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突兀地响起,肖文放开沪妮去接电话。

  “芊芊!”肖文的语气温柔起来。

  沪妮把毯子裹住了身体,点燃一支烟走到窗户边,看着远处繁荣的灯火。

  芊芊是肖文的女儿,今年高三,正面临高考。肖文非常地疼爱女儿,这是他家庭稳固的最直接因素。他从来没有给沪妮谈过他的妻子。其实他和妻子的关系是很平淡的,不然他也不会安心地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他其实是不愿意和妻子生活在一起的。他们的婚姻因为种种原因,家庭的,历史的,社会的。但没有爱的原因。正因为有这么多的原因,肖文是注重家庭的,尤其是有了芊芊以后。但他只能做到这样,他试过和妻子很正常地生活,但事实证明他做不到。他是个需要激情才能过夫妻生活的人,面对妻子他很失败。所以他愿意呆在重庆,用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拒绝妻子。他知道他是对不起妻子的,他能给她的也就是守住这个家庭,名誉上保持它的完整性。

  但是这些他都没有跟沪妮说过,现在的男人都不会向女孩诉说自己不幸的婚姻以博取同情和爱心。那是很土的人或没良心的人才会做的事,肖文不屑于那样做。肖文把家庭和沪妮分得很开,截然分开。他认为家庭和爱情无关,家庭是人老了以后的最后归宿,等人老到不需要爱情了的时候,家庭就显示了它绝对的温暖和安全。家庭是重要的。虽然他不爱他的妻子,但他的妻子绝对是个好女人,能够在他年老体衰的时候,给他最温暖、安全的家庭生活。还有他可爱的女儿,以后会给他带来“儿女膝下”的天伦之乐。他知道有一天沪妮会带着伤痛离开,但他只能做到这点,即使是他钟爱的沪妮,他也不可能为她去冒险,为他去牺牲自己的家庭。

  沪妮靠在窗边,颓然地吸着香烟,烟雾在她身边缭绕,然后默然地散开,再有新的烟雾弥漫开来。她其实在注意地听肖文的对话:太好了!我就说嘛!我的芊芊肯定是最棒的!……让妈妈明天带你买去……行,你自己挑,就算是爸爸奖给你的!……要好好听妈妈话,知道吗,爸爸想你们,……爸爸工作忙嘛……现在吃饭怎么样,可不许挑食啊!又长了两厘米了,回去爸爸再给你量量……

  水珠滴落在了地板上,那是沪妮的眼泪。肖文的话温暖妥帖,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来自父亲的关怀。是她绝望地希望过许多遍的来自父亲的关怀。现在,这些话正从自己的爱人嘴里,慢慢地吐出来,安慰一个和沪妮差不多大的女孩。沪妮心里有内疚,还有嫉妒。却更加不能自己地迷恋肖文。她喜欢他说这些话的感觉,她知道她的心里有很深的恋父情结,她从肖文那里得到的不止是男女间的感情,她还在里面细细感受和想象一种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感情,那就是父爱。它们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每每把沪妮推向爱的颠峰。而此刻的沪妮就挣扎在很深的但却绝望的爱里,不能自己。

  肖文放下电话,安慰地从后面抱住了沪妮,他惊讶地发现沪妮已经泪流满面。他心疼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沪妮目光迷离地问:“你爱我吗?”

  肖文坚定地回答:“我爱你,沪妮,我很爱你!”他没有说谎,他确实很爱沪妮。但他的爱和家庭、责任都没有关系。爱是虚的,非物质的,他能够给沪妮的。家庭和责任是实在的,物质的,他给不起沪妮。

  沪妮满足了,她要的也就是这么简单,其实她是想要多一点的,但她明白她不能。

  沪妮依偎在肖文的怀里,看着窗外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肖文环抱着沪妮,不时用下巴摩挲一下沪妮的头发。沪妮绝望地想,如果时间就这样停顿,明天永远不要来临,该有多好。


