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日招供的兵部侍郎程昌招供,又有几名官员落网,据程昌的供词中,却无意间道出了当年的另一桩密辛——反臣杨渊谋反一案!
杨渊当年身居太傅之职,本是一直刚直不阿,正气凛然,却在十多年前被诬陷里通当时正与胤国交战的齐军主将,而后也在杨渊的家宅中搜出了他与齐国人来往的密函,虽有几位老臣求情,皇帝无奈之际仍下旨将杨渊全族人等捉拿下狱,过后经刑部审讯,罪证确凿,杨氏全族立时不分老幼全被处死!连带皇帝宠妃琴妃也因此被牵连软禁,而后自戕身亡!
黄昏的天际,晚风徐徐,后园中的各色花草还未凋谢,熏风拂过鼻尖,自是花香宜人。道旁植满茂盛的金雀、蝴蝶兰、蔷薇等花草,方才用过晚膳,一时得闲,胤城恐我饭后闲坐会积食生病,只道是出门走走,湖边的回廊中,我与胤城携手漫步,只见那清澈的池底尾尾游鱼轻柔荡过,有几条更调皮的跃出水面,溅起水花叮咚,心下爱极,犹记得小时候自己常常喜欢坐在御花园中,往池子里洒鱼食逗弄着水中的游鱼。一时兴致,索性接过仆役恭谨递来的鱼食,捻了几粒洒向湖中,立时,唯见各色的鱼儿争相自水面跃起,抢食着我洒下的鱼食,一时间,五色绚烂,流光交错,甚是好看!
正谈笑间,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对胤城笑问道:“我听说你父皇要为七弟指婚了,可有此事?”
他淡笑颔首,“七弟已至弱冠之龄,许亲也是早晚的事,怎么了?你好像很关心七弟的事?”
我低头蹙眉,“听人说,圣上的意向是要把昌邑郡主芊羽许给七弟?”
胤城沉吟片刻,方道:“父皇兴许是有这样的打算,只怕汉阳王不是这般想的,昌邑郡主是萧寰的掌上明珠,恐怕萧寰是舍不得将自己的爱女随意出嫁的,而且父皇也只是上次在夜宴上问过汉阳王昌邑郡主的年庚,是旁人在猜想也说不定,而且——”胤城顿了顿,旋即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只道:“七弟自己也向父皇上疏言明,自己现在暂时没有成家的念头!”
他的目光中有一丝迟疑的探究,我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极为好笑的,“自上次法华寺一事后,宫里就有人盛传我与胤汐叔嫂间的暧昧,对此,胤城一直都是一笑置之的态度,任由旁人议论,而今日,他却又这般小心的试探我的态度,那眼底所流露的丝丝醋意,却仍是不经意间暴露了他的情绪!
我仰面看向他的眉目,却敛了神色,做遗憾状,“想不到七弟竟会如此而为之,他虽是患了腿疾,行走不便,可那皇子的身份摆在那里,仪容又生得那般隽秀,恐是如此一来,不知又要碎了多少妙龄女子的芳心了!”
胤城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不动声色的一把揽紧了我,凑近我耳边低低道:“原来在你心中七弟竟然是这般好的人物!”
我抬眸看他深邃的眉目,终于忍不住失笑,“可是他再好,也比不过有一个人啊,在我的心中,这一个人才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旁人谁都比不得!”
他颇为动容,只轻声说,“可是这个人兴许不是天底下最好的,以前做过许多对不住你的事,利用过你,伤害过你,而且也不会如同七弟一般讲开心的事情逗你笑,他还大了你足足七岁,隔了这样大的年岁差距,等到你风华正茂的时候,兴许他已经老态龙钟了——”
我蓦地抬指抵住了他的唇,深深的看着他凝望着我的温柔眼神,只柔声道:“我已经不会再去计较,我只知道,他才是我今生唯一可以托付的良人。”
胤城的眼神愈加深湛,眼底有一种温柔的情绪如同一汪清泉般潺潺流动,只一把握住了我的手,低声道:“既然你不在乎,那么他也奢望能够这样永远握着你的手!”
眼眶竟然有些湿润,我只展颜笑着,“那么我也与他约定,这一辈子都不准再放开我的手!”
他对着我的神色愈加温文,只无比郑重道:“君子一诺千金!”
