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你要知道我也有难处。我怕她们两个处不好,这又怀着个小的,我保证,最多一年,就接玛丽回来。”
他这话说的真让人心寒;孟觉停了半晌,才冷冷道。
“苏玛丽不是我的女儿。我对她千般好,也不如你今天打个电话给她。恭喜你,这世间上死心眼的小姑娘不多,你还正巧就碰上一个。别说你把她送到北京去,就是要赶她去新疆放羊,她也一准屁颠屁颠把行李都收拾好,半点不需要你操心。”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孟金刚笑得极舒展,“等会儿我就直接和她说。唉,说到底,我不如你了解她。老七,知道为啥那么多大家闺秀争着做孟家的老七媳妇么?不仅仅因为你生得好,性格也通透得很,善解人意。哎,看着你这些年身边也没缺过女人,咋没有一个长久的?真跟老大说的那样,你看中了罗清平的女儿?那小姑娘不是不好,就是,怎么说呢……”
“我不喜欢死心眼儿的。”孟觉断然道,“我的事情,你们少掺合。”
“我们这不是没掺合嘛,”小儿子,心肝尖儿,孟国泰多多少少心还是偏着孟觉,他的婚姻大事,孟金刚干涉不了,于是陪小心道,“罗清平几次想挑明,你大哥都把话岔开了,就是想着你还不至于选个残废……”
“玛丽,你爸有事儿和你说。”孟觉懒得听他废话,见苏玛丽擦着头发冲出来,赶紧将话筒递给她,“我进房间。”
“喔!”苏玛丽一下子跳进沙发里,长长的发尾猛地扫在孟觉脸上,孟觉闪开,苏玛丽却浑然不觉,兴高采烈地同父亲报告一天的行程。
“爸爸,我今天……”
孟觉回到卧室,还和上午出门前一般邋遢如狗窝,被子在墙角站立,游戏卡带随意散放在床头。
他换衣服,换床单,换被褥,脏的旧的全堆一边,留待明日钟点工来收拾。
不是不泄气。
确实,他对玛丽千般好,还是抵不过一个孟金刚。
同理,他对罗宋宋千般好,也抵不过一个智晓亮。
可是他又偏偏这样倒霉,从小到大都和这样的两个小姑娘厮混在一起。苏玛丽是亲侄女,甩不脱很正常,而罗宋宋呢?
他最近已经很少想起小时候,每次找罗宋宋玩,都有宋玲从中阻扰,于是在上学时刻特特转车到格陵大学家属区,猫在她家楼梯间,预备吓她一跳。等至不耐烦时,就听见罗家大门很响一声,紧接着罗宋宋被一脚踹出来,跌下楼梯,头朝下,脚朝上,校服裙子掀至大腿根,隐隐露出底裤。
“□养的,快滚。”
罗清平的骂声隐没在大门后面。
孟觉心底一窒,直觉排斥亲密琴友被家暴的事实。罗宋宋灵活地翻身弹起,拍拍身上灰土,又理好裙子,做无事状走到阳光下去,一边走一边摸手肘处有没有擦干净。
她不是次次都被罗清平这样欢送出门,那天是为了什么找她晦气,全然不记得。这事孟觉只见过一次,一次就足够。他是男子汉,要保护老弱妇孺,于是那天晚上在琴房,他直接走到罗宋宋面前去。
“罗圈圈,你爸爸是不是打你?”
他声音太大,连智晓亮都转过脸来,罗宋宋想也没想,立刻否认。
“谁说的?我爸爸从来不打我。”
“他踹你,你要会躲……”
“我爸爸从来不踹我。”
孟觉心想,哈,你撒谎,我要把你今天穿的底裤颜色说出来,看你还怎么否认。
“你怕他?你怕他干嘛,他打你是不对的,可恶。”
“你多管闲事。”她脸色灰败,在白炽的灯光下显得扭曲,“孟觉,你真讨厌。”
他没有说出自己在楼梯间看到的事情。直觉告诉他,他要是说出来了,罗宋宋就再也不会是他的朋友。
“好,你就嘴硬吧。总有一天你会被他打死的。那时候我才不会难过呢。”
罗宋宋毕竟摇摇摆摆地挺过来了,没有被罗清平打死,也没有打出畸形人格,他看着她一天一天顽强地长大,经历一般人都未必能忍受的苦痛——在大赛前夕被智晓亮弄伤了手,因为无法恢复到平时的水平而被父母嫌弃,看见夜光风筝追着要求带她离开。
“可是,我们明天还有比赛啊!罗圈圈,你要去哪里?”
