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辇走得很慢,汉成帝心情很好,他掀起珠帘,看着外面属于他的汉宫,自言自语,“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我不知道他取的一瓢是哪一瓢,是我,还是赵合德,我没说话。弱水三千,我又取哪一瓢饮呢?我的眼前闪过张莽的面容,模糊了一下,变成一张若隐若现的脸孔,我不知道他是谁?那次在赵合德那里喝了“美人醉”,我梦见的到底是谁?是张莽吗?还是…

 


今夕何夕(3)

“微臣参见主上,参见皇后娘娘!”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冥想,动听而有些轻浮的声音。

樊嫕已经掀开帘子,我向外一看,步辇已经下了飞阁,前面伏着一个身穿禁卫官服的男人,是卫尉淳于长。

汉成帝已经下了步辇,双手虚扶了一下,道:“今天朕和皇后到建章宫来,只为游玩,不必多礼。”

“谢主隆恩。”淳于长慢慢地站起来,头轻轻抬起来,与正在被樊嫕扶下步辇的我的眼睛对了一个正着。他的眼睛闪过一抹奇怪的光芒,好像是爱慕,又好像是得意,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嘲讽。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看我,可心中却微微一跳,不由得呆了一下。

“都准备好了吗?”汉成帝问他。

“回主上,只等主上和皇后娘娘了。”淳于长低下头去。

早有宫女撑着华盖,护着我和汉成帝向太液池的方向走去,淳于长跟在身后。自从上次来过一次宵游宫,我一直没有到建章宫来过。那次是在暮色四合的时候到的,看见的太液池也是朦朦胧胧的,那烟水渺渺的景色多少有些苍茫的意境,现在却是初夏的上午,阳光明媚,一切都清清朗朗的。

在阳光下,太液池的池水湛蓝得不可思议,平静的湖水,是一块巨大的蓝玉,池的正中瀛洲、蓬莱、方丈三座仙山奇峰突起,矗立在蓝玉之上,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太液芙蓉未央柳,池中不见芙蓉,池边的牡丹却开得正艳,一丛丛,硕大的花,猩红的、粉紫的、雪白的、淡绿的,各种颜色。无论什么颜色,这种美丽的花都显得高傲的样子,即使是挤在同一丛绿叶之中,花和花之间也仿佛隔得很远,互相冷眼以对,万紫千红之中,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和傲然。

我并不喜欢牡丹,太美艳,太高傲,又太冷漠,好像后宫的嫔妃,永远互不相容。

池边的柳树,绿得还不深,柔软的枝条楚楚地无助地飘着,永远不知道风从哪个方向吹来,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向着哪个方向飘去。

“很美吧。”汉成帝问我。

“很美。”我的声音充满了欣喜,心中却微微叹了一口气。

 


悲兮喜兮(1)

如画般的美丽,不真实的美丽,也只有古代,才有这般纤尘不染的美丽,没有机器的隆隆声,只有划桨的欸乃声。

转过一大丛牡丹。

蓝玉一般的太液池上,出现了一艘华丽得耀眼的游船,在电影电视上看过了许多白色的美丽游艇,那是有钱人才能拥有的梦想,在碧波中破浪而行,曾经引起多少灰姑娘的憧憬。

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一艘游船,两层高,金碧辉煌,精雕细刻,飞檐画栋,而且芳香扑鼻,我想,它是沉香木做的船。

船静静地泊在蓝汪汪的湖边,仿佛一个华丽的梦。不,它不是静静地泊在湖水上,隐约有细乐传来,很缥缈,很悠扬。

我喜欢!我的心跳起来,把手按在胸上,回头兴奋地向汉成帝大声问道:“哦,主上,这就是给妾身的礼物?”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身为女人,都很难抵制来自贵重礼物的诱惑!

“皇后,这是朕为你建造的御船,工匠们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呢。”汉成帝就像所有溺爱着一个女人的男人一样自豪地微笑着。

“主上一直瞒着妾身。”我嗔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皇后可记得?”汉成帝忽然问。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愣住了,今天并没什么特别呀,可我知道,一定是个特别的日子,但是我一下子想不起来,反正今天不是汉成帝和我的生日,也不是我入宫的纪念日,那么,还有什么日子让他觉得必须记住的呢?汉成帝的目光开始流露出责备的神色。我轻轻地咬了咬牙,道:“主上,妾身只是觉得——觉得这个日子并不算最重要的。”我一边说,一边紧张地想着,除了生日、入宫、册封,还有什么日子令他觉得如此重要呢?一阵歌声从船上飘来,“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是赵合德在唱《洛神赋》,原来她比我早到了,正在和着细细的笙乐试唱。《洛神赋》?我的脑中一闪,对了,相遇,今天正是汉成帝到阳阿公主府初次看到我的日子!

