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煊楚煜见状飞快上马就要上前去援救,我的心头隐隐一丝不安,掌心紧紧的攥着,沁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随着马匹的一声嘶鸣,那马蓦然扬踢直立起身,飞快的越过面前一人高的护栏,好在楚烨身手利落,死死抓住那缰绳,这才没有被锋利的栅栏所伤到,那身子仍是径直从那马背上摔了下来!
“楚烨!”夙缡尖声叫着,楚煊与楚煜二人飞快赶上前扶起地上的楚烨,他的小腿处被木栅栏划破一道长长的伤口,殷殷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下摆,楚烨顾不得腿上的疼痛,阴沉着脸狠狠的挣脱了内侍欲扶起他的手,蹒跚着站起身手中的一步上前手中的马鞭猛地朝我挥来,一旁的楚煊迅速的扳过我的身体,方才避过。
楚烨还欲再打,就已被一众内侍死力揽住,他扬手指着我怒吼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今日你明知那马有问题,就存心让给我,想要摔死我是不是?”
一众内侍宫女纷纷将目光落至我身上,心头莫名的不平,不等楚煊夙缡前去呵斥,我一步上前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的皇姐,我有什么必要来致你于死地?从小到大我哪次不是对你百般迁就,如今得来的就是你这样的态度吗?”
楚烨赫然是被我这一巴掌打懵了,一时间就那样愣在了原地,就见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楚煜状似无意的打圆场道:“楚烨你消消气,四妹好歹是父皇的掌上明珠,又是你皇姐,再怎样怎能坏了规矩冲撞起姐姐了,若是父皇知晓你又有一番苦头——”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已被楚煊狠狠的瞪了回去。
这边楚烨的脸上闻言却额头上青筋顿现,猛地扬手指着我狠狠骂道:“你算什么皇姐,这宫里谁不知道,你那个不知羞耻的母亲当年跟着别的男人私奔,才被父皇打入冷宫,大家叫你一声公主是抬举你,你来的不明不白,说不定你都是那个男人的野种!”
心头瞬时间好似被人一刀一刀的割开血肉,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汹涌而来,让我毫无招架之力,那“野种”两个字不断的在我脑海里回响,一寸一寸的吞噬着我的理智,母亲生前对我的莫名厌弃,幼时父皇的猜忌厌恶,离宫宫人的鄙夷…
嘴唇早已被咬出血来,我的声音竟是如鬼魅般森然,一字一句咬牙道:“有胆子你再跟我说一个字!”
“说就说,你就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哐!
我猛地抽出面前侍卫腰间的佩剑劈手就欲直直向楚烨砍去,却被楚煊迅速一把拦下,他满目的心痛看我,低低道:“弦歌,算了,不要和他计较。”
那样澄明柔和的眼神,那样无奈、怜惜甚至带着由衷心疼的言语飘忽进我的耳畔,视线与他交错的霎那,心底的万般委屈尽皆化作嗜骨柔情,彻骨的疼痛却又出奇的温柔…
楚烨还欲再言,却倏地变了脸色,眼神惊恐的看向远处,唯见父皇的面色冷沉着走来,眼眸中逼出丝丝利刃般的寒光,嗜人心魄!
众人这才回过神纷纷叩首道:“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余下我一人握紧长剑站在原地,父皇挥手断然喝道:“来人,将这个不知礼数的混账给朕拖下去杖刑五十!”
父皇的脸色冷到极点,众人见状也无人敢上前求情,眼睁睁看着楚烨被侍卫拖了下去,手中的长剑哐啷一声落在地上,我失神的瘫坐在原地,眼角有温热的液体莫名的流下,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那样的哭,心头如同被刀刃绞碎血肉般阵痛,我的泪顺着脸颊滑落,一滴又一滴…
父皇抬手屏退众人,楚煊夙缡见状也识趣的退下,空旷的马场上只剩下我与父皇两人,只见他缓步上前,轻轻拉我起身,我委屈的抬头看他,终于开口问道:“父皇,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嬷嬷说我就是你的嫡嫡亲的女儿,可是为什么人人都说我是野种?为什么?”
