天,胤城准了大臣上疏的请旨改良南境十万大军规格的奏报,寓意自然明显,南境十万大军本是由汉阳王掌管,而今朝廷要将军权收归回来,朝臣适时的揣摩到胤城的心意,趁机提了这个建议,胤城亦早有收复南境军权之心,汉阳王也立时察觉,向胤城请旨,称是自己年老体迈,不宜再征战沙场,自请辞去南军统帅一职,事已至此,自是皆大欢喜,汉阳王作出了主动的退步,缓解了胤城先前的顾虑,南军的统领之权也收归了朝廷,胤城当即赏了汉阳王珠宝玉器若干,以作犒劳。
这一日叶卿尘来开过药后,我对着殿内服侍的蓉儿道:“香炉里的香料本宫闻不惯,你去取沉水香来换上。”
蓉儿应了一声是,旋即退出了殿门。
我道:“子允,南军主帅一事我已经知道了,皇上近来政务繁忙,我也不好开口相询,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卿尘沉吟道:“早在一个月前,就有人向皇上进谗言,声称汉阳王军功显赫,当初又是支持皇上登位的功臣,恐是会有功高震主之嫌,如今却公然替宣王开口求情,皇上虽是明君,到底也要顾全大局,恰好张谦冯常二人调离京畿防守职务,皇上方才会有此一决定。”
“那汉阳王对此有何表态?”
“岳父大人何其的睿智,当即就欣然接旨,卸下了南军主帅一职。”
我蹙眉叹道:“皇上这次是太过心急了,汉阳王在军中威望极高,此番恐是军中对此会多有不服啊!”
叶卿尘倒是笑道:“娘娘过虑,张谦冯常二人有多年的带兵经验,当初禹国一役又曾跟随于汉阳王麾下立得大功,想必定能稳住军心。”
我苦笑,“但愿能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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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月清宵,周遭寂然,夜半时分我又从梦中惊醒过来,自怀孕后我经常噩梦连连,醒来后又是一身的冷汗,身边的胤城立时起身,一面伸手替理顺呼吸,一面关切道:“又做噩梦了?”
我满头大汗回身看他,脚踝处却又是一阵抽筋,剧烈的疼痛让我不禁捏紧了拳头,胤城察觉到,赶忙掀开被薄衾,伸手替我轻轻揉了那抽筋处,“好些了?”
那疼痛渐渐褪去,我长长松了一口气,揉着额头道:“恐是是身子渐重,近来总是做噩梦。”
他伸手环住我,“明日让太医来好好瞧瞧,看能不能缓和一下。”
我仰头靠在他肩上,终道:“你已经颁了撤去汉阳王南军主帅一职的旨意?”
他沉默了片刻,“万事还是谨慎一点的好,朝中的各方势力都需要平衡,汉阳王年事已高,总要有新的人才去接替他的位置的,怎么了?”
我笑着摇头,“谨慎一点也是好的,只是汉阳王昔日先帝薨逝时,他亦是选择站在你这一边,如今,你却不动声色免了他的军权。”话及此处,我的声音已经略带几分颤抖与轻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