“飞燕,”汉成帝与我并肩,他低声道,“飞燕,为何你觉得这个日子不重要呢?”他的声音里有一丝隐约的失落。

“因为妾身觉得,主上为妾身赐名飞燕的那个晚上更重要。”我轻轻地说。当然,那天晚上,我成了他的女人,更重要的是,那天晚上,如晴天霹雳一般,我得知自己竟然是以风流淫荡闻名历史的赵飞燕!

汉成帝携起我的手,暗暗地捏了捏,笑道:“在朕的心中,都一样重要。”

我乖巧地说:“在妾身的心中,与主上在一起的每个日子都是最重要的。”

汉成帝似乎没有去想我说话的前后矛盾之处,他柔声道:“自从你入宫后,朕从来没有让你跳过那天的那支舞。”

我反手轻轻握住他的手,“今天妾身为主上跳,而且要比那次更美妙一千倍。”

“参见主上,参见皇后娘娘。”

我抬头一看,御船上涌出来一干人,正在下拜。汉成帝把手摆了摆,“今天君臣同乐,所有人不必多礼。”

赵合德盈盈上前,扶住汉成帝的手,娇声道:“妾身等得主上好苦。姐姐今天好美!”

她今天的打扮也很清淡,穿着几乎跟我一样,可见孪生姐妹总是心心相通,不过,她的鬓边,插的是一朵粉红的大牡丹花。牡丹很适合她,使她的娇媚中有一种雍容。

赵合德扶着汉成帝,樊嫕和另一个宫中女官管葭扶着我,缓缓走过分列着两排宫女宦官的甲板,这些宫女宦官是负责划船的。走上楼,御船的第二层楼前,有一个类似空中舞台一样延伸出来的宽阔露天楼台,由金粉漆的栏杆围住,台上早已摆下一张雕刻精美的沉香木桌子,上面有各种皇宫的秘制点心和各色瓜果、美酒。桌子的左右两边都摆着一张小桌子,左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琴,右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支笙,桌子前铺着一张很大的地毯,是猩红色的。

 


悲兮喜兮(2)

 我和汉成帝坐在桌子后,赵合德坐在左边放着琴的桌子后,右边的桌子是冯无方坐的,他是侍郎,擅长吹笙。笙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乐器之一,吹出来的乐声有如天上的仙乐,冯无方正是靠着精湛无比的吹笙技术成为侍郎。他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男人,清秀得像个女孩,手指纤长,嘴唇红润。

淳于长就站在我和汉成帝的身后,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汉成帝特意叫上他护驾,可能是不喜欢由不解音乐的鲁莽禁卫来煞风景吧,淳于长是皇亲,应该精于欣赏歌舞。

船慢慢地开动起来,岸边的牡丹花丛渐渐远去。碧波微微泛着波澜,好像是蓝玉被划碎一般。御船向池中的三座仙山驶去。

“太美了!”赵合德欢呼,像个小女孩一样。

是的,很美,如画般的美丽,不真实的美丽,也只有古代,才有这般纤尘不染的美丽,没有机器的隆隆声,只有划桨的欸乃声。

樊嫕和管葭一人拿一壶美酒,往酒杯中斟着。我和汉成帝用的是一对白玉杯,赵合德用的是青玉杯,冯无方面前则是铜盏。

“如此良辰美景,先饮一杯。”汉成帝举起白玉杯,吩咐樊嫕,“给淳于卫尉倒一杯。”

樊嫕用一个铜盏斟了酒,淳于长连忙从背后转到前面,接过酒盏,跪在地上,高声道:“臣谢主上恩赐美酒,愿吾主万岁,愿皇后娘娘千岁。”他看了我一眼,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朕说过不必多礼。”汉成帝笑道,“如此美景,多礼就不能尽兴了。”

“臣惶恐。”淳于长又磕了一个头,道,“臣领旨。”站起来,走到我身后。

我和汉成帝相视一笑,喝尽杯中酒,赵合德和冯无方亦一饮而尽。

“冯侍郎,本宫欲听你演奏一曲。”我放下杯子,目视冯无方,听他的笙曲,简直是人生一大享受。

冯无方取过桌上的笙,微微一笑,脸色有些晕红,“臣献丑,就吹一曲《秋水操》,娘娘以为如何?”

