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芊羽又是谁!虽是先前有所猜疑,现下看果真是她,我仍旧是大惊失色,“芊羽?你怎么会来了这里?”
芊羽委屈道:“爹爹不准我出门,我是趁着晚上翻出王府院墙,跟着押运粮草的兵车方才来到这里的。”
她本就生得极其娇俏,现下双眸含泪,更是招人怜爱,我无奈只得找了茗烟来为她梳洗一番,换了一身常服,一番忙碌下来,芊羽坐在凳子上任由茗烟为她梳理头发,现下她洗尽了面上的尘垢,一身月白色的寻常女子衣衫,却愈加显得如月轮清辉,甚是娇憨可爱。
我正色对芊羽道:“那你这次私自溜出王府,若是王叔知道了,岂不是会担心!”
芊羽歪着头俏皮一笑,“我留了书信在房里的,就说一月后自会返家!”
我故作严厉,“那你难道就不怕我遣人将你送回京城吗?你就怎么就料定我会帮你?”
茗烟已为她挽好一个堕马髻,芊羽得意的摸了摸鬓发,起身上前促狭笑着缠着我的手臂,嘟哝道:“夙嬛姐姐,娘亲昔日都常常夸你呢,你就帮帮我嘛!”
我故作不解仰头道:“那你总得告诉我,你千里迢迢来这边塞什么才行?”
芊羽面庞一红,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着痴缠道:“我只是想念夙嬛姐姐了就来这里了啊。”
我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到现在还瞒着我,既然如此,现在你人也看了,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芊羽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不要啊,我还没有玩够!夙嬛姐姐,别赶我走好不好!”
她双目盈盈含泪,煞是惹人怜爱,心头不忍再作弄她,我闻言安慰道:“好啦,你的那点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留你便是!这军营里到处都是男人,诸多不便,晚上就和我一起睡吧!”
芊羽面上一喜,痴缠在我臂弯间,小心试探问道:“夙嬛姐姐,那个,那个…?”
我低头看着她的一番扭捏,低笑道:“那个什么?让我来猜一猜,现在有的人是不是想问叶卿尘在哪里?”
芊羽面色立时如沁了血色一般蔓起酡红,羞窘难当,只死死的低下头,迟疑道:“我在京城听人说边关战事凶险,而他,他…”
“好了好了,我不逼你便是,现在天色已晚,明日我再传他来见你如何?”我笑着携了芊羽的手。
芊羽含羞忙不迭点头,“夙嬛姐姐,你真好!”
我看着面前轻灵如水的豆蔻少女,心间亦是一动,兴许是我从未有过她这样烂漫年华,一直想要全心呵护好只属于她的这份美好,蓦地,脑海里忆起方才轻轻为我撇开额旁碎发飞手,面上一热,这个世界,好像也忽然间有了我可以眷恋的东西…
星辰漫天,绚丽如织,和着微醺的夜风,扫去了一身的闷热之气,芊羽今日一路的长途跋涉,早早的睡下。
晚风习习,我掀了帘子站于星空底下,仰面望着天际,兀自出神,念起明日兴许是又有一场激战,而胤城伤逝未曾痊愈,我本欲去他的帐中瞧瞧,忆起下午的尴尬,心头窘至极处,亦是再不敢有这个念头!
“这么晚了王妃也没有休息?”叶卿尘的声音传来。
我回头一看,笑道:“你不也一样么?”
他抚掌一笑,遂举步走近,抬头看着漫天星辰,“这样美丽宁静的夜色在京城是瞧不到的。”
“对了,见你方才从那边过来,殿下的伤现在可好些了?”我试探问道。
叶卿尘眉头皱了皱,却道:“幸在伤的是手臂,军医包扎之后倒是没有大碍,不过行军打仗之间总会有所妨碍。”
心头的大石这才落下,我凝神想了想,促狭笑道:“你瞧,昨日军中还有将领与你开玩笑,说你近日红鸾星动,必当是良缘将成,今日看来果然不假!”
叶卿尘极是诧异,“此话怎讲?”
我背手道:“今日我帐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话说这个人胆子可是大得很,千里迢迢从京城跑到这里求着我要见一见我们的叶军师。”
叶卿尘大惊失色,急急问,“王妃说的可是芊羽?”
我转身看他,“怎么?前几日还说不敢高攀昌邑郡主,现在到了紧张时刻又是芊羽了,你这改口还改的真是快!”
叶卿尘讪笑摇头,“我怎值得她如此!”