“我输了。孟觉,我输了。”
未赛先输不是好兆头;他拿了全市第七,罗宋宋是第三十三,连安慰奖也没有一个,最后所有参赛选手上台和市领导握手,唯独没有罗宋宋。
他头一次急得跳脚,奖也未领就飞奔去罗家,眼前冒出许多金星,觉得她会似液化气罐般从楼梯上砰砰直落下来,爆炸,化为齑粉。
孟觉突然又有了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他心底永远有个女孩子被缚住双眼颤巍巍走钢丝,稍有偏颇便要死无葬身之地。
罗清平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奔流,手指不自主地抽动着。
“罗宋宋,别找不自在。”
这略为亢奋的声调对罗宋宋来说太熟悉,她畏缩,下意识地往门口退。
“我没有找不自在。我是说事实。”
“什么事实?”罗清平冷笑着翻身坐起,好像要和女儿倾谈,“这么多年了,原来我不知道事实,你讲来听听。”
“这些年你们一直在描绘如果我没有受伤,应该会给你们带来多大的荣誉……”
“罗宋宋!你给我回房去!”宋玲尖叫着赶女儿走,“大半夜的不睡觉折腾什么!”
“宋玲,你发什么火,你女儿要给我们上课,好好听着。”
“可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很清楚。即使我的手完好,也不可能超越智晓亮,永远达不到你们的要求。”
“哈,你的意思就是说全都是老子的错。老子活该养了个废物。”
他在等一个藉口。罗宋宋太清楚了。罗清平从不无缘无故地去揍流浪猫狗,但如果它们胆敢对他吠叫,就一定会被踹到飞起。
“说啊!”罗清平暴喝一声,“臭娘们儿,怎么不说话!嗯?没胆了?嗯?你他妈的和智晓亮一样贱……”
罗宋宋忍无可忍。
“当时及时去医院我至少不会变成废人!是你们在吵架,妈妈说要离婚,你怕她带我去医院检查一去不回,就把我们锁在家里,整个星期不让出门,一直到我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了,才肯让我们去看骨科!”
“你不是说不疼么?不疼用得着上医院?!”
“我根本不知道粉碎性骨折是有多痛。我以为那种程度只是崴了手腕。”
“你是猪猡。”
“对,我是猪猡。生我的也是猪猡。”
她从来没有这样反击过,宋玲还没搞清楚女儿从哪里借来的胆子,罗清平已经骂着脏话从床上一跃而起。
“罗宋宋,你找死。”
罗宋宋开门欲逃,被一脚踹在后腰上,整张脸朝门把手上撞去,紧接着头皮一紧,已经被罗清平抓住顶发。
“我得好好教训你。”
他的气息喷在女儿的脖颈里;一把将她掀翻在地。
“罗清平!”宋玲坐在床上大叫,“别打的太厉害了!”
“臭婆娘,闭嘴!”
他左右开弓,打得罗宋宋的头撞在地板上砰砰直响;这种久违了的快感让罗清平很满足。
“我这是教你做人要有礼貌,知不知道?嗯?你还敢和我顶嘴么?嗯?”
罗宋宋拒不开口,挥舞着手臂抵挡;罗清平索性骑坐在她身上,继续大施拳脚。
他必须得找个人来承担这些,不是智晓亮,就是罗宋宋,反正整件事情里,他没有错,他最无辜!他低声下气,死缠烂打,娶到莫清芬的女儿,是为了能少奋斗二十年,结果呢,这个贱女人给他生了个女儿之后就坚决不肯再生第二胎;这个女儿明明有机会光耀门楣,现在却变成一无是处的废物。一天到晚只知道混吃等死——呵,她虽然动的不多,身材倒还保持得不错,脖颈修长,锁骨清瘦,胸脯饱满,两条还在踢蹬的长腿又是那么的结实有力……
罗宋宋感觉到父亲在腰上掐了一把。她咬着牙挣扎,紧接着又被伸进衣服里掐了一把。
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他们是父女。
可她身材真他妈的好啊,皮肤又光又滑,这张脸看久了,也不是那么的难看。
看看她的双手双脚,真美极了。美极了。
罗宋宋感觉到了骑坐在自己身上的父亲发生了一些变化,她难以置信地推着罗清平,大声嘶叫。
“妈!妈!求你了!妈!妈!”
