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厚实的手掌轻轻抚着我鬓发,静静听着我喃喃絮语。
“后来,母后也去了,身边只剩下嬷嬷,我回到了帝都的皇宫,我的父皇一点都不喜欢我,他罚我跪,兄弟姐妹们都瞧不起我,说我是野种,妃嫔宫女们费尽心机想要来取我的性命…那个时候,我活的真是累啊…”
“嬷嬷被父皇赐死了,又只剩下我一个人,陈夫人又成为了我的养母,她待我很好很好,可我心里明白,那不过是她在试图尽力补偿自己心中的愧疚…她们都待我这样好,可是我,又怎能这样自私、贪心,她们至今都一定是怪着我的…”
“她们已经去世多年,方才不过是梦境罢了!别想太多!”他温声安慰。
我哭着摇头,“不,你不了解,你根本就不了解!没有人能够了解!我其实根本就不是——”
正欲说出口时,外头却猛地一声惊雷炸响,震慑人心,震得耳边嗡嗡一片,身子不由得一震,方才散乱的心神此刻也倏地收敛了几分,他轻轻环着我的肩,极是轻柔的安慰,“别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耳边电闪雷鸣,风雨声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抬眸愣愣的遥望着面前男子,生平第一次,终于有人在我如此无助的时候温言对我说“我在这里。”我怔怔看着他,明明在流泪,却是扬起了几分恬淡笑意,眼神却不经意瞧见烛火的照耀下,纱帷清浅,曳地静垂,墙壁上我们两人的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如此的暧昧,如此的亲密…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视野中的景致渐渐一阵重叠。
睡意渐渐来袭,我的手指不自觉垂下,继而攥紧他的一截衣襟…面前明亮的灯火忽地熄灭不见,转而被重重纱幕所遮挡,炫滟的梦境中,似乎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着我额头,鬓发,倦意朦胧中,那一个声音,温和的与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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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病半月的日子,待到我痊愈的时候竟已经是盛夏时节。
这一日午后,懒懒的披了一件素白的软缎烟罗衫静静坐在院子里的回廊下,蓉儿亦在面前低着头为我小心扇着扇,院子里的海棠树枝叶正是茂盛,那花朵早已谢去,闷热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稀稀疏疏洒在我的脸庞,时而有风吹来,沁沁凉凉。
恍惚了片刻,就听到蓉儿的声音响起,“王妃,叶先生来了!”
茗烟的秘密
睁开眼睛一看,就见回廊的那头叶卿尘正缓步走来,夏日午后的风很轻,叶卿尘清朗的声音响起,“这是前日托朋友自齐国带回的千年灵芝,念起兴许对王妃的病情有用,今日特地送来!王妃可大好了?”
蓉儿已上前结果了他手中的描金盒子,我淡淡笑了笑,“叶先生有心了!”
蓉儿接过盒子亦乖巧的退至远处,长廊上有沁凉的微风拂在闷热的肌肤上,很是惬意,叶卿尘微带歉意,“那日法华寺之事是子允的疏忽,今日特地向王妃聊表歉意,我…”一向能言善辩的他此刻却带了些许局促,面颊亦是渐渐变得微红。
我抿唇笑道,“什么时候我们的江南才子叶卿尘也有这般不安的时候了,那日的事我怎能怪在你的头上,是你多虑了。”
叶卿尘一怔,见我语气随和,亦是放宽了心,抚掌笑了笑,“当日本就是子允理亏在先,若不是我冒昧传信,兴许也不会发生那件事,理当如此!”
我摇头一笑,“先生不必自责,此事已然过去,我早已不曾放在心上。”
叶卿尘闻言沉默了片刻,须臾,方才半是感慨道:“幸在当日王妃身边的婢女忠心,否则一旦暴露了广平王的身份,又有一番官司说不明道不清了!”
我抬眸看了看远处侍立的蓉儿,半是感慨道:“这个世界上人心本就是不可猜度之物,可叹那本以为会背叛我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刻却又会转而回护我。”
叶卿尘极为赞同道:“那茗烟姑娘也算是一个烈**子,据知太子妃事后曾私下召见她至东宫,想必定是吃过一番苦头了!”
见我惊愕,他继续道:“王妃兴许还不知道此事,我也是前几日方才得到的信。太子妃一向生性跋扈,对茗烟恨之入骨,此番定是铁了心惩治她了,那日东宫服侍的宫人亦私下议论,只闻殿内痛呼连连,不时又传出太子妃咒骂之声…”
心头大骇,我蹙眉道:“我先前只知道她昔日是太子宫中的侍女,至于太子妃为何会对她生了厌弃,我道当真是不知情,养病这段日子,殿下又特意嘱咐身边的婢女不得向我提起外头的事,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隐衷?”
