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的吓唬性的言辞自然对卓姬没有什么威慑力。
“作坊里现在全是妇人,一个男人都没有…我只好搬过来…平叟看家。”
好不容易听卓姬颠三倒四的把话说清楚,云朗无奈的道:“住过来没问题,只能睡粮包上了。”
听云琅这么说,卓姬才注意到云琅这间被粮包塞得满满当当的房间。
“天杀的,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粮食?”
“在你们都以为新粮马上收获,清除旧粮空仓库的时候买进的。就一个字,便宜!”
卓姬苦涩的道:“出旧粮进新粮这是每年都要做的事情,今年也不例外。谁成想,再有十天新粮就要下来了,偏偏这个时候下雨。老天爷这是不给人活路啊。”
云琅见卓姬双目通红,明显好久没有睡好了,就摊开自己的床铺道:“睡一会吧,我去给你熬粥,白米粥!”
说完就走了出去。
卓姬挪到床铺边上一屁股坐下去,这时候才发现身体没有一处不是酸痛的。
屋子里满是粮食味道,说不上难闻,也说不上好闻,只是不难受罢了。
少年的床铺很干净,也没有怪味道,皂角的清香有些浓郁,毯子松松软软的像是才被炭火烤过,只有那只塞满了荞麦皮的枕头很奇怪,不过,枕上之后不像木枕,玉枕那样硬,更不像锦枕那样松软,软硬适中,很舒服,卓姬准备回去之后也弄一个这样的枕头。
细雨蒙蒙的天气里本就适合睡觉,卓姬脑袋刚刚挨上枕头不久,就沉睡了过去。
事实上,不管长安三辅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会缺少她一张安全的床榻。
来到云家借宿是平叟的主意。
自从老天开始下大雨之后,平叟就要她无论如何也要住进云家来。
这让卓姬又是羞耻,又是难过。
可是平叟须发虬张的指着天上的大雨怒吼“你看,你看,连老天都在帮他…”
这些话,让她无所适从。
卓姬知道平叟不会害她的,尤其在平叟已经把家眷从蜀中搬来长安之后,就更加的确定这一点。
关中大灾,让长平钳制云琅的事情成了泡影,长平已经没有心情和时间去钳制云琅了。
偌大的关中,如今已然全速运转了起来,救灾,防灾,防止灾民暴乱,才是重中之重。
现在,只要云琅愿意,他想要多少仆人官府都会卖给他,只要他能保证喂饱这些人的肚子,保证他们不造反就成。
或许是这两天太操劳的缘故,卓姬一觉睡到了傍晚才悠悠醒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粮包,她才霍然惊醒,想起这里是云家,不是铁器作坊。
在平叟的坚持下,卓姬这次过来,连丫鬟都没有带,平日里,只要她睡醒,立刻就会有人伺候她穿衣洗漱。于是,她就愣愣的坐在床上,有些不知所措。
门,吱呀一声响了,丑庸带着笑意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盆水。
“大女,您起来了呀,小郎刚才还问起您。”
卓姬愣了一下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丑庸笑道:“丑庸,还是您给起的名字。”
卓姬看着丑庸丰满的脸蛋,发现这丫头也不是很丑,至少笑起来两只眼睛弯弯的很是让人舒服。
“这名字不好,改了吧!”
穿好衣衫的卓姬看着自己在水盆里的倒影说道。
丑庸摇摇头道:“小郎说这是一个好名字,只要没人笑话的名字就一定是好名字,还说贱名好养活。婢子现在过得很好,正好应验了这个说法。”
“在这里没人笑话你?”
“只有小郎总是嫌弃我笨!”
“那就不是笑话了,他几乎嫌弃这个世上所有的人。”
丑庸立刻笑逐颜开,张着嘴笑道:“小郎是世上最聪明的人。”
对于丑庸这种明显没有立场的话,卓姬自然付之一笑。
睡了一天,中饭都错过了,自然感到腹中饥饿。
云家人吃饭的样子很奇怪,东一个西一个的,从主人那里就没有什么好习惯。
云琅见卓姬一直在看他,就放下饭碗道:“没规矩是吧?”
卓姬皱眉道:“吃个饭而已,你总是抖腿干什么?”
云琅叹口气道:“我这是在安慰自己,努力的告诉身体,好好吃饭,这些饭菜很好吃!”
卓姬看了一眼自己的餐盘道:“有稻米粥,有今日祭祀雨神的胙肉,有鸡子,还有豆腐跟绿菜,这可是一等的餐饭。”
云琅丢下筷子无力地道:“你没吃过川菜,没吃过湘菜,没吃过孔府菜,没吃过潮州菜,更没有吃过真正的关中菜,当然觉得这些东西很好吃。”
“听都没听过!”
