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默片刻,“昨天一整夜都梦见你母后,朕今天一早上都在想,是不是大限将到,旁的事都处理好了,朕就是放心不下你啊。”
我半跪半坐靠在父皇膝上,苦涩笑着,“太医都说父皇的身体渐渐好了呢,放心,弦歌也一切都好。”
父皇略略出神,手心轻抚我的额头,似有些出神,“当年的小女孩,转眼就长成了大人,时间可真是快啊。”
我微笑着,将父皇身上盖着的薄毯拢紧了几分,“今日天气很好,父皇你就应该多出门晒晒太阳,现在开春天气暖和了,父皇你的病也会渐渐好起来的。”
他阖目拧眉,摆摆手说,“自己的身子如何朕最清楚,你这这丫头,还是这般会说话。”
我强自笑,“父皇是大周的天子,定会长寿多福。”
正说着话,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是姨妈缓步而来,我站起身对父皇轻声道:“父皇,姨妈来了。”
他睁开眼点头,姨妈上前关切道:“今日可好些了?”
父皇眯起眼睛,“阿葵,昨夜朕又梦见阿梨了。”
“阿梨是希望你快些好起来。”姨妈眼圈一红,上前弯下身微笑说道。
父皇摇摇头,神色越发的温和,“唉,你又在哄我了,就像小时候一样,明明怕我得紧,却还要对着我笑。”
姨妈哽咽,“要知道那时你每日沉着脸,若不是姑姑吩咐,我都不敢看你一眼。”
父皇唇角噙起一抹笑意,“可那样冷面的我,却还是会被阿梨缠上。”
姨妈珠泪涟涟,捂唇抽泣着,父皇微睁着眼看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爱哭。对了,右丞相来了没有,朕有事要吩咐他。”
姨妈愕然,对父皇轻声道:“我这就去派人宣他。”言罢她又对我叮嘱了一番,方才起身离去。
院子里只剩下我与父皇两人,明明是正午的阳光底下,他的身体却渐渐变凉,我几近能够感到他生命在一刻一刻的流失。
“迟疑了一早上,有什么话想问朕就说吧。”父皇忽然微叹着说道。
我一惊,思忖了半响,终道:“父皇,红袖的死是不是和您有关系?”
父皇眯眼看了看我,语气平淡,“是的,因为她知道了一些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一阵熏人的春风吹过,我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颤声问,“她知道了什么?”
“朕与你姨母的谈话被她无意中听见,事关你的秘密,如若被她听到传给楚煊,让天下人知道,你应该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心头渐渐寒凉,原来真正害死红袖的人竟然是我,我溘然闭目,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死了一个嬷嬷,如今连带红袖也要因为这个原因被父皇拿走性命。
“弦歌,现在你只需要记住红袖是感染风寒去世的就足矣。”父皇紧盯着我,眼光中闪烁着寒光,现在的他,不再是一个重病垂危的男子,仍旧是睿智果断的帝王。
我心里一阵颤抖,有些胆怯地移开眼神,似笑非笑道:“父皇,你知道吗?我已经找到玉佩的主人了。”
他静静阖目,“是胤国人?”
我点头。
“他们知道玉佩的事吗?”
我摇头,“他们过的很好,我亦不愿去打破他们平静的生活,如此下去,顺其自然便好。”
父皇略带赞同,“好在你这孩子还算是顾全大局。”
我低下头,“不管怎样,弦歌还是要谢谢父皇你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您永远是弦歌最亲的父皇。”
他睁开眼静静看了我许久,却长长叹道:“弦歌,将来无论朕做了什么事,都不要怪朕狠心可好?”
我不解地抬头看他,他已阖目偏过头,不再看我,也不再说话。
心头却开始隐隐不安,父皇刚刚的神情,我看在眼里,为什么竟会带着一丝的诡异,一种几近于杀戕的意味?