她什么也不敢说。她是个胆小鬼。她什么也不会说的。
这种想法让罗清平更加亢奋,他不再打罗宋宋的脸,而是揍她的肚子,直到宋玲发出尖叫。
“够了够了!她星期一还要上班呢!”
今天不行。时机不对。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
罗清平气喘吁吁地站起来。罗宋宋蜷缩着,一动也不动。她的眼皮肿起来,隐隐约约看见书架上掉下来一本书,书脊上写着《性格决定命运》。
性格决定命运。
“别装死,快滚出去睡觉。”
罗清平回到床上去。宋玲有点心惊,看着罗宋宋慢慢地扶着墙站起来,又痛苦地弯下腰去,咳了两声,然后蹒跚着走出房门。
“把门关上!”
她吓了一跳,责备地拍了丈夫一下。
罗宋宋带上门,拖沓的脚步声,慢慢上楼去了。
“你也打得太狠了!”
“我还嫌不够呢!妈的。老子养了她二十几年,骂老子是猪猡。”
他污言秽语全冒了出来。宋玲已不像以前那样觉得枕边人粗俗到觉得陌生。
“得了,少骂两句,睡吧。”
她睡得很不安稳。朦朦胧胧听见玄关处有响动,不知为何,直觉是罗宋宋离去。
“罗清平。醒醒,醒醒。”
生物教授没有即时醒来,翻个身继续睡死过去。宋玲也未动弹,沉心细听女儿换鞋,拖行李箱,一去再不会返。
第二天早上,罗清平看着女儿收拾一空的卧室大发雷霆。
“开什么玩笑!给我玩离家出走?你即刻打电话给她,叫她滚回来!”
宋玲别开目光。
“你看,手机在电脑桌上。”
罗清平如笼中困兽,团团打了几个转。他以为已经打掉女儿身上野性,没想到不声不响给他来这一手。
他自小灌输她离家出走的害处,小姑娘孤身在外,只有被奸或被杀的下场,全然忘记她已是成年人,不能再由他摆布。
“你说她去哪里了?”
有一刹那他觉得妻子是共谋。否则不会这样平静。
“能去哪里?她没得多少朋友。你去问问孟觉,他可能知道。”
“你嫌不够丢人么?”
宋玲不作声。罗清平觉得胸口怒气越来越盛,越来越盛,挥舞着双手大叫。
“我们哪一点对不住她?没给她吃还是没给她穿?离家出走?你等着,她最好乖乖回来,否则有她好看。”

第九章

他并不是当着罗宋宋的面威胁,这威胁便显得有些无力;罗宋宋走了,如格陵大学教职工家属区的一缕炊烟,冉冉腾空,消失不见。家长里短,流言蜚语,都没有觉察到罗家的异状——毫无存在感的罗宋宋,远不如她父母那般耀眼,再加上厄运接踵而来,年前呼声甚高的罗清平在“长江学者成就奖”评选过程中意外落马,罗家的死气沉沉,更像是为了这一噩耗而默哀。
若罗清平和宋玲不说,谁又会想到他们那如同提线木偶般生活的女儿罗宋宋,就这样扯脱了提线,直坠危险而不可知的深渊?
“章鹃,罗宋宋离家出走了!”
一日汤园园兴冲冲跑到酶学实验室来找章鹃,劈头便是一句,嘴角保持诡秘微笑,紧紧贴住室友身体,气息吹拂在她耳内,有亢奋的味道。
章鹃深知自己这位闺蜜总是传一些可怕的八卦出来,例如楼上的薛葵师姐曾被人包养,又或者孟觉师兄其实是不受宠的私生子,这些八卦都过于惊悚——须知八卦最大的乐趣便在于添油加醋,但章鹃却连复述都缺少底气。
“回去再讲。宋教授不喜欢我们工作时间聊天,见了又要骂。”
兴头上的汤园园不喜欢被人敷衍,尤其是章鹃。她肯纡尊降贵讲最新是非,是章鹃的福气,还敢推三阻四?
“你们老板在罗清平那里谈事情,一时半会回不来,你放心,”她勾住章鹃的脖子,为自己的聪明洋洋自得,“我耳清目明得很,不会害你。”
罗清平?章鹃心中微微一跳,觉得这称谓真是说不出的轻佻,轻飘飘地在她心头点过,抬了眼去瞄汤园园,后者大约也是觉着了孟浪,脸色微绯,旋即恢复正常,更怕暂停话题令章鹃多想,便搂了她肩头急急窃语。
“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千万别再传出去了。哎,章鹃,不是我这人喜欢讲八卦,实在是为你着想,最近宋教授不是特暴躁?告诉你,就是为了这事儿。千金小姐脾气大,闹了点小别扭就离家出走——唉,你这人又马虎,在这节骨眼上千万别顶撞宋教授,知道不?”