云琅重新端起饭碗,狠狠地喝了一口粥道:“吃饭,吃饭…”
第五十九章 帝流浆出必有妖孽
想吃辣子鸡,没辣子,想吃大盘鸡没粉条跟土豆,想吃火锅…
算了…云琅把刚刚写在地上的菜名用脚抹去,心中有说不完的惆怅。
这些菜都是他最喜欢吃的,他甚至有些无辣不欢的嗜好。
在大汉,不是没有制造辣味的东西,其中芥末跟茱萸就是最出名的两种。
这两种东西确实能够制造出辣味来,可是,跟云琅想要的复合辣味相去甚远。
没有辣椒,云琅连臭豆腐都懒得弄,眼看着昨日从豆腐作坊里拉来的豆腐被丢掉。
丢弃腐烂的食物,对梁翁来说就是要他的命,死死的抱着豆腐篮子哀求云琅,这样的好东西千万不能丢,他一个人就能马上吃掉。
云家的人都喜欢吃豆腐,这一篮子豆腐是梁翁昨日舍不得全部吃掉,专门给云琅留的,谁知道仅仅过了一夜,豆腐就酸了。
“如果家里喂了猪可以给猪吃,总之,凡是腐烂,发霉的东西都不能吃。”
卓姬眼看着梁翁含泪把豆腐倒掉,砸吧着嘴巴道:“啧啧,确实是金贵人啊,豆腐作坊里的豆腐可不是用来在西市上卖的,只有富贵人家才有机会从豆腐作坊里弄一点尝尝鲜。你就这么倒了?一点都不知道粮食的金贵。”
云琅面无表情的道:“粮食之所以比黄金贱,是因为它本身就值这个价钱,即便偶尔有大的波动,也是市场的选择,最终,它还是要回归它本来的价值的。不要把粮食跟道德联系在一起,他不过是跟丝绸,麻布,一样的生存必需品。”
卓姬很喜欢跟云琅说话,一来此人说话的方式非常的有趣,明明是标准的关中腔调,却能给人一种新奇的异域风情。
“你存这么多的粮食做什么?即便是有灾荒,到了明年,粮食又会从地里长出来。等到雨停,其余地方的粮食也会全部涌到长安,不如现在卖掉,还能有一个好价钱。”
云琅摇摇头道:“我准备留足自家吃的,剩余的全部送去上林苑。”
卓姬拍手道:“好办法,山外遭灾,没道理山里面会风调雨顺,那些野人遭受的灾害恐怕更大。这时候带着粮食去上林苑,不用捉拿,那些饿肚子的野人也会自动来你家觅食。这样就能做到你想要的不死人而最终获得奴隶是不是?”
云琅无语的瞅着眼前的这个漂亮的女奴隶主,叹息一声道:“山外面的人多少有条活路,山里面野人的死活谁管?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极致时候,夏秋日还有野菜之类的东西可以勉强果腹,如果到了冬天…山里面的场面一定是惨不堪言。天灾之下,再谈论什么奴隶,我担心会遭受天罚,这些粮食就是送给他们吃的,不管来不来我家当仆役,先吃饱肚子再说,别变成了野兽口中的粮食。物伤其类,人同此心,无论如何,这种心绪要有。”
卓姬费解的摇摇头,继续低着头吃饭,只是餐盘中的饭食,没有刚才吃的时候那么香甜。
晚饭后,平叟提着一包茶叶来访,满意的看到卓姬霸占了云琅的房间,心情大好。
跟云琅一起坐在屋檐下喝茶,他并有什么不适应,依旧悠闲自得。
炒熟的芝麻一粒粒的用手指沾着吃,非常的享受。
对于云家有这么多的存粮,他也丝毫不感到惊讶。
他拍着云家堆积在门口的粮包笑道:“听说小郎准备把粮食带去上林苑,看来已经有了计较?”
云琅笑道:“不过是以心换心而已。”
平叟点头道:“这才是正途啊,小郎孤身一人在这险恶的人世行走,处处小心,步步谨慎这才走的长远。钱买来的仆役没忠心,抢来的仆役只会恨你,用心换来的仆役,如果小郎能够辨别其中居心叵测之辈,自然是最安稳的。即便是人数少,用起来放心,一个人顶一个人用,反而比买,或者抢来的要管用的太多。只是不知小郎何时启程?”
云琅叹口气道:“怎么也要等霍去病从禁足中被解脱出来才行。您也看到了,凭我的本事,没办法把这么多的粮食运出阳陵邑。”
平叟大笑道:“迟一些好,迟一些好啊,人不到绝境的地步,感受不来你给他救助的意义。”
云琅笑道:“粮食还是少了些…”
平叟朝楼上努努嘴,然后拍拍云琅的肩膀,就潇洒的告辞离开。
如果一个女人对一张铺开的白纸,不论是挥毫作书,还是泼墨作画,意境都非常不错。
可是,当一个女人拿着小刀子费力的削竹简,刮竹简,烤汗青,钻眼,最后用牛皮绳把竹简穿起来,这个过程基本上就是苦力劳作,与美丽没有半点的关系。
讲究一些的读书人,用来书写文章词句的简读都是自己制作的,甚至于对竹子杀青多少都有一定的要求。
很显然,卓姬就是这么一个人,从她手里的竹简颜色来看,她喜欢青竹皮。
见云琅站在门口,卓姬就放下手里的竹简道:“刚刚起了作赋的心思,结果竹简做好了,却没了那个心思。”
云琅轻笑一声指着案几上的古琴道:“寒雨连夜,灾民哭嚎,官吏叱咤之声不绝于耳,纵有诗意还是留待日后散发。这个时候不如听你弹琴!”