叶卿尘略一沉吟,“此事我也只是私底下听府中婢女偷偷议论,也不方便与王妃讲明,若王妃有心,可去问茗烟姑娘,还是让她自己来说方为妥当!”
我垂下睫,“我知道了。”
叶卿尘扬眉一笑,遂起身作了一揖,“子允这就告辞,王妃保重!”
我微笑颔首,“叶先生慢走!”
见他走远,我方敛了神色,招来蓉儿细细问起茗烟之事,自法华寺一事后,我对蓉儿更是较先前亲近了不少,蓉儿本是毫无城府之人,在我面前亦是渐渐无话不谈,见我问起茗烟的事情,她歪着头想了想,便道:“茗烟姐那日被太子妃遣人传召去东宫,回来以后就像丢了半条命似的卧床了好几日,问她也不肯说,奴婢知道也就只有这些了。”
我皱起眉,忆起往昔精明淡漠的茗烟,这样的一个敏慧的女子究竟有什么样的隐衷,让她一直隐忍至今?
“你去将茗烟传来,就说我要见她。”我凝神片刻,方对蓉儿吩咐道。
不多时,一身淡青色衣裳的茗烟寄低头匆匆走来,多日不见,她亦憔悴了许多,昔日白皙的面庞现下带了几许的消瘦青白,那原本就纤细的腰身此时更是盈盈不于一握。
“奴婢茗烟向王妃请罪!”茗烟目光躲闪了看了我一眼,却直直跪在我身前,伏在地上不愿起身。
我看着地上她微微颤抖的背脊,低声道:“请罪?你何罪之有?”
“那日是奴婢趁去前殿的空当偷偷通知了太子殿下,害的王妃差点就受了皇后娘娘的责难,全都是奴婢的罪过,请王妃责罚!”
我轻叹了一口气,起身抬手扶起她,“罢了,过去的都过去了。”
茗烟却摇了摇头,“奴婢已经无颜再在王妃身边服侍,请王妃恩准奴婢出府还乡,请王妃成全!”她俯首在青石地上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那声音听来却声声震撼心神,我弯下身止住了她的动作,淡淡道:“在我眼中,你可不是这般懦弱的女子,现在为何要选择逃避,为何要忽然选择出府?”
茗烟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是再次叩头道:“奴婢心意已决,望王妃成全!”
“大家同样身为女子,若是有什么苦楚为何不说与我听,我也好为你做主,你既在我身边服侍,我亦必定待你如亲信,茗烟,你本就不是软弱无能的女子啊!”
茗烟满眼含泪,似有万般凄苦藏于心间,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心下一横,我蓦地一把拽过她的手臂,极其迅速的挽起她的衣袖,就被那白皙的肌肤上面密密麻麻的细小淤痕愣住,“这是怎么回事?”我冷然问道。
茗烟面色大变,只是低头咬唇不语。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定心头的愠怒,如若不是自幼在后宫宫闱长大,这里面的玄机我定然不懂,幼时常常听得陈夫人提起,宫中妃嫔有时为了惩治宫女内侍,又怕落人口舌,不知什么时候就兴起了这样一种刑法,取绣花针来扎刺人的肌肤,这样细小的伤口不宜让人发现,且又选择扎在隐秘部位,受刑过程针针刺入血肉,时常让人痛不欲生,宫女们受了刑迫于主子的威严不敢向外人说起,只得忍气吞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蓦然开口问道。
一语言毕,茗烟蓦地抬头,清泪满面含泪看我,喃喃道:“王妃,奴婢——”话未说完,她的泪已然涟涟而落,她跪地痛哭,终于开口,“奴婢先前本在四执库当差,而后阴差阳错又被分到太子殿下的东宫服侍。”
她声音带着哽咽,顿了顿,凄然道:“有一次夜里,太子殿下他,他借着醉酒占了奴婢的身子,还威胁说若是奴婢顺着他的意思,以后就寻个机会给奴婢晋位分,宫中又无人肯管此事,奴婢哪敢有半分的推拒,此事偏偏又被太子妃娘娘知晓,她借口奴婢被阴邪附体,对奴婢施了“幽闭”之刑,又找借口将奴婢撵出东宫,幸得五殿下宅心仁厚,收留了奴婢,这才免于在宫中被人耻笑的尴尬境地!”茗烟说到这里,早已是泣不成声。
心头大骇,“幽闭”在大周早已被父皇下严旨列位禁刑,此法过于残酷,是用木槌捅击女子的下身,行刑过程极其狠辣,常常使女子疼痛至晕厥,而受刑之后也就永远失去了孕育子嗣的权利,对于女子,是最最狠厉的一种酷刑!大周早已禁止施此刑,在这胤国,太子妃出于一己之妒,行事竟如此狠辣!