我低头,只浅浅笑着,心中却激荡起圈圈涟漪,正与胤城谈笑间,就见回廊对面款步走来一窈窕女子的身影,细细看去,正是年前被我罚去明月庵抄经的若菡,回来半月有余也不见她出门走动,庵堂的环境清苦,虽有婢女服侍照应着,若菡一回来仍是病怏怏的卧了十多日的床,今日乍一见她,果然是清减了许多。
若菡许是也看到了胤城与我,稍一敛身,她仍是面含笑意徐徐走至我身旁,款款福身行礼,胤城眉峰微挑,略一抬手示意她起身。
我身后的茗烟见状立时不冷不热暗嘲道:“几月不见,宣仪你不愧是从佛门清静之地回来的人,暮鼓晨钟熏陶之下,今日一看,连带着规矩也学的这般好了!真是可喜可贺!”
茗烟原本就恨极了若菡,这番见她在我面前作态亦不甘的出口相讥,我忙回身嗔了茗烟一眼,示意她噤口,若菡犹自不觉,只缓缓起身,却又作恍惚状,抬手扶了扶额头,幸在她身后的婢女机灵,一把扶住了才不至于摔倒在地,见此情状,胤城略一皱眉,只问,“这是怎么了?”
若菡慌忙低头,掩去面上的落寞之色,只无限凄哀说道:“过两日就是栖霞姐姐的忌日,若菡近日卧病在床,更于梦中见到了姐姐的仙容,姐姐她怕是很惦记着殿下,只在梦中不停唤着殿下的名——”
闻此言,我也敛了几分心神,唯小心查探着胤城的神色,他眉峰微皱,却并不言语,只负手站于原地。
见此情状,若菡眸光一闪,微微低下头,哀哀戚戚继续说,“若菡斗胆请求殿下,到了姐姐忌日之时,若是得空,也去她坟前见了一面,了却姐姐的心事!”
这样的情形下,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沉默着站于胤城身旁,他沉默了许久,只对若菡挥手道:“我记下了!”
若菡面上似有欣喜之色,遂盈盈福身谢恩,“若菡今日就代姐姐向殿下谢恩了!”
又有仆役前来禀报胤城叶卿尘有要事求见,胤城点了点头,只温声向我叮嘱了几句就大步离去。
此刻,本该是风朗气清的天气,却忽地阴云密布,天际铅云沉沉,竟是要下雨了,回廊里只剩下我与若菡二人,她也静静站于我对面,唇角含着颇有深意的笑靥。
我静静的瞧了她一眼,只淡淡道:“我本以为佛门清静之地,能够让你修心养性,不再那般为人犀利张扬,可今日看来,你与从前相较,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菡掩唇一笑,细长的眉微微挑起,“王妃谬赞了,只是今日倒是真的让若菡吃了一惊,不得不感慨果然是世事多变迁,犹记若菡当日出府的时候,王妃和殿下还不曾这般亲密,今日一瞧,竟是那书上面所写的‘一双心意两相投’一般恩爱不移呢!”她又低下头,眉间微蹙,语气柔婉,“只是可惜了我那栖霞姐姐,当年因为殿下而香消玉殒,魂兮渺渺,到了如今,又有谁还曾记得昔时的她?”
我微微阖上双目,心底却忽地出现了方才胤汐紧皱的眉目,懵然间,心底却是空寥寥的,我淡淡一笑,“你放心,真正属于那位栖霞姑娘的东西,任谁也是抢不走的!”
若菡眼眸一亮,只看向我,眼神却渐渐变得异样起来,许久,方才自顾自道:“其实兴许你自己并不知道,有的时候,你其实是很幸运的!”
她这样的神态竟不似是与我交锋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伤感与艳羡,我愕然,只看她,“何来如此一说?”
若菡微微侧过头,看向远方迷蒙的天际,“有的时候,别人一辈子眼巴巴所期许的东西,在你的眼中,兴许就是那般的不值一提,甚至,是不屑一顾!”
我一时怔住,她的表情实在是古怪,连带我也揣测不透了,只问,“你指的是什么?”
若菡微微一笑,现下她的笑容乍一看去,竟然有些恬淡和温婉,于素日犀利而张扬的她判若两人!
见我惊愕,她却答非所问的看着我,徐徐起身,幽幽道:“你不必知道的这么清楚,只需记得你很幸运,也是个有福气的女子就足矣了!”
我也站起身,看着她莞自转身远去的背影,这样的若菡,对我来说,是极其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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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阳王府的西花厅,一众侍女尽皆退下,房内只剩下我与岚姨二人,极是静谧。
心下好奇,岚姨今日忽地唤我来此,现下又遣走侍女,我小心查看她的神色,亦是有些与往日不同的紧怯,只问,“岚姨,今日你脸色不太好,可是有事?”