卓姬鄙弃的瞅瞅云琅断然拒绝道:“知音少!”
云琅坐在门槛上,尴尬的道:“听说你跟司马相如就是一曲定情?说来听听。”
卓姬脸上顿时就有了羞恼之色,不过,在眼珠子转动一圈之后,她叹息一声道:“男子总是薄情寡义的。”
云琅点点头道:“这倒是真的,所以我们就不要谈什么感情了,直接进入商业谈判进程如何?你需要我做出什么样的承诺跟质押,才肯帮我弄五千石粮食回来…”
云琅浑身湿漉漉的从楼上下来了,脑门上还有一大片红斑,甚至有些发肿。
当然,茶壶砸在脑门上,然后碎裂,就会造成现在的状况。
女人发狂之后往往力大无穷,以云琅的机敏,也没有躲过卓姬的饿虎扑食,生生的被她咬住耳朵,大叫了很久才逃脱。
丑庸幽怨的帮小郎擦拭耳朵上的血,还不时的恨恨朝楼上看一眼。
她觉得小郎太没有眼力了,如果想要女人,找她就好,她一定不会发出任何奇怪的声响,更不会咬破小郎的耳朵,也不会用茶壶砸他。
弄成现在的样子何苦来哉!
云琅止住了疼痛,见梁翁一家三口都诡异的看着他,干咳一声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梁翁宽容的一笑,然后把老婆,闺女赶回房间,又冲着丑庸咳嗽一声,见丑庸不愿意走,就上前拉住她的手,将她硬是给拖回了小虫的房间。
这个时候一定要喝点酒才应景…
脑袋挨揍,小兄弟却肿胀的厉害,成年人的脑子,少年人的身体,再加上一个美艳的妇人,最后遭罪的一定是这具无辜的身体。
身为过来人的云琅岂能不知道卓姬在干什么,经过这么多次的暗示,他要是再不明白,那颗脑袋就白长了。
以前当工程师的时候,他对自己穷人的身份很满意。
主要是自己不算太差的长相跟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再配上一颗七巧玲珑心,让他非常的有女人缘。
从相识到热恋的过程永远都是美丽的,只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事情往往就会发生变化。
每一次的分别都撕心裂肺的疼痛,也不知道经过多少次之后,他忽然发现,这样似乎也不错。
生命里的每一段旅程都有一个别致的人陪着度过…
于是,一个只求开始不求结果的渣男就这样生生的被人家锻炼出来了。
现在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云琅就不太愿意穿新鞋走老路…好吧,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这具身体还太小了…
有的孤儿重情,渴望得到自己缺少的情感,把感情看的比命重。
至于云琅,他本身就喜欢孤独,尤其是跟人接触多了之后他就越发的喜欢狗!
清冷的月辉洒遍大地的时候,云琅的心情也就变好了,连续这么多天都是阴雨天,月亮一出来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的皎洁,格外的明亮。
空气中的水分实在是太多,以至于月光似乎变成了有形的物质,丝丝缕缕的…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帝流浆。
据说这东西每六十年才出现一次,也只有这一年七月十五才会有帝流浆…
凡草木成妖,必须受月华精气,但非庚申夜月华不可。
因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累累贯串垂下…
“老虎该沐浴一下这月光的…”
虽然目光被高墙挡住,云琅似乎依旧看见了老虎蹲在山上,对月咆哮…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或许是心有所感,云琅将这一句足足唱了三遍,才轰然倒地…
第六十章 墨家矩子
“你昨晚唱歌了!”
卓姬见云琅从丑庸的房间里出来,就急切的道。
云琅的脑袋痛的厉害,昨晚被梁翁他们拖进丑庸的房间,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一点知觉,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的头很痛,嘴巴很渴,非常的想喝水,可是家里除了蹲在门口晒太阳装聋子的梁翁之外,丑庸,小虫,以及梁翁有病的老婆全都不见了。
听卓姬问的急切,一边弄茶水一边烦躁的道。
“我这人会的多,时不时地就会唱一两首歌,下回给你唱更好听的,打扰你睡觉的事情,你就忘了吧!”
“不是,你昨晚唱的那首短歌确实不错,就是差一句有气势的结尾,以至于这首短歌只有自艾自怜却没有了高山大河般的气势,最终难免落入了下乘。”
“有这种事?我昨晚唱了什么歌,让你如此感慨?”