“这世上只要是两情相悦,就无关于身份、名利、地位,更没有值不值得。”我若有所思道。
叶卿尘闻言也静默不语,只低低重复道:“两情相悦…”
身后不时走过几个巡逻的兵士,齐整的脚步声在这静谧的夜格外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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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大败后,齐军就此再无任何动作,此事甚为蹊跷,经过探子打听,原来是此次齐国朝中出现了党羽之争,主战的一方力主继续对胤国用兵夺取青州,主和的一派却坚持齐国如今根基未稳,百废待兴,眼下应当先安抚内政,胤国背后有周国的支持,不宜过多对外征战,两派各不相让,皇帝齐昱也颇为头疼,在战还是和上面举棋不定!
军中却隐隐有异动的景象,胤城昨日与叶卿尘及几位高位将领在主帐内议事通宵达旦,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悄然流转,午后时分,胤城的营帐前,我暗自思揣良久,那日过后,我着实不敢再单独与他相处,现今军中气息微妙之际,虽无任何风声,我到底还是察觉出什么来,心头疑问颇多,自此,终是鼓足了勇气,挑帘而入。
彼时胤城正坐于书案前提笔写奏折,见我进来,立时眉头一挑,“怎么这会儿来了?”
我淡笑,“我有事想问你。”
他面色一敛,挥退了左右侍从,帐中立时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道:“这两日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军中似有异动!”
他目光一闪,起身点头,走至我身前压低声音道:“昨日早上接到密报,朝廷派发来十万石粮草在来青州路上遇到暴雨,滞留昌河!”
“什么?粮草不及!”我还未说完就被胤城捂住了口鼻。
“嘘!此事事关机密,军中只有我、子允知道,万万不能让将士们知情,否则军心大乱,后果不堪设想!”他皱眉压低声音道。
“那怎么办?”
胤城敛眉道:“朝廷恐怕还未收到消息,昨日送报的探子说押运粮草途中遭到暴雨,运河阻断,正在修缮中,此事尚且不提,就是只重新征集粮草来来去去也需半月的时间,军中现在余下的粮草勉强够支撑七日,所以在这七日内,我们要全力出击,否则此事若被齐军知晓,定是再无转圜之地!”
“那你们可有对策?”
“硬攻恐怕很难奏效,为今之计,只能智取,今日酉时我会下令三军拔营,到时自见分晓!”他徐步走至书案前的行军布阵图前,长长呼出一口气。
顺着他的目光,我上前看着那地图上标注的繁复符号,出了青州城,再望西行十余里就是老鸭嘴,在此分道,往南极是隆县,往东极是漳县,这两地是目前盘踞齐军最多之处,若是一举拿下这两座县城中的一个,到时候城中可在百姓手中暂借,粮草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我抬头看着面前神色肃穆的胤城,他道:“幸在前日朝廷运来一匹兵部新制兵器,略略驳回了几成胜算,今晚我们就将拔营,战场上形势危险,我会安排人将你们护送至附近村庄暂避,届时若是事成我自会来接你——”他顿了顿,眼神定定看着我,“若是事败,你就从青州转程回周国吧,回到京中定会有人为难于你,你是周国公主,回周国,你的父皇今后定会善待你。”
心神蓦地激荡,我仰首看着他,声音轻柔,“你以为我是那般贪生怕死之辈么?我既嫁与你为妻,自当与你携手并进患难与共!”
胤城的身影微震,那眼神极为复杂,让我看不懂,辩不明。
我目光泰然迎视着他,毫无一丝心虚与躲闪,一字一句轻声道:“胤城,我不走,我要留下来!”
隔着几步的距离,他站于原地静静看我,声音无限低郁,“你这又是何苦?!”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后路如何,与人无尤。”我垂下睫,笑了笑,复又抬头看他,“因为我相信,相信你一定能够打赢这场仗!”
只那么一刻的沉默,就在瞬即之间,我已被他一步上前手臂猛地一带跌于他怀中,他抱的我那样紧,深深的呼吸着着,好似一松手我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一般!这是我第一次与他这样靠近,近的连他的呼吸我仿佛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念及他臂上的伤,我未敢挣脱,只能静静伏在他胸口听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在耳边砰砰作响,他的体温隔着衣衫源源传来,心底的凉寒亦在瞬即再无踪迹,他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这片刻的旋旎,让我有一瞬的恍惚,让我心神不稳,一刻之间仿佛失去了心智般,只能轻轻闭上眼睛沉溺在的怀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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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一交过酉时,众将于主帐议事完毕之后,忽地战鼓擂响,号角齐鸣,是胤城下令召集三军齐集,众人莫不疑惑,唯叶卿尘一人信心满满。
我心中暗自思揣,照行军的方向看来似是要前去隆县,心念一转,莫不是胤城想要借此之机,假意攻打齐军防守最为薄弱的隆县,实则是声东击西待到齐军主力前往解救漳县之危时转头攻打漳县县城?但齐臻并非泛泛之辈,如若他瞧出这其中的端倪,漳县县城三面环山,易守难攻,胤军此番一招险棋冒险攻打岂不是自掘坟墓?
