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是受不了这样的喜庆气氛,每日身子也愈加懒怠,不喜走动,这一天,府中的管事刚来回过话,本是一番繁琐的喜宴事宜,勉强的交代的几句就打发了其人,正欲靠于座椅上阖目假寐时,身后就有熟悉的气息萦绕而来,旋即,腰间已被一双温暖的手臂紧紧揽住,旋即默然将我拥紧,我心知是他,亦没有回头,只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这几日朝堂上的事还忙么?”
胤城俯下身来,目光似乎有些出神,微凉的脸颊抵在我的脖颈间轻轻摩挲着,声音低哑,“还好,今日事情少了些,就想过来看看你!”
手心轻轻按住他的手背,我轻轻将头微微侧开,噙一缕微笑在嘴角,淡淡问,“好好保重自己吧,我听底下的人说你最近每日都熬到深夜才就寝呢!”
箍在我腰间的手又收紧了几分,他浅啄我的颈项,温热的气息拂在脖颈间,酥**痒,“你倒教训起我了,几日不见,又瘦了这么多!”他似带着几分不悦正色责难道。
我不自觉地别过头,想要离开他的怀抱,“蓉儿方才还说栖霞姐姐昨日染风寒了,你怎么也不去瞧瞧!倒是跑到我这儿来了!”
他却没有回答,只固执而倔强的紧紧环住我制止我的动作,我挣脱一次,他却抱的愈加紧,我再挣脱,他抱得更用力,他抱得我那样紧,终于使我再也动弹不得,这样亲密而倔强的相拥,却使我惶然而欲落泪,慌忙低下头,不让他瞧见,许久,他的哑然的声音方才在耳际响起,“弦歌。”
“嗯?”
“我听茗烟说你想搬去蘅芜台小住?”他问。
我怔住,手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勉强笑着,“这府里终归是喧闹了些,前年的时候在那住过一段日子,现下倒有些想念了!”
他收紧双臂,却并不言语,静谧许久才道:“什么时候?”
“过两日吧!”
“…我送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伤感,软弱而茫然,让我再也无法强自伪装,只咬唇点头,缓缓靠于他怀中,只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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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棂泛起青白的天光,还未天亮,我就已经睡醒,睁大眼睛四下打量了一番,这里依旧是旧时的模样,虽是初春,昨夜一场大雨,空气中亦满是清新的泥土香气,一时睡意全无。
算算日子,我已经搬来这里一月之久,每日倒也清闲,再无旁人杂事滋扰,京中依旧风云暗涌,一直沉溺于礼佛的皇帝却愈来愈在朝政上留意起来,多次翻查出当年的旧案,这之中不乏会牵扯到薛氏一族,太子自幼受皇后宠溺日渐骄奢淫逸,近来屡屡遭到皇帝责难,更有谏官向皇帝进言称太子在京中私下豢养男宠等不当行径,皇帝亦是一番责难,不顾皇后的求情,罚太子至太庙跪思己过!
而我的夫君胤城,在这个时候如同一颗熠熠夺目的璀璨星辰大放异彩,凭着北征一战的大捷,加之在后来的兵器造假一案中的出色表现,赢得了众多朝臣的肯定,年迈的皇帝兴许是此刻方才重新认识起自己这个儿子,在朝会上时亦是对胤城赞许有加!前几日胤城纳侧妃的喜宴上皇帝更是亲临王府!
蓉儿雀跃的在我面前描绘起当时的盛况时我正在书案前写字,面前的薰笼中弥漫出融融的暖意,窗前的青瓷花瓶里置着几株桃花,风姿娉婷,似有暗香袭来!
“王妃您不知道,听说皇上还当场赏了殿下随身的玉扳指,连带新进门的侧妃也赐了不少的打赏,让其余的皇子们都羡慕的很呢!不过我很是奇怪了,明明那侧妃容貌被毁,不过是一个宫女的出身,为什么连皇上都这般厚待她呢?”
“你少说一句,没人拿你当哑巴!”茗烟见我神色稍变,赶忙对蓉儿嗔道,示意她噤口。
手中的笔杆隐隐颤抖了几分,我淡淡而笑,絮絮说道:“侧妃是当年端太妃的贴身侍婢,皇上的生母康孝太后当年与端太妃交情极好,皇上素来敬重端太妃,自然不会薄待她身边的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许是许久没有写字的缘故,笔下的墨迹亦因为我的出神许久未曾下笔而凝结了几分,浓的化不开,我蓦地蹙眉,将那笔杆随手一撂,“这房里太闷了些,茗烟,去为我取斗篷来,咱们出去走走!”