弄到茶水喝的云琅终于复活了,脑子也变得灵光起来。
卓姬惋惜的看着云琅道:“看来也不过是灵光一闪的巧合而已,终究年轻,才智有限,再过上十年,你就能写出更好的短歌来。幸好我早晚帮你记着,要不然,难得的一首好歌,就白白的被浪费了。听好了——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听了第一句,云琅额头的汗水就哗哗的往下淌…他记得曹操的这首《短歌行》最后一句是——“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他很想立刻捂住卓姬的嘴,这个女人的声音又高又嘹亮,隔着两条街估计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曹操就是唱完这首歌,然后被人家周瑜一把火烧的屁滚尿流…云琅现在觉得自己的脖子痒得厉害,可能会有一把鬼头刀正在思念这个位置。
在汉代唱这首歌的人就没好下场…曹丞相都不能幸免。
一脸惶恐的云琅快被汗水淹死的时候,卓姬又女高音唱完“绕树三匝,无枝可依”之后,就遗憾的停了下来,对云琅道:“意犹未尽啊…”
“没了?”云琅满怀希望的问道。
“没了,你昨晚就唱到了这里,还凄惨的唱了三遍,然后就醉倒了…你今天没事,不妨好好想想,把最后一句补上!”
听卓姬这样说,云琅快要跳出来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抹一把脑门上的汗水道:“就这样吧,这世上的事情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留点遗憾其实挺好,有时候残缺也是一种美,更多的时候能救命!”
就在两人闲谈的时候,有人敲门。
老梁打开门之后,就发现眼前站着两个老者,一人头发斑白,却面如冠玉,三绺长须飘在胸前,气势不凡,身上的衣衫做工,刺绣虽然上乘,却有些破旧。
另一位身着灰色深衣,五短身材,腹大如鼓,头发上的插着的青玉簪子一看就不是凡物。
不等老梁见礼,深衣老汉就丢给他一把钱道:“打扰高邻了,我等是被讴者的歌声引来的,想要再听一遍,还请主人家莫要见怪。”
深衣老者说完,就自顾自的走进了院落,与同伴大剌剌在座位上坐定,指着卓姬道:“讴者好颜色,再来一曲!”
梁翁不敢阻拦,只能手足无措的看着云琅,云琅挥手示意梁翁离开。
呵呵的拱手笑道:“还未请教长者大名。”
三绺长须的老者笑道:“记住了,这位就是我大汉执掌乐府的大乐令韩泽,常在陛下身边走动,你一介羽林郎还惹不起,快快奉酒,如此妙音不可无酒。”
大乐令韩泽大笑道:“大名鼎鼎的旁光侯刘颖,文帝子孙,窦后血脉也来用老夫小小的大乐令来威胁孩子了吗?”
听到此人是旁光侯刘颖,原本一脸怒气的卓姬,立刻就换上了一张满是微笑的脸,重重的在傻乎乎的思考膀胱问题的云琅腰上扭了一把,然后上前一步道:“小女子无意吟唱一首新词,没想到惊扰了贵人。贵人稍安,且容小女再次唱来。”
刘颖并没有看卓姬那张漂亮的脸,而是很有深意的瞅着云琅道:“少年人心如熊罴,胆如猛虎,依仗元朔犁就能在上林苑获取三千亩地营造庄园,真是罕见啊。韩泽,你以为能与陛下赌斗的人,是我一介散侯所能吓唬住的吗?”
卓姬色变,云琅上前一步道:“总之是利国利民之事,也是陛下仁慈,公主大度,国道昌明,才有这样一个小小的赌局。”
韩泽欣赏的瞅着云琅那张云淡风轻的脸道:“旁光侯素来喜欢机关消息之术,浸淫此道四十年,为天下人共仰,李师是皇族子孙,同时也是墨家矩子。”
听韩泽这样说,卓姬的身体抖动的厉害,墨家自墨翟,禽滑釐之后,墨家分为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三支。
墨者多来自社会下层,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教化天下目的。
他们以裘褐(破羊皮)为衣,以跂蹻(草鞋)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乐,生活清苦。墨者可以“赴汤蹈刃,死不旋踵”。
卓姬很害怕云琅的师门就是墨家…墨家秘术从不外传,一旦外传,遂九死也需追索。
平叟曾经猜测过云琅的师门,只是被云琅好舒适的性格打消了他对云琅是墨家子弟的怀疑。
现在,人家墨家矩子刘颖都追过来了,卓姬才猛然间想起云琅说过,他是师门弃徒的说法,她的身子抖动的更加厉害了。
“孟子说,天下之说,不归杨,就归墨,(说的是‘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的杨朱,与主张‘兼爱’的墨子)云郎官,你师出何门?”