我的手重重拍在柏木围栏上,心头大怒,“这事难道皇后一直没有过问吗?”
茗烟伏地哭道:“太子妃娘娘的父亲是皇后一心拉拢的朝廷重臣,奴婢不过是一介宫婢,皇后娘娘精明如斯,孰轻孰重,自然知道权衡!”
指节狠狠掐在手心,我深深吸下一口气,扶茗烟起身,叹道:“就是因为如此,上次太子妃才会借题发挥刁难于你,传你进宫羞辱你么?”
茗烟含泪一笑,“奴婢本以为到了成王府可以就此平安度日,哪知王妃要嫁过来的前夕,皇后娘娘忽然召见奴婢,说知道王妃你身份高贵,性子又极烈,恐是不会任意由她们摆布,吩咐奴婢要时时刻刻关注王妃的一言一行,若是有个什么异动都要通知他们,如若奴婢不从,就——”
唏嘘间,我握紧她冰凉的手,一字一句道:“放心,今后有我护着你,任何人休想伤你一分!”
茗烟愕然看我,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我按住了手心,温言道:“你且好生养好身上的伤口,今后自有我为你做主!”
她眼角泪光闪烁,终是跪地对我深深一拜,“茗烟今后愿誓死效忠王妃!”
我弯身拉起面前跪地的女子,“好好养病,这段时间,我会吩咐大夫好好照看你,等你养好了身子我还等着你继续跟在我身边呢!”
茗烟欣喜的含泪苦涩一笑,朝我无比郑重点点头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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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养了一段日子,身子亦是渐渐恢复,胤城每日依旧前来,日子悄然无声如流水划过,盛夏暑热炎炎,这一日,是七夕之节,京城的街头处处有杂耍,庙会,京中男男女女齐聚街头,极是热闹,蓉儿正欢天喜地向我诉说起时,茗烟亦在一旁捂唇偷笑,我轻摇手中的纨扇,也颇有兴致问道:“当真是那般热闹么?”
话音刚落,胤城的声音就已经传来,“都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见他到来,满屋子的婢女仆妇尽皆俯首叩礼,胤城看来许是心情很好的样子,眉宇间亦是舒展了几分,照旧走近在软缎靠椅上坐下,“这几日可大好了?”
我轻叹道:“每日那几盅燕窝鱼翅的,不大好也得被这几个丫头给撑坏了!”
蓉儿嘴快回道:“奴婢可是冤枉,那燕窝是殿下吩咐一定要让王妃你用的,奴婢和茗烟姐不过是按殿下的吩咐办事,哪里称得上是逾越呢?”
她这一席话下来,胤城的面上亦是带了淡淡笑意,我笑嗔了蓉儿一眼,忙道:“休要听这丫头胡说!”
胤城却说,“方才你们不说我倒是差点忘了,今日可是七夕,你病了这么久,不如出去走走罢!”
我侧头想了想,遂点头。
京城街头,人来人往,今日因是出门散步,因而未乘马车,街头人潮拥挤,随行的护卫更是打了十二分精神,一直紧紧跟随在我与胤城身后。
身边的路人摩肩擦踵,极是拥挤,狼狈不堪间,我的手却被胤城极其自然的握住,蓦地愕然,我抬头看他,他神色如常,唇角微微扬起看着前方的街头,丝毫不为我的惊愕所影响,头顶艳阳当空,脸上竟越来越热,热的似要燃烧起来一般,只得低着头动也不敢动,默默咬唇随他并肩前行。
他今日兴致似是很好的样子,时不时向我讲解京城的风土人情,我一一用心听下,不经意抬眸间,就可见到他唇角的淡淡和煦笑意,原来这个素日不苟言笑的男子笑起来也是极好看的,他们几兄弟中,若说太子胤彻当属阴柔俊逸,那么胤汐则应该是隽秀清华,而胤城虽是素日淡漠不苟言笑,却也丝毫不能掩盖其英朗的眉梢眼角间清贵光华,毫不逊色于他们!