面前的冷峻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底细碎的光芒明明灭灭的交错,那隽秀的面颊竟然呈现出一股隐隐的青白,他神色复杂,静默了半响,却只是冷冷对远处的羽林卫吩咐道:“传朕旨意,御马监今日涉及喂马、牵马一干人等全部杖毙!”他并未回头看我一眼,更无任何言语就徐徐转身离去。
初春的风徐徐吹来,草长莺飞,空气中一缕花香若有若无,松风为雨,草色为帘,那是十六年来,我第一次向父皇问出了那句话,即便我心中早已明了一切,却仍然是执着的想要在他那里得到一个肯定。
而他就那样决绝,那样冷漠的转身离去,他仍是在逃避,逃避当年不堪回首的记忆,逃避当年的一切,他不能面对,亦不敢面对。
头顶几只大雁徐徐飞过天际,耀眼的阳光照在身畔,映着地上我孤寂的身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却笑了起来,而今日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哭,为了什么而笑,好像连自己也不曾知道了…
楚烨落马的消息早已传遍六宫,陈夫人一向紧张我,红袖亦被我打发回明华宫向她报平安,长长的宫墙夹道只剩下我一人漫步边际的走着,天际此刻也阴沉沉的,手中的泥金茜纱纨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我仰头看着青白的天空,几只灰白的鸽子扑腾着翅膀飞过头顶,缓缓消失在宫殿檐角处。
脸上忽然一缕沁凉,伸手一摸,竟是下雨了。
这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场雨,帝都许久未曾下过雨,我抬头怔忡了许久方才回过神,兀自喃喃念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念罢又是低头自嘲一笑。
宫墙夹道的一头闪过一抹绛色身影,正是楚煜,我远远看着他淡笑不语,他似是察觉了我的意图,也笑着缓缓走了过来。
“想不到四妹这样的人也会做这样伤春感怀闺中女儿之事啊!”
我定定的看着他,漠然道:“有何可伤?有的时候,当你知道你比它们更可怜的时候你反而会去羡慕它们!”我顿了顿,话锋一转,“二哥今日的事情做的很漂亮!”
他的双眉一挑,“我素来愚笨,猜测不到四妹的话中深意,还清明言。”
我轻嗤一声,“二哥这般心思灵秀的人岂能还要我来点明,今日的事情唯有你我心里清楚,六宫诸人皆知我喜爱枣红色马,若不是今日我将马让给楚烨,未曾上前一试身手,若非如此,恐怕现在躺在病榻之上的人就是我了!”
“四妹想太多了,我怎会如此行事,今日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那马本来是该你骑的,你却假作身体不适让给了楚烨,今日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楚烨一向与你不和,经常对你恶言相向,今日谁更有嫌疑,不问自知!”
他眼底一抹邪肆的笑意,看我的眼神几许挑衅的意味。
我的脚步渐近,走至他身前怒目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既然你成心要将当年的账算在我的头上,我就奉陪到底,今后休想在三姐和楚烨身上动你的那些心思,要报仇找我一人便是!我周夙嬛敢作敢当,当年你的母妃就是因我而死,那又怎样?”
楚煜颇有兴致的瞧着我,漫不经心道:“既然你如此笃定我斗不过你,那我就奉陪到底!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我与他四目相对,彼此犀利的目光中森森恨意再无任何掩饰!
“咦,楚煜,原来你和弦歌在这里。”楚煊的声音子背后传来,我眼中的厉色飞快敛去,淡笑着转身看他,“哥哥怎么来这里了?”
楚煊笑道:“刚刚从未央宫出来,刚好路过这里,你们俩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微微一怔,“我和二哥正好一起从楚烨那里回来,就同路了。”
楚煜亦是配合的笑着,“我们正在这里说起过两日操办皇后娘娘的生辰,大哥你就来了。”
楚煊了然的哦了一声,正欲言语,楚煜又道:“今日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他说完向楚煊弯身行了一个家礼,就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头恨意突显,却很快的平复下去,然后了无踪迹…
楚煊低头看我,“弦歌,楚烨一向口无遮拦,你不要和他计较。”
我怔了怔,却敛眉失笑道:“今日是我太冲动了,差点酿成大错,幸好有你拦着我。”
“是我不好,没有及时阻止楚烨,让你受委屈了。”
天上的雨渐渐飘的绵密,雨衣缠绵的天际下,我仰头看着他,“何来委屈,这样的委屈我已经受了十六年,还能谈得上委屈吗?”
