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算出来是0?这不可能,好几项都除不尽做了约数,怎么可能正好是0?我是哪里算错了吗?”
“不知道。”
她又埋头计算,这一次花了比较久的时间检查:“是0。”
“是吗?”
她开始整理桌面,结束计算:“是。如果你的答案不是0,那你错了。”

第三道热菜 蟹饼02

辛律之站在她的对面,隔着一张会议桌,做了一个拍右肩的手势:“你,那个,这里的衣服有点脏。”
她伸手去摸右肩,不知何时那里粘了一张糖纸,糖纸上写着一个数字。
她把写着0的糖纸放在桌上:“看,就说我宝刀未老吧。”
“用0作为第一道题的答案,是一个不错的开端。你现在可以提问了。”
他有些好奇,甚至有些兴奋,看她一步步地解开他设下的题目,看她一步步地走到他面前,她到底会提什么样的问题,又或者什么样的要求呢?他原本是笃定的,但现在看她一副不慌不忙,收拾桌面的样子,又不确定了。
“你不提问吗”
“今天太晚了,我要走了。”她看了看腕表,“你也快去吃饭吧。太晚吃饭不好。”
他倒不觉得饿。
“没有想问的?”
“我不是那种得到人参果后,一口就吞下去的人。”姜珠渊道,“等我好好想想,再来行使我的权利。对了——”
“你要先签字。”她将糖纸认认真真地摊开,隔着会议桌推到他面前,又将笔滑过去,“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辛律之看了她一眼,然后拿起笔,在糖纸上签下了他的姓。
他签字时,她的眼睛还在桌面上乱瞄。他余光看到她还在找笔盖,不由得有些好笑。
“没事了吧?还有要计算的吗?”
“没有了。不过我还可以给你解释一样知识——杠杆处理,是公司收购中最常见的一种模式。”
“打住,我今天的智商已经用完,不够听这些了。”姜珠渊除下袖笼,“谢谢你今天教了我这些知识。虽然用不上,却很有意思。不聊了,我真的要走了。找到笔盖就走。”
她在桌上到处翻。
辛律之稍稍退后了一步。当她弯下腰去查看地面时,他终于无声地笑了起来;而当她直起腰时,他又迅速敛起笑容。
“算了。不过——听媚姐说,你和组长是朋友,你会帮助他吗?”
“嗯?”辛律之听她提问,左眉一挑,摊开左手,伸到她面前。
姜珠渊把糖纸夹进钱包内,连连摆手:“你太精明了。我不问了。”
“无非就是出一个皆大欢喜的价格。你认为我有这个能力吗?如果我说我可以避免老饕门被清算,你,”辛律之意味深长,“会崇拜我吗?”
就像你崇拜他一样。
“即使你做不到,我也已经很佩服你了。”姜珠渊认真道,“我对数学好的人,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如果不谈数学,只谈生意,”辛律之道,“难道不会有些感触?”
“感触?嗯……有些可惜。毕竟这是组长家两代人的心血。但这是自己选择的商业行为,没有必要去同情吧?组长并不是那种需要被可怜的人。同情,未免把他看低了。”
她说的很对他的胃口。
她虽然有一颗善意的心,但并不会毫无来由地泛滥同情。
她走了。
她会回来。
考虑到她的步速和电梯的速度,时间会在三分四十三秒至四分十八秒之间。
辛律之坐在会议桌上,面对着门口,稍微理了一下她说过有些乱的头发,又清了清喉咙。
桌上还有她刚刚演算过的草稿。
他鲜少写中文,纸上娟秀的字体,看起来既新奇又真实。
因为她计算时,会无意识地歪着头,所以一行行的公式都整齐地朝右上角偏离11度左右。
每一步结果都会用红笔圈住,再依次加上数字上标。
每一个阿拉伯数字7,折上都加了一个可爱的小捺。
这些都是云政恩的习惯。
也成了她的习惯。
他将演算纸放回桌上。
他怎么忘记了呢?她是小概率公主。
她今夜不会回来了。
“珠珠。”
还未走到租自行车的地方,姜珠渊已经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是贝海泽。他穿一件米色休闲风衣,手插口袋,闲闲地站在一幅甜蜜补给的巧克力夹心奶酪条的广告灯牌下。
一看到女朋友出现,那原本只有一点点的笑意立刻漾开,他迈开两条长腿,朝她快步走来。
一看到男朋友出现,姜珠渊整颗心都荡漾起来:“咦?你怎么在这儿?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刚到。沈最、林沛白他们都已经去了。你的车不是送修了么?我来接你。”他将笔盖从姜珠渊的头发上取下,声音中带着一丝促狭,“你就是这样顶着它上班的吗?”