街头的万千人潮,微一侧目,我忽觉身后有些异样,忆起上次在凤凰楼前那股奇怪的感觉,赶忙转过身,身后拥挤的人群中一抹纤巧的身影飞快闪过,晃眼间,竟然有些熟悉!
午后的阳光下,仔细一看再无了踪迹!我忽然觉得有些眩晕,手心却被胤城牢牢握着,“怎么了?”
我应声抬头,垂睫看了看自己被他紧紧握住的手,终是笑了笑,“可能是这太阳大了些吧!无妨!”
他淡淡一笑,神情中似有一抹温悯之态,衬着他冷峻的眉目却带着一种让人几欲晕眩的炫目!正当我思绪混乱之际,一小贩的吆喝声吸引了我的思虑,那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风车,色彩绚丽,微风徐徐吹过,那风车叶轮亦轻轻转动,手柄末端垂下的铃铛随之玲玲摇晃,极是动听!
见我停住脚步,胤城遂上前,小贩见我们走近,极是殷勤的笑道,“公子不如给夫人买一个风车赏玩啊,俗话说的好,风车一转,好运自来呢!”
我好奇的上前自取了一个风车置于手中轻轻把玩,侧耳细听那铃铛轻灵作响,唇角也扬起淡淡笑意。
胤城微一示意,身后的随从就已上前付钱,我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风车,那上面本描绘的是齐天大圣闹天宫的情形,人物惟妙惟肖,很是生动,我笑道:“我小时候曾听嬷嬷说人如果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就可以拿着风车一路跑,让它随风转动,如此一来,心头不高兴的事情也会随之烟消云散,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曲阑深处,七夕情愫
胤城摇头皱眉,“那许是你的嬷嬷哄你的罢!人生多憾事,哪里是一个风车就能够解除烦恼的。”
他此刻故作严肃的皱着眉,眼神却又定定瞧着一个小孩子才会玩的风车,极是有趣,心下大悦,我不做他想,只喜孜孜摆弄着手中的风车。正欲言语,就见不知不觉间竟已走到了上次遇见汐的凤凰楼,心念一起,我转身对胤城笑道:“这处酒楼里面倒是别致的很,天气这么热,进去坐坐如何?”
他点了点头,与我并肩进了大堂径直上了楼,微一侧目,就见左边角落里靠窗的座位上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胤汐身边的随从,抬眼看过去,果不其然,胤汐一身月白色的常服,静静坐于原地,含笑看着楼下街头的景致。
“你的七弟在那里呢!”我对身边的胤城笑道。
胤城转头看去,旋即大步走了过去,“七弟!”
胤汐抬眸,见是我与胤城的身影,颔首一笑,“原来是五哥与五嫂!”
我笑道,“今日怎么出门了,前几日不是说腿疾又复发了么?”
“劳烦五哥五嫂关心,现下已经无碍了!”胤汐唇边笑意渐浓。
胤城许是对这位弟弟极是照拂般,犹自关切道:“上次带给你的药可用过了?怎么腿疾又复发了。”
胤汐无奈摇头,“这也只能怨怪这副身子不争气,有个刮风下雨的就会复发,五哥你不必过于紧张,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说话间,他的眉宇间亦是罩了一层薄薄的忧郁落寞,只是那样的一瞬,就再也看不到,胤汐又道:“还忘记恭喜五哥了,听闻今日早朝父皇下旨命你领兵征讨齐国,哥哥此去定当得胜而归!”
胤城摆手一笑,“不过是父皇此番厚爱,让我随军去战场上历练一番罢了。”
胤汐唇角的笑意未变,犹自摇了摇头,“不过我听闻这齐国新登基继位的君主可是个厉害角色,五哥此去可要小心应付才是。”
齐王齐顒本是齐国先王齐昱登基之前的政敌晋王第三子,齐昱继位后下令将昔日政敌晋王一脉尽数斩首,却被王府家臣将晋王的两个幼子趁乱救走,齐昱多年来追查这两个晋王遗孤无果,如今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齐昱一死,晋王遗臣趁着宫中国丧期间守卫薄弱,举兵攻入皇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软禁幼主,齐国反对齐顒的王室亦悉数被圈禁。
胤城道:“齐顒此人野心勃勃,当即自立为齐国君主,下令四下征讨领国,这之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与齐相邻的我胤国。”
胤汐凝眉点头,“不止齐顒,据闻他失散多年的亲弟齐臻更是不简单,此人虽未曾有过行兵打仗经验,在兵法上的造诣却毫不逊色,方才一月,就已一路势如破竹,将对抗齐顒称帝的一干反臣诛杀尽矣!据闻此番攻打青州的主帅便是此人与老将华谡!五哥你也要小心一些才是!”