这番“真挚”的劝告,章鹃也就“真挚”地接受了。
“我还以为她放春假去旅游了呢。”
“哎,就是前几天音乐会那天嘛!呃,也是凑巧啦,我和罗……教授在路上遇到,”汤园园一撇嘴,“你不知道,原来这罗宋宋神经兮兮的!一晚上打了几十个电话找爸爸,亏得罗教授有涵养,轻言细语地同她讲就快回来了,就快回来了,她还一直烦个不停!这么大个姑娘,没爸爸讲故事睡不着不成?我看她八成有恋父情结。”
章鹃突然歪着嘴角一笑。
“她有没有恋父情结我不知道,倒是生物系几个有名的帅哥她都痴缠过,像许达,孟觉,倒追上去,附贴大床,人家都不要——啧啧啧,如果换了我,早就没脸留在这里。”
“啊哟,这我倒没有听说过!”
章鹃没言语——这些破事儿,都写在地下室女厕所第三个蹲位的门上,指不定是哪位帅哥的拥趸气不忿,将罗宋宋骂了个狗血淋头,
“许达的谢师宴,她不请自来,搞得许达和他女朋友尴尬的要命;还有,她仗着和孟觉从小玩到大,硬生生把孟觉和沈西西拆散了。这种人,不骂不行。你要是不相信,咱们现在去看。”
章鹃也是一时兴起,拽了汤园园就想走,甫一转身,宋玲正似笑非笑地倚在实验室门口,一身土黄色的职业套装箍出一个圆滚滚的小肚子,胸部却干瘪着,看上去正是一个失意的中年妇女该有的滑稽可怜模样。
被偷听并不可怕,可怕之处在于章鹃根本不知道宋玲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回想刚才身边走过的师兄师弟,似乎早早就已使眼色给她,但她偏偏没有领会。
汤园园只是听章鹃说过宋玲的变态,并没有真的见识过,所以在感觉到室友浑身打颤时,她还试图想挽回一点局势。
“章鹃,你技术真全面,我下次再来请教你PCR技术。再见。”
她经过宋玲身边时,毕恭毕敬鞠了一躬。
“宋教授,我是综合实验室的汤园园,罗教授的学生……”
“罗清平?好得很哪。”宋玲笑得云淡风轻,“上班时间四处乱逛讲是非,也只有他纵得出来。汤园园是吧?我记住你了。”
汤园园一向顺风顺水,众星捧月,又是没出社会的小姑娘,哪里被这样不动声色威胁过?面颊抽动了两下,僵笑着走出门去,听见身后宋玲用同样平心静气的语调对章鹃开火了。
“这么简单的一个实验,你做了快两个月也没有结果,别说什么你已经尽力了,就算你天天加班,一日做足十二个小时,做不出来,就是浪费,就是白搭。今天我们来好好分析一下,到底是你太蠢,还是我太蠢居然收了你这种学生。居然还有人来向你请教实验技术,简直笑死人。”
汤园园走到楼梯口,看见甜蜜补给的外卖员正上楼——三点三刻,正是该吃下午茶的时候,罗清平曾在香港做访问学者,将这种港派作风学了十足十,美味蛋糕加丝滑奶茶会令人心情愉悦,她要立刻回到自己甜蜜的世界里去。
宋玲果然是变态的。无需罗清平在汤园园面说妻女坏话,她自己看得见,宋玲和罗宋宋这一对废物,拖累得罗清平也够久了,如果不是罗宋宋的突然离家出走,罗清平会落选“长江学者成就奖”么?如果不是宋玲这种尖酸刻薄的性格,罗清平会一天到晚不愿意回家,宁愿和学生们一起吃食堂么?
