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在格陵创业,自己搞了个农场,你和他联系了吗?”
“联系了。他现在也挺好的。”
整个群突然又静了下去。她并不是一个会制造话题的人,等了一会,负责登记人数的同学将统计后的餐券数放了上来,就散了。她又登上自己的社交软件浏览,回答了一个老粉丝关于食品营养的问题,然后发现一个叫Queenie-Ting的人关注了她。
她点进Queenie-Ting的主页,绝大多数都是育儿心得或者转发的育儿知识。Queenie-Ting也上传了不少生活照,大多数相片中都会有一个或背影,或正面,但脸蛋被有技巧遮住的小女孩,发辫可爱,衣着打扮整洁精致而不招摇。除此之外,Queeine-Ting与粉丝的互动也很多,语气亲切温和,有时介绍一些好用且平价的日常用品,有时分享一些夫妇婚姻相处之道。每个粉丝都在羡慕她有丈夫疼爱,有女儿暖心,夸她是天底下所有妻子、所有妈咪的好榜样。
姜珠渊关上社交软件,又想起庄羚,曾问她近况。于是她发过去一条短信:“在Food & Nutrition上看到你的文章了,恭喜。”
庄羚的回复很快过来:“什么意思?”
姜珠渊莫名其妙,不知她为何这样回复,于是置之不理。
官瑜在线,看见小姑敲她,一乐:“咦,怎么有空找我?”
紧接着又发一条链接给她:“你看这套衣服怎么样?你哥一定喜欢,抱着不松手。”
小姑那边沉默了;官瑜网上浏览了一会儿,又发了数条链接给她,才发现自己发给她的第一条链接是一套透明内衣。
补救也来不及了,只得双双沉默,就当没有发生过。
而庄羚,又噼里啪啦给姜珠渊发了一堆字过来:“我们都很感谢你在分析问卷方面的努力,文章里面也感谢你了。作者署名是秦教授定的,你不是我们医院正式职工,把你列为作者的话,将来会有知识版权的归属问题。”
过了一会儿,庄羚又发一条短信过来:“已经出版,不能改了。”
姜珠渊收起手机,起身,活动一下腰骨,下去工作。
走到媚姐桌边时,她迟疑了一下。
“媚姐。”
正在回复邮件的蔡媚媚抬起头来,依然是妆容精致,嘴角含笑:“什么事?”
“……没什么。”
“那你帮我一个忙。”蔡媚媚指指电脑屏幕,“这封邮件是供货商发来的,要用英文回复。我看得懂,但不会写。”
“你说,我来写。”她坐下,按蔡媚媚的口述翻译成英文,“OK。”
“真不错,谢谢。”
“不用谢。大家是……同事嘛。”
“我知道。”蔡媚媚拍拍她的肩膀,“好了,邮件处理完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去接外孙?”
“你有没有什么文件需要签字或者盖章?或者现在拿给我,不然就等明天早上。”
姜珠渊摇摇头。
“那我走了。明天见。”
办公室重新变作空空荡荡。姜珠渊让自己集中精力在工作上,很快就忘记了种种不快。
再抬起头时,就到了下班时间。
等她从公司出来,骑上自行车,才想起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没做了,急急忙忙赶回会议室。
灯关了,窗帘也拉上了,会议室内漆黑一片。她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朝上一看,烟雾检测器上并没有她的发圈。
“Lights off(别开灯)。”
角落里,突然响起一把带着鼻音的低沉男声。
姜珠渊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并未见到人影,于是怀疑自己幻听。可立刻又见到一只手从会议桌下升起,拍在桌上的一大叠资料上;紧接着,一个年轻男人坐了起来。
他穿着一件啡色樽领毛衣,头发有些乱,细长眼角含着倦意,略苍白的脸颊,看上去简直像一个备考的学生在题海中死而复生。
“是你?”