她这才回过神,讶然看我,迟疑许久,方才咬唇问道:“夙嬛,此事事关重大,我也知现在私下问你实为不妥,但是这件事于我很重要,你只需向我一人透漏几分内情可好,你放心,我断然不会再向第三个人说起此事!好吗?”
岚姨面容苍白异常,拉着我手臂的手指此刻更是不经意间攥紧了几分,我愕然低头看她从未有过的失态神色,“岚姨,你今日怎么了?你先慢慢跟我说明可好?”
她咬唇点头,再次四下环视一周,方才压低声音问道:“我听说那兵部侍郎程昌的供词中提起了当年的太傅杨渊谋反一案,我深知五殿下与你夫妻情深,此事你若问起,他定然不会有半分隐瞒,殿下可有向你提起那程昌还有没有说其他什么?”
我暗自松下一口气,方才只以为她会问起帐册之事,现下却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我凝眉思忖,这件事我也只是听起胤城提起过一次,当时也只是一语带过,我对杨渊此人不甚了解,亦没有再多问,现下岚姨提起杨渊一案时竟然这般失态,倒是让我心中疑窦顿起。
我伸手覆住她的手背,轻声安慰道:“岚姨,此事我也不很是清楚,也只听起殿下提起过几次,个中缘由恐怕是他们亲自审案的人方才知晓,你方才所说的话我记下了,改日寻个机会替你打听如何?”
岚姨神情一黯,只垂睫低声喃喃道:“我就知道,当年的事情一定不是那样的,一定不是…”她语声惨淡,余下的话语渐渐轻的我听不清楚…
京城街头,春寒料峭,却依旧人来人往,依旧繁华,我挑起车帘一角,静静看着街头来来往往的路人,方才汉阳王府与岚姨的谈话还言犹在耳,记忆中,岚姨一直是淡定而温娴的,今日为了当年的一桩旧案她竟失态如此,难道这之中与她有过什么瓜葛?种种蛛丝马迹在心头竞相缠绕,烦乱不堪。
心绪紊乱之下,车窗外的景致一闪而过,忽地,道旁人群中竟有一抹异样的眼神遥遥投向我,这种感觉,我已不是第一次感应到,上次遇刺前在街头的人影、七夕时与胤城在街头的奇怪身影…是她,一定是她!
我的眼神迅速在人群中一扫,那人反应极快,顷刻间已然不见了身影!
“停车!”我喝道。
车夫立时勒马停住,我飞快挑开车帘顾不得茗烟的疑惑飞奔下车,四下急急张望了一番,就见人群中那抹身影快步闪过,我迈步追了上前,那人却眨眼间不见踪迹,消失在面前的街角,我正颓然低头,目光却看到了脚底旁的地面桑遗落着一方丝绢绣帕,四处无人,我更是生疑,略一弯身拾起,竟见这丝帕虽是陈旧,颜色都有些淡了,但上面的花样竟然是很熟悉的样子,四角绣着很是精致的如意和合纹花纹,再一翻转那绣帕,果不其然,真的是双面绣!
这花样,于我印象是极其深刻的,犹记初时若菡常常在我跟前提起,昔日栖霞手艺极是灵巧,会绣最繁杂的双面绣,皇宫之中无人不夸赞其精湛手艺,而胤城收藏的一方锦帕上所绣的花纹就是与此刻这上面的一模一样,一样的如意和合纹,一样的双面绣!难道真的是她?不可能!栖霞早在八年前就已经离世了,又怎会出现?
细汗竟不自觉间渗出掌心,洇湿了那轻如薄绡的绢帕,再置于鼻尖一闻,那上面竟带着淡淡的檀香气息,思绪却飞快翻转,我竭力思索往日蛛丝马迹的端倪,终于正身挺直背脊,眼神徐徐在四周的人群中环视一周,我知道,那个人此刻一定就在人群中某处偷偷瞧着我,她是谁?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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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的城隍庙早已年久失修,此刻在严冬的日光下带着几许苍凉之意,方才闻到了那丝帕上的檀香味,我已经暗自疑惑这帕子的主人恐怕是常年身在寺庙之中,方才会使这帕子也沾染上的檀香的气息,向近旁的路人一打听,方才知道在一里之外的东仓门大捷街角有一处破落的城隍庙,庙里常年寄居着一些流浪落魄的人,我独自一人任性之下弃了所有的顾忌匆忙来此,现下真的要面对那个困扰心头很久的猜想时,心头却开始暗暗胆怯了起来,沉吟片刻,终于缓步走近那朱漆斑驳的庙门前,抬头打量了几分,方才举步进了门。
里面的香案上还燃着香烛等物,檀香缭绕,一派静谧,只剩下我缓缓的脚步声。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我的心跳也好似如眼前死气沉沉的庙宇般渐入谷底!
