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呢?”他烦燥地揪着额前的头发,问阿武,阿武也是两手一摊不知道,正在犹豫着是否要挤过去问公子,旁边有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羌活不就在你前面吗,防风在右边第三个篓里。”
拂晓刚说完便后悔了,他们不认得药材与她何干,做甚要指点?何况瞧他们那一脸狐疑的样子,根本就不信她说所之话,这次可真是自讨没趣了。
妖女会这么好心?还会懂得辨认药材?肯定是瞎说想害他们配错药好害人!
阿文阿武正在腹诽时,无垢却是听见了扬声道:“朱姑娘说得没错,就按她说的抓,后面若有不懂尽可问朱姑娘。”目光拂过拂晓时有惊讶及少少的喜色。
她不懂他的喜从何而来,所以她没有离开,虽依旧只是淡然坐着,但阿文等人将目光投过来时她还是会指点一二。
排成长龙的队伍不断有人来又不断有人离开,一直未曾缩短过,直至日上三竿才渐渐有少起来的趋势。
六月虽不及七八月份的骄阳似火,但照上身上还是热得直冒汗。
晚蝶和凌风等人催促多次都不见拂晓离去,只得改劝她去树荫下坐着,以免中了暑气。
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终是连最后一个病人也看完了,无垢这才长出一口气起来活动了几下酸麻的肩骨,阿文阿武两人更是不济,整个人耷拉在那些见底的竹篓上,连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多谢朱姑娘帮忙。”灼灼烈日下殷无垢带汗的面容有些模糊。
拂晓软软一笑,抚着随月的手起身与他相望,妆容明媚耀眼,“殷公子真是好打算,赠医施药,只怕不到一日的功夫你乐善好施妙手仁心的名声便会传遍北平,为百姓所铭记。”
许是习惯了她漠然冰冷的个性,无垢没有太过讶异,举袖拭了拭额上的汗坦然道:“我没想过这些,只盼能尽一已之力帮助能帮的人罢了。”
她摇一摇八棱团扇似有讶色:“是吗?我竟不知殷公子是如此高尚无私之人,实在失敬。”语意平实恳切,仿佛是发自真心一般。然无垢却是明白,她这是在讽刺自己。
“朱姑娘,冒昧问一句,你刚才在帮阿文他们指点药材的时候,心中想什么了没有?”拂晓被他问的一愣,下意识摇头以对。
“那便是了,不是每件事都有目的,也不是每个人都以利益为先,若你非要说有,那么便是佛家曾说过的一句话:种善因,得善果。”
这一刻,他神色平静虔诚,竟让人联想到庙堂上被香火供奉的佛陀。
拂晓眉头一点点蹙起,有无法平伏的紊乱在胸口流窜,虽然一早就知道,但从没像此刻这么确定――她讨厌这个男人!讨厌他的虚伪,讨厌他的说教,讨厌他的惺惺作态!
“不知所谓。”抛下这么一句,别过头不再为之停留,她不知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明明厌恶偏还留在此处许久;明明不喜偏还要说这么多;也许是热昏了头吧…
晚蝶等人早已热得受不住,以往在宫中也好王府也罢,但凡公主在的地方都有源源不绝的冰块放置,哪曾在烈日下待过这么长时间,此刻见拂晓要走赶紧跟上。
才走几步,忽听到后头传来重物倒地之声,回头望去,张记铺子前不知何时多了数个满面横肉不怀好意的彪形大汉,一上来便掀倒桌椅踢翻药篓,面对散落一地的药材他们嚣张而狂妄。
“谁许你们在这里摆摊行医的?”光头大汉叼了根烟竿不怀好意地盯着殷无垢。
“我在此处行医施药,造福乡亲,还要人许可?”面对这群来路不明的大汉殷无垢没有畏惧,目光平静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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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汗,真不好意思停了几天,星期五思路不顺写的不多,所以没更,今天先把礼拜五的补上,实在抱歉,九点钟还有一章,是礼拜一的
正文 第十六章 和亲(4)
“哈,好小子够胆啊!”光头大汉冷笑连连,看无垢的目光像在看一个不知死活的人:“可惜在这北平城里不是你说了算,行医也有行医的规矩,像你这样摆个摊便能行医,那还要医会干甚?”