不多时,右丞相梁靖匆匆赶来,上前对父皇叩首,“臣梁靖拜见皇上。”
父皇对我挥手道:“朕有要事与右丞相商议,你先退下吧,朕晚些时候再见你。”
我依言起身离去。
“弦歌。”父皇却忽然从身后叫住了我,我回过身,笑问,“父皇,您还有事?”他深深凝望了我一眼,神情颇为古怪,语气却极尽温和,“没事,去吧。”
我懵然转过身离去,却不知道,这竟然已是我见父皇的最后一面。
渐渐走远,心头却窦疑瞬起,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父皇会有了那样古怪的神色?刘公公领着我去了一旁偏殿侯着,这里是一处极为偏僻的宫室,四处极其的安静,带着几丝冷寂的意味,让人莫名的不安起来。
刘公公临走对我叩首时,本是极其平常的跪安,他的神情却渐渐哀凉,只说了一句,“公主,皇上其实是很疼你的。”
我诧异,他却不再停留,对着我匆匆磕了几个头就出门而去,待他一出门,门扇就被宫人自外边关上,我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与此同时,门外一阵轻微的响动,是门锁被落下的声音,我疾步去拽门,果然已经被人从外面反锁,心头大骇,是何人胆敢将我软禁在此,我大喝道:“快开门。来人呐。开门。”
一阵杂乱的声响,四下的门窗就被人封死,我大声喊着,却无人前来应答,记忆中的千丝万缕的疑团此刻渐渐明晰起来,红袖的暴死,父皇诡异的眼神,右丞相的到来,刘公公怆然的神色…时间一刻一刻过去,我喊了许久,声音已经嘶哑,依旧不见有人前来开门,我终于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外面的天色已近黄昏,斜阳的光晕渐渐隐去,偌大的殿内只剩下我长长的身影。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而我一直被关在这里无人问津,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身体已近麻木,直至翌日黄昏,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已经一天一夜未曾进食喝水,我的身子有些虚浮,仍惊觉站起身,大门被打开,羽林卫不知何时已将殿外重重包围,迎面负手走来了右丞相梁靖。
梁靖进门极是恭敬的向我叩礼,“老臣梁靖拜见四公主。”
冷冷看着他,“右相大人有事?”
他站起身挑眉看着我,缓缓道:“老臣现在是来此代圣上了却一件心事。”
“什么心事?”
梁靖抬手击掌,立时就有羽林卫捧着白瓷酒壶进来。
我骤然一惊,“这是何意?”
“这是皇上特地下旨赐给四公主的一盏御酒,请公主跪谢圣恩。”
我冷笑,“荒谬!父皇岂会在这个时候无缘无故赐酒给我?”
梁靖目光阴鸷,语带杀机,“皇上曾有交代,若是公主不肯遵旨行事,老臣可从权处置。”
“不可能!父皇不会这样对我,你撒谎。” 我一面向后退去,一面摇头。心中激荡难言,方才的疑惑此刻全然清明,父皇为什么会忽然召我进宫,为什么会密令右相,为什么会有那样奇怪的眼神,父皇,你为何要这样待我?为什么?
梁靖叱道:“妖孽,皇上料定你今后必将成为亡我大周的祸水,特下密旨命老臣留你全尸。还愣着干什么,把酒给她灌下去。”
话音刚落,外头远处的钟楼上忽然响起了沉静肃然的丧钟之声,我大惊,这样的钟声只在国丧期间方才会敲响,莫不是——
梁靖道:“公主大概还不知道,今日早上,皇上已经殡天了。”
“父皇!”心头大痛,我蓦然疾步奔出殿外,却被几名羽林卫一把拽住。
“把酒给她灌下去!”梁靖喝道。
结局卷(2)
四肢被人紧紧拽着动弹不得,我拼命摇头却被人扳住了下巴,梁靖亦道:“老臣恭送四公主上路。”
士兵拿着那白玉酒壶冲着我的嘴唇倒下,呛鼻的酒味铺面而来,我拼命摇着头,溅得满面都是冰凉的酒液。
下颚被人扼住,我一分也挣扎不得,身体的痛楚却及不过心间的哀凉
“住手!”门口大步赶来一身的重孝楚煊,身后还跟着一脸疾色的茗烟。
羽林卫被楚煊的气势震慑住,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我也得以有喘息之机,楚煊大喝道:“梁靖,你在干什么!”
“老臣只是奉旨行事,这是大行皇帝的意思,皇上还请回避。”
“荒谬!父皇昔日最疼爱的便是四妹,怎会赐死她。”楚煊并不理会他,直直朝着我走来,对羽林卫吼道:“放手!”
