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凌若不敢置信地盯着满口慈悲的荣贵妃,眼中头一次出现怒意,她即使再傻再笨也该看出来荣、宜二妃完全是有意针对她。
在本朝,格格有两种意思,一种是被寻常百姓知晓的对于宗亲官家小姐的称呼,是一种敬称;另一种则是王府里没有名份的通房丫环,莫说不入宗谱玉碟,就是一声主子都当不起。
正经官宦人家出身的女子,尤其还是满人,自大清开国以来,从未有指为格格的道理,再差也是一个庶福晋。只有汉人或是身份卑贱的女子才会被指为格格。对于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来说,被赐给他人当格格比杀了她还难受。
荣贵妃这一巴掌,掴得不仅仅是凌若一个人的脸,还有整个钮祜禄氏的脸面,不留一丝余地。
凌若紧紧咬住下唇,一言不发,直至嘴里尝到腥咸的滋味方才稍稍松开,混着殷红的鲜血木然吐出几个字,“奴婢谢贵妃娘娘恩典。”
荣贵妃满意地点点头,示意林泉将她带出去,并连夜送往四贝勒府,不许她在宫中再多呆一刻。
一夜之间,凌若的命运轨迹被彻底,从此踏上一条不可预知的道路。
于失魂落魄间,凌若被带出了景仁宫,带出了曾经寄托她一切的紫禁城…
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身在四贝勒府后院一间厢房内,是府里的管家高福领她进来的,林泉将荣贵妃手谕交给高福后就走了,之后高福领了个与她年纪相仿的丫环进来,告诉她,以后这个就是专门伺候她的丫头墨玉。
“姑娘,您身上都湿了,要不要奴婢给您换身衣裳再服侍您就寝?”墨玉揉着惺松的睡眼问,她在睡得正香的时候被高管家从被窝里挖出来,告诉她新姑娘来了,以后她就负责照料这位新姑娘衣食起居。
姑娘…这就是她以后的称呼,再不是钮祜禄凌若,而是四贝勒府里一个暖床的格格,下人对这一类人的称呼是姑娘,跟青楼中那些妓女的称呼一样。
事情上,她们就是王府里的妓女,专属于四贝勒一人的妓女,连妾都不是。
她木然站在那里,尖锐凄凉的笑声骤然爆发,仰天大笑状若疯癫,许久许久,直至脸上尽是笑出的泪水才渐次低了下去。
抛弃至亲至爱,舍弃一生自由,只为求入宫,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局。这是报应,报应她伤害了那个守候她十年的至情男子,报应她不自量力,妄想以一已之力挽回钮祜禄一族的颓势!
墨玉被吓坏了,自己不过是问她一句要不要换身衣裳,怎得这么大反应,该不是神智有问题吧?亏她还长了一张这么漂亮的脸蛋,真可惜;还有这位姑娘脸上怎么又红又肿仿佛被人刚刚掌过嘴一般。
墨玉摇摇头正准备告退,倏地看到站在那里的凌若摇摇欲坠,随时会摔倒,吓得她连忙过去抱住了,一抱之下顿时发现不好,这位新来的姑娘身上竟然烫的利害,似在发烧,连忙唤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今夜一连串的打击早将凌若逼到崩溃边缘,过来时又恰逢下雨淋了一身,寒气入侵,心神忧郁,能撑到现在都是一种奇迹,在坠入无边黑暗前凌若最后看到的是墨玉关切的面孔…
第十一章 震怒
十二月初八,康熙四十三年的选秀定在体元殿进行,年过天命的康熙帝携后宫位份最高的荣贵妃、宜妃、德妃一道挑选德才兼备的秀女以充掖后庭。
八旗秀女分满、蒙、汉,分别选看,凡中意者记名字留用,就是所谓的留牌子,不中意者则赐花一朵,发还本家,也即摞牌子。
悉心打扮的百余名秀女最终得以留牌者不过区区十数名,每一个皆是个中佼佼者,貌美如花。选上的自是喜上眉梢,没选上的则失望至极,有几个甚至因伤心过度晕厥过去。
待看完最后一拨秀女已是晌午时分,正当一直提着颗心的荣贵妃与宜妃相视一眼暗自松气时,康熙的一句话让她们刚放下的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
“此次共有秀女几人?”身着明黄缎绣五彩云蝠金龙十二章龙礼袍的康熙拧眉问随侍在侧的李德全。
