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朕滚开,谁敢再说一个字,杀无赦!”楚煊含笑呵斥道,那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无。
此话一出,无人再劝阻,近旁的内侍宫女恭敬垂手退开,楚煊利落的把剑出鞘,剑锋的嗜人光寒在晨曦的微光下格外冷厉,“胤王,来吧!”
话音一落,他已纵身跃起,剑尖直直向胤城刺去,他的剑势利落如行云流水,无一丝瑕疵,楚煊自幼跟随与淳亲王习武,身手了得,此刻一出招,周围众人莫不拍手交好,我亦暗暗替胤城捏了一把汗,他飞快闪身举剑相挡,避开了楚煊的剑势,身势轻灵,不焦不躁,却是毫不留情,不等楚煊再出招,已挽出了一个剑花,我后背有冷汗冒出,呼吸几欲窒住一般。
只能看着二人的身影飘移来回,剑气回荡,闪闪烁烁,衣袍的袍角在行动间被疾风卷起,宛若出海蛟龙,这二人哪里是在切磋,分明是在拼命,我急道:“武艺招式,切磋几招便可,你们可以停手了!”
两人似是未曾听见我的话,依旧缠斗作一起,我心知此刻劝也是劝不下来,唯能攥紧衣袖看着二人周旋良久,数十招之后,唯见胤城气势依旧不减,招式凌厉而迅疾如电,楚煊却渐渐落了下风,待到胤城一个迅猛的俯身跃起,楚煊避闪不急,喉头已被胤城的长剑指住,周围的人尽皆惊呼,比试至此,本该就此罢手,然则看着二人却全无停战的迹象,胤城目光如电,定定的看着楚煊,薄唇微抿,只说,“你输了!”
“我没有输,方才不算,再来!”楚煊厉吼道。
言罢他还欲再打,胤城的剑尖却依旧未曾收回,冷声轻嘲:“输了便是了输了,哪里还会有反悔的机会!”
“狂妄!”楚煊双目赤红,陡然挥剑弹开胤城的剑锋,剑势渐趋狠辣,几欲是索命的招法一剑险些击中胤城的右肩,我惊得大呼一声,“不要再比了!快停手!”
胤城怒极,丝毫未曾理会我的话,对肩头的伤势毫无在意,手上变招极快,一脚狠狠踢倒楚煊,剑锋上挑,只在片刻之间,已经飞身而起,眼见他手中的剑凌空当头便要向着楚煊胸口刺去!
我暗叫不好,这一剑下去必会致命,当即疾奔了过去,一步拦在了楚煊身前,飞快扬手握住了他的剑锋,手心传来剧痛,鲜血一滴滴顺着剑身滴落。
周遭的众人全然乱了套,这才回过神上前来扶起倒地的楚煊,胤城的剑仍被我握在手中,他猛地收力,死死看着我,我哀戚着摇头,眼角已经掉下了泪,口中嗫嚅着不能言语,两人僵持了片刻,直至茗烟含着泪大叫,“娘娘受伤了!”
胤城这才骤然回过神,猛地松开剑,一步上前握住我的手,飞快的用着我襟前的帕子为我包扎伤口,口中厉声喝道:“你不要命了么!”
我极是委屈,低着头不发一言,他长臂一伸,已经强硬的揽我入怀,对着被内侍扶起的楚煊道:“今日切磋就此打住,周王如有兴趣,他日本王必当奉陪到底!”
言罢不待楚煊发作,胤城已经将我拦腰抱起,大步登上了马车,车轮的辘辘声掩盖了外面所有的噪杂,我被他紧紧箍在怀中,心头大乱,心知方才自己的举动已经让他生气了,我小声说道:“胤城,我——”
嘴唇被他抬指抵住,他低头定定凝视着我,那目光令我有些许不安,我正欲避开时就被他扳住了下巴。
“我就这么可怖么?”声音带着淡淡的质疑与试探。
原本的慌乱在此刻全然消失,我睁大眼睛看着他,“胤城,我不是无情冷血的女人,那是我的哥哥,你刚才的那一剑若不是我拦着,你险些要了他的命!”
“可我呢?我又是你什么人?”他不依不饶逼问。
“你是我的丈夫。”
后背被他固执的揽紧,我被迫凑近他的面颊,几欲能够看到他眼底压抑的簇簇幽暗的火星,“那若有一天,我也遇到同样的境况,你会不会也这般回护我?”