果不其然,夜里,队伍行至半途,方才歇下不久,忽然各营暗自传令就地拔营,队伍就地一分为二,一部分左翼军队留在原地假意扎营,翌日顺着行军路线前去隆县,而剩下的人马却趁着夜色抄偏僻山路悄悄向漳县行去。
连续两日的路途颠簸,山林间地热暑气甚重,芊羽亦是从未从小娇生惯养,从未吃过苦头,一路上自是狼狈不堪,叶卿尘见此情状,亦只无奈摇头,将芊羽扶上自己的坐骑,他则在旁牵着缰绳前行,芊羽虚弱坐于马上,却是一脸娇怯的幸福,缠绵迷离的夜色下,明月光辉如流水泻满山间,枝横影斜,树影婆娑下,叶卿尘牵着缰绳兀自前行,马上芊羽面上的笑靥却比那春日的花朵还要明媚几分!
到了翌日巳时,果不其然,有探子来报,左翼部队已于早间抵达隆县,与隆县守军交战,事先胤城早有布置安排,左翼部队一路虚张声势,驻军大营增加炉灶炊烟,刻意造成是大军压境的景象,隆县守军果然上当,当即向漳县求援,坐镇漳县的齐军主将华谡匆忙间召集三万人马,顾不得士兵久战疲劳,亲自率领主力赶赴隆县救援。
闻此信息,胤城亦是会心一笑,我与他遥遥对视,已然明了各自心中所想,马蹄声铿鸣阵阵,山间的小道很是偏僻,一路急速行军,山林间四野静的没有一丝风,朔风卷地,路旁的草木婆娑摇曳,气氛极是诡异,天际乌云滚滚,太阳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下来,终于在日暮时分抵达漳县县城。
战场杀伐,命悬一线
斜阳隐入了厚厚云层之中,天地间阴霾一片,城头守军乍一见到忽然之间冒出来几万大军,惊慌失措间慌忙鸣金示警!城内几万守军顷刻间倾巢而出,呈警戒状迎战胤军。
顷刻间,天际阴云交会,铅云暗压,肃杀之气平地蔓起,衮龙镶金边帅旗迎着风猎猎招展,马蹄声踏地,黄沙卷起,沙尘滚滚,胤城当先一骑勒马停驻,墨色的风氅在闷热的风中疯狂翻卷。
风动,云起。
城头上的齐军躁动不安,急急忙忙召集人马抵抗,胤城当先引弓搭箭,那箭上以棉布浇上桐油,再点燃悬于箭尖,只在瞬息之间,箭矢破空之声飒飒而过,城头上高悬的齐军帅旗蓦地被穿破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旋即燃烧起来,齐军制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帅旗被燃烧贻尽!
空气中飘着沁凉的雨丝,落入人的面庞,有着淡薄的凉意,敌军帅旗一倒,军心大震,随着战鼓擂响,急风狂肆,瞬时间,号角齐鸣,喊杀声起,士兵纷纷扬起手中的刀戟,手执盾牌向前急速挺进,城头守军慌忙搭弓引箭相射,箭矢如急雨落至城下,夹在着兵器碰撞声,数万人震天的喊杀声。
天际灰霾,淫雨霏霏,那雨愈加大了,雨丝飘落于地,将土地染成了血色,胤军搭起云梯且战且进城,却情势渐渐急转,本该越战越勇的胤军却出奇的渐渐处于下风,不敌奋勇抵抗的齐军,须臾,不断有胤军被砍伤掉头城头,刀光剑影、人吼马嘶,和着呛鼻的血腥之气,氤氲弥漫。
此情此景,让我忽然忆起了当日被章淙挟持的那日漫天的血色,那一日,我亲手斩杀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那一日,骇人心神的杀戕在我面前发生,那一日,有着太多不堪回首的记忆,我忽地愣在了原地,不经意间,侧目瞥见一齐军正挥刀向肩头砍来,我迅速弯身抓起地上一柄长剑,一支雪亮的箭矢擦过耳际,身后正欲挥刀袭击我的齐军就已一剑封喉,倒地身亡,脑海中一片空白,唯有反手挥剑狠狠刺向那齐军,滚烫的鲜血喷了我满衣襟,是极其刺目的红!曾何几时,我竟然也是一个这般心狠手辣的女子,会毫不留情的挥剑了结一条性命!