李德全不假思索地道:“回皇上的话,共有一百七十六名秀女,不过今日参选的唯有一百七十五名秀女。”他心下已猜到康熙这么问的原因,毕竟当日之事,他是除康熙之外唯一一个知情者。
“这是为何,还有一人呢?”康熙眯起细长的眼眸,脸色微微发沉。
李德全小心地睨了康熙以及旁侧有些坐立不安的荣贵妃一眼,挥退尚留在殿内的秀女,“启禀皇上,今日选秀名册递到奴才这里时,奴才发现有人将钮祜禄凌若的名字自名册中划去,没来的那名秀女应是她;之后奴才也问过钟粹宫管事姑姑红菱,她说这是荣贵妃的意思,钮祜禄凌若也在前一夜被荣贵妃宫里的林公公带走了,至今未归。”
不待康熙追问,荣贵妃忙自椅中起身,欠身道:“回皇上的话,的确是臣妾的意思,臣妾昨夜刚刚得知原来钮祜禄凌若在参选之前行为不检,还与一名叫徐容远的男子有染,这般不知自爱的女子实无资格参选,所以臣妾才自作主张将此女之名自名册中划去。”
“还有这等事?只是贵妃久居后宫,怎会知道宫外之事?”康熙话中的怀疑让本就提心吊胆的荣贵妃更加慌张,她万不能说是石氏告诉她的,否则以她与石氏的关系只会让康熙更加怀疑。
正当她思忖该如何回答时,和珠走上前来双膝跪地道:“启禀皇上,是奴婢前几日出宫探望家人时无意中听来的,回宫后与娘娘说起此事,娘娘还怕是市井中人乱嚼舌头冤枉凌若小主,特意命奴婢再次出宫去打探清楚。”
“这么说来,此事是真的了?”康熙面无表情地盯着和珠,看不出喜怒。
和珠双肩微动,不敢直视康熙,垂目盯着自己映在金砖上的身影道:“是,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奴婢打探后得知凌若小主确与一男子有染,且还私定婚盟,娘娘为保后宫清宁迫不得已将凌若小主的名字划去。”
“贵妃,事情真像和珠所言一般吗?”冬雪初霁,暖暖的阳光自云层中洒落,将红墙黄瓦的紫禁城照得愈发庄严华美,朝瞰夕曛中,仿若人间仙境。
康熙温和的言语令荣贵妃精神一振,忙答道:“正是,皇上要操劳国家大事,日理万机,臣妾不敢为一点小事劳烦圣驾。皇上当初许臣妾掌管后宫之权就是要臣妾为皇上分忧解劳,数年来臣妾不敢有一刻忘记。”
“是啊,皇上,这些年来贵妃姐姐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臣妾相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后宫安宁着想。”宜妃吟吟笑道,当日之事她也有份参与,若此时装聋作哑不发一语,难保荣贵妃不会忌恨在心,倒不如卖个人情给她。
在座的三位妃子,唯有德妃未曾说过只言片语,只是盈盈立于康熙身边,神色宁静温柔。聪敏如她早已发现在眼下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此时多嘴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只要安静的站在这里看戏即可。
果然,就在荣贵妃以为能够遮掩过去时,康熙骤然发难,眸光犀利如箭,刺得荣贵妃与宜妃心头发冷,连忙垂下头。
“好一个为了后宫安宁着想。”康熙冷笑道:“贵妃,朕且问你,此次入选者有一百七十六名秀女,你是否对每一个秀女的名字都了若指掌?否则为何那么巧出宫探亲的和珠一听到钮祜禄凌若之名就知道她是此次参选的秀女?而你偏又对此事这般上心,不知会朕一声就将名字从册中划去。贵妃,你扪心自问,当真无一点私心?”他登基四十余载,擒鳌拜平三蕃,当中不知历经过多少事,怎会听不出区区谎言。
康熙这番疾风骤雨般的训斥彻底粉碎了荣贵妃心头最后一点侥幸,慌得她赶紧跪下,迭声道:“臣妾不敢!”
她不明白,为何少了区区一个秀女会让康熙如此关注,这种事情并不是没有过,以往就算知道了也仅仅问一声便罢,从未像此次这般揪住不放过。
“是吗?朕看你们一个个敢得很”康熙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坐立不安的宜妃,“这件事是否连你也有份?”
