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咽下喉头间的几欲呕出的腥甜,调匀了气息,方点了点头。
楚煊跪坐在地上小心揽着靠在他的胸前,手掌轻轻摩挲着我的逶迤于地发丝,声音温柔似水,带着无法抑制的怜惜,“弦歌,你瘦了。”
我抬眸静静看他,唇边扯出了一丝笑意,只道:“我很好。”
话音刚落,殿门忽然被人推开,是蓉儿惊慌进来的身影,我与楚煊慌忙分开,蓉儿赫然也是看到莫名出现的楚煊愣住了,怔了半响方才喃喃道:“王妃,太子殿下带着人上山来,说是这寺里有刺客!”
楚煊眉头一紧,却被我一手拦住,强自振作心神喝道:“蓉儿,你马上带他从后堂抄小路走,现在寺中僧人都尽皆集中在前殿,后院许是无人,过了回廊假山那里就有一条隐秘山道!这里有我来应付!”心头暗自庆幸,幸得上次来法华寺无意中记住了寺中的地形,今日到底也派上了用场!
蓉儿一时之间还未从惊愕中回过神,这才连连点头,楚煊还欲再言,就被我伸手止住了他的话,“情势危急,他日有缘再见!快走!”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倔强道:“无妨,今日就算他们进来,也不敢奈我何!”
心头急切,我愠怒失声冲他吼道:“你疯了!若是被人发现本该在朔阳巡视的你却身在胤国,且与我在一起,你若回大周,市井流言一起,你又当如何自处?”
楚煊闻言乍一惊醒,终于冲我点了点头,此刻的蓉儿亦是少了素日的迟缓之色,极是伶俐的在前带路,楚煊亦随她匆匆转身决然而去。
我站于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消失在视线,这才忽觉脸上竟有泪迹,抬手轻轻拭去,缓步走出了大殿门口,就闻得远方寺门处杂乱的哄闹喧哗,步履匆匆,靴声阵阵。
凛了凛神,我不急不缓的行至前殿,神色如常,僧侣们还在念着佛经,丝毫未受到山门处的哄闹影响,环视殿内一周,茗烟果然不在这里。
冷冷的轻笑一声,我只静静跪于蒲团上,对着殿前的佛像深深拜下,许久,蓉儿的衣角出现在面前,她面色平静,只极其伶俐的将点好的香烛递给我,接着靠近的间隙,我低低问道:“都办妥了?”
蓉儿点了点头,“那位公子已经平安离去了。”
心头那一块大石这才落地,我阖目半响,方才起身将手中的香烛插至香案上,心头默念:佛祖,你一定要保佑楚煊平安离开!
甫一出殿门,就有几十名士兵训练有素围至我身前,太子至人群中走了过来,极是温和的笑道:“弟妹今日可曾受惊?今日听得这寺中有齐国刺客出没,我特地带人前来捉拿,不知弟妹可曾见过刺客的踪迹?”
我淡笑摇头,“方才我一直在这殿中祝祷,中间头也些发晕,只去了后殿求了一支签,而后一直未曾离开半步,劳烦四哥操心了!”
太子邪邪的笑了两声,方道:“这些事还是小心一点为好,未免那刺客藏匿在暗处还是搜一下为好!”言罢,他就挥手示意士兵们进殿搜巡。
我站于原地,面色未变,只淡淡看着方才混乱之际不知从何处赶来跟随于我身后的茗烟,茗烟一直低着头,并未曾看得我一眼。
须臾间,就有士兵上前回报道:“回禀太子殿下,这寺中上上下下搜寻了片刻也未见刺客踪迹!”
太子的目光在我身上略略一扫,带着些许探究,沉吟片刻,“弟妹今日孤身出门,总归是不好的,不如今日就顺带送弟妹回去如何?恰好昨日母后也提起多日未曾见过弟妹了,弟妹今日不如就随我进宫向母后请安吧!”
他这一番言辞,倒让我不好拒绝,亦只点头,“那就谢过四哥盛意了。”
胤彻嘴角噙起一抹笑意,遂对身后随从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启程护送成王妃回去!”
回程的马车上,我静静坐于靠椅上,眼神漠然的看着窗外一闪即逝的风景,心头一分一分思忖着今日所发生的事,忐忑间,也不知道楚煊现在身在何处,有没有事,今日我本是在危机关头大胆的信了蓉儿一回,而她,到底对我有没有异心?