许久不曾走动,现下见我要出门,茗烟也极为欢喜的含笑应承,自取了丝缎斗篷为我披上。
蘅芜台外三里处有一湖泊名曰揽月湖,湖畔景色极是雅致,黄昏的天气,碧空如洗,湖边遍植桃树,满树桃花灼灼绽放,如火如荼,馨香缠绕,馥郁袭人。
茗烟小心的扶着我一路且进且行,为讨我笑颜,她一路絮絮说着一些好玩的笑话。
“记得奴婢小时候在家乡时候,每到下雪的天气,村子里的姑娘小伙子们就聚在一处,围着中央的火堆一起唱歌起舞,极有意思!”
我侧首看向她,似有所思,只笑说,“想必那场面定是很热闹吧,很多人围在一起跳舞助兴,饮着热气腾腾的热茶,我还从未见识过呢!对了,你们都会唱些什么歌?”
茗烟笑回道:“本是乡下人也就没那么多讲究,无非是一些山歌罢了,粗俗鄙陋,让王妃见笑!”
“其实我也会唱山歌的,我的嬷嬷当年教过我的!”我含笑道,若有所思。
茗烟乍一惊奇,不可思议看我,我挑眉,傲然道:“怎么,你还不信,你听听!”
茗烟扑哧一笑,只掩唇点头,“奴婢洗耳恭听!”
我敛了敛神色,清了清嗓子,唱道:
“郎在高山打一望罗喂!
姐在哟河里哟,
情郎妹妹哟,
衣哟洗衣裳哟喂!
洗衣棒棒捶的响罗喂!
郎喊哟几声哟,
情郎妹妹哟,
衣哟姐来张哟喂!
棠梨树格格多,
人家讲我的姊妹多,
我的姊妹不算多,
…”
忽闻远处有细碎脚步声渐近,我愕然止住了声音,就见对面的繁花似锦的桃树下,胤汐一袭白衣,眉心舒展,神态闲雅,身后跟着两名随从,正含笑看我。
风絮飘残魂欲断,心绪暗凄迷
茗烟蓉儿见状立时退至远处,见他过来,我忽觉尴尬,只问,“怎么这个时辰来这里了?”
“我在这附近有一处别苑,前日听五哥说你搬来蘅芜台小住,今日恰好闲的无事,就过来看看你!”
我不觉轻笑,目光微一扫过他的腿,状似无意问,“你的腿疾近来可有好转?”
胤汐却笑着自轮椅上站起身,“弦歌,你的歌声果真不负你的名字,绕梁三日来形容也不足为过!”
我侧过首,正淡笑间,忽又惊觉到什么,这才转身仔仔细细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惊呼道:“你,你可以走了?”
他点头,“叶卿尘的医术出奇的精妙,连宫中御医都无可奈何的腿风之疾,他只用了半年光景就为我根除!”
我蓦地凝视了他的神色半响,心思千回百转,只作恍然道:“这可是大喜事呢,是何时康复的,我竟然不知道一点风声!”
“原本一个月前就可以下地走动,前阵子方才大好的,我知道你一定很希望看到我痊愈,就特地自己过来了!”
我掩袖而笑,“我很为你高兴,你终于能够摆脱腿疾,今后不必再倚靠轮椅行走,你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似有极大的感触一般,“我最应当感谢的人便是你!叶卿尘是多么不羁的人,若无你关照,他怎会劳心劳力,废寝忘食为我寻求根治之法!”
我坦然笑着,“你与我既有知己之交,这点绵薄之力如若能为你尽心,你又何必太过见外!”
胤汐失笑,“今日天朗气清,听说前面的桃花开的很好,景色极美!”
我垂首,缓步上前极其自然搀起他的手,“你腿疾尚未痊愈,那么,我便搀你一程过去走走如何?”
他眸中掠过一丝熠亮的光彩,只凝神看我,旋即颔首。
桃花林间,落英缤纷,暗香袭人,往前走了几步,此时落日西坠,暮霞满天。一群白鸽正伴着鸽哨展翅翱翔,前面的景色愈加的秀美,天边绚烂的灿霞五色交织,橙红、嫣红、靛紫…映着底下波光潋滟的湖面,如一条流动的织锦一般,无比的壮阔美丽,映亮了人的双眼!
