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逮住一切机会痛击女儿;将尖酸刻薄发挥到淋漓尽致。罗宋宋的一生,还正如她给白放的答案那样,是快速变老的过程。长期的精神折磨,培养出她异于常人的韧性和耐力。她依然任由父母搓圆捏扁,呼来喝去,眼神由幼兽般的恐惧变成了苍老的淡然和坚忍——她再也不是一见到罗清平就瑟瑟发抖的可怜虫了。
现在只有宋玲在罗清平的阴影下孤军奋战。母亲的天性敌不过女性的嫉妒,为什么罗宋宋没有养成懦弱封闭,阴沉自卑的性格?为什么罗宋宋没有变成唯唯诺诺,毫无灵魂的傀儡?为什么她不接受许达这个来自底层的穷小子?罗清平不就是这样么,夫凭妻贵,平步青云,便在其他年轻女孩子身上寻找当年折掉的自尊。看着罗宋宋重蹈自己的覆辙,天下间可没有再比这个更快意的事情了。
她以为自己能够有更好的下场么?即使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今天生物系前面的草坪刚刚修剪过,孟觉的发间,衣领上粘住了不少草屑汁液,宋玲拿面巾纸给他。
按辈分来说,孟觉和宋玲同辈,但他尊称她为伯母,对她敬重有加;宋玲知道孟家人的性格多是绵里藏针,所以轻易也不敢惹他。
“刚才过来的时候,被只萨摩耶绊了一跤。”
无需孟觉说出口,宋玲知道那萨摩耶的主人定然是运动型美女一枚,两三点钟的太阳,温暖得来又不炽烈,草坪,洒水器,美女,大狗,再加上孟觉,真是赏心悦目。
“宋宋呢?上班时间怎么不见人影?”
宋玲避而不答。
“你不是也在上班,怎么出来游荡。”
“我请了半天假。她知不知道自己停机了?”
宋玲仔细观察孟觉的神情,确定他是真的不知道罗宋宋已经离家出走,来套她的话。
“你找她有什么事?”
“唉!本来想给她个大惊喜,这下子扑了个空。”孟觉遗憾地撇撇嘴,“那她现在在哪呢?出去办事了?”
“嗯。”宋玲含糊其辞道,“有什么事她会自己和你联系的嘛。”
孟觉看了看表,又摸出手机来拨号码。
“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以等。”
看来他今天大有等不到罗宋宋誓不罢休的架势;宋玲面色都不变,立刻赶人。
“等什么等嘛。我这里也很忙,你看,我准备去看看刚才那个学生呢。”
孟觉疑窦顿生,宋玲几时关心起学生的死活?他向来耳清目明,任何小把戏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噗哧笑出声;宋玲立刻警觉起来。
“你笑啥?”
“我想到小时候去找宋宋玩,您总是说她不在家。”孟觉酒窝深深,“今天怎么又把她藏起来。”
“胡说什么!”宋玲叱道,“她那么大个人,我怎么藏得住?”
孟觉眉毛一挑,意识到事情多半不简单,但宋玲已如斗鸡一般竖起羽毛,再问也没有用;幸好此时电话及时响起。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孟觉接起电话来,“大哥,什么事。”
宋玲埋头去整理刚才被章鹃弄乱的实验桌;她和罗清平刚刚商定好要借助孟金贵的力量来找女儿;现在这个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兄弟两个要通气。
“不,她没有来找我……”孟觉猛然转头朝向宋玲,“我以为天下太平。……哈!”
他抹了一把脸,努力地撑了撑眼皮,疲惫不堪。
“她若是看了今天的报纸,就不会离开格陵。挂了。”
短短二十秒的通话时间,一片云彩飘过,遮住了艳阳,整个世界黯淡下来。
孟觉并没有沉默多久;风穿过窗户,将街上的灰尘带进来,也吹走了遮住艳阳的阴霾。
“那,我走啦。”孟觉的声音很轻快,“不打搅您了。”
“这事和我没关系。”宋玲嘟哝了一句,随即绝望地发现,她已经在气势上输掉了。
“这有什么呢。”孟觉依然是笑眯眯,“我想她现在一定好得很,至少会比在家里过得好。没有人再一脚把她踢下楼,也没人会在她比赛失利后,挥舞着菜刀去砍她的钢琴,教她蹲在垃圾箱前,哭到失声,手还没有力气去擦眼泪。”
宋玲脸上失去了颜色;左手蜷曲着在实验桌上乱抓。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宋宋告诉你的?”