“这曲好,淡而幽远,对景。”我点点头。

冯无方将笙挨在唇边,撮起红润的唇,很细很细的乐声如丝般飘出,在初夏的风中轻绕,如秋之波,泛起一阵微微的喜悦和微微的忧愁。每个人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平静的迷离来。

“卫尉以为这曲如何?”汉成帝没有问我,反而问淳于长。

淳于长压低了声音,他离我很近,仿佛是在我耳边响起,“主上,此曲悲喜难分,已臻化境矣。”

“卫尉此言,大是领会了曲中妙意。”汉成帝赞赏道。

我微微吃了一惊,想不到淳于长对乐曲的鉴赏能力还真不低。

“皇后以为如何?”汉成帝问我。

我刚要回答,却看见赵合德在向我微笑,便道:“主上不如问问妹妹吧。”

赵合德瞟了一眼淳于长举起杯,“乐曲中,悲即是喜,喜即是悲,卫尉见解甚高——妾身敬主上和皇后一杯。”

我抿了一口酒,总觉得淳于长和赵合德的话中有话,不过,冯无方吹的笙乐确实也如他们所说的一样,便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卫尉与妹妹乃冯侍郎知音。”

这世上,谁是谁的知音,谁是谁的知己?

 


留住飞仙(1)

 翠色飘带上下翩然,我仿佛失去了实体,在猩红色的地毯上飘起来。我摇曳多姿如风中之蝶,我柔美轻盈如云中仙子。

太液池,三座仙山,凡是看过有关汉唐的宫廷小说的人大概都不陌生。我以前一直以为,这三座仙山肯定只是像公园里的假山似的,矫揉造作,又假又恶心。现在才知道,太液池中的瀛洲、蓬莱和方丈三座山,比起后世的假山来,简直要高明得多,船驶得越近,我就越是觉得我是真的到了传说中的海上仙山了。

即使是在初夏的阳光下,似乎也有烟雾笼罩着仙山,有时好像看得很清晰,你想仔细看的时候,又宛如隔了一层薄纱,永远也看不清楚,真的很奇妙。

山上有怪松,有奇石,有缠绕的各种藤蔓,开着只有在《离骚》中才开的各种奇花,翠带飘飘,芬馥阵阵。我正举目看着,忽然葱翠之处,扑啦一声飞出一只白色的大鸟,振翅飞起,向远处掠去。

“仙鹤!”我惊呼,随即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皇后,这样惊呼太失态了,连忙喝了一口酒来掩饰。

“既是仙山,当然有仙鹤了。”汉成帝笑着说,“惊着皇后了?”

“主上,妾身高兴忘形了。”正好这时候,船微微转向,绕过仙山向前,我便问,“主上,这仙山后面有什么美景?”

他笑而不答,以目光示意。

我差点又惊呼起来,前面忽然出现了一片接天碧叶,粉红的芙蓉开得到处都是,太液芙蓉未央柳,果然有芙蓉!这一片芙蓉开得非同小可,霎时,天地间除了碧绿和粉红,就没有别的颜色了。

“哦,主上,妾身此时,想变身为一个采莲女了。”赵合德站起来,走到栏杆前。

“爱妃,你若是采莲女,这池中芙蓉怕也羞惭得合上花瓣了。”汉成帝呵呵一笑。

“主上取笑妾身。”赵合德回眸娇笑。

“好吧,不取笑你,不过,朕现在想听你抚琴了。”汉成帝道,然后回身转向身边的樊嫕,右手向下压压。

樊嫕弯下腰,“主上?”

他却笑着伸手把她的簪子拔了下来。樊嫕的头发没了簪子的支持,如瀑布般披泻下来,映着晕红的脸。汉成帝大笑,把白玉杯中的酒喝干了,将杯子倒扣在桌子上,大声道:“朕已经准备好了,爱妃,朕要听你的《洛神赋》。冯侍郎,你已经学会这支曲子了,对吗?不知道笙和琴合奏此曲会是如何地让人倾倒!”