梁靖大步拦在楚煊身前,伸手取出了袖中的黄绫圣旨递给楚煊,“先帝的旨意在此,这个女人是祸国妖孽,必将会亡我大周,若是留着她,便是祸害,皇上,难道你就要抗旨不遵?”
楚煊一把夺过圣旨展开,迅速扫了一眼,神色却渐渐惨白,我心头的最后一丝希望终于破灭,此刻的自己竟是欲哭无泪,是从何时开始,我已经成为了父皇眼中的祸国妖孽,让他要对我痛下杀手?以绝后患?
楚煊强自敛去面上的薄怒,拂袖怒斥,“父皇绝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旨意,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你马上给朕滚出门外去!”
梁靖大惊,气得说不出话来,扬手指着楚煊颤抖着不能言语,痛呼道:“先帝尸骨未寒,难道皇上就忤逆先帝的遗旨吗?”
楚煊陡然暴怒,蓦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尖直指着梁靖,“梁靖,朕以大周国君的身份命令你,马上给我让开,否则,就算朕是我国丈,也别怪朕剑下无情。”
一众人见状莫不变了脸色,梁靖呆立着许久,面色惨然,终于跪地叩首,一字一句咬牙道:“老臣——遵旨。”
言罢,他率着一众羽林卫气冲冲离去,殿内又恢复了平静,乍一被人松开,离开桎梏的我愣愣的站在那里,终于身子一软几欲瘫坐在地,楚煊赶忙一把扶住我,“弦歌,别怕。”
我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再无力气,只问:“刚才梁靖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静默了片刻,“这件事父皇是瞒着我做的,若不是今日你身边的宫女及时赶来建章宫通知我,我也定然不知情。弦歌,别想太多,都过去了。”
我有些想笑,却更加的想哭,片刻之间,已被楚煊揽入怀,他握住我的手不停安慰,“那鸩酒药性极强,方才混乱时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喝到喉咙里,我已经传了太医等下来为你瞧瞧吧。”
“无碍。”我摇头,又恍然道:“对了,我昨夜被关在这里一整夜,一夜未归,胤城一定还不知道,你派人给他传过话了吗?”
楚煊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弦歌,我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再无人可以干涉到我们,难道你还要跟着那个男人回去?”
我惊惶地后退一步,“哥哥,你?”
他步步紧逼,“你那样聪明,难道还没听懂我的话?今日只要你开口答应,我马上就可以派人去告诉胤城,父皇薨逝你悲伤过度暴疾身亡,而你,亦将自此拥有一个全新的身份,尸体、证人只需我一个旨意,全部都可以做足的,弦歌?”
我惊得连连后退,“哥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当日在胤国我就已经跟你说清楚,我们的事已经成为过去,我如今已经嫁人,你已是一国之君,我们是嫡亲兄妹,为何现在还是这样任性执着?”
“四年了,自你离开我已经有四年了,我好不容易等到如今,我的心中的痛苦你能够明白吗?我不能爱自己所爱,要眼睁睁看着你被父皇安排远嫁他乡,而今你也回来了,难道这不是上天的安排吗?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放开你的手,那是因为那时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但现在我是皇帝了,再也没有人能够干涉我。弦歌,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好吗?”
他一步步上前,我一步步后退,直至被他逼到墙角边缘,再也无路可退,我急道:“哥哥,往昔终究已是过去,我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真正爱的男人,你也该醒了。”
他眼中清明不见,全然是极力抑制的薄怒,一把拽住我的手,“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贪恋皇权放开你的手,那是因为那时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但现在我是皇帝了,再也没有人能够干涉我?弦歌,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好不好?”
他不依不饶攥住我的手,俯下身欲来吻我,极力避开,却被他一把按住掣肘住手臂。
“哥哥你清醒一点!”心头一狠,手掌狠狠扇在他脸上,只闻啪的一声,他亦愣在了原地,脸上多了几道红红的指痕。
趁机迅速闪开身,我极力平静语气,“哥哥,不要做出让我恨你的事来!”
楚煊愕然,却好似惊醒一般,他愣了许久,“你真的已经全部放下了?”