有一种爱,可以承接以往(八)
金子

  转眼之间,寒假将至。平时很放松的学生开始忙碌起来,准备考试。复习的同时,也准备好作弊的东西。正所谓一颗红心,两种准备。

  这段时间沪妮的学习也荒废了不少,所以她不得不呆在了自己的宿舍里,复习功课。坐在自己已经很陌生的宿舍里,努力地让自己看着书本,排除所有杂念。


时间在忙乱中飞快地过去。应考,考试。然后放假。

  沪妮最不喜欢的就是放假,特别是放寒假。她不喜欢过春节,到处喧嚣的繁荣,更显寂寞和飘零。

  同学都走了,肖文也走了,带着大包的给妻子、女儿的礼物。沪妮没有去送他,现实不允许他们暴露在阳光下,他们的爱只能在隐蔽处,在黑暗里。

  学校出奇地安静和冷清。

  沪妮独自走在校园里,天空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已经几天了。到处都是发霉的味道,潮湿,阴冷。沪妮把脖子缩进衣领里,裹紧了衣服来抵挡肆虐的寒风。

  在自己的宿舍里已经呆得快要窒息,面前摊着的稿签纸怎么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让她分心的是一直没有响起的呼机。肖文一直都没有给她电话,自从回去以后。

  沪妮慢慢地走着,本来她出来就没有什么目的,只是为了逃避,逃避自己没有希望的期待,逃避听得到花瓣坠落的过分的安静,逃避没有稻草握在手里的随波逐流。

  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人,学校在放寒假的时候很容易就变了一座空城。沪妮心里的落寞无边无际。她走出校门,找到一个公用电话。她拨肖文的手机号码,拨了五位数,就没有了勇气。放下电话,沪妮站在那里,想着有个和她一般大的女孩正享受着肖文的爱,嫉妒就充溢了她的胸口。她不嫉妒肖文的妻子,她只嫉妒他的女儿。

  沪妮把伞靠在边上,把自己完全地藏进了公用电话亭的小蓬里。掏出一只烟来,倚在电话上把它点燃,一点一点地吸起来。

  细雨纷飞的街头,到处是过年前的繁华和冷清。路的两旁已经挂满了很喜庆的灯笼,街道干净整洁,但旁边的小店铺许多已经关门了,甚至平时生意很火的小吃店也没有开门,但关了的店铺门上绝对贴了红红的对联。周围都是行色匆匆的人,但脸上已经没有了平时的匆忙,换上的是一副很轻松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用管了,就等了过年,什么事都要等到过完年再说的架势。他们大多怀里都抱了年货,谁都想过一个没有缺陷的富足的年。被带出来的小孩穿着喜庆颜色的新衣服,手里拿着做得很漂亮的糖果。有的甚至还化了妆,扑了红红的脸蛋,抹了红红的口红,然后再在眉心点一颗朱砂痣,已经学会作秀的眼里就带了一些冷漠和傲气,其实心里是欢喜的,还愣愣的小孩就满脸的欢喜,嘴里咯咯地笑得欢畅。连卖报纸的小孩都迫不及待地把手里的报纸兜售一空,脸上也有了轻松的,要过年了的表情。就是在这样的欢喜和繁华里,一个神情寂寥的漂亮的冰清玉洁的女子,穿着半旧的牛仔裤和白色羽绒服,头发顺直地披在肩上,她紧紧地蜷缩着身体,好象很冷的样子,然后旁若无人地吸着烟,和她一点都联系不起来地吸着烟,冷冷地看着周围忙碌又轻松的人们。她和这个世界的繁华和热闹是不搭界的,她在繁华和热闹中是寂寥的一点。

  沪妮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把它踩灭,然后转身继续拨那个号码,毫不犹豫地,很连贯地拨完了号码,没有等到接通,就把电话挂上了。

  拿起伞,下了几天的雨已经停了,路上一股潮哄哄的气息。沪妮向前走着,没有目的。再经过一个电话亭,再走了过去,拨着号码,想着肖文在家里的情景。他的女儿会怎样地向他撒娇,和他亲热。没有拨完,就又没了勇气。干脆拨了小舅舅家的电话,通了,家里却没有人。或许是出去逛街去了吧。

  有一辆中巴车路过,看见踌躇的沪妮就停了下来。白白胖胖的女售票员哑着嗓子很快地叫着:“解放碑!妹儿!走不走?解放碑!”