“臣不才,已经学了昭仪娘娘此曲的一些皮毛。”冯无方抿嘴而笑,像个女扮男装的美人。

樊嫕的簪子是犀牛角做的,汉成帝轻轻地用它在白玉杯上敲了一下,发出清越的声音,他酒意微醺,转头对我说:“朕要看真正的飞燕。”

“主上,飞燕已经准备好了。”我盈盈站了起来。

赵合德已经回到座位上,向汉成帝一笑,纤手在琴上一抚,泠泠的乐曲泻玉般响起。

我在乐曲中飘向地毯,在地毯中跳舞,旋转的时候就觉生涩,我刚才就担心这一点,飘至地毯中心的时候,我惊喜地发现,地毯的中间,嵌着一块如一张圆桌大小的玉石,鸡血一般的颜色,血玉本来就很珍贵,这么大的一块整玉,价值何止连城!看来汉成帝早就想到了这一层,他可真是个会享受的男人。

冯无方的笙细细地伴着琴声,层次感更强了,中间还有汉成帝簪子敲玉杯的节奏,赵合德美妙无比的歌声飘忽在曲声之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我开始舞起来。

如雾,如烟,如风,如云。翠色飘带上下翩然,我仿佛失去了实体,在猩红色的地毯上飘起来。

我摇曳多姿如风中之蝶,我柔美轻盈如云中仙子,眼帘微闪,纤臂轻展,我在这支舞蹈中加入了飞天之舞的神韵,加入了孔雀之舞的从容,加入了印度舞的热烈,加入了芭蕾舞的优雅。

 


留住飞仙(2)

 我感觉到了不止一双目光不离我左右,三双,还是四双?这些目光一样的热烈和沉醉,除了汉成帝,谁还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

我愈舞愈快,足尖踏上了血玉,我立即感到了玉的温润和光滑,在玉上舞蹈,行云流水一样的感觉。

歌声缥缈:…扬轻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伫。休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忽然,乐曲声一变,《洛神赋》变成了一支带着胡旋舞味道的曲子,这是我以前和赵合德试着谱的曲子,因为我总是在想杨贵妃的胡旋舞应该是怎么样的。想不到赵合德竟然在《洛神赋》中加入这样的节奏。

虽然我吃了一惊,可我的身子没有丝毫的停滞,趁着一个转身,开始在血玉上飞旋起来,越旋越快,越旋越快,湖色的裙摆飞了起来。我想,这个时候,看的人应该看不见我,只看见裙摆和飘带,我觉得自己就要被自己旋转出来的风带走了。

一闪念间,忽然一阵风声,我觉得自己的身体一轻,直要凌空而去,一朵白云就在我头顶上飘过,似乎是要来接我。

一声脆响,汉成帝把白玉杯敲碎了,我向上飞去的时候低头瞥见他慌张起身,并且急忙喊道:“快,侍郎,抓住皇后!”冯无方离我最近了。

我有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看见淳于长和冯无方都向我奔过来,脸色张皇,而且我发现,他们的脸竟然在我的裙子下方——怎么!我真的飞起来了吗?

我没有害怕,反而兴奋起来,飞吧,飞吧,没准儿能飞回二十一世纪去,继续做我的安心,去见张莽,告诉他,我要搬回别墅去,我再也不想离开他了!

飞吧!飞吧!飞到我想去的地方去,什么西汉,什么皇宫,什么皇后,都将是过眼烟云,都将是黄粱一梦,梦醒了,我还在张莽身边,在我最挂念的人的身边。

一条淡绿的人影一闪,一双手抓住了我的足尖,我的飞翔停止了。

我没来由地一阵恼怒,是谁,胆敢阻止我飞升!是谁,胆敢冒犯皇后!

我低下头,看见了一双眼睛,冷漠、隐忍,光芒收敛得好像没有任何光芒,可我能感觉到那种光芒,那种光芒如利刃一般,迟早会割裂一切的。

张莽!是张莽的眼睛吗?莫非我已经飞回了属于我的世界中!

他的手真大,而且温暖,这种温暖透过我的丝履罗袜,浸入我的肌肤,我不想停止舞蹈,张莽,让我在你手掌中舞一曲吧!直舞到天荒地老,直舞到日月坠落,我踮起脚尖,如一只仙鹤,拍着纯洁的翅膀,轻灵无比地在他的手掌中翩然旋转,裙裾和飘带开出一朵淡淡的花。

“妙啊!掌中飞燕!”