“医会?”无垢微微拧眉,眼中一片茫然,还是张老汉在耳边嘀咕了一句才明白。
医会就是北平城里所有医馆共同成立的会所,他们掌握了城中所有的大夫与资源,多年下来形成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没有医会的同意不得在北平城行医开馆。
光头大汉不耐烦地瞥了他们一眼,嚣张地道:“小子,识相的就给我滚出北平城,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你们是医会的人?”以无垢的好脾气此刻亦是脸泛怒容,他无法不在意本应悬壶济世的人因利益纠葛而漠视人命。
光头大汉跨前一步将烟吐在无垢脸上,看他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冷言相向:“老子们是谁轮不到你管,滚是不滚?!”伴着他的话后面几个大汉摩拳擦掌,满脸不怀好意。
他们想像以前一样用武力威逼任何不听话的人离开,却不知道眼前这个看着温和文雅的小子,实际外柔内刚,从不肯受人威胁。
无垢怡然轻笑,丝毫不将这群怒目而视的大汉放在眼中,扶起倒地的凳子道:“我以医术治病救人,行的正坐的端,为何要滚?”
光头大汉显然没想到费了半天口舌得到的会是这么个答案,眼角抽搐了几下露出狰狞之色:“好小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不给你点教训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话音刚落,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大汉皆围了过来,手指捏的咯咯做响。
一边是七八个腰圆膀粗的大汉,另一边是三个身单力薄的少年,怎么看都是一面倒的样子,和儿子媳妇一道躲在里面的张老汉又担心又害怕。
“小姐,要不要我去帮他们一把?”不远处,凌风问着一直不曾离开的朱拂晓。对他们这些身手一等一的侍卫来说,收拾这群凭蛮力斗狠的大汉完全不在话下。
朱拂晓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反问:“你也开始多嘴起来了么?”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说的凌风惶恐难安,忙自低了头请罪,拂晓却又不看他了,淡淡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那个纯净如水的男人身上,口中是如同自语的轻呢:“让他受些苦也好,省得总那么虚伪。”
随着光头大汉的下令,那群大汉如狼似虎的扑向无垢三人,在他们看来揍趴这几个弱不禁风的小子只是片刻的事,可结果却大出意料之外。
阿武挡在无垢前面凝神摆开架式,一套拳法使得有板有眼,竟是个会家子的,以一敌三不落下风。
这小子扎手!
光头大汉眼力不错,看这边吃不下作势让人先把阿文收拾了,在他看来“文武文武”叫阿文的当然不通武艺,可结果令他大跌眼镜,阿文的身手比阿武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哪知道,当初无垢父亲为了保证这个儿子的安全,在挑选贴身小厮方面几费周折,最后才选定了自小习武的阿文阿武两人。
光头大汉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气得狠咬了一下烟杆,当机立断亲自上去和另一个大汉抓无垢,只要抓住了这个正主,不怕那两个小的不住手。
为怕无垢也会武,所以他们一上来就用了最狠的力道和速度,以求一击得手。
无垢倒是不会武,但不知是光头大汉两个眼神太差还是运气使然,几次眼看着就要抓住都被他险险避了过去,一时倒也有惊无险。
“他会武?”拂晓转头问凝神细看的凌风。
“不,他不会,但他的步法有些章程。”凌风仔细地看了几眼。
呵…拂晓浅浅一笑,不再相问,落于无垢的目光多了几分鄙夷,他的纯净恬淡果然是装出来的,其实心中也装满了不为人知的事情。
经过约一柱香的苦斗,阿文阿武在解决各自的敌人后联手制住了还在试图抓无垢的光头大汉,照着他的头一顿猛拍,“敢抓我们公子,你活得不耐烦了。”
在平安后殷无垢感受到了拂晓的目光,见她一直未曾离去,心下一动,急急走了过去,许是走得太急,他咳嗽了几下方启声道:“朱姑娘,你还在?”
“我若不在,又岂知殷公子步法之精妙?!”
“你看出来了?”无垢正待要解释,瞥见她冰冷猜疑的神色,叹息无端而生,“每个人都会有一些秘密不想过多地暴露于人前,我如此,你何尝不是如此?从不见你说自己的事。”
“我的事与你无关。”她冷言相向,他一怔之后怜悯之色更深:“如此束缚着自己的心,不累吗?”