仗义的汤园园见不得好男人受苦。她一定要献出自己所有的力量,将罗清平从这段失败的婚姻中解救出来。
在酶学实验室,挨骂是家常便饭。
章鹃双脚并拢,双手紧贴身侧,宋玲有几滴口水溅在她额头上,似针尖一般扎人。
“整个实验室,就属你的台面最脏乱,什么都敢往上堆。”
章鹃哀怨地扭过头去,喉咙里有什么东西一突一突地往外冲,宋玲看清楚点就该知道那两只纸碗装的是章鹃一动未动的饭菜,从早到晚,她半粒米都未进,可是宋玲根本不会心软。
“你自己不能平衡实验和生活的关系,还指望我来体谅你?别做梦了。”
其他同事各做各事,根本不敢劝架,只怕战火烧到自己身上,又或者骂得更凶。
“你有聊天的时间,就该把饭吃了,装可怜给谁看呢?典型高分低能……”
章鹃目瞪瞪地望着宋玲的嘴一张一合,宋玲的后槽牙里有颗被虫蛀烂掉了,黑洞洞的,章鹃盯着那个黑洞,突然就一头扎了下去,磕着了凳沿,软绵绵地蜷缩成一团,大家都伸长了脖子朝这边来,宋玲懵了,朝后退一步,急忙朝门口一指。
“快,那个谁,去把门关上!”
这个时刻,她首先想到的不是救助晕倒的学生,而是关上门免得叫旁人看见!
被点到的学生哦哦地应着,立刻弹起来冲去关门,就在门几乎要掩上的那一刹那,被一只手抵住了。
“哎哎哎,不至于吧,见我来了就关门?”
这男声伴着一股青草香味传来,满不在乎,充满笑意,又轻松得很,孟觉手上微微使劲,将门推开。他是风云人物,虽已毕业,久不在生物系出没,但谁会不认得这个生一对靓酒窝的大师兄?
“孟,孟觉师兄。不是,是宋教授让我关门。”
“大白天的关什么门?”他是来找罗宋宋,便未深究,直朝宋玲走来,“宋伯母……”
他一脚踏住了章鹃的头发;竟有一位小师妹双目紧闭,晕倒在实验桌旁。
“这是怎么回事?”孟觉急忙将章鹃扶起来,“快,谁来搭把手。”
“小姑娘太勤奋,连饭也顾不上吃,晕倒了。”宋玲立刻叫两名学生出来,“你们送章鹃去医务室。”
一圈围上来的人脸都是麻木的,章鹃鼻子里一股青草香味,哼了一声,睁开眼睛,恰恰看见孟觉的侧脸,正将她移到另一名男生的背上。
“小心一点。”
哦,是孟觉师兄。甫进校时,她和汤园园也曾经在篮球场边为这名大前锋摇旗呐喊,那是他们最近的距离。
她也见过孟觉赛后旁若无人,兜口兜面地把汗湿的球衫脱下来朝罗宋宋丢去,又从她手中接过蒸馏水大口饮下。
鼻子里一直都是那种淡淡的青草香味。章鹃的脸上粘着一枚草屑,她羞耻地,轻轻地哭了。
“别哭,章鹃,宋老师就是那个德行嘛。咱们赶快把毕设做完,赶快走人。”
同年级的男生轻声安慰着,楼梯转角处,撞见了从洗手间出来的罗清平。
“这是怎么回事?”他出声关切道,“病了?”
章鹃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来,头发凌乱,两条细而长的胳膊,关节处只有楚楚可怜的一圈,可爱至极。
“在实验室晕倒了。”
“快,快送医务室!你是宋玲实验室的?”罗清平低声咒骂,“不像话,不像话!待会我和宋玲老师会去看你,放心,没事。”
回到办公室,罗清平疲惫地往老板椅里一靠,最近他的前列腺好像出了点毛病,常在洗手间里一泡就是半个小时,尤其是和宋玲谈完罗宋宋的事情之后,简直淅淅沥沥个没完,连下午茶都错过了,汤园园特地拿了蛋糕和奶茶进来,见他心不在焉,知趣地退下了。
罗清平心知肚明,这不是宋玲第一次把学生骂到倒下。最近为了罗宋宋离家出走和长江学者成就奖落选的事情,他们火气都很大。
他拨了个电话给孟金贵。罗宋宋是属于他的,如果她要走,得先把欠他的债还清了。
想到女儿光滑紧致,凹凸有致的身体,罗清平禁不住地兴奋起来。啊,虽然罗宋宋不在,但是楼梯口撞到的那个小姑娘泪痕斑驳的脸庞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和女儿一样,她的手肘也只有幼细的一圈,说不出的可爱。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被自己在面试中刷下的章鹃,却牢牢记住了这个楚楚可怜的孩子。
宋玲从来不怕承认,她对罗宋宋是又爱又恨。
她坚持认为自己婚姻不幸,全是拜女儿所赐;她从来都是一名女性,其次才是一名母亲,所以她看着罗宋宋,眼神就充满了憎恶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