  沪妮没有怎么思考,就上了车。

  被中巴车扔在了解放碑的外围,沪妮走到了步行街。她发现自己是不应该来这里的。步行街已经是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涌动的人头,举步唯艰。而作为市中心的解放碑,更是张灯结彩,一派繁华。到处是灯笼、彩瓢还有人扮的大卡通招摇过市,引了许多的小孩拉着大人的手依依不舍的跟随。重庆人是爱吃的,不论大人小孩,手里大多拿了吃的东西,加了许多辣椒的,已经红了的各种烤串串,或者是冰激凌、雪糕甚至有人端了一次性的碗在大街上边走边吃,里面都装了重庆的各种小吃。

  入乡随俗,沪妮向好吃街的一家小吃店走去,那里的窝窝头做得尤其精致。还没有走到沪妮就决定放弃。那里拥了许多的人,要买到一个窝窝头,至少要等一个小时。沪妮喜欢这里的热闹,和自己没有关系,但充盈了整个空旷的世界,华丽喧嚣,没有一点缝隙。

  沪妮的目光又被路边的电话亭吸引了。有一种很强烈的念头。沪妮飞快地走着,向外围走去,去找一个清净一点的电话亭,她一定要给肖文打个电话,一分钟也不想再耽搁。

  沪妮喘息着拨通了电话,紧张地等待。

  “喂,你好,哪位?”肖文熟悉的声音。

  “是我。”这句话,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和自尊。

  肖文的语气依旧地很客套,像对一个普通朋友一样地大声说:“你好你好!新年好!早想给你打个电话拜年的,一直没有时间……”

  肖文非常地客套着,电话里还有电视的声音,女孩不时地笑声。沪妮挂断了电话,肖文还在说着拜年的话被嘎然掐断。

  旁边有卖糖葫芦的架子,沪妮从口袋里掏了两枚硬币给那个满脸堆笑的外乡人,一只手揣在兜里,一只手拿了冰糖葫芦吃着,向前走着,没有目标,有水珠滴落在脸上,冰凉的,没有一点尊严的水珠。

  走在熟悉也陌生的街头,沪妮有一刻的恍惚,她是谁,她怎么会来到这里,会走在这里,在为谁哭泣。这样个一无所有的女子,一个连自己的故乡算是哪里都不确定的女子,怎么会站在这个街头,在这样的日子里,为了别人的爸爸,别人的丈夫留泪。

  坐在电影院的座位上,沪妮把衣服拉了拉紧,里面依旧地没有暖气,这是个没有办法躲避的冬季。还有人陆陆续续地进场,带着寒气,零食和放松的喜悦。他们都是成群结队,或家人一起,或恋人一起,或朋友一起,沪妮手里捧着一包爆米花,一瓶矿泉水,为他们的快乐和富有的亲情感动。她在等肖文的传呼,她肯定肖文会给她一条信息,在这个新年将至的时候,并且在他给了她冷淡的回答的时候,他肯定是会给沪妮电话的,解释和好听的话。沪妮要的只是一句好听的话,他想她,他爱她,听话,回去,在温暖的被子里躺着,不要深夜了还在外面晃荡。听话,沪妮是很愿意听话的。等待是难耐的。瞬间,沪妮想抵抗,不再等他,不在意他,那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沪妮关上了自己的呼机,仿佛这样就可以真的不再想他。

  蜷缩在黑暗中,屏幕上放的是一部周星弛的电影,一个想成为明星的小人物。沪妮笑得流出了眼泪。

  连续三场看完,沪妮起身时已经感到自己四肢的麻木,劈劈啪啪的椅子翻起来的声音在整个电影院响起,真正地诠释着曲终人散的悲凉。随人群像甘蔗渣一样地被吐到街头,外面已经很黑了,但华丽的灯光把夜照得灯花通明,这是个不允许有黑暗的夜晚,今天是除夕。

  沪妮上了一辆中巴车,她突然很想回家,有一个人在等她。

  下了车沪妮一路小跑。气喘吁吁。

  回到宿舍,打开唯一上了锁的抽屉,里面一个精美的小册子里,发黄的黑白照片上,妈妈正微笑地看着她。妈妈,过年了。沪妮小心地擦拭照片上假想的灰尘,所有的浮躁不安,全部归于平淡。窗外,爆竹声放肆地响起,震耳欲聋,新的一年又来了。

  很久没有梦的沪妮又做了一个梦。她还是小时侯的模样,穿着簇新的有花边的棉袄棉裤,妈妈也穿着漂亮的衣服,微笑地拉了她的手,沪妮的另一只手上,拿着几只漂亮的气球,一个面容模糊的高挑男人微笑地走在她们旁边,太阳出奇地好,白花花地,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沪妮笑着,妈妈也笑着,男人也笑着,把沪妮抱到了肩头,妈妈笑着仰头看着沪妮,沪妮也咯咯地笑着,男人的脸清晰起来,那是肖文的脸,他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地,走在解放碑的街头,比谁都要幸福……


有一种爱,可以承接以往(九)
金子

  早晨醒来,沪妮在床头呆坐了许久。妈妈在枕头旁微笑地看着沪妮,沪妮问:妈妈,你一个人寂寞吗?