“天哪,我找了半天。刚才在电梯里忙着发短信,都没发现。”她接过笔盖,又突然捂住脸,“啊,我不知道你会在这里。”
“怎么了?”贝海泽想把她的手拿下来,她别扭地却不愿意,从指缝中看着他:“我还没补妆。”
“已经很美,不用再补了。”
“你不懂。”
“我如果太懂,你就该担心了。”贝海泽笑道,“上车补,随便补,女娲大人。”
他牵着她的手,很自然地变成十指紧扣的姿势。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拖着手走路,但每一次都和第一次一样,脚好像踩在最甜的棉花糖上。
副驾驶座又调过了。
姜珠渊一边调到适合自己的位置,一边问:“许度比我矮一点?”
“嗯。”贝海泽道,“她一米六零。”
她摸了摸头发,一把捋下发圈,顺手从手套箱里拿出一把梳子。
梳齿上缠着两根约十公分长的头发,她停了一停,安静地将头发拈走。
“很少听你说起和她一起健身的事情。你们的关系也受医患保密协议保护吗?”
“没有什么特别。”贝海泽笑起来,“不是因为嫌健身房里空气不好,你才不喜欢一起么?她一开始也是赶鸭子上架,各种不配合。”
“她漂亮吗?小巧玲珑的女孩子会很可爱吧。”
贝海泽啼笑皆非:“这个问题你问过很多次了,不烦吗”
姜珠渊强辩:“有吗我问过吗”
“今天我手机里也没有她的照片。今天我也没有加她的社交账号——没有哪个小姑娘喜欢社交账号被爸爸的爪牙盯着吧。”
“我没有找你要过她的照片。我也没有找你要过她的社交账号。”
贝海泽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好,统统不承认吧。反正我也拿你没办法。”
停了一会儿,姜珠渊又好奇地眨眨眼:“她现在还叫你爪牙?”
说起这个,还是有一次许度大意地将自己和贝海泽的短信对话展示出来,提醒他说过如果一口气跑下三千米就送礼物——结果让贝海泽发现自己在许度手机里的名字是朝廷鹰犬。
许度大窘:“我,我开玩笑的……我忘了改。”
贝海泽并不是那种无条件无限制温和亲切的人。相反,在某些方面他也是有脾气的。只不过天性使然加上家教约束,他不会随意发火。
他从小到大最严重的花名也不过是贝心心。至于叫四眼田鸡,贝克汉姆,贝校草,贝少,也就一笑而过了。
见许度尴尬到脸都红透,他虽然略感不快,但也没有追究。
他和姜珠渊一起选运动耳机时,把这件事情讲给她听了:“现在的小孩子,真是太难管教了。”
站在货架前,姜珠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愧是读文学系的,连起外号都这么文绉绉。有什么不开心呢?你给别人起名母介图书王十三的时候,就该知道今天会有这样的因果循环呀。”
见她笑得那么开心,贝海泽才开始觉得没有那么糟糕。
“不知道改没改。”贝海泽道,“那段时间她状态真的很差。”
“现在呢?”
“好多了。我就快可以功成身退了。以后的事情交给师父自己去头疼吧。加上这一件,师父交代我做的事情,我全都没有任何错漏。林沛白总说他应该得一个十项全能徒弟奖,真是无知无畏。”
姜珠渊支着下巴看他:“你偶尔自大一次,还挺可爱的。”
贝海泽瞟了她一眼:“林沛白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吗?我现在在他面前可是超有优越感呢。”
虽然不是第一次夸她漂亮,但姜珠渊仍然像第一次听到那样心花怒放,从口袋里拿出糖来:“你的嘴已经够甜了,看来不用吃糖了。”
她剥开糖纸,倾身过去,将糖塞进他嘴里。
“See’ s的黑巧克力夹心?”