我侧过头,“你不会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睿智、重情、重义,他给我的东西,这个世上无人能给,我的心早已经交给了他,我们有四年的夫妻情分,四年的患难扶持,这样的感情,任何人也不能撼动半分。遇到了他,我方才了解到真正的爱情的含义,哥哥,我对你没有爱,有的只是自幼的依赖与亲情。当年是因为我年纪小,不懂得真正的爱情,把感激与依赖误解成为的爱情,才会那般迷恋你啊!”
隐藏在心底的一切脱口而出,心头竟是从未有过的释然与轻松,他静静听完我的话,安静的盯着我良久,紧绷的身子突然有些微颤,却始终不发一言。
良久,他微翘的唇角方才扬起了数不尽的讥诮与自嘲,“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是这样吗?”
我点头,有意加重语气,“是的。”
他攥住我胳臂的手渐渐松开,强自露出一丝从容笑意,“我记住了。”
一时间,两人各自沉默,他负手背对着我只遥遥看向天际的明月,我低头思忖良久,终道:“哥哥,我想去未央宫为父皇的灵位为他上柱香。”
楚煊背影微微一震,只说,“好吧!”
夜幕下的未央宫里里外外尽皆被素白的颜色所覆盖,夜已深沉,前来哭灵的妃嫔都已经离去,辉煌而庄严的未央宫此刻是从未有过的安静,它的主人已经病逝,亦宣告着大周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的陨落。当年尚且隽秀英朗的父皇,如今即将带着孝仁敬昌武英明信毅睿圣至诚宪皇帝的谥号躺进了皇陵与我母后合葬,多年的生离死别,他们二人相互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如今终究是要在一起了。
四周守灵的宫女内侍被楚煊挥退,殿中极其的安静,我静静驻足在那棺木前良久,终于徐徐跪下身,对着那灵位郑重的磕了几个响头,父皇,我到底应该怎样来面对你,你虽是慈祥的父亲,可亦是残忍的帝王。昔日你会为了你的江山牺牲掉挚爱的女子,而今,又因一句预言要生生拿掉我的性命。又该让我何颜以对?你虽在临死前狠心要杀我,可是我依然对你恨不起来,这么多年来如果没有你的关爱,弦歌岂能活到如今?
潸然落泪之际,身后却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肩头轻轻搭上了一双手,我回过头,正是姨妈,她弯下身看我,“地上凉,你今日受了惊,快些起来!”
我顺着她的手势起身,姨妈抬眸看着我,只对楚煊道:“楚煊,你先回避一下,我有话要与你妹妹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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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煊微有迟疑,仍旧叩首退出了门外。
殿内只剩下我与姨妈二人,她静静看着我,灯火下,她曾经眸光流盼的眼角亦有了淡淡的细纹,这样久远的年华,她终究还是从当年初见时的端雅皇后,换作如今满面哀伤的女人,我除却感慨,早已说不出话来。
姨妈拉着我在一旁的蒲团上坐下,眼神看了看父皇的灵位,沉吟良久,“我知道你现在心中一定有诸多疑问,不要怪你的父皇狠心,其实他也有着自己的苦衷,大周百年基业,到了楚煊这一代,却是越发不济,我自己的儿子我最了解不过,他对你的痴迷已经是非常人所能领会的,自当日他为了你不惜涉险赶赴胤国在寺中偷会你,皇上就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这一次,更忤逆皇上的遗旨强行右相手中救出你,如今楚煊已经继承皇位,我更难保他不会因为你而作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我侧过头,“可是我如今对哥哥只有兄妹之谊,早无男女之情。”
她摇头低叹,“十年前钦天监就对皇上说你有母仪天下之面相,皇上原本也是半信半疑,到了如今,这个预言竟真的实现了,胤国越来越强大,渐渐威胁到了周国的地位,可到底日后,你母仪的又将是谁的天下?是我大周?还是胤国?要知道,你的夫君胤王亦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男子啊!”