辛律之抬起睡意朦胧的眼睛望向她,虽然语气中仍然带着懒散,但立刻改作了中文:“几点了?”
“六点一刻。”
他起身,拉开紧闭着的窗帘。

第二道热菜 山水豆腐06

暮色正渐渐地降下,温柔地包裹住他颀长的身影:“抱歉,我在倒时差。”
他转过身来:“有咖啡吗?”
她好像还一时反应不过来,呆了两秒,转身出去。
辛律之按了按太阳穴。
同学会后,他因手头一个重要项目临时出了些变故而连夜飞往马里兰。此项目牵连甚广,他原本已经计划得当,谁知因一项新法案的推动失败,导致各利益方牵制失衡,他不得不当机立断,做出安排,亲自在两周内跑了二十三个城市,快速完成善后工作。
高强度的工作安排,每天不足四小时的睡眠时间,纵然是他这么好的体能,也实在是透支了。
别人在啧啧称赞虎父无犬子的同时,却不知道他在背后付出了多少。
上了回格陵的飞机后,他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又休息了足足十个小时,还是没有完全恢复。
“不用赶时间。”上机前,马琳达劝他,“完全可以晚两天过来直接签约。Patrick,我很担心你的身体。”
“我们在马里兰的项目,并没有把希望全压在蒂姆法案上。你知道,这项法案对整个案子的加权值只有0.1218。但这项法案在马里兰未受通过,给我们带来了很多麻烦。”
马琳达沉默不语。她知道这个项目对辛律之来说,可能带来的,对整个局面的长远影响比眼下的利益要大得多。
“如果我们没有认识Sean就好了。”
“为什么?”
“他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想起我们在火车上第一次见面,他的种种行为,就像一只骄傲的军舰鸟,真的很有趣。”
辛律之回想起那日的巧遇,也不由地微微笑了起来:“对。他很风趣,很健谈,很适合做朋友。”
“我相信你是把Sean当做朋友了,对不对?毕竟他一问,你就把你弟弟的事情都告诉他了。”
“当然,我确实把他当做了朋友。”
“即使他幼稚地在同学会上,插入了恶作剧的照片,更是配合姜珠渊恐吓他们,同学会草草结束,你也并没有告诉他,他的即兴表演使得你的计划偏离了轨道。”
“虽然那七个同学没能赶上,但事情的发展仍然在误差内。”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做的事情,如果被他知道了,他会有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我不明白。”
“对,Sean和他妈妈不和,也多次表示自己压根儿不想继承老饕门——但是Patrick,母亲和儿子之间的感情不能被简单定义。”
“就像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一样复杂?琳达,如果成少为开口向我求助,作为朋友,我不会让他失望。”
“什么?可是那样的话——我困惑了。”
“代喜娟和魔鬼签了契约。从始至终,需要付出代价的只有她,不包括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如果这都做不到,我就根本没有能力负责马里兰项目,没有资格主持欧拉基金会。还记得The Merchant of Venice吗?我的看法从来和其他人不同。”辛律之语气平静,“琳达,我会得到那一磅肉,而不流一滴血。”
抵达格陵,果然成少为来接机。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聊起老饕门目前的困境:“我想,很快我就会被格陵最具价值的十大单身汉排行榜除名,转而成为新一届的软饭王。”
辛律之看了一眼马琳达:“好的,不绕圈子了。我现在就清楚告诉你——我有能力干预这次清算行为。”
成少为不置可否:“中国有句古话,冤枉来,冤枉去。也许清算会是一个不错的结局。琳达,你又要骂我没良心吗?”