却闻远处一声长啸,就见南方的天际烟尘滚滚,一队人马纵马狂奔而来,迎着风,那帅旗一个巨大的齐字迎风招展,领先一人身着银色铠甲,扬鞭策马向着这边驰骋而近!看那帅旗的字样,应当是齐军主帅襄阳王齐臻!此人为何忽然会出现在此地?
城头的齐军见状一鼓作气,与甫一赶来的援军前后夹击胤军,胤军连连后退,一片银光交翦,杀戮冲天,一面匆忙撤退,一面拼力厮杀,流箭纷飞,劲袭城头,那齐军主帅离得这边愈加近了。
两军交接,金戈铁马,自是一番激战,那银甲主帅勒马驻守原地,对着身后的弓箭手微一示意,顷刻间,剑光急闪,箭矢咻咻脱弦,直直射向正撤退的胤军所在之地,胤城此际正指挥胤军撤退,无暇**,眼见那箭雨愈急,人群中一道青白色身影凌空而起,手中的长鞭唰唰挥过,极为灵巧的施展身份,将射向胤军的长箭多数挡下。
身后马嘶声扬,似有凛冽杀机如劲风袭来,我蓦地转过身就见胤城与一银甲战将挥刀与胤城交战,飞马扬尘间,两人旗鼓相当,剑如流星,气贯长虹,招式如长蛟出海,只闻兵器铿鸣声声!
胤城右臂伤逝还未痊愈,那银甲战将招招狠辣决断,心头忧惧,那刀剑相撞声声声入耳,惊魂未定间,我一把夺过近旁一兵士手中的长弓,用着最快的速度,反手挽弓搭箭,眯眼引弓瞄准齐臻的方向,使足十成的力气狠狠拉弓射去,箭矢脱弦而去,挟着破空之势,直直射向齐臻的胸口,似是察觉到不对,正与胤城打的不可开交的齐臻忽的反手一挥手中的长剑,那箭矢本已离他极近,加之我箭中已经使足十成力气,虽有齐臻最后关头的反手一挥,那箭略一偏头,仍是倏地射中他的肩头!
齐臻大吼一声,当即纵马飞奔至我身旁,他与我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的脸上带着银色面罩,浑身浴血,恍若血池中走出的恶魔怒目看我,如此看去,只能看到他深湛的眸子,灿若星辰,炫目逼人!
这样的一双眼睛似是在哪里看到过一般,他眼底似有腾腾杀机,手中的长刀当头朝我砍下,却在看到我抬头看他的那一瞬间忽地愣住,那刀也停顿在了半空之中!
“小心!”腰间被人猛地一带,是胤城从战马上飞身而下抱着我在地上急速的打了一个滚。这一瞬间的自己如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惊骇未定间,竟见胤城此刻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慌乱与惊惶!
我的腰被他紧紧揽住,一把拽住我上了马匆匆撤离,漫天大雨下,四下漫起熊熊火光,照透天际,胤军伤亡惨重,远处的齐臻高高坐于马上,那箭矢已直直的钉入左胸,他的眼神仍旧死死看我,伤口涌出汩汩血液,染红了银色的铠甲!
胤军一路急速撤退,身后齐军的追击更是步步紧逼,胤军此番伤亡甚是惨重,兵荒马乱之际,一路的地上到处是横七八竖的尸体,血流成河,如修罗道场一般骇人心神!
身旁人马奔走,我随胤军队伍策马急急撤退,坐下的马儿却忽地踉跄一下,蓦地摔倒在地,后背一麻,我身子已经硌在地上一块大石上,刺骨的疼痛阵阵袭来,惊觉回头,方才看到那倒在地上马的两条后腿已被人齐齐砍断,汩汩留着殷红的血,前面急速撤离的胤军队伍渐渐远去,烽火缭绕间,我看到人群中胤城大惊回头的急切面容,叶卿尘焦急的大喊…懵然间,后颈忽地一阵钝痛,还未来得及呼痛就已经失去反抗的力气,最后的意识是自己被人从马上拦腰一抱,耳旁尽是呼啸的风声和着沁凉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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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闷热的地牢,满地凌乱的稻草,时而飞快窜过的老鼠蟑螂,若不是墙壁高处的小窗上透来几束阳光光芒,我几欲以为现下还是黑夜!