他二人在旁谈论着边疆战事,我则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心头却暗暗思忖,身在这皇室天家的两个异母兄弟,难得还能够如此亲厚,胤汐自幼落下腿残之疾,母亲早早逝去,身边更无其他亲眷之人,与其他兄弟鲜少有往来,此番经历倒与胤城有几分类似。
而皇帝这次的此举大为出乎朝臣意料,一直以来汉阳王军功赫赫,本是此次领兵出征的最佳人选,皇帝却出乎意料的选了从未有过领兵出战的胤城?
不经意抬头,就看到胤汐在分析各国形势时眼眸中一闪即逝的光芒,他略带苍白的面庞上是一种隐隐踌躇满志的风发意气,心头微微疑惑了一下,我摇了摇头止住住自己胡乱的思绪。
等到斜阳西下时分,几人方才各自告辞,看着胤汐的身影在随从的护送下渐渐消失在街头后,胤城于我身旁负手而立。西斜的夕阳洒下淡淡如碎金的般的光芒,街道两旁屋顶的青瓦被染成的淡薄的暖色,街头人来人往,人们各自张罗着晚上乞巧节的节庆事宜,极为热闹,黄昏的闷热气息犹自还在,空气中不时有几缕沁凉的风拂过,很是惬意。
“京中百姓安居乐业,北疆的兵士却还在艰苦奋战,这战事何年何月方能罢休?”静默许久的胤城忽道。
我饶有兴味摇晃着手中的风车,这一刻手上的动作略略一停,却侧头淡笑,“这可是喜事,比起在京中做一个闲王,去边疆建功立业总是好的!你的父皇肯给你机会历练,你理当高兴才是。”
他目光一凝,随即却摇头,“我在此之前从无上战场的经历,父皇将这等差事派来,军中必有人不服。”
我看着手中随风轻轻转动的风车,低声道:“既有此言,想必自有你的一番谋划,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转过身看他,继续道:“我自然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闻言他蓦地看我,眼神中似有利光闪过,却缄默不语。
我自转身不再看他,闲闲道:“这次你出征我随你去如何?整日呆在王府中可是闷的紧。”
“边疆气候炎热,环境极是艰难,你自幼娇生惯养,如何能够习惯?”
我扬眉看他,“我的骑术当初在大周南苑猎场时你可是见识过的,似乎也不必寻常男子逊色几分,什么时候你也变成这般以貌取人之辈了?”
胤城正色道:“女子随军总是有那么多不便之处。”
我亦倔强,“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古有女扮男装的花木兰,后有叱咤沙场的女将秦良玉,谁说女子就只能呆在深闺终日绣花扑蝶的,你们胤国军中不是也有医女随行吗!”
胤城原本皱作“川”字的眉头此刻也忍俊不禁的舒展开来,无奈道:“罢了,我说不过你,今日算你赢了便是!改日我就向父皇请旨。”
我得意一笑,自顾自向前快步走着,轻笑着看向手中的风车,一边促狭道,“风车啊风车,那你赶快把咱们成王殿下心头的不愉快带走,否则殿下一发怒,你可就要遭殃了!”
“夙嬛。”方走了几步,却被他叫住。
“嗯?”我偏过头看他,“有事?”
胤城站于原地,遥遥看着我,夕阳的光晕下,他逆光的高大身影此刻竟带着些异样的寂寥,沉默片刻,“还记得那日晚上你曾问我的话么?”
我怔了片刻,定定看他,却并不言语。
他看了看我,沉吟片刻,终于道:“如若换作是我,宁做鲲鹏飞万里,不做燕雀恋子巢。”
那一刻,心中怦然触动,我的眼眶竟然有点潮湿,斜阳的光晕下,因是逆光,我瞧不出他的神情,心中却莫名的震动,不能言语,只静默看他。
他沉默片刻,“天色不早,我们回家吧!”
我怔了一下,却又笑了起来,笑的极是明媚,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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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五月,北疆齐国来犯,北境战事告急,胤国边境守将懈怠多年,自然不足以匹敌准备充足的齐军,齐军屡屡进犯,士气锐不可当,一路势如破竹突破了胤国边境的重重防线,直抵边境重镇青州,青州告急,在周国的支持下,胤王终于下令发兵十万征讨齐国,七月初,成王胤城受封骠骑大将军,领兵十万征讨挑衅边疆的齐国犯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