马琳达摇摇头。
“我只希望你不做任何会后悔的事情。我也希望你和你母亲能够重归于好,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
“如果现在上帝站在这里,估计也只能你满足前一个愿望。琳达,你真是个天使。”
成少为将他们送到下榻的国际俱乐部,接了个电话便走了。辛律之和马琳达吃过午饭正准备休息,他又打电话来:“当然,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看看老饕门的清算资料。”
“好的,少为,我现在过来。但是我只会帮你看,而不会有任何下一步的动作。如果你不切切实实地说出口,我不会帮你。”
“……并不是我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我有那么一天,一定会抱着你的腿,求你救我。”
“好。希望将来你不会后悔。”
老饕门的清算资料早已有核算师整理过,即使如此,辛律之拿到手的仍然是厚厚一叠文件。
他一张张地翻看。每一个数据,每一项图表,有条不紊地一一填入他脑海中所列出的公式当中,并立刻得到答案。所有的答案再被放入一个个矩阵当中,得到最终结果。
他只翻看了一遍,就已经得出结论。
“毫无意义。”
他将几张椅子一拼,躺下立刻睡着。
他没想到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姜珠渊。
她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也就两三分钟的功夫,她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一次性杯子:“只有媚姐喝咖啡,经典速溶。算我借的吧,明天再告诉她。”
他喝了一口她递过来的,与其说是咖啡不如说是糖水的东西,然后仔细打量起她来。她的装束一向是简单大方,一件嫩黄色当季新款连衣裙,一头乌黑的秀发用一根深蓝色发圈束起,几绺头发很自然地垂在耳前。
因为晚上要去见男朋友,她化了一点淡妆。两颊绯绯,唇色鲜嫩,等到了医院,再稍微补一点,就显得十分自然。
女为悦己者容。这容却令另一个人耳目一新。
当她侧过头时,后颈上露出一段细细的链子,显是带久了的家常旧物。
不知为何,辛律之会想到了西方新娘的惯例,行礼时,是需要Something Old,Something New,Something Borrowed,Something Blue(一点旧,一点新,一点借,一点蓝)的。
他将一个发圈放在她手里:“你的?”
“嗯。”
其实姜珠渊一看到他,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情形。如果不是贝海泽出现,她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是过了那个时机,好像一切都不太对了。
他听见她问:“……你刚从国外回来?”
姜珠渊突然想起姜金山说过,他的工作地点在巴尔的摩:“哦,应该说你回家了,然后又来格陵。”
“是的。”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华灯初上,车灯蜿蜒,视野所及之处,大概都是归心似箭,“我——回家了一趟。”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家的话。
辛律之再也想不到她接下来的问题。

第三道热菜 蟹饼01

“你家那边有什么特产吗?好吃的东西、常吃的料理?”
好吃的东西?
“Blue Crab。青蟹。你们可能叫梭子蟹,但其实不是一种。”
“蒸着吃吗?就像大闸蟹那样。”
“不,我们一般做成Crab cake。”
他竟老老实实地一来一往地回答。
她惊奇地睁大眼睛,撇了撇嘴角:“螃蟹也能做cake?”
“Cake只有蛋糕的意思吗?你英文怎么学的?”
恍然不觉中,那一点惆怅也消失了。
“一说到cake,我会觉得很甜。像pancake,cupcake,cheese cake。哦,pancake也不一定是甜的吧。”
她几不察觉地舔了舔嘴唇。
辛律之想起了什么,走到窗边,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到姜珠渊面前。
是他从飞机上带下来的两颗See‘s的巧克力糖。
“一次长途旅行后,应该带礼物给朋友。可是我没有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
他们是朋友吗?对,他们是朋友啊。
因为是朋友,所以相处会自然很多。
“谢谢。”她剥开糖纸,将巧克力放进嘴里,“……嗯,味道真不错。”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早餐,第二次见面是晚宴,第三次是现在。
辛律之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吃东西时,不管丰盛与否,都很开心满足的样子。
因为一颗糖,她眼睛里盈满笑意,辛律之不由得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吃过这种糖,是否没有品尝出隐藏的味道。他伸手想去拿桌上另外一颗,姜珠渊却先伸手把糖装进了口袋:“……嗯?”