  起来,沪妮又出了门。去找中午饭吃。附近的小食店都关着门,上了一辆中巴车,不是她已经很饿了,非得吃点什么,只是她要为自己找一件事做,找一个短期的目标,然后让自己在这段时间里有一点动力。


半小时以后沪妮坐在了一家小餐馆里。要了一碗豆花,一个炒青菜,还要了一碗粉蒸肉。过年,她也应该要多吃一点的。餐馆里的客人很少,除了沪妮和老板一家,几乎没有别人。今天出来吃饭的人要吗去了好饭店,要吗都呆字家里吃,像这样小小的餐馆在今天这样一个奢侈的日子里当然就没什么人光顾了。

  临走的时候沪妮要了一些猪头肉,给妈妈带回去。

  付钱的时候那个粗粗的老板收的极其便宜,就象征性地收了一点。沪妮惊讶地问:“这么便宜!”

  老板有重庆人特有的豪爽:“今天本来就不营业的,亲戚来了,就在这里做了自家吃的,妹儿今天到我们店里面来吃,也是有缘,本来都可以不收你钱的,但我们是生意人,就随便收你一点算了。”

  沪妮付了钱,居然心情很不错,新年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这样友好的对待。一个缺少温暖的人,很容易满足,很容易感动。

  沪妮回去,把前些天已经准备好的纸钱拿出来,在屋子的角落里,把纸钱点燃,旁边放着带回来的猪头肉。看着面前的火焰熄灭,纸钱已燃成灰烬,沪妮爬到床上,裹紧被子,准备睡他个一下午。这是她对抗空虚的最好办法。

  醒来,天已经黑了。沪妮毫不犹豫地起身,然后又出去了。逃避,不停地逃避。

  她要吃饭去,然后可以把一屋子的冰凉和都没有流动的僵硬的空气关在身后,哪怕是暂时的。

  居然学校旁边的卖串串的小摊摆了出来,那是一对下岗夫妇摆的。平时学生都喜欢在这样的小摊上吃点什么,来调节学校太过单调的伙食。

  沪妮在长凳上坐了下来。旁边已经坐了不少的人,三五成群的少男少女,急于挣脱家庭想要独立的人。

  女主人一边忙活,一边热情地问沪妮:“妹儿,过年都没有回家啊?”她大概看出沪妮就是这所大学的学生吧。

  沪妮微微地笑了摇摇头。然后挑了一些菜交给女主人。

  “吃得辣不?”女主人依旧殷勤地问。

  沪妮摇了头说:“不要。”

  “妹儿是外地人?”女主人忙着手里的活,还不断地和沪妮拉话。

  沪妮点点头。

  “哪里人?”

  沪妮愣了愣,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比较深奥。犹豫了一下,说:“上海吧。”

  “上海啊,那是个好地方哦。”女主人把热气腾腾的水煮串串端了上来。

  沪妮注意到女主人的身后一直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她显然也对沪妮发生了兴趣,偷偷地看着沪妮,用她大大的,黑黑的眼睛,怯怯地偷看沪妮。

  沪妮冲她笑了一下,小女孩不好意思地把头躲到了妈妈身后,然后又探出头来看。

  沪妮就笑了问:“几岁了?”

  女主人手里搅动着锅里的东西,扭过头对小女孩说:“告诉阿姨,你今年几岁了。”

  小女孩闪着大眼睛怯怯地笑着,慢慢地娇嫩地说:“阿姨,我今年四岁半。”

  “怎么不在家呆着,和爸爸妈妈一起出来?”

  小女孩依旧慢慢地娇嫩地说:“爷爷奶奶到二叔家过年去了,我一个人在家里怕。”

  沪妮笑起来。

  瘦小的男主人过来把小女孩抱到一张板凳上坐了下来,说:“不要打搅阿姨吃饭,自己玩儿。”然后笑着对沪妮说:“妹儿慢慢吃!”

  女孩就坐在了那里,不时看着沪妮笑一笑,一种心照不宣的表情。

  吃过饭,付了钱,沪妮冲小女孩微笑着挥挥手。小女孩也挥着手说:“阿姨再见!”沪妮说:“再见!”