太子的请君入瓮戏码自是摆在眼前,稍后进宫皇后必定会在此事上面大做文章,幸得今日楚煊的身份他们还不曾知晓,只以为是一般的男子,蓉儿亦是聪慧伶俐,及时通知了我山下的情形,蓉儿,你亦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一番信任才好啊!而茗烟,你和皇后、太子等人到底是怀着怎样的一种默契?
马车猛地停住,车帘被人挑开,弯身进来一人,身着宝蓝色缂丝锦袍,面目俊美,狭长的双眸不怀好意的斜睨着我,正是太子胤彻,他自顾自在我对面坐下,一边闲闲道:“弟妹的脸色可是不太好!”
我淡笑撇头看他,不冷不热说道:“何来不好一说,今日我神清气朗,可是好的很!只不过那些遭人厌烦的风儿啊草儿的,无端扰了人好兴致,这才是当真厌烦!”
胤彻挑眉一笑,却渐渐靠近我而坐,有意无意说道:“现在难得弟妹还有好兴致,不过等会儿进了宫可就不好说了,我那位母后可是精明的很呢!”
“是吗?”我侧目看他,淡淡道:“那我今日可要好生见识一番才行!”
胤彻拍掌大笑,“果真是我五弟的媳妇,到了这关头上还能谈笑自如!”他唇角一挑,又靠近几分,在我耳边暗哑说道:“今日之事可大可小,不过在我回去的一句话间,弟妹可有需要我相助的地方尽管说。”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不动声色的抚上我的后背,轻轻摩挲着,一边道:“若是今日让我高兴了,你在寺中偷会男子之事,我亦会严令这些侍卫回去之时一个字也不会提的。到时候,母后就是想要追究也无从说起啊!”
心下厌恶到极致,我狠狠挥开他搭在我肩头的手,冷笑道:“四哥此话和解?你方才的这番无中生有的话,算是在威胁么?”
胤彻微微眯起双眼,饶有兴味道:“是又怎样?”
“可我偏偏就是这么个不识抬举的人,四哥的盛意恕我难以领教!”我昂起头冷冷瞪着他,断然叱道。
胤彻闻言大怒,神色也狰狞了几分,冲我低吼,“好一个胆子,既然你这般不知死活,到时候可别怪我不曾施以援手!”
“清者自清,今日不过是一番捕风捉影的事情,任凭你们回去怎样说,没有切实的证据,就算有万般的不是,我乃周国嫁来的公主,你们又能奈我何?这车里头本就狭窄,我今日头有些不舒服,劳烦四哥下车吧!虽是一家人,到底还是有男女之防,夙嬛不送了!”我冷冷撇开头,毫不客气对他下了逐客令。
胤彻咬牙冷哼一声,挥开车帘大步离去。
我坐于原地,胸口剧烈的起伏,手中的绢帕早已被手指绞的皱作一团…
瓴华宫的正殿上,久病多时的皇后今日也在场,皇后当中而坐,太子妃一脸的得色陪坐于一旁,念在今日之事极为隐晦,皇后特意遣走了身边宫人,只余下几名近身的侍从及太子妃和几位高位妃嫔留在殿中召见我。
进了殿门,我自若福身向一众人等请过安后,皇后倒也是极其客气的让我就坐,寒暄之后,方才有意无意问道:“听闻今日法华寺中有刺客出没,又有传闻说是一陌生男子,还藏匿于佛殿内,不知夙嬛你可知晓此事?”
心口此刻本还隐隐作痛,我强自忍住不适抬头淡淡一笑,“今日夙嬛一直在殿中为已逝的故人祝祷祈福,未曾离开佛殿一步,法华寺里的众僧都可以为我作证。而刺客抑或是陌生男子,更是未曾见到过!”
皇后不动声色饮了一口茶水,方悠悠道:“刺客之事可大可小,若是你有半分的不测,那可就是一番罪过了,本宫传几个人来问问不就成了么?”
言罢,殿门口已有内侍领着两名亦步亦趋的陌生男人进殿而来,那两人虽没有剃头,却是手捻佛珠,身着法衣,一副佛家装扮,乍一进殿,二人立时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忙不迭向皇后叩礼。
皇后端雅一笑,含笑向二人问道,“两位都是法华寺中的什么人?”