一只飞燕低低的飞过面前的檐角,我的声音几许飘忽,“从小就是哥哥在身旁保护我,不让其他人嘲笑我,欺负我,这个世上只有哥哥一人对我这样的好。可是如今哥哥就要娶嫂嫂了,以后…”
他的目光里满是无声的心疼与不忍,却只是缓缓伸手为我拨开额上被微雨淋湿的碎发,轻叹道:“别杵在这里了,病还没大好就出来淋雨。要是病了明华宫的奴才又要被父皇责骂了。”
“病了好啊,病了的话,哥哥就会像以前一样每天来明华宫陪我玩了。”我仍是淡淡笑着。
天际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春雷隆隆,忽地刮起一阵风,地上的灰霾亦被狂乱卷起,楚煊皱眉道:“时辰不早,恐怕是要下大雨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仰头对着他释然一笑,拽紧了他的衣袖,顺着他的脚步一路小跑。
那雨却下的越加大了,噼里啪啦胡乱自头顶落下,溅起了满地的尘埃。
“这雨恐怕还要下一阵子,我们先到前面避一避。”
前方有一避雨的八角亭,楚煊拉着我快步跑了过去。 衣裳被雨滴淋的略带湿意,八角亭里,我蹙眉低头拍去衣襟上的水迹,却见楚煊背对着我负手仰头看着亭外阴霾的天色。亭外的瓢泼大雨哗哗的下着,映着他的侧脸,那眼帘上轻轻扇动的睫毛如同破茧的蝶翼,旋旎而温柔…
我缓步上前,轻轻站在他的身侧,楚煊看着亭外的雨幕,低声道:“过了这个月我就满二十了,男子已到二十就是弱冠之龄,就要成家立业,时间可真快!”
他的声音带着几丝莫名的忧伤与惆怅,心头疼极,我伸出手缓缓接住了亭外连绵不断的雨滴,晶莹的水花在掌心跳跃的溅起,我的声音有些许哑然,“恭喜哥哥又长了一岁。”
“等到五月你也要嫁去卫国了,以后就是别人的妻子,弦歌,不能再这样任性了知道吗?”
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泪光瞬即泫然,却依旧粲然笑着,“我会的,只要是哥哥要我做的,我便会做。”
他深深看我,神情略带怔忡,却终是无奈的叹了叹,“从小就这样依赖人,若是以后嫁去卫国了,我不在你身边,子墨可如何是好。”
“哥哥便是我的天,我的地,若是没有了这片天,这块地,我就会——死!” 我幽幽的看着他,声音隐隐一丝倔强。
他的深眸间的眉头猛地一紧,面上的悲伤浓的几欲化不开,半响之后方才竭力平复,“这丫头又在说傻话。”
我淡笑低头,“是啊,我就是喜欢说傻话,只是说着玩罢了。”
亭外的雨不知何时竟已经停了,晶莹的水珠挂在海棠树的枝头,颤颤巍巍的落在地上的泥土中,灰蒙蒙的天空,空气中一缕泥土的清香,抬眸处,草木郁郁葱葱,四下只余几只低飞的春燕叽叽喳喳的声音…
楚烨腿伤的伤势不甚严重,却因那杖刑五十而吃了大苦头,腿股上血肉模糊,一个月不能下床走动,御医嘱咐只须卧床静养三月便可痊愈。楚煜自此以后也再无任何异动,他在暗,我在明,两人皆是不敢擅自有所动作,只是默默相互对峙着,全程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到了四月,就迎来了皇后的生辰,父皇随未表态,可这次内务府仍是按照往年的规矩来操办,这一夜的甘泉宫里,杯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一处三层戏台早已搭好,大红的帐幕帷帷垂下,衬着远处的光影琉璃的檐角,金光熠熠,耀眼生辉!
今日宫里的一众女眷皆是聚集此处,父皇与皇后坐在最前方,余下的陈夫人赵夫人坐在右首,右首则是我与夙缡、楚煊几人。
内侍恭敬奉上戏折子,父皇点了《麻姑拜寿》,皇后而后又点了一出《西厢记》,戏台上锣鼓声声响开,青衣小旦垂着小发穗,额上缀以点翠包头,一身白绣花马面白褶裙,锦缎五彩绣花镶边长斗篷,水袖轻摆,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夙缡一向喜欢热闹,和其余妃嫔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花旦翩然转身,一转身,一背手。
兴致正好时,就见刘公公弯身走至父皇身前,低低的说了一句,父皇眉头微微舒展,眼神向楚煊的方向略略一扫,挥手道:“宣罢!”