刘颖坐了下来,云琅才发现这个穿着旧衣服的家伙脚下确实踩着一双草鞋。
云琅笑道:“矩子舍本就末了,您既然是被卓氏大女的歌喉引来,何不,先喝口茶水,听听让两位念念不忘的新曲子如何?”
刘颖愣了一下,一双纤长白皙的手放在案几上,轻声道:“唐突了。”声音低沉,竟然有些黯然之意。
云琅拱手道:“长者稍安,云家有一些新奇的汤水供奉,且容云琅去准备一下。”
云琅去了厨房,心惊胆战的卓姬也跟着去了厨房,刚赶进去,就一把拉住云琅的手哀求道:“千万别告诉我你是墨家的弃徒。”
云琅手下不停,一边熟练地将茶饼掰碎放进茶罐,一边笑道:“当一个皇族子弟成为墨家矩子之后,墨家基本上也就完蛋了。不用怕他们,他们快完蛋了。”
“你到底是不是墨家弃徒啊?”卓姬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她卓氏冶铁作坊,现在用的就是云琅给的冶铁法子冶铁。
如果墨家开始追索,她不敢想那个后果。
云琅快速的把几盘子糕点摆在餐盘里,递给卓姬道:“放心吧,我跟墨家八竿子都打不着。”
卓姬抱着木盘怀疑的道:“真的?”
云琅笑道:“自然是真的,比他们高级的太多了。”
高级这个词,卓姬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既然云琅这样说,应该是真的,只要云琅不是墨家,今天来家里的两个人,不管身份多么尊贵,也不外乎是两个客人而已。
卓姬端着绿豆糕,以及花花花绿绿的米糕出去了,云琅透过门缝,再次打量了一下来的这两个人。
他确信,那个乐府大乐令确实是因为卓姬的歌喉来的,因为这个老汉,前些天他见过,就是那个跟他一起站在二楼看阳陵邑的人。
不过,这样的人一般都很遵守礼数,即便是想过来,也会先派仆役过来说一声,得到主人家的欢迎之后才会来。
像这样蛮横的拍门而入,恐怕是就是出自那位膀胱的怂恿了。
茶水沸腾了,香味四溢,不论是韩泽还是刘颖都对这种药汤很喜欢。
三人就这种南方嘉木赞叹不绝,更对云家的糕点持肯定态度。
当然,卓姬的演唱也是非常成功的,乐府大乐令对这首《短歌》极为推崇,当场要来白绢,在上面亲笔记录下来。
云琅偷偷地看了一眼,结果一头雾水,白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圆圈或圆点、以及大小不一的方框,如同涂鸦。
茶水喝了两轮,大乐令韩泽愉快的跟卓姬用一张古琴来为这首新歌定音。
刘颖则一脸哀愁的道:“世人不知墨家为何物久矣。”
云琅看着刘颖沉默了片刻,小声道:“水车,水磨之事矩子可知?”
刘颖点点头。
云琅笑道:“我有一个困难。”
刘颖的脸上也浮现出笑意,拱手道:“郎官请说,只要有益于我墨家,万事皆可商量。”
第六十一章 脆弱的古代人
膀胱放在人身上是一个很重要的器官,自然,旁光侯也就不是等闲之辈。
敢无视长平公主的人,在大汉不是很多,一来,皇帝对这个同胞姐姐非常的尊重,二来,一连嫁了三个关内侯的人谁敢小觑?
刘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水车跟水磨的发明权,也就是说,他想要云琅告诉别人,这两样东西其实是他们墨家的发明…
云琅现在是穷鬼,有三千亩地却没有能力盖房子,刘颖很有钱…
水磨已经给皇帝了,至于是谁发明的他觉得无所谓。
利益交换要比接受别人施舍好一万倍…尤其是长平,她并非是施舍,而是要挟,是控制。
在后世的时候,云琅不觉得自己很自由,只要不犯罪,就可以无视所有人。
也没有谁一定要把他攥在手心里当奴隶使唤。
在大汉,他一样讨厌被人家控制,这让他觉得自己跟大汉土著没有什么区别。
明明多进化了两千多年,如果日子过得跟梁翁一样,不如死了算了…
卓姬虽然在跟韩泽弄音符,眼睛却总是不由自主的看云琅跟刘颖。
见云琅露出了那种人畜无害的奸笑,就知道他可能又达成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么说,水车,水磨都将由我墨家的人来修建?”刘颖小声道。
“当然,当然由你们来修建,我出图,你们按图施工,施工完毕,你们拿走图就是了。至于我这里,会给陛下再出一份图,至于出处,我会告诉别人,是从你们墨家的机关消息中得到的启发。”
刘颖瞅着云琅道:“你其实可以加入我墨家的,你现在年纪还幼,等老夫百年之后,以你的才智,不难成为墨家矩子。”
云琅很想骂人…这种不值钱的许诺,但凡是大人物都用的很顺手,是世界上最无聊的骗术,尤其是拿来骗年轻人,简直无往而不利。
云琅不答话,刘颖就叹口气道:“现在的年轻人已经没有兼爱世人之心,整日里享受醇酒美妇,再无古人淳朴之心。”
云琅羞涩地笑道:“小子荒唐惯了,让长辈见笑了。”
“无妨!”