四目交接,她犹疑地想要把糖还给他——
“那你,现在心情好点没有?”
“你看出来了?”
“嗯。”
“没事。玩了一会儿24点,心情已经好很多了。”
“我写的那个程序?”
“对。”
“你……不会也在担心老饕门被清算吧。”
姜珠渊摇摇头:“我不懂什么叫清算,也就谈不上担心。其实,我更在意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
她伸出右指,指向辛律之:“你。”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不觉得你很神秘。第二次,我很感谢你在同学会上帮助了我,但你并没有喝醉。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帮助了我,我应该感激,但更多是惶恐。我喜欢看美食节目,是因为我知道根据菜谱一步步做下来,会得到什么。但是魔术节目永远不会给你看□□,魔术师的花招也不会告诉你,我不喜欢。”
辛律之点点头,靠着桌子,双手抱胸,从上往下地看着她。他原本就长得俊俏,此时嘴角又带着一点笑意:“所以,你想知道我的事情。”
“可以吗?”
“当然可以。”辛律之站直了身体,走向会议桌的另外一侧,拿起资料,“但是我过去三十年的人生发生过很多事,一件件讲给你听,可能要讲很久。然后在讲的过程中,又会有新的事情发生,那无疑会延长讲述的时间。到最后,你可能就得困在我身边,一直听我讲,直到我们两个人,有一个先死去。”
姜珠渊一呆,无奈道:“这是精算师的诡辩吗?要这样说的话,那我就没办法回答你了。哪有每件事都巨细无遗地讲出来的呢?其实我——”
她想知道的,是他和云政恩的关系。但是这个联系未免太荒诞不经——她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
她欲说还休的窘迫,落在辛律之眼里,又大大地不忍。
不。
他也想知道,如果小概率公主参与进来,会有什么不一样。
“这样吧。”
辛律之拿出一张白纸,和一支中性笔,放在她面前,俯身看着她。
“如果答对了我出的数学题,就可以向我提一个问题,或者一个要求。这样,你既可以问我过去的事情,也可以参与我将要进行的计划。”
姜珠渊猛地抬头看他。而他,也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因为两个人靠得较近,辛律之可以从她大而圆的一对杏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而她却看不透他如同狐狸一般狡黠的眉眼。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额发滑稽地搭在眉毛上,顾不上去拨开。
他撑在桌上的手,动了一动,又按在白纸上。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出题,出什么题。但是每次我只会出一道题。而你,每次只有一个提问,或者提要求的机会。你接受挑战吗?”
姜珠渊推开椅子,站起来:“我先打个电话。”
她五分钟后进来,手里还拿着揉成一团的袖笼,以及一支红笔:“我做题目喜欢用两种颜色标注。”
辛律之的表情几乎微不可见地凝滞了一秒:“这是一个好习惯。”
她放下笔,快速地将袖笼戴好,以免演算时弄脏了袖口;这个老气的举动落在他眼内,倒觉得挺有趣。
尤其是她的袖笼上还装饰着卡通动物和蝴蝶结。
她总是能让他惆怅之后,又很快地恢复心情。
而辛律之未发觉的是,她总能轻易调动他的情绪。
“现在出第一道题。题目是‘清算老饕门’。根据万象资本和老饕门签订的一揽子协议,其中的清算优先权条款和领售权条款列明——”
“能用尽可能通俗的语言出题吗?”
“现在提出这样的要求,晚了。”
她吐了口气,做了个OK的手势。
很快,姜珠渊发现,那些拗口的专业术语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辛律之放在她面前的一项项数据及图表。
“看这些数据即可。”辛律之快速地将资料中有用的数据标注出来。
姜珠渊很快理清了题目所给的数据。
四年前,万象资本以两亿三千万换取了老饕门20.8%的A股股份。双方签订的协议写明,如果老饕门不能在四年内上市,则需要将万象资本手中的股份回购,保证万象资本能够顺利退出。万象资本在协议中要求,每年21.2%的内部回报率。
她在草稿纸上快速地写下这些数字,然后将手机上的计算软件点开,仰脸望着他:“可以用计算器吗?”