汉成帝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幻想,我忽然明白过来,我没有飞离汉朝,我依然停在船上,停在这个人宽大的掌中,并且忘情起舞。

我悠然停下来,惯性使我没有立稳,飘然从空中掉下来,只听到一声“娘娘小心!”和轻微的惊呼声,我落入用手掌托住我的男人的怀中。我抬起头,愣住了——他是王莽,汉成帝和淳于长的表弟。我不应该愣住,那样的眼神,如果不是张莽的,那就是西汉的王莽的眼神。

他的目光对上我的目光,闪动了一下,眼帘立刻垂下,把我轻轻放在地毯上,后退一步,跪下来,“臣冒犯皇后娘娘,罪该万死!”

为何要对我下跪!哦,王莽,不要对我下跪,你要知道,你是我来汉朝的唯一原因!我的头脑中一片混乱。

“王侍中,你救了娘娘凤驾,何罪之有。起来吧。”汉成帝走过来,一手揽住我的腰,把我带回座位上。

王莽谢了恩,站起来。

“姐姐没事吧,来,喝一杯压压惊,幸好王侍中赶得及时,不然,姐姐可是要飞升成仙去了!”赵合德咯咯地笑着,玉手之中,擎着青玉杯,她看看我,又看看王莽。

 


留住飞仙(3)

 我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酒,心还在怦怦地跳着,我并没有受惊,为何心跳得如此厉害?我定定神,刚要开口说话,赵合德却看着王莽,又哧哧一笑,“王侍中,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我向他手中一看,脸刷地红了起来,他的手中,竟然拿着我的半幅裙摆!湖色的罗绮在他手中,好像他握住的一汪湖水,正要流泻而下。我略一低头,看到自己的左侧裙角缺了一大块!露出里面的白色冰纨衬裙。

淳于长看了看王莽,目光跳动了一下,含着嫉恨,我顾不上揣摩为何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王莽,只想着自己一国之母,今天可是大大丢脸了!

汉成帝目光如电地扫射着王莽手中撕下的湖色罗绮,脸色沉了下来。

空气有些紧张起来。

冯无方忽然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主上,今日这事要留下千古佳话了。”

“何来的佳话?”汉成帝冷笑。

“主上,皇后娘娘乃是仙人,一阵仙风险些把娘娘送回天宫,幸而王侍中及时赶到,将娘娘拉回人间。依臣看,这是天意,而且,娘娘的裙子,因为少了这一小幅,反而更似仙人之仙衣了,此乃留仙裙也!”冯无方吹笙的功夫一流,原来拍马圆场的功夫也一流。

汉成帝想了一下,忽然笑起来,“爱卿说得对,确实是一段千古佳话。”

“留仙裙,真的有意思,看来,姐姐这种裙子,很快就要在后宫中风行起来了。”赵合德也凑着趣,走过去,从王莽的手中接过那块罗绮,递给身后的顺娘。

我还有些迷糊,留仙,留仙,仙人为谁而留恋世间,依依难舍?

我无意识地向王莽看去,正碰上他的目光向我看来,我的心又一阵突突猛跳。上帝!为什么事情总是这么巧?难道,难道是真的,真的,我因他而来到这相隔两千多年的异世?

淳于长看见了我们的对视,脸色一阵发白,“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淳于长带着悻悻的表情看着王莽,也许,他更愿意刚才抓住我的双足的人是他吧。

“奉太后懿旨,请卫尉到长信宫一趟。”王莽不卑不亢地对这个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却大权在握地位远远在他之上的表兄道。

淳于长一听,不敢怠慢,连忙禀过汉成帝,盯了王莽一眼,又分别看了我和赵合德一眼,匆匆下楼而去。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王侍中若没别的懿旨要传,就留下听冯侍郎的笙乐吧。”汉成帝对王莽道。

我看着他,希望他能答应,站在我身后,我就当是张莽站在我的身后,尽管隔着遥远的时空,即使我现在已经是汉成帝的女人,即使人根本不是那个人。

王莽却跪下来,没有看我,用不疾不徐的声音回答汉成帝,“回主上,太后让臣传旨意给卫尉后立即赶回长信宫。”

我一阵失望,眼前的美景霎时变得黯淡起来。赵合德看着我,神色有一些奇怪。

 


纯白幽灵(1)

你在哪儿,我一定在哪儿。即使我只是一缕完全没有什么用处的灵魂,无力保护你,可我一定要看着你,每天,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