见康熙问自己,宜妃赶紧强打起精神道:“皇上说笑了,您又不是不知道臣妾最是胆小不过,就算再借臣妾一个胆也不敢做出欺瞒圣听之事,且臣妾相信贵妃姐姐也不敢,兴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宜妃的话令康熙面色稍霁,但当他得知凌若已被荣贵妃擅自指给四贝勒胤禛为格格时登时大怒,抄起茶碗狠狠掼在荣贵妃面前,滚烫的茶水溅了荣贵妃一身,面容阴冷怒斥道:“荒唐!真是荒唐!”
不论三妃还是李德全,都是伴驾多年的老人,从未见康熙发过这么大的火,慌得连忙跪下请康熙暂息雷霆之怒,至于荣贵妃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不知如何自处是好。
“自大清开朝已来,还从未有四品朝官之女被赐给阿哥当格格的事,贵妃,如此荒唐之事你倒是告诉朕,朕要怎么向百官交待,你告诉朕!”最后几句康熙几乎是吼出来。
荣贵妃吓坏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唯恐更加激怒康熙,宜妃倒想帮着说话,可她刚一张嘴就被康熙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格格…这是一个近乎妓女的称呼,一想到那个像极了她的女子遭受如此不公的对待,他就心痛至极,连带看荣贵妃的眼神也充满了戾气。
许久,他微微收敛怒色,冷声道:“贵妃,你入宫有三十多年了吧?”
荣贵妃不知其意为何,战战兢兢答道:“回皇上的话,臣妾入宫至今已有三十四年。”
他默然颔首,露出深思之色,“三十四年…那就是康熙九年入的宫,那时孝诚仁皇后尚在是吗?”
荣贵妃心里狠狠震了一下,小心回道:“是,臣妾当时有幸得到皇后教诲,受用一生,臣妾心里一直记着皇后恩德,未敢有忘。”
“朕原先也这么认为,现在看来却是错了。”在沉重的失望中,他越过跪在地上的诸人,一步步往紧闭的宫门走去,李德全见状赶紧自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过去开门,当阳光重新洒落体元殿时,荣贵妃听到了此生康熙对她说的最后一番话。
“贵妃,你年纪也不小了,往后无事还是不要出景仁宫了,专心礼佛,宫里的事就交给宜妃和德妃打理吧。至于和珠,她爱嚼舌根子,不适合再留在你身边伺候,打发了去辛者库吧。”
“不要,皇上不要!臣妾知错了,皇上您要罚就罚臣妾一人,不要牵连和珠,她已是快五十的人了,现在要她去辛者库等于要她的命啊,皇上!”德妃泪如雨下,跪步前行,想要去抓住那抹明黄,可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康熙远去,决绝不留一丝余地。
湘绣,其实芳儿已经不在了,就算有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入宫,朕也不会为她而冷落了你,毕竟你陪了朕三十余年,毕竟你为朕生儿育女;只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从体元殿至御书房,一路行来康熙都未开口说过一句话,李德全接过小太监新沏的六安香片捧至一脸疲倦闭目坐在御座上的康熙面前,“万岁,劳累一天了,喝口茶提提神吧。”
李德全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康熙答应,逐大了胆子低声道:“其实万岁若真喜欢凌若小主,何不下一道圣旨将她召入后宫呢?”
康熙骤然睁开眼,眸底一片森寒,冷笑道:“李德全,你这差事当得越发有出息了,居然敢教唆朕抢自己儿子的女人!”