“啪嗒!”
“啊!”
身后有女子的惊呼声传来,我转身,就见门口逆着光线徐徐低头走来的青衣女子,乍一抬头见到我,她也是极为惊讶的样子,低低的疾呼了一声,却已被我一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女子强自挣扎了几番,仍不得挣脱,我死死盯住她的眼睛,心头却砰砰直跳,她面上带着薄纱,看不清楚面孔,那身形却是我极为熟悉的。
“你是何人?”我冷声逼问。
离人再聚刀光冷,碧落黄泉几悲欢
她有些苍凉的小声笑了笑,扭过头并不言语。
我不禁有些愠怒了,那眼神原本是极其谦恭,此刻看来却如一把利剑一般,瞧透了我心中所有的忐忑,“你到底是谁?为何屡次跟踪于我?”
女子轻垂下睫,声音带着暗哑,低头道:“奴婢给王妃请安!”
我深吸一口气,微眯起眼上下打量她,“你既自称奴婢,想必先前应是宫中婢女,可我好像从未见过你!你怎么知道我是王妃?”
“王妃虽不认得奴婢,可奴婢却是认得王妃的,您是周国公主,更是胤国成王妃。”她目光轻盈。
“你到底是谁?不要回避我的问题!”
“我,我——”她低头沉吟,却始终未将余下的话语道出,见我正盯着她,她终是苦笑,旋即缓缓摘下脸上的面纱,那底下掩藏起来的容貌亦徐徐展露在我的面前,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啊,原本清丽秀雅的脸颊却因右脸上至脖颈间一路蔓延而下大小的灼伤丑陋疤痕而姿色全无,现下四处光线阴暗,乍一看去,竟有些恐怖之态!
我的呼吸几欲哽咽,只问,“你是?”
她淡笑,终于开口,“奴婢是栖霞!”
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几乎齐聚头顶,我直直看着她,失声道:“你,你是栖霞?”
她点头。
我不由得踉跄后退了一步,心口血气狂乱翻涌,只扬手指着她,“你不是已经,已经——”
她低头淡笑,脸上的疤痕亦是随着那笑意轻轻抽搐,“我本就不是那般轻贱自己性命的人,当年那一夜,有一女贼潜入驿馆欲图偷盗财物,恰被我无意中发现,那人与我纠缠中竟引燃了房中的灯烛,大火一起,她怒急之下挥刀伤了我,我挣扎中拔下发簪刺瞎了她的眼睛,我到底是万幸,房内的火势愈来愈猛,我虽是脸被烧伤,却趁着夜色慌乱逃出了火场,后来,我体内的毒素竟奇迹般的渐渐消散,我方能存活至今…”
“那也就是说当年房内的那具烧焦的尸首不是你?”
她只点头。
“你既然还在人世,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曾出现?你可知,你,在他心中有多重要的位置?”
栖霞垂眸黯然叹息,“王妃以为,奴婢如今的这张颜面还能再回去面对他吗?与其如此,尚不如在他心中,我永远都是昔日的栖霞,而不是今昔的陋颜,这样对我,对你,对他,都是最好不过!”
我低头,反而笑了起来,“那你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这几年来,我面容被毁,一直流落街头,只得寄居在此地,隔得如此近,我却不敢去偷偷见他,我听人说他娶了周国公主,终于可以摆脱质子的身份重回胤国,又打了胜仗,受到皇上的重用,我很是为他高兴,而今看到你们如此恩爱,我本该不能出现,今日既然被你识破,我也无言以对,只愿你今后能够好好爱他。”
她停了停,又继续道:“殿下是一个很孤苦的男子,自小被迫与生母分离,他虽是表面看来淡漠,但实则他对真诚关护自己的人必是以十分的心思回报,自七夕那日,我在街头看到你们并肩而行,他看你的眼神,我就已深知你在他的心中所占的分量了——”
一行清泪自她眼角滑落,我亦是心头悲苦难言,只哽咽,“是吗?”