心头诧异,我一侧目就看到对面的回廊处内侍提灯躬身引路,款款走来了一妇人于一,妇人身着正一品诰命妇人绣云凤鸾锦朝服,她身后跟着的少女一身莲青色素色衣衫,亦是满目娇羞,低头的跟在妇人身后。
刘公公报道:“右丞相夫人携千金拜见皇上和众位娘娘。”
只见那妇人和少女齐齐弯身向父皇下拜,皇后和气的吩咐她二人起身入座,我抬眸看去,唯见明晃晃的烛火下,那少女秀面半低,明眸轻盈,下颚弧度极为优美,侧影动人,似羞含喜!引得身后的众位妃嫔纷纷以纨扇掩面偷偷议论着。
夙缡更是凑在我耳边低声道:“这便是我们未来的嫂嫂么?右丞相的千金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一个绝色佳人。”
我笑了笑,却也是微微点头附和。
那诰命夫人对着自己的女儿笑道:“还不快给大殿下见礼。”
女子略带羞怯的声音响起,“紫珺见过大皇子,殿下金安。”
台山的青衣小旦仍在咿咿呀呀唱着,心头却莫名的心烦意乱,方才四月里的天气,自己竟觉的闷热不堪。
我烦躁的起身, 对着夙缡小声道:“若是父皇问起,就说我出去透透气,这里太闷了。”
夙缡一心看着台上唱的正热闹的戏曲,只顾着点头。
那声声鼓锣锵锵敲击着,似能震慑人的心神。抬眸间,正好对上了对面楚煊的目光,他的眼眸底下似乎蒙了一层雾气,细细碎碎的光芒交错闪烁着,看不清那底下的情绪,只那样一眼,心头就已是凌迟般的难受痛楚,我垂下眼睫无限狼狈的转身离去。
不知道自己一路匆匆走了多元,直至听不见身后那喧哗的人声,我站在远处的的高台上默默回首看着夜幕下那灯火通明的甘泉宫,似乎都能够想到里面的场景,此刻右丞相的夫人必定与她美丽端庄的女儿恭恭敬敬的陪坐着,父皇满目笑意,皇后温婉目光,各宫妃嫔纨扇掩面,悄声的打量着那丞相千金浅浅谈笑,楚煊的眼神亦会偷偷看着那位女子…
第十二章 暗夜惊变
四月的风凉而软,挟带着一丝清寒拂在耳畔,红袖提着羊角灯在身后默默跟着我的脚步。
我回头看着她,却笑着问,“红袖,那位右丞相千金长的美不美?”
红袖怔了怔,仍是恭敬低头,“那位小姐面目清秀,体态娴雅,举止端庄。”
天际稀稀落落几颗星子冥冥闪烁着,一团厚厚的云层遮挡住弯月的几许光芒,我自顾自幽幽说道:“原来是这样啊,真好,那可是我未来的嫂嫂呢,真是可惜,等她嫁进宫的时候,我已经人在卫国了呢。”
红袖低低的叹息一声,唯见她双眸轻盈,似能照透人心,仍是恭敬向我回道:“宫里人人都说,卫国三皇子才气俱佳,定是将来的国君人选,公主以后就是卫国的王后,思乡情切的时候三皇子也定会体谅公主,让公主能够像永福长公主那样回国省亲的。”
我忽然转过身,看着远处的甘泉宫,轻叹道:“你先回去吧!我走走就回来。”
红袖迟疑了片刻,仍是福身道:“公主保重。”这才悄然退下。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宫墙的转角处方才转身提着羊角灯脚步虚浮的走着,曳地的长裙在青砖地面上轻轻摩挲着,夜寒露重,小径两旁的青草叶尖上挂着晶莹的露华,迎着天际惨淡的月光,迷离而悠远,远处的喧哗人声越来越远,只剩下耳畔的夜里声声虫鸣。
四下浓荫郁郁,微风轻轻吹拂在林间,婆娑作响,我抬头看着那高大的树叶枝桠,忽然忆起那年的上林苑,我和楚煊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在那里,他说过要永远保护我,不让我受任何人欺负,他要做世界上最勇敢的大将军,要震慑四海,要统领六国…往昔的记忆纷乱交织,在脑海里凌乱绞成一团,剪不断,理还乱…
往前走了几步,就闻一阵异样的声响,我诧异抬头看去,只见夜幕下那怪石嶙峋的假山后一声闷哼声刚刚落下,随即一道鬼魅的人影飞快闪过!
“站住!”
来不及过多思虑,我疾声喝道,一步飞快追上前迅速扣住那人的肩,却被那人极快的反手狠狠一章劈开。
肩头剧痛,错身而过的一霎那间,借着远处模糊的光影,只见那人身形猥琐,因为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样貌,唯见一个模糊的侧影,他的招式极其迅猛,掌风飞快向我的天灵盖袭来,被我猛地侧头避开,远处的灯火照射下,接着天际朦胧的月色,那人微挽的衣袖间微微露出一截狰狞的狼形刺青,异样清明!