刘颖大度的摆摆手,他今日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自然心满意足,至于没有骗到云琅,只是一个小小的挫折,无损大局。
墨家沉寂的太久了…董仲舒在未央宫上的一席话,让刘颖似乎已经看到了墨家的末日。
墨家主张的兼爱,非攻,没一个是现在皇帝所喜欢并接受的。
一心想给皇帝一个新墨家形象的刘颖,在与云琅达成协议之后,就决定三天之后,墨家进驻上林苑,开始着手修建云氏庄园。
刘颖跟谢泽离开之后,卓姬咬着嘴唇轻声道:“你还缺少多少粮食?”
翻看着帛书的云琅叹口气道:“昨日还缺很多,今日已经不缺了。”
卓姬小声道:“旁光侯?”
“是啊,他决定帮我出人,出钱,出粮食修建云氏庄园。”
“因为我手里有一颗梧桐树啊,有了梧桐树再找金凤凰就不是很难了。”
卓姬有些难堪的道:“其实卓氏在终南山的庄园里还有一些存粮。”
云琅笑道:“那就运来,全当是我借的,庄园建成之后,我还需要很多粮食来招纳野人。等我家的庄园有了产出,我再加倍还你。”
卓姬愣愣的看着这个往日对她尖酸刻薄的少年很久,才黯然道:“你怎么就没能早生几年?”
云琅摇头道:“早生两年也不娶你,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原本泫然泪下的卓姬听到这句话,已经流出来的眼泪一瞬间就被眼睛里的怒火蒸发的干干净净,见一只胖手在她面前晃悠,一把抓过来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丑庸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
卓姬抬头才看清楚,自己嘴里的咬的是丑庸的胖手,而云琅手里却抓着丑庸的臂膀…
“小郎,被咬破了。”
丑庸抽咽着把流血的手放在云琅面前抱怨。
云琅无奈的道:“谁叫你刚才偷偷摸摸的伸手问我要钱来着?正好被人家拿个正着。”
丑庸咧开大嘴哭道:“今天上街,看到一匹青绸,最适合给小郎做衣衫,我们身上的钱不够,才让伙计抱着青绸来家里取,谁知道大女会咬我。”
云琅瞅瞅丑庸手背上的那一圈渗血的压印,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太狠了!”
能治疗丑庸伤口的自然只有钱,能弥补丑庸受伤心灵的,也只有钱。
总之,一小块金子放在丑庸手里之后,这丫头也不知是聪明还是蠢,立刻就笑开了花,紧紧的攥着一小块金子就喜滋滋的跑了。
当丫鬟当久了,对于拧,捏,掐,扭包括咬这些伤害早就习惯了。
老梁在一边道:“那些金子能买两匹青绸。”
云琅大度的挥挥手道:“我今天找到了一个大金主来帮我们修建庄园,这点钱不算什么,今晚,弄只羊,我们煮羊肉汤喝。”
老梁佩服的看着自家小郎,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的阳陵邑里一片愁云惨雾,只有自家的庄园要开始起大房子了,这得多大的本事才能办到。
下午的时候,霍去病回来了。
这家伙来到云家的时候,几乎处在一种半死状态。
披风早就变成了泥巴披风,铠甲的缝隙里也全是泥巴,就连他的脸上也布满了泥点子,都已经干了,一说话,脸皮上的泥屑就刷刷的往下掉。
梁翁,小虫,丑庸忙着给他烧热水洗澡,这家伙躺在屋檐下的席子上喝了满满一壶茶水,才交代了他这些天的去向。
长平侯府在蓝田的庄子倒霉了,这一次倒霉的很彻底,一股山洪从山里裹挟着巨石泥浆浩浩荡荡的将长平侯府家的庄园摧毁的干干净净。
听起来很解气,可是,再听到霍去病哀痛的话云琅也有些不忍心。
长平侯府食邑三百户,经过这一场洪水之后,就剩下一百户不到了…
“惨不忍睹!泥浆中混杂着尸体,太阳一晒,就恶臭十里。尸体太多,要尽快埋掉,否则一旦起了瘟疫,那里的人就要全部杀掉。舅母仁慈,不忍心这样做,就下令府里所有人都参与救援,埋尸体。忙了半个月,才清理完毕,下手虽然快,还是有几个仆役上吐下泻的回不来了。”
云琅抽抽鼻子,就皱着眉头对梁翁道:“给澡盆里添加醋,多多的添加,然后再煮一些柳枝水兑进去。”
霍去病惊讶的道:“这是为何?”
云琅不自觉的离霍去病远些,然后才道:“清除你身上的疫病。”
霍去病叫道:“我没疫病!”