寝殿中一派死寂,外头的风声呼啸着,风扫过灰霾沙沙作响,我终于领悟了,原是如此,原是如此,我的皇后身份,我夫君的强大,亦成为了他们的威胁?继而变作要致我于死地的借口!往昔种种,今昔是非,无声拂过脑海,心头那一点点哀凉寒意竟奇迹般消失,之前我一直下意识回避的事实这一刻终究不得不面对。
是啊,胤国这几年连年厉兵秣马,征战四方,实力今非昔比,而胤城雄心万丈,他的野心早已不止于经营偏居一隅的胤国了。
这样的局面,定然不是一直致力于均衡各国势力的父皇所希望看到的。
我只惨笑,“姨妈,若今后真有一日,我的夫君真的与哥哥在战场上兵戎相见,那到时候我应该站在哪一边?”
她也似是恍惚了,声音透着绵长的无奈,“恐怕到时候你站在哪一边都是错的。”
面前铜盆里的冥纸一寸一寸被火焰吞噬,终于尽数化为灰烬。
我低头看了许久,心下一片哀凉。
她停了停,又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三日后我就会启程去洛阳行宫,为历代先祖诵经祝祷,此生恐怕是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孩子,今后一定要好好保重!”
我抬头看她,“连你也要走?”
她微微淡笑,“淳亲王早在几年前就辞行游历四海,皇上如今驾崩,楚煊也继了王位,今生所牵挂的如今都了了,这帝都终究是太过繁华,能够远离也未尝不是好的。”
见我黯然,她又笑道:“说来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跟你好好说过话,今夜既是第一次,又是最后一次了。”
热泪终于盈出眼眶,上前环住她纤瘦的背脊,哽咽道:“姨妈,从前是我不好,你今后你在洛阳,一定要好好保重!”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不住点头,“我会的,你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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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整个皇宫一派深沉的静谧,御花园一座假山顶上,我与楚煊抱膝而坐,夜风婆娑,犹自带着春夜的寒意,我托腮仰头看着天际的点点繁星,“今夜的星星可真美啊!”
楚煊也仰头看着天空,“嗯,很美,和当年一样。”
他顿了顿,“记得小时候,你总是怕热,夏天的晚上就会缠着我来这里陪你看星星,捉萤火虫。”
“那个时候不管尚书房的师父给你布置了多少功课,你都会来这里陪我,有一次你晨课去迟了,被师父打得手心都肿得老高,当时我那样的内疚,却又那样的安慰,内疚的是你因为我而受罚,安慰的是世上有你这样一个真心对我的亲人。”
他也笑,语气有些恍惚,“当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感觉那个站在树底下的骄傲而又敏感的小女孩一定很孤单,心底情不自禁就有了想保护她的想法,我亦说过,会一直陪着她一辈子,如今看来,我到底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眼角有些湿润,我低头笑:“那是因为现在弦歌不孤单了,弦歌的身边有了真正能够疼惜她的男子,她很快乐,很幸福,她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需要人保护的小女孩。”
楚煊侧过头看我,“那个他,真的是那么好吗?”
我点头凝望着天际的星辰,笑意带了些许轻柔,“他也许不是最好的,不会用着海誓山盟与我整日风花雪月,他也许不是最温柔的,不会整日对我宠溺有加…”
我一面轻声说着,楚煊则静静聆听,又回忆以前的事情,两人时悲时喜,时笑时叹,他又给我讲这几年的过往…直至头顶的天色渐渐亮开,黎明的曙光悄然到来,
楚煊的近身内侍匆匆寻至这里,面带急切道:“皇上,奴才可找到你了!大事不好了!那胤王现在带着人要闯宫进来带走四公主啊!”
我大惊,正欲说话却被楚煊抬断,他回过身看我,淡笑道:“弦歌,给我一次机会,我想真正与他比试一回。”
还未容我反应,就已被楚煊拉着手一路匆匆而行,向着大兴门赶去。
宫门处守卫的侍卫与胤国随行而来的羽林卫乱作一团,胤城站于门前,原本急切的眼神在看到我与楚煊并肩行来的身影而迅速宽慰了下来,楚煊一步走在了我前面,与胤城的目光坦然相接,两人不约而同的向对方走近,静静的对峙片刻,楚煊当先开口:“素闻胤王剑术了得,今日与本王切磋一番如何?”
胤城瞟了一眼我,眸中掠过淡淡锋芒,右手已同时按住了腰间的佩剑,扬眉一笑,只说,“好极了!正有此意!”
内侍惊呼,“皇上,真刀真剑的,保重龙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