辛律之看了一眼,他从来心算,没用过手机上的计算软件:“请便。不过我看未必够你用。”
她拿起手机,手腕一抖,屏幕横过来,变成了科学计算界面:“现在说不行,晚了。”
不是第一次领略到她的聪慧伶俐,但每次都令他觉得十分有趣。
“保留到小数点后一位。单位为亿元。”
她很快计算得到万象资本现在所需要拿回的资金,用红笔圈起,做好标注。
“接下来,计算老饕门现在的价值。这是不动产明细。”
“负债率是什么?”
“现在可以不管它。”
她很快算得第二个数字,再用红笔圈起,做好标注:“但是,老饕门从未公开过详细的业绩数据。”
他站在她身边,像学长一样,俯身下去,检查着她之前的运算:“学过矩阵么?”
“……没有。”姜珠渊有些心虚地转着笔,“我们专业对数学要求很低。即使如此,我每次考试也是低分掠过。微积分,导数,我完全没有开窍。”
“这么快就把弱点暴露出来了?”
他语气中带着一点天才对普通人的大度和爱护。
她看着他,有些迟疑地举起手,在头顶上划了一圈:“你……那个……这里的头发有点翘。”
“那就简单点,用回归系数。”他瞅了她一眼,将另一张资料放在她面前,“格陵现在上市的高端饮食公司只有格陵美好饮食控股一家。这是它四年来的营业收入、利润情况、股票市值。据我计算,老饕门的市场份额是格陵美好饮食控股的43.2%。”
他想,也许还需要他帮她圈出有用信息;但她二话不说接过了资料,手指放在上面,一行行地滑下去,一遇到重要的数字,夹在指间的红笔就快速地翻出,画上一个星号,“所以要通过美好饮食控股来推测老饕门的业绩吗?通过这些数据建立二元回归方程?”
她学得很快,也许这本不该出乎他的意料,毕竟她的数字基础是由云政恩一手打造:“可以。”
她算得很快,忙中有序,每次得到一个结果,必然会检查两遍:“……这个市值还低于万象资本入股时的整体估值。我算错了?……没有。”
辛律之看了一眼她的结果。他已经最大化地去繁就简,她现在的计算量还不及真正核算工作的千分之一。
但她得到的数值和核算师得到的数值差别不大。
“如果万象资本按照协议要求获得6亿的回报,而第三方收购方要求得到老饕门95%以上的股份,代喜娟的股份控制在1.5%以内,她可以套现多少?”辛律之道,“她的现时占股率为63.4%。”
姜珠渊又低下头去计算。沙沙的书写声,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她一再地将头发拢到耳后,可发丝还是不时调皮地滑到眼前,遮住视线。
她听见辛律之走近——她从桌上拿起笔筒,别住头发——她听见辛律之走远。她抬起头:“——这不可能。虽然老饕门的市值低于四年前,但6.7亿买不到95%的股份。”
“你现在是在谈数学,还是谈生意?”
“我想代总不会签字吧。”
“到了这一步,她的意愿不在考虑范围内。万象资本虽然控股少于她,但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早已经将清算优先权写在了协议内。”辛律之道,“在她签下对赌条约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最坏的结果。”
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
“为什么会签这样的协议?太冒险了。”
“因为四年前所有媒体,都看好餐饮公司上市。如果周围都是奉承你的声音,就很容易冲昏头脑。”辛律之道,“而现在,有人愿意接手已经很难得。6.7亿,是一个很低的价格,也是唯一的出价。”
她在听他说话的时候,一直若有所思。
所以一切问题,归根结底都是数学问题。
“算好了。”
“这是债务清单。把这几项加起来,是明年六月前需要付清的数目。——代喜娟还剩多少?就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