“每个得了疫病的人都这么说。”
“我真的没有!”
“那也要被醋水跟柳枝水煮过之后才能确定,等一会我会让梁翁把水弄热些,你要在里面多泡一阵子,全身都要泡到。”
“这能预防疫病?”
“能减弱疫病,并杀死你携带的疫病。”
“你怎么知道?”
“你废话很多啊,其实我应该用石灰水泡你的,现在,家里没有石灰窑,只要用醋代替。”
霍去病很无耻,当着丑庸,小虫,老梁的面就脱得赤条条的跳进了木桶,刚进去又闪电般的窜了出来,疵牙咧嘴的指着木桶道:“烫啊——”
“你慢慢适应。”
云琅没心情看霍去病的光身子,背着手出了洗澡间。
见卓姬趴在二楼朝下看,云琅就对卓姬道:“赶紧回作坊,如果家里有发烧打摆子的人,就赶紧隔离,如果可能,就带着作坊里的人先离开阳陵邑,去你的南山庄园里躲几天。我感觉这里快要发疫病了。”
卓姬被疫病这个字吓坏了,这两个字在大汉几乎就是索命阎罗般的存在,它可不分什么贵族,奴役,只要沾染上了一样会死。
“回去之后,记着给作坊里下一道令,不准任何人喝凉水,必须煮开了喝,也不要吃生食,另外,再管管你作坊里的人,不准他们随地便溺。如果有人得痢疾死了,或者打摆子,就一把火把尸体烧成灰,要不然,死的人会更多。”
云琅说一句,卓姬就一脸惨白的点一下头,从来就没人知道疫病是怎么得来的,且不说云琅说的对不对,至少他说出来了一个办法。
原本对这事毫不在意的霍去病,也听见了云琅的话,光着身子打了一个哆嗦,就咬着牙重新跳进了澡桶,这一次,他虽然很痛苦,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并且按照云琅的吩咐,把脑袋也没进热水里。
云琅看着家里的四个人道:“女的去厨房,用你们常用的木桶装水洗澡,同样是热水,同样加醋,同样加柳枝水,身上的衣衫换掉之后,装在陶盆里用水煮开再晾晒。小虫,你要是再敢啃生萝卜你看我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第六十二章 鸟兽散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放在后世这句话就变成了大灾之后防大疫。
一旦发生了巨大的灾情,灾区里面就会充满了把全身裹在白色防化服里面的恐怖的人,背着一个喷雾器满世界的喷洒药水,不但杀毒,也杀蚊虫。
云琅相信这是一个必须的手段,以后世强大先进的卫生防疫能力,每次都如临大敌,在这个生态脆弱,人人喜欢满地便溺,吸收天地灵气的时代里,如果可能,他想把家里的这几个人包括他自己全部泡进巴斯消毒液里煮一遍。
云家最不缺的就是炉子,主要是主人很难伺候,总是需要热水,自然就会多备几个铁炉子来烧水。
不一会,在浓烟滚滚中,又烧好了一大桶热水,梁翁驱赶着三个妇人进了厨房洗澡,他自己等小郎泡过之后,也赶紧泡进了药水里。
云琅不准霍去病再用清水洗身体,换上云琅的衣裳,两人的身体上散发着同样酸溜溜的味道,坐在屋檐下开始喝茶,吃点心。
枣糕这种东西,霍去病就吃不够,一个人吃了一盆枣糕,这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盆子,喝了一口茶水。
“我想回去,云琅,你别怪我,我知道我舅母在难为你,可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说了,却招来了禁足…可是…”
云琅拍拍霍去病的肩膀道:“快回去,就按照我家的法子办,主要是不能喝生水,吃生食,不得随地便溺,发现有人发热,闹肚子就一定要隔离,家里多备纱帐,不能有蚊蝇。”
霍去病感激的看看云琅,咬咬牙,穿着云琅的衣裳就翻墙进了长平侯府。
以德报怨自然不是云琅的本意,只是疫病这东西太过恶毒,一旦真的爆发,后果太恐怖…
在大汉,一个村庄发生疫病,那就封锁一个村庄,如果一个镇子发生了疫病,就会封锁一个镇子,如果一座城发生疫病,他们就会封锁一座城…只许进,不许出,直到疫病彻底结束…
“收拾东西,我们明日一大早就出城,去上林苑。”
云琅对梁翁吩咐道。
“小郎,咱家在上林苑里没房子,去了住在那里?”
“松林里有一间木屋,我们暂时住在那里,就算是那里有野兽,也没有城里的疫病可怕。”
梁翁点点头道:“确实如此,这就去准备。”
很快,梁翁就找来了三辆马车,四个人忙忙碌碌的往马车上装行李。
傍晚的时候,疲惫的卓姬回来了,她身上也是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看来也用醋洗了一个澡。
卓姬看着忙碌的丑庸,以及被堆得高高的马车,不解地问道:“你们要去那里?”