“我有眼睛,看得见,我有耳朵,听得见,不需要别人说。可悲的是,罗圈圈她也从来不说。”
“对,我不算个好妈妈。可她也没有个好朋友。孟觉,你是宋宋的好朋友么?那她为什么不去找你?”
还是那个牵着萨摩耶的美女,盘腿坐在草坪上,手里挽住狗绳,萨摩耶乖乖地伏在她的膝头,伸着舌,见孟觉出来,冲他吠了两声。
美女抓抓爱狗的脖子。
“Hi,孟觉。”
孟觉没心情和美女周旋,也就没注意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Hi。bye。”
美女可不想放弃和孟觉交谈的机会。
“我不叫bye,我叫庞然。”她是格陵大的子弟,却是在英国读的大学,本地朋友不多,她极力扩大自己的生活圈子,出席各种场合,见了许多钻石王老五,筛选了几轮之后,独独对孟觉有意思,觉得他气度风华不凡,又是明丰药业的小开,总想找机会和他熟络,只是孟觉这人虽然热情外放,却不是陌生人轻易能亲近得了。如果今天她没有指挥大萨扑倒孟觉,恐怕他们一辈子也说不上话。
“听说你在药管局上班?我……”她想说自己即将成为他的同事,拉近距离,但是孟觉没给她这个机会。
“Hi,庞然。”孟觉轻笑,又挥挥手,“bye。”
他轻松跑过草坪,恍惚间差点错过了停在路边的伏尔加。幸好及时回过神来。
车上还坐着个人,穿件棕色休闲夹克,正看报纸,报纸上智晓亮正和格陵爱乐团长握手,背景是整个童声合唱团,女生穿洁白蓬蓬纱裙,男生穿及膝背带裤,个个像天使。
他的报纸事先熨过,确保油墨不会弄脏手指。智晓亮追求完美,在细节上更不能大意。
“扑了个空,她不在。”
“不在?”智晓亮叠起报纸,抬腕看表,“那算了,我们两个去吃饭。”
最近报纸总是大篇幅对他进行报道,这种宣传谋略需要一定的适应期。
不适应的又岂止这一项;他向来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自恋的家伙,太久没有回家乡,所以要看报纸来跟上步伐。助理把格陵大大小小十几份报纸都买了回来,大到基本国策的实施,小到家长里短的花边,有核电站的竣工,也有老饕客的介绍,他都看的津津有味。
“那当然,无论如何,饭总是要吃的嘛。”孟觉笑,“我今天要大开杀戒。”
智晓亮也笑,他和孟觉不一样,笑起来眼角下撇,有深深纹路,一张阔嘴里露出十六颗洁白的牙齿,笑得如同新阳初生一般无邪。
“来日方长。”
可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时候,她要在别处活着。
“好得很。”孟觉摸摸鼻子,“她要看到活生生的你,非尖叫起来不可。”
“蛮好再开朗一点,就可爱了。为一块蛋糕就冲出去哭鼻子,我永远都记得。”
他聊起罗宋宋,语气中有昔日琴友浓厚的情分;成名之后,他一直以鲜花和荣誉开路,知交满天下;而识于微时的孟觉和罗宋宋才是难能可贵。
“现在好得多。大三那年期末,我还记得是考有机化学,大家在教室自习的自习,做小抄的做小抄,她趿双拖鞋进来坐我边上,我问她,‘罗宋宋,你腮腺炎还来考试?’她一张嘴,血就冒出来,于是拿纸巾接着,‘我刚去拔了智齿。’我说,‘哇,你不痛?麻醉过了有的你受。’结果她站起来就走。”
“为什么?又委屈了?”
“她说,‘待会我大声哼哼吸引老师注意,你就可以尽情作弊了。’”
智晓亮大笑。
“听起来,她变了许多。”
“确实。长大了,也知道爱美了,一头乱草,每个星期做一次离子烫,硬得像块铁板。洗两次又卷回来,和她的脾气一样怪。”
“哈,真想早些见到她。”
这可真是不公平;孟觉和罗宋宋要是想念老友,可以上官方网站搜寻最新消息;站在灯火下的他却眼前一片漆黑,宛如盲人摸象,从孟觉口中一点点拼凑起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
伏尔加缓缓开出去。智晓亮名下有两部跑车和四部房车,皆是富商巨贾,贵族王储所赠,但他最常使用的还是这架购于六年前,仅仅价值三十万卢布的老牡鹿,连同他的施坦威一起坐集装箱回到格陵。
“孟觉,她为什么放弃钢琴?”