我扶着胤汐缓缓走近湖边,齐齐仰目看着天际的晚霞,这方才是天地万物的灵魂之美,震慑人的心神,教人无不心神向往!
鬓旁有一缕发丝在方才的走动间调皮的垂了下来,我正欲伸手拂去,却察觉到脸庞一阵异样,正是身旁的胤汐轻轻伸手为我捋开,来自他指尖的温暖轻柔的传至我的脸颊,心头蓦地一颤,我侧过头愣愣看他。
绚烂的晚霞照耀下,我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面孔,以及在他温煦的面颊上徐徐绽放的柔和笑容。我目瞪口呆,这样的一张脸,多年像那年晚宴上徐徐抬头的子墨,与面前男子的面孔渐渐重合,一样的语气,一样的神情,我失神看他,他的眸光深湛如幽潭,弥漫着未知的情绪。
“弦歌,其实,我有愧于你。”胤汐移开了目光,迟疑许久,终于轻声说道。
我木然片刻,只故作轻松问道:“怎么忽然这样说了?这话我可听不懂!”
他眸光有那么一刹那的迷离,遥遥看着天边的晚霞,“我本以为,这个世上除却父皇,再无第二个可以信任,可时至如今,你越是真诚待我,我心中的愧疚感就愈加强烈,我羞愧自己心中存在的卑鄙与算计,竟然会一直对你隐瞒了如此多的事情。”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心头一沉,却又奇迹般的释然,我只凝神看向他,静静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其实我的腿疾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痊愈,除却父皇,知道这件事的没有第三个人。”
只这么一句,就让我心头许久之前的疑虑与算计凛然散去,我注目于他,只蹙眉问,“为什么要告诉我,难道你不怕我走漏消息,让你藏于暗处的敌人获悉?”
胤汐淡淡而笑,“你不会。”
“哦?怎么不会?”
他含笑温柔道:“因为你是弦歌。”
心间欣欣然,却又惴惴不安,我苦笑,“可是我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般完美,我也有自己的私心,也有贪欲,也会算计人,哪怕是那次故意试探你。”
他朗朗而笑,“你算计过我,我也防范过你,咱们互相扯平可好?”
我终是笑了,心间略有疑惑,终是欲言又止,只道:“好,咱们相互扯平!”
晚风挟着不知名的花草香气氤氲在空气中,晚霞绚丽如织,宁静而美好!
这一夜,外面风雷交加,到了半夜时又噼里啪啦下了起了倾盆大雨,许是白日出门受了风寒,我从睡梦中难受的醒了过来,全身上下冷一阵热一阵,四肢百骸似是被抽去了筋骨一般剧烈疼痛,许久未曾来扰我的心痛之疾也在此刻齐齐发作,胸口痛的似是被利刃剜出一个大洞,额际晕晕沉沉,心间猛地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这样的症状好似与京城市井间正肆虐的疫症有几分相像,我乍一惊惧,手臂只无力的在床头挥动,终于掀倒了烛台,外间守夜的茗烟蓉儿闻声急急披衣进来,茗烟见了我的满面酡红,伸手一探我的体温立时吓了一大跳。
喉间闷疼的厉害,我早已难受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胡乱的伸出手,凭空想要抓住些什么,茗烟一见我这幅模样更是急的快要哭出声来,只慌忙倒了一盏热茶服侍我饮下。
差了外头的仆役去城中请大夫,却许久不见踪迹,身子越发难受,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微微睁开眼,看向灯光下茗烟模糊的脸,只觉自己越来越恍惚一般,口中喃喃呼道:“胤城呢?胤城在哪里?胤城…”
蓉儿满面泪迹,哭道:“茗烟姐,现在半夜三更的,大夫到现在也没见人影,赶回王府带信的人到现在也没有音讯,外头大风大雨的,王妃又是这幅模样,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茗烟收去面上的悲伤之色,抬袖狠狠的拭去泪痕,一把抓住蓉儿的手,“若是现在去请大夫,恐是来不及了,蓉儿,你留在这里照顾王妃,我这就去想法子!”
蓉儿慌忙应是,茗烟疾步奔至我窗前,紧紧握着我的手,“王妃,你一定要支撑下去,奴婢这就去找大夫,你一定会没事的,殿下也一定会来见你!”