累…这个字让拂晓愣了神,什么是累?什么又是束缚?无所拘束的笑、放纵自我的哭,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了…
这样的失神只是片刻而已,眨眼间她又是她,口中吐出冰冷字眼:“无聊!”
她离去…他叹息…又是一次不欢而散…
六月末的这一天,一封来自元朝的文书送进明皇宫递到了朱元璋手中,看过之后他久久不语,半白的苍眉有纠结之色。
“去宣皇太孙过来。”他的声音像投入湖中的石,既沉且闷。
康海急急去了,再回来时身后已跟了朱允玟,这个眉眼瀞澜的少年规规矩矩地向坐在宝座上的朱元璋行了礼,随后才近前问道:“不知皇爷爷何事叫孙儿前来?”
他不语,只递了文书与允玟,然后便静静看着诧异从少年的脸上浮起,“元朝要和我朝和亲?还指定要十姑姑?”
朱元璋点一点头,敲着御书房的桌子问:“不错,元帝是帮他侄子求的这门亲,甚至还附上了不侵犯边界的条件,你觉得如何?”
“卓克尔…”朱允玟细细咀嚼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是了,他是元朝亲王的儿子,孙儿在边关将领送呈的奏折中听过他的名字,带兵打仗很有一套,在元朝有很高的威望,被称做王保保之后的又一名将。”
朱元璋嘴角微微上扬,严肃的脸庞由此缓和了数分:“很好,你在国事上很用心,这个卓克尔自十七岁开始带兵以来,屡屡领兵侵犯我朝边境,计多且诈,防不胜防。”
彼时天边落日如锦,瑰丽多姿,远远望去令人目绚神移,“那么你说,这本亲事朕该应承吗?”
朱允玟心中一凛,知晓这是皇爷爷对自己的一次考验,赶紧收神摒气,紧张地思索着答案,“元朝自被皇爷爷赶出大都后,一直心有不甘,不断想要回到中原,为此皇爷爷数次远征之余又派四叔等人镇定北方,使得他们无法越过雷池一步。如此虽说是好,但长年征战给百姓加重了赋税,令他们生活窘迫,若真能以和亲解决两国矛盾,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么说来,你觉得朕应该答应他们的要求?”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哒哒”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朱允玟耳中。
落日渲染下的御书房连桌椅都渡上了一层金红,华美奢侈如天上楼台。
朱允玟听不出他声音中的喜怒,只能根据自己的思路继续下去,“和亲确为好事,但是十姑姑已经被皇爷爷亲口指给了安南三王子,如若毁约改指,实不妥当,有损我大明和皇爷爷的天威,毕竟――君无戏言!”
这一番话说的朱元璋甚是满意,虽还有不足之处,但毕竟才十几岁,还可以慢慢调教嘛,相信未来必定可以成为一个圣明仁慈的君主。
“皇爷爷,其实我们可以换一个公主去和亲啊?”朱允玟的提议遭到朱元璋的反对,他徐徐饮了一口杏仁茶道:“元使说了,他们只要拂晓。”
“十姑姑…”允玟低头不语,他知道与他年纪相同的十姑姑很美,美若谪仙,但也不至于让元朝如此坚持吧。
“果真如此,那和亲之举只得作罢。”他不可无可惜地道。
“有什么好可惜的。”朱元璋一抚长须道:“朕和那帮蒙古人打了一辈子交道,对他们再清楚不过,奢望他们说话算数还不如直接打到他们服为止,止不定今日刚和亲,明日便撕破脸打了过来。允玟你还是太容易相信人了些。”
允玟被朱元璋说得脸上一红,嗫嗫地道:“皇爷爷教训的是,孙儿一定牢记。”
牢记什么,连朱允玟自己都说不清,皇爷爷年纪越大对人和事的猜忌就越重。