“谁没写过《我的志愿》。我想做超人。”
“孟觉,有件事情我没有对别人说过。”
孟觉怕听人心事,正要拒绝,智晓亮已经说出来。
“我曾经压伤她的右手。虽然她说没事,可是……唉。我骑车带人从未失手,就那一次!”
原来不是罗宋宋一个人活在过去里。
“喂喂喂,我也不弹琴了,请关心关心我。”
智晓亮摇摇头。
“我不知道你参加全国甄选的原因。但罗宋宋是决意要走职业这条路,她同白放老师,同我,都讨论过。”
“女孩子做职业钢琴手太辛苦。就说你自己吧,可有时间恋爱?”
“何苦把话题扯回我身上。享誉北欧的浪漫派朱行素,是杰出女性。”
“停停停,这个话题很败胃。”
智晓亮从善如流。
“好,不谈这个。那你想聊什么?”
“除了罗宋宋和朱行素,讲些别的女人来听听。我是格陵土包子一名,从未获得金发美女青睐。你的绯闻对象遍布五大洲四大洋,各色人种,羡煞我也。”
“你刚才说对了一件事。我没有时间恋爱。”
“不拘恋爱,艳遇亦可。”
智晓亮想想答道。
“西女多情,可是来去潇洒;若论痴缠,还是东方女性长情。我一向最推崇格陵女性,兼顾独立和婉约两面。”
“唔。这次回来,可以拐个老婆带走。”
孟觉在和智晓亮说话,可是灵魂却飘浮在上面,看着自己如何虚与委蛇。
他算罗宋宋的好朋友么?她想做职业钢琴家,他从来不知道;她离家,也没有告诉他。哪一天等智晓亮晓得了独立和婉约的格陵女性也会隐忍刚烈,不知作何感受。
“喂,你说和我聊天,却又自己发呆。想什么入了神?”
“哦,没什么。”孟觉振奋精神,“我们说到哪里?哦,……”
若打电话不算的话,苏玛丽上一次见到父亲孟金刚是在小年夜。
那时孟金刚和苏云尚未离婚,但已经携了有孕在身的小三阖家团聚,苏云是舞蹈家,做不出撒泼的事情,冷静静地表示自己不去。想叫老爷子主持公道也是不可能的——孟国泰自己都金屋藏娇了七八处,怎么好说儿子的不是?只是劝他莫离婚。
“苏云跟了你十几年,你现在说离就离,她以后怎么过?做男人不能太绝情。”
孟金刚只好解释说这婚是苏云提出来要离的,房子车子钞子都给了她,自己是净身出户,也算有情有义;小三低眉顺眼作鹌鹑状,一副要人不要金的神态;孟金贵向来刻薄,冷笑道。
“净身出户?有本事你就和爸脱离父子关系,看还有没有女人扑过来。老六,你几个月前不是还为个花都的公主要死要活的么,这么快又一见钟情了?早知如此,你割个什么腕嘛。这戏演的,给谁看呢。”
“大哥,”孟金刚的小三一听这话不对,赔笑道,“我和金刚……”
“男人说话,轮不到你插嘴。”孟金贵冷道,“真是礼崩乐坏,人心不古,什么样的货色都能进孟家的门。老六,你这事做的蠢极了,今天这女人能把你发妻逼走,明天就能叫你连血脉都扔掉。”
这话说得狠,孟家人天生多情,孟金贵自己在外头也养着几个,上次日本出差,买化妆品,说好是一份一份地包起来给女人们做礼物,结果翻译会错了意,每一种都单独包起来,正室拆了礼盒,里头是六块粉饼,没闹,只笑笑。
“就算我是四面佛,那也多出两块呀。拿去送人吧。”
孟金贵很会挑女人,个个不吵不闹,这事儿摊到他任何一个老婆头上,大约都会是这种态度。而他也看准了孟金刚的小三,果然逼走了苏云,下一个就是苏玛丽。
婚宴在大富贵摆着,这年头,小三转正,发妻的女儿还要强颜欢笑在门口充招待,新娘子娘家的小孩子顽皮,去扯新娘子的头饰同裙摆,新娘尖叫着叫苏玛丽将小孩子赶走,苏玛丽一手牵一串,哄着去吃糖饮果汁。孟觉遵守承诺,抱了个猴子公仔来给苏玛丽,立马被新娘子拿去塞给娘家小孩,说是帮苏玛丽暂时保管,苏玛丽再去要,那孩子吐唾沫在她身上,拳打脚踢。
“这是我的东西,不要脸!”