我轻叹一声,“傻瓜,他们是我的亲人,而你,就是我的命啊!”
我一说完,他的眼底已经有了愈来愈浓的暖意,只猛地将我搂在怀中,那样大的力气,让我手心的伤口猛地一痛,他又慌忙放开了我,小心握起我的手,自责道:“我真是该死,怎么使这样大的力气。还疼吗?”
我莞尔摇头,他目中柔情万千,脸颊紧紧贴着我的脸,上面泛青了胡茬硌的我脸生疼,却是一种甜蜜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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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楚煊的登基大典在建章宫举行,翌日,他亲自以帝王之尊送我与胤城回国,大兴门前,风和日丽,像极了当年九岁的我初回帝都的景致,然而心境却到底是不一样了,当年是回来,而今却是永别。
我驻足最后一次回望帝都的宫墙,沉吟良久,却见内侍簇拥下,楚煊与皇后梁紫珺二人并肩曼步而来,楚煊面色淡淡,上前与胤城互相打了招呼,言语间却并未见有任何的嫉恨,言笑晏晏,丝毫不见了当日的戾气与犀利。
见他二人言笑晏晏,心头也宽慰了几分,梁紫珺迎上前来对我笑道:“本宫和皇上来送送三妹和胤王。三妹也不多住几日再走,真是让人挂心啊!”她这样说着,语气亲热而不舍。
我回身看她,“嫂嫂的心意夙嬛领了,有劳。”
她细长的眉微挑了挑,却微笑着伸开双臂轻轻拥住我,这样亲密的举动让我有些许的不时,女子低沉而冷厉的声音却在耳际响起,“妖孽,我和父亲都希望你真的能够如那日所说的一般,这次去了就永远不要回来!”
心神微凛,我亦在她肩头展颜微笑,口中语气如常,“是你的东西,谁也抢不走,也没有人会跟你抢,好好爱我的哥哥,安心做你的大周皇后吧!”
梁紫珺面上一阵青白,菱唇紧咬,仍旧保持着高雅的仪态,对着我和楚煊欠身拜道:“此去关山万里,胤王与三妹一路顺风!”
胤城淡淡颔首,不顾着还有旁人在场拉起我的手,登上了鸾车!我掀开车帘,就见楚煊站于原地对着我轻轻招手,心间酸楚,我朝他挥手,身下的鸾车缓缓前行,只能看着那道身影与他身后的帝都皇宫都渐渐模糊,最终化作一个氤氲的点,终究是什么也看不到了,巨大的伤感与落寞在后背蔓延,我终于还是轻轻放下了帘子,双手已被胤城小心握住,此刻,万千话语尽在不言中,他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神却蔓起了冷肃,终低声问,“发生了这么多事,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万般的委屈终究化作寸寸柔情,不由得落下了泪,“是茗烟告诉你的吗?她总是这么多嘴!”
胤城大力握紧我的手,语带愤恨,“不要怪茗烟,那日你情状有异,是事后我逼她说的,你的父亲竟会因为术士的无稽之谈取你性命,我只恨当时自己竟然不在你身边,不能护你周全,有生之年必定要举兵*周国,以血此恨!”
心头一直最害怕听到的话被他说出口,我大惊之下慌忙捂住他的唇,“不可以!我父皇纵有万般不是,但他人已经去了,他也只是处于对自己利益的考虑,胤城,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只求你答应我,有生之年千万不要与周国生起干戈可好?”
他低头凝视着我许久,终于略带薄怒喟然叹着,“弦歌,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我勉强笑了笑,“我的哥哥必将会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我只希望今后你们能够和平相处,不要再有那么多杀伐,不要起刀兵之祸,如此,足矣!”