有一种爱,可以承接以往(十)
金子

  呼机留在了宿舍里,沪妮所有的坚持都坍塌了,想看看来自肖文的消息,很想知道在她关机的这三十几个小时里,肖文给她发了什么样的消息,他一定是给了她安慰的,那样爱她的他一定给了她什么消息的。

  沪妮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把电话打到了传呼台,报了自己的机号和密码,呼台小姐很甜蜜的回答她:“对不起,暂时没有你的信息。”


沪妮挂上电话,不敢相信,那样爱她的肖文,居然狠心不给她一条信息,一句安慰。

  沪妮回去,宿舍里没有一处不透了凄凉,四面惨白的墙壁,简单的陈设,没有一处不寂寥得让人窒息。沪妮点燃一只烟吸起来,躺在床上,然后又起身,然后坐在板凳上,狠狠地揪了自己的头发。沪妮摁灭了烟头,向外大步地走去。一旦做了决定,她就开始迫不及待。

  在街边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里,沪妮没有一点犹豫地拨通了肖文的手机。

  “是我!”沪妮哑着嗓子说。

  “哦!你好!你好!”肖文的声音夸张得出奇。

  沪妮流着眼泪,想打断他的话,却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肖文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客套话以后,一声:“好,回来再跟你联系!再见!”就挂断了电话。

  沪妮握着话筒,让电话的盲音在自己的耳边响了许久才挂断。然后靠在电话上点燃烟,啜泣着,把烟恶意地吸进去,再狠狠地喷出来。

  当地上已经被沪妮踩灭了五个烟头以后,沪妮狠狠地抓起了电话,并且很快地拨通了。对方传来很机械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沪妮颓然地挂上电话,颓然地蹲在了地上,把手伸进自己的头发里,狠狠地抓扯着。有一种痛,可以深入骨髓。

  不时地有焰火划破夜空的冷寂,不时有爆竹声打破夜的安静。沪妮蹲在那里,感受着亲人的再一次放弃,肖文放弃了她,她以为。其实她不承认肖文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完全地拥有她,他对她一开始就放弃了,她像他经历过的许多女子一样,只是经历。第一次认真对待男女感情的沪妮怎么能够明白一个四十几岁男人的果断和冷静。

  沪妮像个躯壳样的飘回去,然后在房间里困兽般地浮躁地走动。

  她没有办法让自己安静下来。

  沪妮又出去了,她去那个学校附近的酒吧,那个酒吧没有开门。

  沪妮找了一家小卖部,买走了那家小卖部存放了很久的,瓶子上已经满是灰尘的红酒。

  沪妮回到宿舍,很轻松地就把酒瓶打开了,那瓶十几块钱的红酒用的是普通的酒瓶,都不需要开瓶器。沪妮咕嘟嘟地抱着酒瓶喝了一大口,然后再一口气喝下一大口。沪妮要的就是快,快一点喝醉,就什么也不想了。

  一瓶酒下去了,沪妮慢慢地感到头晕,世界在她面前朦胧起来,迷迷糊糊地,但心痛依然清晰,沪妮哭起来,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音量。沪妮感到胃在汹涌地翻滚,她挣扎着跑出去,靠在水池边,剧烈地呕吐,身体里有一股强烈的力量,让她不能控制地呕吐,呕吐带走了她身体的最后一点力气。沪妮挣扎着回去,一头扑倒在床上,昏睡不止。冷风从门外灌进来,强劲有力,沪妮忘了关门。

  这是一个阴森的夜,漫无边际的森林,漫无边际的黑,还有漫天飞舞的雪花……

  第二天早晨醒来,人虚脱般的浑身疼痛,喉咙也痛,头也痛,胃里空得难受,却没有一点食欲。

  沪妮躺着,不想起来。枕边放着她的呼机,昨天夜里已经打开了,沪妮的坚持已经没有了,她在等待,放下所有的自尊等待。

  沪妮想,如果自己没有这样孤独,或许是不会这样地去想他的。或许沪妮会和他分开,但得等到他在学校的时候,面对面地分手,然后还可以偶尔地看见他,慢慢地让感情减弱,会来得比较容易接受一点。沪妮想,等他回来,就和他分手吧,不要再继续这样的游戏了。

  喉咙里冒咽一样的难受,沪妮挣扎着起来想给自己烧一点水喝。她发现自己的大门豁然地开着,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一阵后怕。四处检查一下,没有有人来过的痕迹。沪妮出去接了一壶水烧上,水慢慢地烧着,喉咙都已经快要烧起来了,跑到外面去,对着水龙头灌了一肚子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