孟觉气的要命,偏笑得厉害。
“好极,来了一伙强盗亲家。打家劫舍,颠倒黑白,无所不能。”
“小叔叔,我要走了,别忘了替我和你邻居那帅哥说一声再见。”
孟觉心想,人家多半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呢。
请了一圈的人,孟国泰自然是不出现的,孟金贵念点手足情面,充当证婚人,孟金贵来,罗清平自然也会来;有生意来往的,只有卓开不给面子,统统推说有海鲜过敏症,一个也不出现。虽然如此,也坐了二三十桌,比不上当年苏云入门时的盛况,面子上也过得去了。
“小叔叔,他们要放鞭炮,你带他们去好不好?我带这几个去上厕所。”
苏玛丽气喘吁吁地拜托着孟觉,后者坐沙发上玩游戏,小男孩们立刻被他手中的限量版psp吸引了目光。
“我要玩这个,拿过来!”一双双小胖手蛮不讲理地伸过来就抢,孟觉站起身,笑微微地晃晃手中的游戏机。
“跟我过来。”
孟觉吩咐经理开了间吸烟室,将psp往沙发上一扔,一群男孩子欢呼着冲进去,孟觉立马从经理手中抢过钥匙将房门反锁住。
“看着,准争到头破血流,谁也没得玩。”
他是笑得酒窝深深,眉眼间和孟金贵相似的凶狠神色看得那几个要上厕所的差点尿裤子。
“你们几个,乖乖地去该干嘛干嘛去,或者我再开一间黑屋子,把你们都关起来。”
那几个本来还在掐苏玛丽的小姑娘赶紧乱哄哄地都跑掉了。苏玛丽揉揉手臂,松了一口气。
“你比他们也大不了几岁,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苏玛丽嘿嘿地笑;过一会儿又愁眉苦脸。她处于青春脱壳期,心心念念的全是如果宋宋姐也在该多好,她想要个同性的同盟者。
孟觉知道她的想法,却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罗宋宋的突然消失。
他其实不担心她的安危;她属于那种不声不响,却很有主见的女孩子,大凡家暴中长大的,都很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挨的揍多了,知道哪里是雷区;她果然是要和过去断的一干二净,不要他孟觉也就罢了,怎么可以丢下苏玛丽?她对苏玛丽的爱护,也要从此断掉么?
婚宴开始了,那帮小男孩还是被放了出来,个个见了孟觉溜墙根儿走;也不再找苏玛丽的麻烦,自动自觉坐到稍远一桌上去,有找新郎告状的,被新娘子赏了巴掌也不敢再吭声。
才端出新鲜河豚片出来的桃之夭夭,罗清平笑着过来附身同苏玛丽讲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臂拂过她的胸脯。
“玛丽,你是不是该对爸爸和妈妈说些什么?”
苏玛丽迟迟疑疑站起来,拿一杯鲜奶说祝词。
“爸爸,祝你和……新妈妈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如斯心酸。全体鼓掌之后,孟薇恰恰冷笑了一声,端起酒杯来饮了一口。
“我也替苏云姨祝一句:但愿将军重立功,更有新人胜于汝!”
她虽是晚辈,可在明丰也说得上话,孟金刚文化底子再差,也听得懂不是什么好词儿,正要发作,孟薇已经转换了话题。
“老七真是我们孟家一朵奇葩,不沾烟酒,女色也不过是浅尝辄止。怎么着,为谁守身如玉呢?”
“我去上厕所。”苏玛丽脸红红站起来,冲孟觉使眼色,孟觉正被这个话题缠住,没理会,苏玛丽撇撇嘴,自己走出去了。
“就是,孟觉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介绍介绍?”新娘子也来凑热闹,“我有几个表妹,长得都不错……”
“别介,我还没娶老婆生女儿呢,不急,不急。”
孟薇仰面大笑起来,急急扯了餐巾来擦眼泪;两个又说出许多恶毒的话来,纵是再脸皮厚也顶不住了,孟金刚搓着手把孟觉叫出去。
“老七,你平时刻薄也就算了,算哥求求你,别和孟薇那丫头一唱一和地给我下绊子。你今儿个心里不痛快就直说,是哥哪里招惹你了?”