恍恍惚惚间,我只懵然点头,旋即轻轻阖上眼,不知这样过去了多久,耳边时而是蓉儿嘤嘤的哭泣,时而又是外头的风尖声呼啸,意识浑噩,这难道就是我所期盼的生活吗?那令我朝思暮想的、被繁花似锦的锦团所包围的爱情,现在似乎变得更加遥不可及,那曾令我身心疲惫的远离一切**,被周围海一般绵延的落寞与孤寂嘲弄得体无完肤。 我的灵魂终于抽离身体,轻飘飘的在云间缥缈,衣袖鬓发在和暖的风中翻飞着,眼前许许多多的景致一闪即逝,母后临终前凄绝的笑颜,嬷嬷温和慈爱的面孔,陈夫人落寞寡淡的身姿…她们站在远处遥遥看我,嬷嬷更笑着向我伸出手来,如同小时候一般,似是要抱住我的姿势,“公主乖,老奴带你去玩!”
我正迟疑着要不要上前,母后也出奇的转过身笑看着我,她迈着如蝶一般轻盈的舞步,眼神此刻更是我从未见过的清明,极是温柔的对我道:“我的弦歌,快到母后这里来,娘亲以后再也不丢下你!”
我失魂一般缓缓上前,身上艳丽衣裙像妖冶的罂粟一样娟然盛开,发丝在风中缭乱飘散,我一步步走近母后,唇角是笑着的,也远远向她伸出手,却在此际,身后一个声音急急响起:
弦歌,回来!回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是谁曾经与我说过这样一句话?想要睁开眼,却在一片迷蒙光影里,那一幕幕旋旎的梦境如同心底的烙印一般愈加明晰,我蓦然转过身,就见胤城站于身后,一把揽我入怀,一面在我耳边不停说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我纵然输得起这天下,却输不起你!”
“而你,才是独一无二的一个!”
“此生唯一夙愿: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胤城,答应我,此生永远不要负我!”

恍惚中,我的手被一双温暖厚实的手牢牢握住,我低低唤,“胤城,胤城…不要离开!我要你在身边!”
握着我的手愈加紧了,无声的回答了我的话,身体突然之间具有了新生一般的活力,缭乱的风中,我埋首在他怀中,环紧了这虚空的世界里,我唯一最真实的感触!

“啊,王妃醒了!王妃醒了!”是茗烟喜极而泣的声音。
我睁开眼,不解的看着她满面泪痕,声音沙哑,“你这是怎么了,哭成了这样?”
蓉儿蓦地跪倒在我窗前,深深埋下头,只大哭道:“奴婢,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王妃了!”
我艰难的扯出一丝笑意,“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们俩都是怎么了!”
蓉儿哭道:“王妃您患了京中的疫症,昨夜事态紧急,回王府路程太远,茗烟姐才就近去求的七殿下,殿下当即带着大夫冒雨赶来,幸得总算是赶上了,王妃大福!”
“七皇子?”
茗烟点头,“殿下昨夜守了王妃一宿,方才被奴婢劝下去休息了。”
我有一刻的惶然,原来就在这一夜之间,自己竟然已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而这一次他真的不在身边,但是梦里那双握着我如斯真实的手,确确实实是真实存在过的,心头千回百转,我微微一笑,“你也忙了一宿,先下去吧!我累了,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众人面上无不悲凄,也不好违背我的意思,只应了一声是,鱼贯退出。
房内瞬即哑然无声,我稍稍侧过头,看着窗外正渐渐亮起来的晨光,兀自苦笑了一下,外头隐隐有喜鹊的叫声,透过薄如蝉翼的碧霞纱,隐隐可见窗外繁盛的桃花,春日如斯的美好呵!我轻轻翻了一个身,沉默许久,却低低笑了起来!
“弦歌,为什么你明明很难过,却只藏在心里不让人知道。”榻前的帷帐上却出了一个模糊的男子身影,是胤汐。
我木然片刻,“你错了,我一直很好。”
“可是昨夜你高烧不醒的时候,你在流泪,你在伤心的哭泣,你很不开心,你在为了栖霞的事而暗自伤神,为什么明明心里如此悲伤,你都不愿意说出口!”隔着帐帘,他的声音略略急促了几分,暴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这个素日温雅含蓄的男子第一次这般厉声的与我说话,心头不怒反笑,我只苦笑说,“情之所至,进退犹难,栖霞为了他付出了八年的光阴与美丽的容貌,这便是她最大的筹码,在这场棋局中,我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失败者!注定没有一分的赢面。既然如此,我就算是输也要输的光彩!方才不至于辱没我的姓氏!”