栖霞点头,却对着我徐徐下跪苦求,“王妃,奴婢心知你必是一个心善灵慧的女子,有你在身边陪伴着他,爱护着他,他此生必定会很幸福,奴婢无颜再现世,只愿王妃您能够以十二分的真心好好待他,千万不要辜负他对你的一片真心!”说罢她就是低头朝我不停磕头。
我抿唇不能言语,头间却渐渐晕沉起来,唯有竭力克制着面上的神情,弯身扶起她,郑重说道:“我答应你,我一定做到!”
栖霞抬头,面上笑意晦涩,只肃了神色看我,“王妃出门时辰不早了,多在此处停留恐是惹人生疑,王妃今日只出门去了汉阳王府,旁的事什么也未曾看到,对吗?”
我愕然,心底某一种奇异的力量驱使下,我只点头,“今日见你的事,我不会再向第三个人提起!”
栖霞终于释然一笑,只敛首送我出门,而我的心头却是极为惭愧的,到底是出于一时私欲还是我自己的心底深藏的嫉妒在作怪,要让我下意识的回去向胤城隐瞒她还尚在人世的消息?毕竟,那才是我得之不易的幸福呵!我又怎忍心眼睁睁的轻易让它从指尖溜走!
刚刚走至门口,栖霞扶着的手猛地一震,大呼道:“快走!”
我愕然侧目看她,才发现她面色此刻苍白,目光也有了些许迟缓之态,只低低道:“这里有迷香!”
我凛了凛神,方才惊觉额际那眩晕,四肢的无力感却愈发明显,却闻外面脚步声声声杂乱,似有很多人马往这边冲来!有人冷喝道:“给我速速拿下里面的女人!”
栖霞反应奇快,立时飞快将庙门拴上,弯身拉起我,疾声道:“这里有后门,我们从后门走!”
当下情势万分危急,我也顾不得那么多,忍住身体的不适随她快步绕至后堂,身后一阵破空之响,我飞快按倒栖霞,就见一支冷箭自头顶处咻咻而过,身体渐渐绵软,再也没有力气起身逃走,头顶箭矢如雨,人若是立身走过,定当被乱箭穿身而死!
顷刻间,就有几十名青衣男子冲了进来,迅速将力气尽失的我与栖霞团团围住架起。
那刀剑泛着冷寒的光芒抵在脖颈间,我被迫仰头,“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头领模样的男人冷笑,扬眉看向我,先是大为惊愕,继而抚掌大笑,“你原来也在此地,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如此最好不过!我们的筹码此番看来竟是又加了一成!到时候给那成王一个天大的惊喜也不为为过了!”
我狠狠瞪着他,“你们想做什么?”
男子大笑,“其他事没有,就是想借王妃和这名女子的性命一用换回那本帐册!”
我冷笑道:“妄想!贾阜罪不容诛,你以为凭你们几人之力就可以转圜局面了?”
男子轻嗤一声,“此话若是放在先前倒是,不过这次的事皇上既然交给五殿下来办,想必要用他心爱的王妃的性命来换回那本帐册,恐怕他是毫无犹疑会答应的!”
言毕他伸手狠狠拔掉我发间的一根玉簪,对近旁随从吩咐,“将这个东西送去成王府!”
立时就有人上前一把缚住我与栖霞二人,眼睛被蒙上黑布,视线一片黑暗,随即就踉踉跄跄众人推搡至一狭窄阴暗的马车内,一路颠簸前行。
又过了几日,每天我与栖霞都被人捆绑在一房间内不得动弹,冬日苦寒,北风飒飒,窗外呼啸的北风声隐隐传来,视线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我倒也渐渐习惯,心头却渐渐猜测这些狂徒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在那个时辰出现在城隍庙突袭,又能够那般巧合的在庙内设了迷香,而他们的目的何在?这一切,究竟和面前这位栖霞有无关系?
见我沉默了许久,栖霞的声音却在此际响起来,带着闲叙般的语气,“王妃是不是在怀疑这次的事情是被奴婢与他人联合设局引你入瓮?”
我微微抬起头,凝神道:“这件事前前后后极其微妙,我不得不怀疑是你!”
“如果我是你,可能我也会起这样的疑心。”
“是吗?那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你是殿下钟爱的女子,我怎会伤害你!这,便是我唯一的理由!”
明明是极其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不得不一瞬间消散了对栖霞的误解,以她与胤城自幼的情分,想必胤城在她心中所占的分量不小,那一日看那带头之人的神色,亦不像是一早就合谋好的,而今日,她这样演一处苦肉计来擒获我又有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