其中一人回道:“小的是法华寺里打杂的俗家弟子,平时也就负责洒扫、除除杂草什么的,今日寺里的师兄们说宫里的王妃要去寺中祈福,就叫我负责那后殿的洒扫。”
“哦,听闻今日寺中有刺客出没,不知你今日可有看到过什么特别,或是奇怪的人进出后殿?”皇后依旧淡笑,不急不缓问道。
那人皱眉沉思,答道:“今日一大早那王妃娘娘就来寺里,先前一直都在前殿做法事道场,很是热闹,刚刚交过巳时的时候,就看到那王妃说头晕,就有丫头扶着她去了后殿,过后那后殿的门就她身边的宫女又把旁边的闲杂人等撵走,说是嫌吵,我就什么也没有看到了!”
皇后了然点头,又对旁边另一人发问,“那这位师傅呢,你今日可看到了什么?”
那人战战兢兢抬头,茫然道:“娘娘饶命,草民今日只是觉得那王妃长的漂亮,就想多瞧几眼,趁着她们没人注意的空档,舔破了窗纸偷偷瞧了一眼,哪知——”
“你看到了什么?”太子妃已然沉不住气,当先急急问道。
殿前逼问,一夜柔情
那人惊惧的看了这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我一眼,方低头回道:“草民看到了那王妃和一名俊俏公子站在殿内那里说话,因为隔的太远,那公子又是背对着我的,瞧不清楚样貌,也他们说的什么,我一个字也没有听到,草民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二人慌慌张张的在原地忙不迭的磕头请罪。
皇后的神色愈加是温和,她抬眸淡淡瞧了我一眼,方道:“两位师父先随宫女下去罢!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言毕殿外已有侍卫进门欲带走二人,侍卫眼神暗地看向太子与皇后,意在等候发落,一旁的太子眼神微微眯起了些许,利芒顿显,意思已然明了,侍卫亦是不动声色点头,随即将二人带了下去,那腰间的佩剑随着行走间铿铿作响,杀机顿显!
而此刻的我,早已没有心思去管其他人的死活,后背早已被泠泠冷汗浸透,方才那两人是一席话已经将我逼至无可退避的境地,此番,我若是要去强辩,除非有人肯出面替我作证,否则,我在法华寺私会其他男子的罪名就将落实!
一阵几近于死亡的压抑沉默,天气已悄然炎热,宫女手中的羽扇轻轻替皇后扇着,细碎作响,殿中一片死寂,只闻外面初夏的蝉鸣声声,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剩下这样的声音,冷汗一分一分浸透后背的衣衫,我静静坐于原地,心底千回百转,纠结难当。
“夙嬛,你可有什么话要说?”许久,皇后终于温声开口,最是亲和的语气却透着无比凌厉的逼问之势。
我微微抬起头,正欲开口,就有宫女进殿禀道:“皇后娘娘,七殿下在外面求见!”
胤汐?我顿时愕然,此刻他为什么会来?
皇后亦是满面惊疑,沉吟片刻,“让他稍后片刻,现在本宫有要事处理。”
“可七殿下说事关紧急,请娘娘务必要宣召一见。”宫女怯怯回道。
皇后细眉微蹙,面无表情抬手道:“那传他进来罢!”
心间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莫非今日的事,胤汐已经知晓?那他此刻来这里又是干什么?
一身月白镶锦边袍服的胤汐此刻已然被随从推着轮椅进殿,行至殿中,胤汐坐于轮椅上,微微福了福身,“儿臣胤汐给母后、四哥、和诸位母妃请安!”
太子妃不以为然,“哟,今日可是奇了,七弟这般深居简出的人也进宫,若不是亲眼瞧见,我可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
皇后横眸冷睇了她一眼,太子妃方才讪讪住口。
皇后温和问道,“老七今日怎么进宫了,你父皇前日还念叨过你,最近腿疾有无再发作?”
胤汐恭谨道:“谢母后关怀,儿臣一切安好!”他顿了顿,肃了几分神色,“今日听闻法华寺有刺客出没,汐心想这当中定是有误会,特地来向母后禀明其中缘由。”
“哦,你也知晓此事?”皇后诧异挑眉。
胤汐先是望着我一眼,再飞快扫了一眼皇后的神色,不急不缓说道,“因为过几日就是母妃忌日,儿臣今日一早只扮作普通香客上了法华寺欲拜祭母妃,恰在寺中巧遇五嫂,不过是闲叙家常几句话,今日未曾表明身份上山,兴许这就让是非人瞧见误会了!”他神情中肯,竟毫无一丝破绽可言。
“是吗?本宫好像记得今日夙嬛上山,法华寺上下是谢绝香客进寺的,既然你未表明身份上山,那守门的和尚也会让你进寺?”皇后淡淡发问,步步紧逼。
胤汐略一皱眉,又道:“今日兴许是胤汐上山时辰早,那时寺中的僧人还未来得及顾及清散寺中闲杂人等。”
皇后轻轻一笑,神色间已然带了探究,“自小你就孤僻,从不肯轻易与人相交,想不到今时今日竟与你五嫂这般亲厚了,如此说来,倒是误会一场了?”略一沉吟,又似恍然道:“倒是忘了,夙嬛身边的宫女指不定今日也在场吧!”说话间,皇后的眼神已落至我身后侍立的蓉儿茗烟二人身上,闲闲问道:“今日七殿下和你们王妃都聊了些什么?”