“那你也答应我,以后不准再回那个地方。”他宽大的手掌小心安抚我的后背。
我点点头,旋即安心的闭上眼…
队伍在胤周边界的图州与前来迎候的三千大军汇合,刚一走出大周的地界,便有汉阳王所派的人前来回禀朝中的消息,胤城闻言大是欣喜,原是朝中最后的薛氏乱党已在七日前被汉阳王与叶卿尘联手制服,举朝轰动。
辗转回到永昌,已经是五月初夏,胤城一回宫就有一大批朝臣前来请示事务,而后宫中亦有许多事务等着我去料理,叶卿尘与芊羽的婚礼也即将来临,这一日晚间用膳时,宫女们鱼贯而入将膳食端了进来,我服侍胤城净了手,在桌前坐下时还笑着在想该送什么样的贺礼给叶卿尘,蓉儿上前揭开膳食盒,里头清炸鹌鹑的气味迎面扑来,胸口忽然一阵恶心,喉间一股酸水让我赶忙弯下身一阵干呕。
胤城赶忙握住我的手,“怎么了?”我摇摇头,努力平复心口的难受,“这几日都是这个样子,一闻到食物的气味就老想吐。”
还未说完,那股感觉又袭上心口,我再也忍不住弯腰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吐过后人立时也舒服多了,宫女们慌忙过来收拾,又扶着我在榻上坐下,又是擦脸又是漱口。忙完这一阵我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竟看到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胤城,他的表情有些异样,似是在努力遏制着什么情绪,只对一旁的内侍吩咐:“马上去传太医来,要太医院最资深的太医。”
内侍一时不解其意,赶忙应是,他这样的神色让我有些奇怪,我笑问:“怎么了?”
他只按住我的手,温言安慰,“没事,太医马上就来了。”
我将信将疑躺下身,他却直勾勾盯着我瞧着,眼底却透着无法掩盖的狂喜,我忽然也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就愣住了。
仔细回想了想这几日的症状和先前岚姨曾经叮嘱过的事宜,我的心中越来越确定,却越来越不安,只知道抬头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太医自殿外匆匆进门,隔着帘子为细细我诊过脉之后,起身叩礼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胤城狂喜道:“真的吗?是真的吗!”
“娘娘已经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但是娘娘天生体质虚弱,本就不宜孕育子嗣,这胎儿怀在腹中又经过一路的长途跋涉,今后恐怕要更加注意饮食和情绪,否则恐有滑胎之险。”
我惊喜得几欲落下泪,孩子,我竟然有孩子了,胤汐欢喜异常,抓紧我的手连连道:“弦歌,你听见了吗?孩子,我们有孩子了!”
我笑着点头,他愈是兴奋,大步跑到大殿门口对着外面大喊,“朕有太子了!朕有太子了!”
我看着他狂喜的背影欣慰而笑,低头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初为人母的奇异感觉蔓起,这里面正有一个小生命在成长啊,我有孩子了,我就要做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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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加之前方战事连连得胜,胤城很是高兴,朝臣闻讯,再也无人敢提纳妃之事,而胤城极是紧张我这一胎,我素日的饮食他也要亲自过问,确认无恙之后方才让我吃下,瓴华宫的宫人们更是谨慎,日日我稍一走动就要紧张半天,素日的茶水吃食亦有专人以检查无异方才让我吃下。
小腹渐渐隆起,而我却越发消瘦起来,整日食欲不振,人也越发恍惚憔悴,想起了那日太医所说我天生体虚,不宜生养时,我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太医每日来请脉时神色却一天天越发为难,胤城每日下朝都会过来陪我说话,看我的眼神也渐渐沉痛,我心头明白,却只假作不知。
盛夏的午后,身子越发地倦怠,自我有身孕之后,脾气愈加的急躁,每日心头好似憋着一股什么气一般,近旁服侍的宫人稍有不顺,就被我罚跪杖责。
外面一阵鸟儿的吵醒了我,我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一睁开眼,就见榻前素白的鲛绡纱被风吹的轻轻鼓起,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取出枕下的那枚玉佩,高高将它举起细细的看着,通透莹润的玉佩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呈现着一种温润的色泽,看了许久,终究又将它塞至枕下,那锦缎枕套上的蹙银线绣海棠花极是繁复,横横纵纵的五彩丝线晃花了我的眼,外间忽有宫女低低谈笑声隐隐传来,听的有些模糊。
“叶大人那么好的仪容,和昌邑郡主很是相配啊!”
“当然了,昌邑郡主生得那般美貌,母亲就已经是国色天香了,女儿又怎么会难看!”
“嗨,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听宫里的老公公私下讲起过,汉阳王妃当年还是太师府小姐的时候,和以前的护国公杨渊大人的二公子杨澹可是青梅竹马长大,还许过亲事的呢!谁知道这个昌邑郡主到底是不是汉阳王爷的女儿。”
“呸呸呸!我上次听小六子说,人家昌邑郡主出生的时候可是杨渊满门抄斩三年后的事情了!你这蹄子听见风便是雨的!嘻嘻!”