“行了,朕还有事,你先退下吧。”
“是,孙儿告退。”在低头中他退出了御书房,跨过门槛时身侧似乎有人掠过带起的风声,可环视之下又不见人影,真是奇怪。
在朱允玟走后,幽灵般的人影出现在御书房中,他的到来令落日余辉凭添几分阴凉,所有在御书房侍候的奴才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不敢多看一眼。
“如何,查清楚元朝指名要拂晓的原因了吗?”朱元璋沉下脸问。
“回皇上的话,据北平传来的消息,卓克尔曾与十公主私下见过面,且两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是关于宝藏吗?”若拂晓在场,一定会诧异于朱元璋的猜测之准。
“属下还没查知。”
“那老四知道吗?”翠绿的玉扳指从描金的茶盏上滑过,有些微的声响发出。
“尚不知情,看公主的意思似乎不想燕王知道。”声音毫无起伏。
“叮”地一声脆响,原是茶盖掷与盏上的声音,“找个机会把这事透露给老四,记着,不要太明显了。”
“是,属下这就着手去办。”
正文 第十七章 天涯水尽
远在北平的朱拂晓并不知道自己在和亲元朝的边缘走了一趟,依旧过着金玉绫罗相伴的日子,只是她的心并不轻松,宝藏的偈语时时刻刻在心头索绕,只是这天涯水尽范围何其之广,委实难以确定。除此之外,她还要应付时不时偷潜入府的卓克尔,两人机智相当,城府相近,每说一句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唯恐有错,实在是个费心劳神的事。
这一夜,拂晓好不容易打发了卓克尔,抚额坐在黄花梨雕花长椅中,心是少有的烦乱,难以静持。
莫名的,她想到了那个名为无垢的男人,他还在那边摆摊行医吗?自上次后,她便再也没去过,也刻意不再想起,只是今夜他的身影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不懂,自己怎么会记住一个从来都不屑一顾的虚伪男人。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人人都处心积虑为一已私利谋算计,如何还会有干净如初的人,除非是在书中。
怔怔地想出了神,连屋中多了一人也没发现,直到来者叫她。
“四哥?”她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看着朱棣,“怎么这么晚了过来,有何要事吗?”
浅淡的笑容从他脸上滑过,唯独避过了漆黑的眸子,“睡不着所以过来瞧瞧你。”
拂晓歪头之余带着捉挟地笑道:“四哥睡不着应该陪四嫂才对,不然府中这么多姬妾随便哪个都成,想必她们都很乐意,怎么眼巴巴地跑我这里来?难道白天的棋还没下够?”
静夜里风声漫漫,吹起衣衫如舞,朱棣静静地看着这个亲生妹妹,一时间竟发现连自己都看不到她心底,凉如冰的声音在静夜中飞散:“人生如棋,小十,这一次我不光看不透你的棋路,连你的心思都越发捉摸不透了。”
笑意慢慢自唇角褪去,翻飞的纱衣上是彩蝶缤纷,“你知道了?”
“我若不知,你还准备瞒我多久?”他猛地攥住她的肩,压抑的声音隐含怒气。
“一直。”眷恋之色在眼底交织。
“你!”朱棣脸上青红交错,气息粗重,显是生气至极,“你要一直骗我下去,小十,我还是不是你四哥?”
“是你骗我在先。”声音骤地拔高,冷静自持的表像瞬间崩裂,“父皇给你的密旨明明写着年前要寻到宝藏,你却告诉我没有,反问一句,我还是不是你口中的小十?”