“好吃吗?”
“从哪来的?你又不爱吃糖。”
“啊,这是胜利的果实呢。”

第三道热菜 蟹饼03

这次重新回到格陵,辛律之和马琳达仍旧住在欧拉基金会名下的格陵洲际酒店里。因为马琳达喜欢游泳,所以仍旧选择了带私人泳池的总统套房。
一个是高挑惹火的混血美女,一个是神秘俊俏的华裔精英,饶是见惯了大人物下榻的服务员们,也觉得这对情侣浑身散发着不可直视的光芒,有着不输明星的气场。
但这对情侣似乎又有些与其他情侣不同的地方。譬如他们完全是分床分房睡的,辛先生睡的是总统房,琳达小姐睡的是夫人房;两人生活用品,行李衣物从不混放,作息也不尽相同。马琳达性格独立,无拘无束,不喜欢缠人,她起床一向很早,游个泳,然后一个人到处去逛,拍照,回来后用投影仪将照片投影到银幕上,一张张地浏览,挑选上两三个小时,九点之前就睡了。而辛律之因为马里兰项目还有些后续事宜,他夜间与美国那边视讯开会,白天休息。两人作息完全不同,只有傍晚时,辛律之起床,马琳达回来,两人才一起做点三明治或者意面沙拉,然后一边吃,一边看看白天拍的照片。
辛律之本来有喝红酒的习惯,自从马琳达戒酒后,他也陪着滴酒不沾了。
马琳达将一盘金枪鱼泥三明治放到正在摆弄投影仪的辛律之面前,又起身去拿什么。辛律之对吃并没有什么要求,盘腿坐在地毯上,拿了一块三明治,正要吃,突然整个头都被一大块温暖蓬松的浴巾给包住了。
马琳达跪在他身侧,轻柔地擦拭着他半干不湿的头发:“说了多少次,洗完头要擦干。我给你买的保湿面霜在用吗?啊,你是不是要秃了?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发旋儿变大了?”
“你都说好几年了,我秃了吗?”
马琳达仔细端详半天:“没有,还是很帅。明天陪我去做头发吧,我还想买几件衣服,美个指甲。”
辛律之将浴巾扯下来,凝视着她。她在他身边坐下,开始在沙拉里挑鹰嘴豆吃。栗色的秀发拢到一侧,她穿着一件奶油色的宽大毛衣,领口歪向右侧,露出白皙的脖颈和光滑的肩膀。
“穿点漂亮的,有颜色的衣服吧。”
“白色不好吗?”马琳达咬着餐叉,问他,“我天生丽质,穿白色最迷人。”
“好,你说什么都对。”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看她拍的照片。
“从第一代iphone开始你就喜欢拍照了。这么多年,感觉没什么长进。”
马琳达拍照从不管构图,光线,完全凭感觉。她的镜头里有城市景色,也有自然风光,有幽深的小巷,也有巍峨的大厦,有蜿蜒的溪流,也有澎湃的海岸。
“不是每个人,每一天都要上进。我喜欢原地踏步。”
“要不要去上几堂课,买点镜头?”
“不要,太累赘。用手机拍就很好。”
“Wilson想帮你开个影展,在他妹妹的画廊。”
“他眼睛是瞎的吗?还是又一个为美貌所迷惑的傻瓜。”
“你偶尔也会有灵光闪现的好作品。比如上次拍的天鹅。”
“不要理他,白白让他嚼了我的牡丹。”
辛律之笑着摇摇头:“难怪他说你真的很难讨好。”
“彼此彼此。”马琳达耸耸肩,“你又何尝不是难以捉摸?我可以举出很多例子。”
辛律之垂下眼帘。他睫毛不算浓密,但根根细长,聚成一扇阴影,遮住他苍秀的眼神。
“对,我们是一对别扭鬼。”
他便不再提Wilson,继续吃饭聊天。辛律之问她一天行程,在何处拍下何张照片,有些什么趣事。他们两个原是一起长大,彼此熟得不能再熟,偶尔谈及童年生活,不由得会心而笑。
“如果每一天都像今天一样轻松多好。”马琳达靠着辛律之的肩膀,打了个哈欠,“什么也不用想。”
“很快就会如你所愿。”辛律之柔声道。
“那你能让我万事如意吗?”