云琅把一床厚厚的羊毛褥子丢上马车道:“出城!”
“出城?为何?”
“躲疫病!”
“疫病是可以躲开的吗?”
“废话,人烟稀少的地方,疫病发作的可能就少,人烟稠密的地方,疫病发作的可能就高,这是常识。”
“等等,我也跟你们出城!对了,你要去哪里?”
“那里是荒野,你不如跟我去终南山!”
云琅上前一把抱住卓姬,在她耳边轻声道:“谢谢你,你算是第二个真正关心我的人,这份情谊我记住了。”
卓姬这一次没有发怒,她能感受的出来,云琅这一次拥抱她没有占她便宜的意思,只是一门心思的想要表达感激之心。
“终南山里有粮食,如果你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去拉。”
云琅笑道:“你以后如果有什么过不去的难题,记着来找我,一次一斤黄金,童叟无欺。”
卓姬笑了起来,她记得当初在渭水河畔,云琅就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候她觉得自己被人勒索了,现在,这句话重新出现,她却觉得自己占了很大的便宜。
“什么时候帮我解决问题能不收钱?”
“这不可能,如果我免费帮你出主意,后世子孙一定会怪我夺了他们的衣食。”
“好,等你的庄园修建好了,我登门祝贺!”
“快去准备吧,无论城里会不会有疫病爆发,人烟稀少的地方总是安全一些。”
跟云琅相比,大汉的人总是显得迟钝一些,天明的时候,在霍去病的护送下,云琅带着家里的一千担粮食出城,并没有受到城卫的为难。
看样子长平已经吩咐过了。
“你真的不要护卫守护吗?”
“不用。”
“你保护不了你的四个仆役。”
“只要在山林里,我就能!”
“因为我有粮食!”
“这话说反了吧?就因为你有粮食,才是招贼的根源。”
“放心,我会用爱心来感化他们的。”
“我想骂人!”
“这里天高海阔,只要不骂我,你可以随便骂,就算是骂你舅母,我也装作听不见。”
霍去病叹口气道:“昨日,我舅母对我说,她很担心你活不到成年。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她一样只会用怀柔手段,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在你摆脱羁绊之后像她这样的温和的放弃。”
“刘颖是一个贪婪的人,而且还有些无耻,我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且看吧!”
霍去病担忧的道:“旁光侯看似平和,其实心胸最是狭窄不过,陛下之所以弃用旁光侯,最大的原因就是此人野心太大。抛弃了皇室的尊严,穿着草鞋充当墨家的矩子,以墨家之名,行他收拢人心之事,是一个心机深沉之辈,你要小心。”
云琅整理一下游春马的马鬃无所谓的道:“看样子皇家好人不多啊。”
霍去病看看周围无奈的道:“四十几个藩王两百多公主,一个个相互倾扎,好人活不长的。”
“看来以后要远离诸侯王,更要远离皇帝才能活得好啊。”
霍去病笑道:“无所求自然要远离,有所求自然要靠拢。”
“所以我选择了把上林苑当家,这样做不但能获得皇家的庇护,也能最大限度的远离皇家。霍兄,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我们需要足够的智慧,皇帝如同一个能湮没一切的黑洞,你要小心,别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却把生命搭在上面。”
“你今天说的话很怪,有点像是在交代后事,难道说你不去羽林了?能拖到现在,将军已经是看在我舅母的份上了,再不去,会有人来捉你。”
云琅看着两边萧瑟的山野,长吸了一口气道:“我已经给公孙将军去了一封信,说明了这里的事情,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来烦我,毕竟,水车,水磨关系到百姓生计,将军会有计较的。”
霍去病摇头道:“我总觉得你哪里不对,你在刻意的疏远所有人。”
云琅笑道:“目的达到了,继续在那个危险的漩涡里挣扎,你觉得是好事?以后想要见我,就来上林苑吧!”
“你不回阳陵邑,也不去长安了?”
“躲闪都来不及呢,如何会主动粘上去?”
“这么说,你的目的就是这三千亩地?”
“对啊!”
“我们这些人算什么?”
“朋友!”
霍去病淡然的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云琅表现出来的疏离感,依旧让他很不舒服。
云琅取出那柄红玉匕首,递给霍去病道:“你馋这柄匕首很久了,现在送给你。”
“算是我帮你运粮出阳陵邑的报酬吗?”
“滚,这柄匕首比这些粮食加起来都值钱。”
霍去病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拍拍云琅的肩膀道:“让你兄弟准备好,明年清明,我们好好地恶战一场。”
车队很长,一千担粮食就占据了五十辆马车,粮包摞得高高的,这让云琅非常担心马车脆弱的木头轮子能否承受这样的重压。
走了三十里地之后,他终于放心了,那些车轮虽然给人的感觉很脆弱,却吱吱呀呀的走了三十里路之后依旧在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