他却沉默了,良久方道:“五哥被父皇派去岐州办差,那里远离京城,恐是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我已经遣了人去通知,应该过几日才会收到消息!”
我微微侧过头,“不必,与其让他知道徒增烦忧,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帐帘猛地被人掀开,胤汐愠怒的面容出现在我的视线,他不顾叔嫂因有的礼仪一步奔至我的榻前,却又忽然止步,颓然道:“原来在你心中,他是这样的好!”
我苦笑,眼角却有一滴冰凉的液体滑落,“他本就不是最好的,从一开始他就是在利用我,利用我助他摆脱质子的身份,甚至是因为我对他的漠视而冷落我,而今又有了栖霞,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曾经那样的爱他,我爱那个男人,我爱他,他所给我的东西,没有人能够给。既然现在已经不能全部拥有,那么,是不是放手也是一种成全?”
有风徐徐吹来,帐帘摇动,光影潋滟缥缈,胤汐深深定定看我,眼神无限怜惜与温悯,似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终于小心而颤抖的问,“既然如此痛苦,为何不选择彻彻底底的离开,弦歌,忘记他,离开他,我带你走好吗?”
萧萧几叶风兼雨,密绾同心苣
这样的一番变故让我错愕万分,惊得睁大了双眼看着面前失控的胤汐,重复他的话问道:“跟你走?”
“对,我带你走,离开这里,离开他,不用再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你也不会再这么痛苦。”
手臂如遭雷击一般,我慌忙挣脱不得,赶忙别过头,“胤汐,你不要这样!”
他固执的紧攥着我的手,“他不懂得珍惜你,为何还要如此的执着,你知不知道,看到你这样,我会很难过,很心疼!”
言至此处,我蓦地回过神,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只侧过头低声道:“胤汐,我是大周的公主,我是胤国的成王妃,我还是你的五嫂!”
他的神情失落而茫然,俨然已经失去素日的温文尔雅,“那你可知道,从小到大,除了父皇,从未有过人这样真心待我,你的出现,点亮了我心中那一盏早已熄灭的灯火,从御花园初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才是我一直要找寻的人,弦歌,我一定会全心全意保护你,不让你受任何伤害,好吗?”
原本慌乱的我,此刻却出奇的平静下来,我静静坐起身,静静看着他的面颊,他中的温柔与诚挚是那么的真实,竟让我忽生一时的错觉,我含笑问,“那么,你愿意抛弃身份、名利、地位、富贵、随我一起远走高飞?你愿意为了自己一时的冲动,从身份尊贵的皇子,转眼间变成了一无所有的平头百姓?你愿意为了躲避皇室的追捕,惶惶不可终日,颠沛流离,浪迹天涯?”
胤汐静默了片刻,一字一句轻声说,“我愿意!”
这一刻,如若是放在从前,我定当是无比欢喜和感动的吧,可惜我早已不是当年的烂漫稚嫩少女,誓言这个东西,仅仅是用无比美好的鲜花遮挡了背后残酷而冷漠的现实!我太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律,太了解男人内心深处真正的情感,因而现在的它,在我眼里早已完全丧失了美感!
万般酸楚在心中翻涌,我轻抿了唇,只淡淡微笑。见我沉默,他又道:“你放心,我在京郊还有一处偏宅,连父皇都不知道那个地方,你若是去了那里,定然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他慌忙抓紧我的手,“你可以先去那里住一段时间,等避过了这个风头,我就带你一起远走高飞好么?”
话已至此,心却早已凉透,方才的话现在听来却觉得无比的讽刺而可笑,我扬起衣袖,遮住了唇角就要溢出的尖刻笑意,温柔问,“是吗?让我暂居你的偏宅?再等风声过去?然后我们一起远走高飞?”
他有那么一刻的恍惚,只凝神望着我,英郎的眉目微微皱起,似是不能理解我此刻的行为一般。
我放下了遮住面孔的衣袖,脸上此刻只剩下无比庄重而得体的笑意,曼声道:“今日七弟你的这番话,我就权当是一时戏言,虽是亲眷,可男女共处一室,到底也是授受不亲,为免落人口实,七弟还是请回吧!”
胤汐怔了怔,却凝眉又凑近了我几分,眼神牢牢的盯着我,似是想要将我面上的情绪看穿,我毫不回避地看着他,神色毫无一丝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