电光火石间,心头巨震,这样的刺青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记忆中的那年,未央宫前刺杀父皇的刺客的手臂上也有同样的刺青,一模一样的狰狞的狼形图腾,在青白的皮肤上张牙舞爪,几欲跃出!
我有片刻的出神,正思忖间,那人却不与我多做纠缠,迅速一掌将我劈开几步之远,飞快的纵身跃上高处的假山,身姿几起几落,隐入茂密的高大树林间,再也不见人影。
我被那人一掌扇倒在地,后脑撞上了身旁的树干,顾不得脑海里一阵嗡嗡作响,我踉跄着爬起身,心知再也追不上,勉强走了几步,到了近前,借着灯光,竟见不远处却见到地上撂着一根行走时的拐杖!忽然记起楚烨被父皇严惩杖刑,御医署的医官们特地做了一只拐杖,让他能够支撑着行走。
心头一股莫名的不安,紧走几步,就见黑蒙蒙的青石地板上一人趴在地上阵阵痛苦的抽搐着,地上满是暗红的血迹!我疾步上前用力翻过那人的身体,竟然真的是楚烨!
“楚烨!你怎么了?”我失声唤着,手心上沾满了温热粘湿的液体。
楚烨的胸口斜插着一把雪亮的匕首,在夜色下发出肃杀的寒光,伤口泅泅涌出刺目的鲜血,他双目恍惚,瞳孔扩散,显然已是奄奄一息,我疾声问道:“楚烨,是谁伤的你?”
楚烨吃力的抬眸看我,低不可闻的唤了一声“四姐…有刺客…他们…我…”就头一歪再无动静,心头一沉,我试探着去探他的鼻息,竟是气若游丝!
“楚烨,你不要吓我,快点睁开眼睛啊,楚烨!”我急急喊道。
脑海里猛地一丝恍然,正欲警觉时,就见面前匆匆提灯跑来了楚烨的随身内侍小林子,他面色煞白,看着血泊中的楚烨,惊慌着向后退去,“杀人了,四公主杀人了!”
宫里四处都有巡逻的羽林军,此刻小林子一喊,顷刻间,几十名羽林卫就已举着火把刀戟将我围在中央。大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在宫中行刺!”
我缓缓抬起头,厉声喝道:“放肆!还不快去捉拿杀害三皇子的凶手!看清楚我是谁?”
羽林卫们这才看清我的样貌,兴许是被我所震慑,众人皆是面面相窥,不知如何决断。
“怎么回事?”父皇的声音传来,一众人赶忙让出一条道路,父皇一见地上倒在血泊中的楚烨脸色大变,他身后跟随的六宫妃嫔也是惊吓的花容失色,惊慌尖叫着掩面不忍再看,夙缡面色煞白,上前一把搂住楚烨,哭道:“楚烨,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楚烨?”
羽林卫统领上前呈禀道:“启禀皇上,方才三殿下身边的内侍高呼四公主杀人,臣带人赶来,就见四公主满手是血,三殿下胸前插着一把匕首,臣…”
我冷笑着站在原地,正色道:“清者自清,难道我杀了人还用站在原地等着你们来捉拿我么?方才我路过这里就见一黑影飞快跑开,我与他交手几招,却未敌过,让那人趁势逃脱,楚烨是我的亲弟弟,我怎会杀他,仅凭此人一言之词就断定是我杀楚烨,我心昭昭,苍天可见!”
楚煜闻言冷笑道:“一言之词?宫中众人皆知,楚烨一向与你不和,半月前,楚烨因为你落马伤到腿,对你恶言相向,你当时更是拔剑欲杀他,你若不是怀恨在心,今日怎会一时冲动将其错杀?”
他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又是一阵低低的议论,心头几乎要呕出血来,我扬手指着楚煜骂道:“好一个言之凿凿,到底今日是何人更有嫌疑,你心底比我更清楚!你一心想要将罪名坐实给我,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到底你是义正严词还是做贼心虚??”
楚煜的脸颊一白,却做悲愤状,“我与楚烨无冤无仇,我怎会去伤他性命?”
心头冷笑,我看着楚煜得意的神色,指甲紧紧的掐住掌心。
御医署的医官们此刻匆忙赶来,众人一时慌忙让开,御医上前查看了楚烨的伤口后向父皇回禀道:“启禀皇上,三皇子胸口的致命伤口使得心脉受损,加之失血过多,才会休克晕厥,微臣不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