李德全慌忙撩衣跪下,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既惶恐又委屈地道:“皇上您可冤枉死奴才了,奴才对皇上一片忠心可鉴日月,万不敢做出对不起皇上的事,否则教奴才不得好死、死无全尸…”
康熙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别整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若不是看在你对朕还算忠心的份上,凭你刚才那句话朕就可以活活剐了你!起来吧。”
“谢皇上恩典,谢皇上恩典!”李德全擦了擦被吓出的冷汗站了起来,见康熙伸手赶紧递了六安香片过去。
康熙接过茶盏徐徐吹散杯中热气,抿了一口头也不抬地道:“你是不是还有话想说?说吧,朕不怪你就是了。”
李德全飞快地瞄了康熙一眼,见他脸色还算平和,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其实…荣贵妃昨夜才将凌若小主赐给了四阿哥,依着奴才看兴许四阿哥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此事,更甭说宠幸凌若小主了,皇上您就算真将凌若小主召进宫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也只有打小在康熙身边侍侯的他才敢说这些话,换了其他人就是再想也绝不敢说出口,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绝不是空谈,稍有不慎就会人头落地。
康熙摇摇头,略带几分苦笑道:“朕不是唐明皇,所以朕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此事若传扬出去,就是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足以把朕给淹死,朕还指望着做一个明君呢。”
“罢了,罢了。”康熙仰天长叹,不无遗憾地道:“一切皆由天定,强求不得啊,李德全你晚些去贝勒府传朕的话,让四阿哥好生对待钮祜禄氏,莫因她格格的身份便轻慢了去,等往后有合适的机会,再晋一晋她的位份,格格之位实在太委屈她了。”
李德全躬身答应,见康熙没有其他吩咐方才悄无声息的地退下。
第十二章 四贝勒府
四贝勒府邸
凌若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觉醒来时浑身酸痛,嘴里还火烧火燎一般,隐约看见有一个人背对着自己,连忙扯了干涩的声音唤道:“水…我要水…”
正在干活的墨玉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回头看到凌若真的醒来顿时露出欣喜之色,赶紧自桌上倒了杯水递至床边,“姑娘,你可算醒了。|”
凌若顾不得回答,就着墨玉的手贪婪地喝着对她来说恍如琼浆玉露般的清茶,一口气喝完犹不解渴又要了一杯方才缓解口中的干渴。
“我睡了很久吗?”墨玉在凌若身后垫了两个半旧的棉花垫子,让她可以倚着坐一会儿。凌若记得她昏过去是夜里,而今外面天光大亮,想来起码睡了一夜有余。
“姑娘您足足昏睡了四天呢,烧得手脚都抽搐了还说胡话,奴婢好怕你就这么一直睡下去。”说着说着她眼睛红了一圈,映着黑青的眼眶特别明显。
凌若微微一怔,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去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可惜阎罗王不肯收她,又将她赶回了阳间。她抚了抚自己明显削瘦许多的脸颊朝墨玉善意地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墨玉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奴婢没事,只要姑娘您无恙就好了,再说奴婢照料姑娘是应该的。对了姑娘你睡了这么久饿不饿,要不要奴婢去给您盛碗粥来?”
被她这么一说凌若还真感觉肚子空落落的,逐点头道:“也好。”
墨玉离去后没多久便端了碗热腾腾的粥进来,轻声道:“姑娘身子刚好转吃不得油腻的,得吃清淡些,奴婢在粥里加了些盐,不至于太淡,姑娘您趁热吃啊。”
“谢谢你!”她微笑,犹如盛开在池中的莲花于一瞬间绽放,美得令人窒息,墨玉怔怔地看着她,良久才挤出一句,“姑娘,你真好看,像仙女一样,连年福晋都没你好看。”
年福晋?凌若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释,四贝勒胤禛今年二十六岁,于十三年前奉命迎娶内大臣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为福晋,夫妻称不上恩爱,但也相敬如宾。之后又有湖北巡抚年遐龄幼女与管领耿德金之女先后入府,立为侧福晋。其中年氏是前几日刚入的府,也是康熙指的婚,四贝勒府张灯结彩大宴七日,连康熙和胤禛生母德妃都来了,虽只是纳侧福晋,但那排场比之嫡福晋也不逞多让。
墨玉当时被抽去前院侍候,曾有幸得见到年氏,惊为天人,她从不知一个人可以长得这般美艳绝伦。原以为再没人可与年福晋相较,却不想这么快就又遇到一个。相较之下她更喜欢这位新来的格格,人长得漂亮又没什么架子,不像那位年福晋,听在前院侍候的人偶尔聊起,说是不太好侍候呢。
四贝勒府分东、西、中三路,每路各有三进院,凌若现在居住的是西路的后院,名为揽月居,她们这些格格不像那些侧福晋、庶福晋一般可以独居一处,揽月居便是所有格格的居所。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在王府里当差,是家生还是卖身的?”凌若好奇地问,墨玉说了许多,却从未涉及到自己。
墨玉把玩着胸前用蓝绳束起来油光发亮的发辫歪头笑道:“奴婢是今年刚签的卖身契,不过只签了三年,比姑娘来这里早不了多少日子。”
“为什么要签卖身契,家里没人了吗?”凌若一边喝粥一边问,兴许是寂寞兴许是无聊,总之她很喜欢与墨玉说话。
墨玉摇摇头,“不是的,奴婢家里父母健在,还有一个哥哥和妹妹,哥哥今年都二十多了,早过了娶妻的年纪,只因家里太穷所以一直未娶上,今年好不容易说到一户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哥哥,但要五十两彩礼钱,为了给哥哥凑这钱,奴婢就自愿卖身给四贝勒府三年,虽然四贝勒府规矩大,但待遇也丰厚,除了卖身的钱,这三年里奴婢还能每月领到一两月钱呢,存够三年又有三十六两了,有了这些银子家里日子就不会太紧巴了。”说到这里她笑弯了眉眼,仿佛这是一笔多么大的财富。
她单纯的笑颜感染了凌若,郁结数日的心绪在这一刻有拨云见日的感觉,是啊,人有时候可以活得很简单,一片瓦一碗饭便于心足矣。
她虽然不幸,但比她不幸的人还有很多,不论身在何处,她一定要努力活下去,自怨自艾只能令亲者痛仇者快。
想通这一点之后,凌若眼中的迷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别看墨玉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姑娘,但这一刻竟能敏锐觉察到凌若的变化,逐笑道:“姑娘是想到了什么吗?