“不能。”他冷静地回答。
马琳达叹了一口气:“Patrick,你已经做得很多,做得很好了。”
听她鼓励的话语,辛律之抿一抿嘴角。
“怎么,不以为然?”
“没有。我只是才对一个人说过,我的故事很长,如果要听我讲完,会需要很长时间。”
“姜珠渊?”马琳达喃喃道,“她是个好姑娘,就是爱惹麻烦这一点很要命。”
“你觉得我是那种怕麻烦的人吗?”
“别这么轻易下结论。”马琳达低声道,“麻不麻烦,取决你如何看待她了。”
辛律之陷入沉思;突觉肩膀一沉,原来马琳达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然后又顺着胸膛滑下去,枕在他的腿上。
因为姿势,她出气很重;辛律之等了一会儿,见她睡熟了,便一手伸到她脖颈后面,一手探入膝弯,轻轻一提,将她打横抱起,送进房间里去。
刚一沾被,马琳达又睁开了眼睛。
“你一定要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力陪我。”她嘟哝着。
“好,我答应你。”
可是那天晚上,辛律之睡得不太好,辗转反侧,着实难眠。
他翻身下床,来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
窗下的泳池,粼粼的池水,映着的不知是灯光,星光,抑或善意的目光。
他凝视着池水,缓缓扯开腰带,脱下睡袍,露出精壮的身躯。
扑通一声,他□□着跃入池中。
叫清凉的水波这样一震,他愈发清醒了。原已入睡的池水先是一惊,激烈地拍着他,推着他,但很快又平静下来,温柔地包裹着他的身躯,一波一波地配合着他手臂的律动。
他闷着头游了两个来回,才浮出水面。头发湿漉漉地贴着脑袋,他喘着气,举目所望之处,是繁星闪烁的夜空,美轮美奂的寓所,精致修剪的灌木与花丛。
只有他一个人。
他不想一个人。
他又来回游了不知多久,一直到精疲力尽才上岸。
这次他终于睡着了,再醒来时已是九点整。马琳达也起来晚了,在衣帽间里不知道忙着什么。免得她问自己昨夜情况,辛律之先开口道:“出去吃怎么样?百丽湾有一家做美式简餐的咖啡馆,早午餐有蟹饼供应。”
她抱怨道:“我不想吃那个。蟹饼你吃不厌的吗?”
“鹰嘴豆没看你吃厌过。”
他们都不喜欢坐酒店提供的车,于是开了那台牌照为8128的捷豹出去。两人先去咖啡馆吃了蟹饼和鹰嘴豆泥。这家咖啡馆的蟹饼是每日出海渔船捕回的急冻海蟹,拆出新鲜蟹肉来做的,配上一勺特制酱汁,香甜糯滑,就连马琳达也赞不绝口。
“好吃?”
“好吃。”
“连你都说好,那一定很不错。”
“风景要加二十分。”
这天阳光委实不错,蓝灰色的海浪卷着银白泡沫,拍打着细幼洁白的私家海滩,极目远眺,海天交接之处还有一座小小岛屿。
吃饱了的马琳达拍拍手,拿着手机到处去拍照了。她的背影轻松而欢快,胳膊伸长,毫无章法地左拍拍,右拍拍。
辛律之拿出手机,查了查最近三天的天气,然后拨了一个电话。
“是我,辛律之。”
“留着吧,什么时候想到了,都可以问我。”
“还记得crab cake吗?”
“百丽湾有一家做蟹饼的咖啡馆,有兴趣吗?”
“周末?”
他正讲着电话,突然手机被人从耳边抽走。
马琳达压着他的背,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按了免提键。
电话那头飘来一把很有辨识度的女声:“可以,几点?”
“九点半?”
“都带上家属怎么样?也许你会出题,我得带一个会微积分的人在身边。”
“那就说定了。”未等辛律之反应,马琳达已先出声,“你好,我是马琳达。有印象吗?我们在云泽远远地见过一面。”
“啊,我记得,你好。”
“你和Patrick一样,叫我Linda吧。我也和Patrick一样,叫你珠珠?”