手指悄然握紧,指甲掐的掌心生生的疼,我猛地自榻上坐起身,一把挥开罗帐赤足下床,披散着头发疾步走至外殿扬手指着角落里的二人喝道:“哪里来的贱婢乱嚼舌头!来人,给本宫拖下去狠狠地掌嘴!”
殿外立时有内侍上前架起那二人,两个婢女此刻早已被吓得面如土色,连连磕头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宫里内侍的身手自是了得,劈手几个巴掌扇下去,那两人就已被扇的鼻青脸肿,口鼻流血。茗烟和蓉儿闻讯匆匆进来,见状也是被唬住,众人从未见过我发这样大的脾气,尽皆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两个宫女被打的哀嚎不断,我终究是乏了,无力的挥手道:“罢了,把她们两个立刻给本宫撵到浣衣局去,本宫不想再看到这两个人!”
两个宫女瘫软着身子被人拖了下去,我站于原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心头却好似有一口气未曾顺过来,茗烟正欲上前扶我,我全身的力气如同被一点一点抽空了,却渐渐难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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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的梦境中,脑海却始终萦绕着那些纷乱的身影,红袖与嬷嬷满身是血倒在地上,她们身前的父皇挥着长剑,满面憎恶朝着我砍来,“你会亡我大周的江山,朕不能留你这个祸害在世上!”
“不要!不要!”我拼命地摇着头,头上的汗珠不住地滚落,只觉得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贴身的小衣也湿黏的粘在身上,全身上下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冰冷,却有一双温热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臂,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别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昏睡中的我神志凛然一惊,努力想要睁开眼,手臂在半空中无力的挥着,“不要,父皇你不要杀我!”
胤城紧紧搂住我,连声音都在颤抖,“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我从大哭中惊醒,一见枕畔的他立时瑟缩在他怀中,他的手掌轻轻覆在我的小腹上轻轻触摸着里面的小生命,心头的恐惧渐渐散去,我低声道:“已经三个月了,再过七个月他就可以出生了呢。”
胤城的手微微一停,定定看我,目光微微变了变,带着一丝凄怆终于开口,“弦歌,这个孩子,我们先不要好吗?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后背倏然一冷,我警惕地坐直身体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结局卷(3)
胤城的手微微一停,定定看我,目光微微变了变,带着一丝凄怆终于开口,“弦歌,这个孩子,我们先不要好吗?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后背倏然一冷,我警惕地坐直身体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他握住我的手,带着商量的语气,“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孕育子嗣,如果强求下去,恐怕会有性命之危。”
呼吸几乎窒住,我静静的愣了一刻,忽然尖叫着挥开他的手,“你休想,谁也不准带走我的孩子,我不准!”
胤城不顾我的挣扎,一把死死的抱住我,“你不要这样,看着你一天天瘦下去,我怎能如此自私,为了一个孩子,就要让上天取走你的性命。”
我疯了般不停朝他踢打,鬓发散乱,声音嘶哑,尖利的指甲狠狠掐着他的手臂,他仍旧紧紧地抱着我,不曾松开一分。泪水模糊了视线,在脸上肆意流着,却仍旧道不尽心中的悲绝,上天,难道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要让我狂喜过后又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珍爱的东西从面前消失,让我的所有幸福圆满在我的面前残酷的无声碎裂?
哭得累了,我终究无力的瘫倒在他怀中,只攥紧他的袖口,“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好不好?子允的医术极好,你知道的,他一定能够想到办法解决,孩子说不定可以保住的!好吗?”
我的语气已近哀求,声音渐渐微弱的几欲听不到,他眸中的痛惜与哀伤肆意弥漫,终于点头,“好,一月为期,若是一个月还是不见成效,你就定要听话行事,可好?”
我喜极而泣,不住点头。
他目光有一刹那的迷蒙,却猛地俯身而来,缠绵的吻紧紧纠缠着我的侧脸,许久方才轻喘着与我分开,我仰起头专注的看着他浓烈带着满满情欲的目光,小心的抚上那深邃的眉眼,他一向克己自持,加之常年勤勉于政事,对床帷之事更是甚少贪恋,自我有孕后,他夜夜揽着我入睡,不曾留宿他处,心头发酸,我只低头不语,静静拥紧了身边我今生唯一的倚靠。
神志渐渐清醒,我嗅着他熟悉的气息,终于下定决心,“胤城,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的。”
他极是诧异,目光却浓郁了几分,“什么事?”