蓉儿面色一变,慌忙上前跪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七殿下和王妃只说了几句互相问好的话!”
“那茗烟你呢?”太子妃冷冷看着茗烟。
心头一紧,我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腰间璎珞上垂下的流苏,一分一分捏紧,耳边嗡嗡作响。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的安静,我与对面胤汐的眼神不经意对上,他不动声色对我以眼神示意我稍安勿躁,我点点头,心中却愈来愈冷,继而目光移至茗烟身上。
就见她缓步上前,跪于蓉儿身旁,轻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王妃今日与七殿下在寺中偶遇,的确只是相互问了好,旁的话并未说什么。”
极轻的声音,却在殿内掀起滔天巨浪般,太子妃满面怒色,太子几欲从座位上暴跳如雷站起身,皇后邃然一惊,却也是保持着原该有的端雅仪态,挑眉问道:“是么?”
茗烟再次伏地三拜,无比郑重朗声回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呼吸一窒,我几欲不能相信自己眼前所见所闻,茗烟,她竟然…
太子妃气极,脸庞都被急的带着一层酡红,却也无计可施,只得转首求助般看向皇后,皇后淡漠的瞪了她一眼,方抬手示意茗烟起身,温和道:“罢了,今日不过随便问问,哪里轮得到这般紧张,又不是什么打紧的事。都起来罢!”
我的视线却一直牢牢盯着茗烟,她徐徐起身,并不曾看我一眼,只是低首敛眉随着蓉儿走至我身后站好。
皇后看了看胤汐,悠悠笑道,“这一家人本就该如此多走动,老七你和你五嫂本宫也曾太子提起先前就有交情了不是,说来倒是忘了这一桩了,前阵子夙嬛遇刺,还是你带人前去解救的!你们叔嫂二人看来关系是极好的,如此说来,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太子妃冷冷接口,“母后说的是,五弟妹生得那般闭月羞花,若芷姗是个男儿身,也必定是被其倾倒!何况是七弟这般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呢?”
这话说的极是陋俗,在座的几位高位妃嫔纷纷变了脸色,却碍于太子妃的身份不好开口提醒,几人莫不以纨扇障面低声议论着,数道复杂的目光挟着各式各样的探究与疑惑看向我,我坐于原地,心底却一分一分冷了下去,心口那隐隐的疼痛如利刃般在胸口翻搅,让我几欲坐立不稳,脑海中一片空白,所有人的话嗡嗡回响在耳畔,我却已不想与她们辩驳,不想据理力争,我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很累,很累,没有力气再与她们多做纠缠。
皇后端雅的笑意,太子妃嫉恨的眼神、妃嫔莫名的目光…在视线里渐渐模糊,直至化作一团看不清的浓雾。
“成王殿下到!”外头传来内侍的通禀声。
胤城自门外大步走了进来,向皇后及众人一番请礼后,太子当先开口,“五弟今日来的正好,这可是有一桩稀奇事要说与你听!你这媳妇今日这一番出门,可是生出了不少的是非呢!”
耳旁全然是一阵空漠,她们说了什么话,我没有听到,唯只记得最后是胤城淡淡笑了笑,只对着皇后微一叩礼,“母后,今日夙嬛本就旧疾抱恙,实在不宜在人多喧闹处,如果母后没有旁的事要交代,儿臣这就带她回府了。”
皇后微微愕然,倒也不再多言,只道:“罢了,今日就各自散了!既然夙嬛抱恙在身,你就带她回去吧!”