“你当然是。”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抚着拂晓肩膀的手颓然放开,低靡的声音在齿间发冷,“我只是不想你担心,不愿你再有负累,小十,你已经背负了太多太多…”
拂晓心中一暖,从来都冷漠的眼中若有泪要落下,朱棣的脸在泪光中模糊,可亲切之意却不减反增。不愿让朱棣看到自己落泪的样子,她先一步埋首于那个宽阔的胸膛中,“四哥,这是我们的命,你改变不了的。这一点在我七岁生辰那日起我便认了,而今我只想保护自己在意的人,不再重复失去的痛苦。”
悲凉之意弥漫在整个房间中,龙子凤孙竟是天下最可怜的人。
“小十…”朱棣痛苦地闭上了眼,他自然知道拂晓七岁生辰那天发生过什么,但他却无法安慰,因为这道伤痕在小十心中是永远无法愈合的。
“对不起,小十,是四哥错了。”搂着怀中娇小的身子,他认错。
“那么,以后都不要再有隐瞒好吗?”她终于抬起头,脸上干净如初一滴泪痕都没有,然朱棣胸口却湿了一大块。
“好!以后若是悲伤我们一起承担;若是喜悦我们一起分享;若是孤独无助便彼此扶持依靠。”他捺着胸中涨满的感动郑重应承。
“你说的,以后都不许反悔。”伸手与朱棣击掌为誓,绝美的笑容终于再度出现在那张脸上。
朱棣见状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梁取笑道:“瞧你,这么大了还又哭又笑跟个小孩子一样,也不害臊。”
“四哥笑我,我才没有哭呢。”她笑意盈盈地别过头,对朱棣指自己胸口那片湿漉的举动视而不见。
“好吧好吧,咱们十公主没哭就是了。”朱棣对这个妹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举手投降,将话题转为别处,问起了宝藏的事。
拂晓却又不急着说这个,反问其何以为突然来这里,待得知朱棣是被一个黑影引过来时,肃冷在那张脸上掠过:“如此巧合的事我可不相信。”
“你认为是有人刻意安排?”朱棣亦是心思缜密之辈,刚才是因事情太突然来不及思考,而今仔细回想起来确是有些蹊跷。那黑影时快时慢总与他保持着相同的距离,但在靠近烟爽阁时又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卓克尔!”一阵沉默后,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出了相似的话,拂晓眼中更是迸出渗人寒意:“他想要离间我们兄妹。”
“蒙古人果然都是阴险狡诈之辈。”朱棣恨恨地吐出这句话,幸而他与拂晓兄妹情深,否则还真着了当。
拂晓颔首之余又想到另一事,“卓克尔对府中地形极是熟悉,且凌风又发现他曾暗中去过下人房,我想这下人中必然混入了元朝的奸细,四哥你可能想到谁较是可疑?”
朱棣略略沉吟,眼中精光闪烁,片刻后道:“王府里的下人要不就是当初从京城带过来的,要不就是从身世清白的人家仔细挑选出来的,应该…呃,慢着,我想起来了,数月前府里总管曾和我说过,从人市买了几个人回来,说是家在北运河边上,那边遭了水灾,所以卖身为奴。”
“是哪几个?”
“不急。”朱棣忽地制止了拂晓的追问,薄唇抿起一丝冰凉的弧度:“与其把他们揪出来然后让卓克尔再往府中安钉子,还不如利用他们来一个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快意恩仇固然爽快,却远远及不上隐忍谋划所带来的利益。
拂晓对灯比一比略微有些长的指甲但笑不语,四哥最容不得背叛他的人,眼下只怕要百倍千倍地讨回来才爽快。
头微微一侧,翠玉耳坠叮铃之际恰好看到摊开在桌上的纸张,上面潦草地写着宝藏谒语的第一句,正是她苦思不解时随手写下。
而今看来却是心头猛颤,连忙叫住准备离去的朱棣,声音有难以自持的激动:“四哥,你刚才说从人市买来的下人家在哪里。”
“北运河啊,怎么了?”
“北运河流经何处,源自哪里?”
这话问得委实奇怪,朱棣满腹疑问的解释道:“北运河流经北平北部和东部地区,其上游为温榆河,源于军都山南麓,自西北而东南,至通县与通惠河相汇合,北面的清河、南面的凉水河等几乎全注入北运河,是初隋朝开凿的南北大运河的最北段。”
拂晓听后顾不上解释,趿鞋冲到桌前细细看着纸上那六个字:天之涯,水之尽。
她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欣喜之色攀上眉角,化做黑夜中最明媚的色彩,“四哥,我明白了,原来宝藏第一句指的就是北运河。”
“你确定?”朱棣不太认同地道:“我也想过谒语中的水是指途经北平的河流,但光是经过北平的大河就有永定、潮白、北运、拒马、洵河,小河更是不计其数,你如何能确定就是北运何?”
拂晓抿一抿垂落在颊边的散发指着纸上的字道:“元朝将宝藏埋藏在北平,那么天之涯指的应当是北平的北边,而主经北边的大河只有北运河一条…”
“就算你说的对,可水之尽又怎么理解,北运河直接入海,难道我们要到海里去找吗?”朱棣打断了拂晓的话,不是他不想解开謎题,实在是此谜包含的太广,让人难以搜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