凌若拢一拢披在身后的长发,淡淡道:“算是吧,墨玉,与我说说四贝勒吧。”
“四贝勒啊…”墨玉皱了皱鼻子道:“其实奴婢也不太了解,来府里一个多月,只见过四贝勒一面,还隔得老远。听府里的下人说四贝勒经常板着一张脸,很少笑,很多人都怕他呢…”她压低声凑近了小声道:“还听说京城里有人给四贝勒取了个绰号叫‘冷面阿哥’。”
冷面阿哥?凌若哑然失笑,还个绰号还起的真贴切,她前后见过胤禛两次,每次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实在很难叫人产生好感,相较之下那位素有“贤王”美称的八阿哥风评要好得多。
“姑娘您这次病能好,真应该谢谢温格格?”
“温格格?”凌若知道她说的肯定不会是四阿哥的女儿,应是与她一般身份的女子。
“嗯。”墨玉接过凌若吃了一半的粥放在小几上,低声道:“姑娘病着的这几天正是年福晋进门的日子,阖府上下皆忙着新福晋的事,压根没人理咱们,奴婢找了好几次连高管家面都没见着就被打回来了。眼见姑娘烧得快不行了,大夫也没人去请,奴婢真不知该怎么办,幸而温格格瞧见了,知道后亲自去找了高管家,高管家看在温格格的面上才派人去请了大夫来瞧。之后温格格又来瞧过几次,知道姑娘没大碍了才放心。”
墨玉不说凌若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心下微凉,以往在家中,虽过得拮据,但阿玛额娘向来爱护自己,稍有点病痛便急的不得了;眼下在这里,活了十五年的命在他人眼中不过是草芥罢了,生死根本不在意。
凌若在心里叹了一声,压下心中苦楚浅笑道:“如此改明儿真要好好谢谢这位温格格。”
第十三章 李氏
静养几日后,凌若身子已经差不多好利索了,就是手脚还有些无力,趁着外头天气晴朗就让墨玉扶她出来走走,老呆在屋里闷得很。
沿着六棱石小径,一路出了揽月居,冬日阳光晴好,从天空中大片大片倾落,令迎面吹来的风带了几分暖意,舒适而惬意。
好快,一转眼已是十二月二十二,再有十日不到就该过年了,以往都是与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过年,今年却要一人独过了,也不知阿玛他们怎么样了,是否已晓她的事,若是知晓了想必又要好一顿伤心了…
神思恍惚间,凌若不曾注意到面前多了两个容色妍丽的女子,直至墨玉暗中扯了她衣袖一把方才回过神来,只听对面那个身着粉色衣衫的女子扶着鬓边松垮的珠花刻薄地道:“早听说府里新来了个格格,还是官宦千金,本想着会是个知书达理的,现在才知道竟是个连最基本礼仪都不懂的野丫头,见了福晋也不行礼,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知她阿玛是怎么教出来的。”
旁边那女子披了件绯红缎锦绣海棠纹披风,里头是一身织锦团花的旗装,甚是富丽,发间簪了一对红宝石镶就的玫瑰长簪,垂下长长的珠络于颊边,衬得她本就艳丽的容颜愈发出色,眸光微动,落于凌若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凌若起先还不以为意,然听得她话语中辱及阿玛,神色立时冷了几分,侧头问道:“她是福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