这已经是我在这里呆了第三日,三日前我在漳县战场被上被人趁乱掳到此处,醒来时自己就已经孤零零倒在这地上,每日看守的人也只是准时送来饭菜,任由我怎么询问,他们亦是闷头不愿与我多说一句话,就在我醒来之前,脚踝上已被人拷上了一截铁链,那锁链质地极是坚硬,除非与之配对的钥匙,恐怕连上乘的宝剑也斩不断!
牢里的狱卒身着齐军服色,不用疑问,我已心知自己是被齐军所掳,我在战场上放箭射伤他们的主帅,此番既然掳我来此,他们的用意不言而喻,一则为了泄愤,二则,可以利用我的身份来威胁胤军!
生平第一次如此失措,这牢狱里四面高墙,又有以重兵把守,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三日间,未有过人露面见我,任由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几番思虑下,胤城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失踪的事了吧,我忽地后悔起自己当日的任性倔强,如若不是我一味要跟着胤城上战场,兴许现在也就不可能成为齐军用来要挟胤城的筹码!
吱呀——
木质的牢门一阵轻响,远处的门口乍一射来一道刺眼的光束,我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唯见一窈窕的女子身影步态轻盈朝着这边缓缓走来。
她一身红衣,身形虽是纤细,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派干练利落的风姿!
红衣少女面无表情走至牢门前,隔着牢门的木桩淡漠的细细打量抱膝坐于地上的我,她一身大红色劲装,袖口绣着精巧的雏菊花样,面目明媚飞扬,貌若芙蓉,潋滟如一汪春水的明眸顾盼生辉!极是娇俏,只是那看我的眼神间透出了狠厉与厌恶,与她的气质格格不入,我抬头看她,沉思良久,方道:“是你?”
她略一惊奇,冷哼道:“你认识我?”
我冷笑,“那日在胤国京城刺杀我的带头人便是你罢!我认得你的眼睛!“
她抚掌轻嗤一笑,“你果然厉害,是我又如何?难不成你以为现在你还是胤国成王妃,抑或是周国公主?”
“既然你还知道我是周国公主,那你们还胆敢拘押我?”
她轻嗤道:“周国又怎样,周国的皇帝一意偏袒胤国,多年来处处打压我们齐国,这次公然支持胤国讨伐我大齐,你以为我们大齐子民还会如同昔日那个昏君在位时那般唯唯诺诺?”
我垂眸冷笑,“天下谁人不知,你们齐国人包藏祸心也不是一两日的时间了!如此自大,终有一天,必将气数尽矣!”
红衣女子星眸微眯,定定看着我,目光倏地变得如啐了剧毒一般,一把隔着牢门的木桩掐住我的下巴,狠狠道:“好你个歹毒的女人,不仅狐媚妖邪,射伤襄阳王,如今更诅咒我大齐江山基业!你信不信我今日就要了你命?”
我仰头漠然迎视她的目光,淡然一笑,“你不敢!”
“我华瑶乃大齐皇上钦封的平正郡主,我父亲华谡乃辅佐皇上继位的首位功臣,我还有何不敢?”她似在赌气一般厉声朝我叱道!
面具下的容颜
“试问在锦绣河山与区区郡主面前,你们齐国的君主会选择哪一样?你们既然费尽心机将我掳来,必定不是用来让你一个小小的郡主随意处置了吧!”我漠然看了她一眼,淡淡转过头。
华瑶见我不曾理会她,更是气极,冷哼道:“真是不知道你这个女人哪一点好了,亏得齐臻哥哥受伤昏迷之际还不忘吩咐部下善待你!”
“齐臻?襄阳王?”我愕然问。
华瑶昂起头,倏地又变了脸色,“我现在是来带你出去的!不必这么多废话,跟我走便是!”
言罢就有狱卒前来打开了牢门,她身后跟随的女将忙上前来拉起我,懵懵然间,心中千回百转,暗地思忖,能够走得出去总比继续留在这里毫无一丝希望的好,于是将计就计随华瑶离开天牢。
出了牢门,我随华瑶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在街头左拐右拐,终至一处朱门大宅前,门口有重重护兵把守,见是华瑶前来,皆是忙是低首行礼,华瑶犹自不觉,只仰头极其骄傲的背手匆匆走于前面跨门而入,我则被身后的女将推推搡搡一路前行。
过了天井,进了后院的一处厢房,华瑶却忽地止步,只转过身冷冷看我,“他就在里边,你可以进去了,我会在一边看着你,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若是敢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到时候别怪我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