“和你没关系。”
“你去找找玛丽,下午三点的飞机,别耽误了。”
罗清平同孟金贵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离席,开了间吸烟室说话。
“不过打了她两巴掌。”
“只是打了两巴掌?那她早就离家出走不知多少次了。”孟金贵轻哼,“老罗,我不是不知道你的脾性。闹得这么大,断然不是家暴而已。坦白说,人我早就找到了,安全得很。不过交到你手里,恐怕就不安全了。”
罗清平嘿嘿地笑,附耳同孟金贵低低说了一句。
“操!罗清平,我还真没想过这一层。”
“孟哥,你玩赛马,这赛马要保持纯种,就得族内□,哈哈哈!你对孟薇就没有过这种想法?”
“去你妈的,我能和你一样龌龊?啧啧啧,这书读得多,不见得是什么好事,礼义廉耻还不如我们这些不要脸的生意人呢。”孟金贵拍着腿笑骂,掐熄了烟蒂,“妈的,那我断不能把她送回罗家去。你就当没生过这个姑娘吧。”
许是觉得恶心,孟金贵猛地站起来,有点头晕,开了门想透点气。
“……老七?”
孟觉没理会大哥,他的眼神越过了孟金贵的肩头,钉住了仍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的罗清平。
孟金贵从未见过老七这种要杀人的表情,急忙拦住他,孟觉一股劲地要往里面冲,孟金贵使劲按住他的胳膊。
“老七,老七!你干嘛呢?你又不抽烟,小心熏着。”
他不是没有问过孟金贵。以孟金贵的能力不可能找不到还留在格陵的罗宋宋。但是孟金贵没有说——原来是为了保护她。
“我找玛丽。”
“玛丽不在这儿,你到别处找去,知道不?玛丽不在这儿!大哥现在叫你快去找玛丽,听见没?快去!”
孟觉这才回过神来,很平常地一笑。
“我游戏机在沙发上呢。拿了就走。”
“是不是这个?”罗清平挪了挪身体,从垫子下面拿出一个psp,“哎呀,七少,不好意思,你的宝贝被我压了一下。”
“没关系。”孟觉接过游戏机,“你们继续聊,回见。”
他太阳穴的血管突突地跳动着,血液一直流到眼底,所见全是红色,走廊上的侍应冲他笑。
“七少。请问你需要什么?”
孟觉猛然扬起手,将游戏机狠狠砸进垃圾桶。
“小叔叔!”玛丽站在走廊尽头冲他笑,手里还拎着个塑胶袋。
“你跑哪里去了!”
“你还凶我!我刚才冲你使眼色,你干嘛不理!宋宋姐来还鞋子,我们就在门口坐着说了会儿话。她说,她刚搬家,很忙;她说,我到了北京,也需要这双鞋子;她说,换个新环境,会有新气象呢!”
第十章
药管局一帮小年轻趁五一放假,决定结团去爬姬水镇外的青要山,青要山地势险峻,风景旖旎,全程走下来还包括速降,瀑降,岩降,穿越峡谷等拓展项目,庞然知道孟觉大学时去过,恐怕他不会再去。
“怎会,孟觉早早就报了名。有得玩,他一定是第一个扑上来。”
于是出发这天,庞然六点就到了单位。孟觉正坐在大厅里喝牛奶,全套登山行头穿在身上,一件红色银条冲锋衣帅气得要命。
“Hi,孟觉。”
“Hi,庞然。”
庞然参加工作不足两个月,对孟觉的小心思已经人所皆知。她生性活泼开朗,和同事打得火热,但是对孟觉,就是有那么一点刻意。
“这么早起来,真是第一次,我还没睡醒,脸都是肿的。”
孟觉笑了笑,没有作答;这时,其他人陆陆续续也都到了。
“咦,你们两个倒早。别不是一起来的吧?啧啧啧,有问题!”
庞然便坐在孟觉身边的沙发上笑个不停。
“少毁谤啊,哎,饿死了,包子给我吃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