我取出枕下的玉佩,“你不是一直很奇怪当日汉阳王看到这枚玉佩之后为什么会面色大变吗?”
他伸手捋去我腮边的发丝,“如若我没有猜错,这枚玉佩应该于你非常重要,而且也与汉阳王有所关联对吗?否则,他当日怎会轻易选择襄助我们。”
我失笑,“岂止是重要,这枚玉佩自我还在襁褓之中就伴随着我,因为它,我的父皇赐死了我最亲的嬷嬷,而后我在周国的贴身侍女红袖也因此而无端丧命。”
幼时的记忆如迷幻的梦境纷纷涌来,记得还是我五岁那年的秋天,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云萝,那时的她风华绝代,极是绝美,盈盈站于后花园僻静的角落与嬷嬷谈话。
“夙嬛的事你最好不要让阿梨知道,既然能够瞒到如今,就索性瞒着她一辈子吧。”
嬷嬷神情严肃,带着无可抑制的无奈悲痛,“娘娘的命这样的苦,我自然是不能让她知道的,否则,只怕她的意志会就此崩溃。”
“幸在弦歌眉宇间与她几分相像,不然,宫里那边也是万万瞒不了的!”云萝若有所思感慨着,目光微一恍惚,“我瞧着弦歌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就是身世太过可怜,既然上天如此安排,咱们也就顺其自然吧!”
那个时候方才五岁的我,却极其的早慧,自幼的种种疑窦顿然在心中有序的串联起来,为什么疯疯癫癫母后偶尔清醒的时候总是喜欢紧紧抱着我,说一定不会让我死去,为什么嬷嬷总会拿着那枚玉佩对我道:“公主,将来一定要好好保存这枚玉佩,它会指引着你找到你世上最亲的人。”
我所有的高贵,所有的骄傲在那一刻尽皆碎成一地,原来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我不是周夙嬛,周夙嬛不是我,我只是一个名叫弦歌的可怜女子而已。
“胤城,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很自私?”
“我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无人能及你的美好。”
“我只是一个弃婴,并不是身份尊贵的公主,你会就此嫌弃我吗?”
“傻丫头,在我眼中,你只是我的妻子,是与我共度一生的女人。”
那一晚,我们说了很多话,他总是耐心的,安静的听我絮絮说完,直至我的倦意袭来,我沉沉的睡去,生平从未有过的轻松,第一次将自己最为隐秘,困扰了我十九年的心事向旁人说起,我向他坦诚所有,潜藏在我高傲血统中那些隐秘的卑微与惊惶的害怕第一次向他坦露。自此,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周天朝公主,不再是姓周名夙嬛的女子,我只是弦歌,只是他的弦歌啊…
次日一早,叶卿尘就奉旨来到瓴华宫,探查我的脉搏之后,他蹙眉问,“娘娘幼时可有过中毒的迹象?”
我略一恍惚,却失笑,“我在襁褓中起就被人下药,虽有后来的及时诊治,可到底是落下了病根,偶有气喘心痛之症。”
叶卿尘神色肃然,“这样一来,恐怕治愈又加了几分难度,要知道,在生产之时会耗损极大的元气,娘娘你天生体质虚脱,就算撑过了怀胎十月,到了生产之时恐怕也是要受极大的痛苦。”
“子允,你我相交已近六年,我的性子你自然是了解,你应该知道,如若这一胎打掉,我今生恐怕再难怀孕,为了这个孩子,我纵然是吃下万般苦头,也会拼死将他生下来!”
叶卿尘凝眉思忖良久,终于无比郑重的朝我叩首,“臣必当尽全力为娘娘保住这一胎。”
“子允,我该怎样来谢你!”我粲然而笑。
他微笑说,“能与娘娘相交,乃子允之幸,此生必将尽力以保娘娘万全!”
四目相对间,我唯剩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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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子经叶卿尘用心调养,已经好了很多,胤城亦极为高兴,御花园的太掖池畔,阳光极是轻暖,御花园中的草木抽芽生长,风一吹,头顶便有满树的花瓣纷纷扬扬而落,春寒料峭,却挡不住嫩柳争春,丝丝垂下,嫩绿点点,湖中倒影仿佛涟漪般的瑰丽,阳光从高高的宫墙透过来,暖风袭人。茗烟扶着我小心散着步,一面笑道:“娘娘这几日气色好了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