胤城点头应是,旋即大步上前朝着早已懵懵然的我伸出手来,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我坐在椅上,怔怔的抬手看着走近的胤城,他亦居高临下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扬,深沉漆黑的眸子映着我鬓间步摇焕发的熠熠光彩,炫目的让人几欲睁不开眼。
我强自对他笑了笑,终于站起身随他离去。
那一天,胤国王宫的瓴华宫正殿上,满堂人神情各异的目光下,我被胤城牢牢握着手,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有力,我的脑海中唯剩一派空白,忘记了思考,忘记了说话,如同巨浪中无力漂泊的船只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我快步跟随他的脚步离去,远离那个带给我羞辱的地方,远离那些带给我悲愤的人。
意识间唯只记得胤城冷峻的侧颜,紧抿的唇角,和来自于他掌心的温热,那一刻,目光匆匆掠过大殿里四周的逶迤于地的鲛纱帷帐、女眷们头上精致华丽的钗环步摇在那一刻尽皆幻化成朦胧的薄雾,微微荡漾着极浅极淡的温柔光泽,照亮了心头的每一个角落!
◇◆◇◆◇◆◇◆◇◆◇◆
这一夜的梦里,我竟然见到了母后,她一身茜红色翟凤纹织锦华服,望仙髻上插着赤金翔凤步摇,愈显仪态高雅,嬷嬷满面慈祥的笑意躬身搀着母后的手臂,两人皆是远远看着我,心下大喜,我正欲奔跑上前,脚下却怎么也抬不起步子,母后与嬷嬷漠然看了我一眼,不顾我的大喊转身走入远处刺目的光晕中消失不见。
混混沌沌间,陈夫人又出现在我面前,她睁大眼睛看着我泪流满面,一面缓步后退,凄哀说道,“弦歌,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当年都是我的错…我不该…”
我伸手去拉她的衣角,脚下却不能动弹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
云萝蓦地出现在我身后,她缓缓向我伸出手,手心中赫然是那夜在永州时父皇交给我的玉佩!上面的细小隽秀字迹犹自清楚明晰!
云萝似笑非笑的看我,悠悠捂唇低笑道:“弦歌,你看,你又在心虚了!”
“不要!”
我从榻上惊坐起身,窗外暗夜沉沉,电闪雷鸣,风雨声声,书案上的纸张亦被狂风吹的满地都是,背心处早已被冷汗浸透,这才发觉只是一场梦,环视一周,外面的屏风上映出一个模糊的男子身影,呼吸忽地一丝哽咽,猛地起身倚着床沿重重的咳起嗽,咳的胸腔似乎也要被抽空了一般疼痛,视线模糊间,面前的地上出现了一双墨色的男子鞋尖,极轻极慢的走至我身前就缓缓停住。
我知道是他,却已经咳的没有力气再抬头,只疲惫的倚着床沿,目光静静的看着地板,“你怎么在这里?”
他低低叹了一声,上前一步扶我起身,身子全然是一派绵软,我无力的倚在他怀中,淡淡的抬眸看他,外面风雨交加,烛火忽明忽暗,风雨飘摇间,他视线里带着一丝灼亮的色彩,也低头定定的望着我,目光却灼灼逼人,似要看透我心底的每一个隐秘的角落。
良久,他方才道:“他今日已在我安排下秘密出了京城,再不会有人能够发现他的身份,你也可以放心了!”
闻得此言,眼眶此时竟莫名的有些酸热,我终于撇开头看向别处,心头悲苦难言,半响,却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今日我让你受外人耻笑了,你难道不曾怪我?”
他摇头。
我又道:“那你当庭悖了皇后的意思,不怕她责难于你?”
胤城又摇了摇头。
我有些怒了,挣脱他的手臂,道:“罢了,你不必这般来欺瞒于我。”
肩头却被他猛地揽住,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气息逼人袭来,却又让我莫名安定,“我何时欺瞒过你?”他挑眉问道。
我抬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心神微漾。
“今日的事,她们不过是一番捕风捉影罢了,没有真凭实据,又能奈何,我都不曾去计较相信,你还介怀什么,好生养好自己的身子,不要再去胡思乱想这些事!”
我苦笑点头,看着灯火照耀下下墙上自己的身影,心头却莫名柔软了几分,只轻轻枕在他的臂间,低低道:“刚才,我梦到我的母后了。”
胤城抱着我手微微用力,我继续道:“我还见到了嬷嬷、见到了陈夫人,她们都只是远远的看着我,任凭我怎样喊,都不肯与我多说话就走了!”
我如梦呓一般的声音喃喃道:“小时候,有一年的冬天,很冷很冷,外头下着很大的雪,离宫里取暖用的木炭被宫人克扣,没有取暖的炭火,房间里很冷,我的手脚都长上了冻疮,是会流脓血的那种,可真是疼啊,每天夜里我都疼的睡不着觉,是母后和嬷嬷每夜用自己的身子替我捂暖手脚,那时候的日子虽然很是清苦,可身边的人都是真心真意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