“好,琳达,周末见哦。”
挂上电话,马琳达点了点辛律之的脸颊:“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第三道热菜 蟹饼04

就这样雷厉风行地约定了周末的四人约会,进入今天的第二个环节,逛街。
马琳达身材曼妙,即使穿一条麻袋也明艳不可方物。当她穿着当季时装,迈动两条长腿,从试衣间走出来时,就好像走秀一般艳压全场。
“怎么样?”
辛律之自然都说好好好,买买买,刷刷刷。
马琳达知道他心不在焉,若不是回酒店的路上,又发生了一件事,她也不想点破。
“开慢点,我补个妆。”
等她补完妆,侧头对辛律之道:“你够了啊,那辆宝马已经跟了我们二十分钟了。”
她口气甚是严厉,他眉骨一振,望向后视镜。
他们车后是一台深蓝色的沃尔沃,沃尔沃的左侧是一台酒红色宝马。
“三个路口前就跟上来了。是Allyrine Caster的人吗?”
如此蹩脚的追踪方式,想来不是专业人士所为。
“不是。”
“那是——”未问完,马琳达就想到了答案。
辛律之的声音变得冷漠而疏离。
“她要跟,就让她跟着吧。”
马琳达亦觉得有趣起来。
经过下个信号灯时,红色宝马突然变道,未能控制住节奏,撞上了捷豹的左尾灯。
马琳达因惯性朝前一扑。
辛律之即时停下,关切道:“没事吧?”
除了被安全带勒得有点疼之外——马琳达摇了摇头,突然笑起来:“真是不得了。”
她指指红色宝马,对辛律之竖起了大拇指。
“我去看看。”辛律之除下安全带。
撞车现场,后车纷纷分流而去之际,司机与乘客也不禁探出来头来,想看看这两位豪车主人要如何处理。
这捷豹的主人,看起来不算面善啊。
可宝马的主人,好像很娇弱呢。
那宝马车驾驶座侧的车窗降下半扇来,司机匐在方向盘上,一头乌黑秀发披散在肩头,两只白皙小巧的手仍勉力掌着方向,指关节透明脆弱得好像一块玉石一样。
辛律之伸手,敲了敲车窗。
那司机浑身一抖,慢慢抬起头,露出半张娇怯怯的俏脸来。
她的东方美与马琳达是完全不同的风格。远山眉黛,芙蓉俏面,眼神迷离怔忡,唇色粉嫩欲滴,就算是再铁血的男人,看到这样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也不忍再苛责她了。
而她在看清面前这穿着烟灰色羊毛长外套的男人时,眼内也明显闪过一抹意外之色。
是他?他是8128的主人?他是姜金山所说的Patrick Shin?辛律之?他和成少为是什么关系?他出现在宴会上不是偶然?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毕竟经验老道,迅速将这份震惊压下,不露痕迹。
“抱歉,全是我的错。”她呐呐道,声如莺啼,“请等一下。”
她伸手去副驾驶座上拿包;包里有糖,含了一颗,方觉得好过了一点。
结果下车时又是双膝一软,恰恰跌进捷豹主人的怀中。再抬起头时,她已是粉面煞红,泫然欲泣的模样:“……对不起。”
美女难堪而尴尬的行为,反而会令绝大多数的男性生出一股怜惜,从而有护花的冲动。想必她面前这位男士也不会内心毫无波澜。
查看了两车相撞部位,她连连抱歉:“真的对不起,可是我还有事。不如互相留个电话,叫保险公司来处理,好吗?我叫寇亭亭,我的电话号码是——”
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此时方低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股烦厌兼无趣。
“算了。”
算了?
她的右手举起又放下,嘴唇微微颤抖,流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样:“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您。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他唇角勾出一个淡淡的,讥讽的笑容。看得出,他的教养正在阻止他做出轻慢的表情,但仍然情不自禁流露出傲慢的本色来。
“对不起,我只是……您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朋友……对不起,”她捂住脸,垂下头,柔弱的双肩似乎已经快承受不住这种难堪,语气中满是委屈,“我做什么都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