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嫔妃们、宦官们和宫女们看见,远远退到两边,卑微地行着礼,跪在尘埃中,屏息静气,头都不敢抬一抬。什么是地位,什么是显赫,这就是。
一年多的工夫而已,姐妹婕妤,宠冠三宫,后宫四万余美女,一朝尽成粪土,世事难料是什么意思,就是这意思。
建章宫在长安城外上林苑中,原是汉武帝选美女和藏娇的地方,燕赵两地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美女被选纳入宫,供皇帝淫乐,年满三十而色衰后放出宫,择人而嫁。到了汉成帝也不例外,因此这里成了美女云集的地方。汉成帝的四万宫女,有一半多住在此宫里,苦苦等待着主上临幸,蹉跎着自己的青春,消磨着自己的美貌,现在有了我和赵合德,这里的两万多宫女,在汉成帝的眼里,全成了庸脂俗粉,只不过是宴游时的点缀罢了。
虽然在城外,可从未央宫到建章宫去,并不需要出宫门,更不需要出城门。因为在未央宫西,有一道彩虹一样的飞阁辇道,直贯建章宫太液池边的青灵殿。
步辇上了飞阁,向下望去,暮色之中,宫殿重重,亭台楼阁,树影森森,千门万户,这就是汉宫,占了整个长安城的四分之三的地方。长乐宫、明光宫、北宫、桂宫、未央宫还有城外上林苑中的建章宫,一座比一座豪华,一座比一座高大。
从青灵殿下来,走下步辇,由宦官宫女们扶着,前面就是太液池。可惜暮色愈来愈浓,池中瀛洲、蓬莱、方丈三座仙山朦朦胧胧的,烟水悠悠,岸边郁郁葱葱的水生植物也只是一团团影子,平沙上不时地掠起禽鸟,低声惊叫着贴着水面飞上仙山,又惊起更多的禽鸟,颇有几分意境。
天已经黑了,没有月亮,我奇怪为什么宫中别的地方都已经灯火辉煌的时候,这太液池却没有掌灯。难道汉成帝就是为了带我们姐妹跑到这黑糊糊的池边看看?
连赵合德也疑惑了,“主上不是说到一个有趣的地方吗?”她也没有来过建章宫。
“马上就到了。”汉成帝神秘地笑笑,指了指前面。
跟随我们来的宦官宫女忽然向我们行礼,然后悄悄地向后退去,隐在夜色之中。我抬头一看,前面天空一角勾勒出一乘极大的步辇,向我们靠过来,仿佛是自行飘过来的,很诡异,更诡异的是,这步辇不止是奇大无比,而且是通体涂成黑漆漆的颜色,感觉好像一个巨大的棺材向我们走来!
我和赵合德都低呼了一声,不约而同地向汉成帝扑过去,汉成帝一左一右地揽着我们,呵呵一笑,“爱妃不要惊慌,这是步辇罢了。”我定睛一看,借着一点微光,我发现这黑色步辇是有宫女抬的,大概二十来个宫女,一色地身穿黑衣,树影也是黑的,难怪刚才看不见她们。
步辇抬到跟前,放低,后边闪出几个宫女,也身着黑衣,把我们扶上辇中。
这步辇像一间房子一般大,里面点着几支小小的蜡烛,闪着微弱的光,坐榻等一应用具也是黑色的,宫女们拿着黑色的木兰纱绡替我们套在衣裳外面,这样,我们也变成黑衣人了。
宫女出去,步辇抬起来,平平稳稳地移动着。
“主上,可不许吓我们姐妹俩。”赵合德假装害怕,撒着娇。其实,我们俩有什么可害怕的,什么苦没吃过,什么样的惊恐没受过。
暗夜宵游(1)
“有朕在呢。”汉成帝安慰道。
我觉得有些刺激,汉成帝不是要把我们送到一座墓穴里去吧。里面说不定还真的有德古拉伯爵在那儿等着呢。
拿什么来拯救你,我的妺妺,你的沉沦只让我心伤,你的残忍只让我悲痛,你的灿烂不该是镜花水月。
步辇进入了一扇黑黝黝的大门,这应该是一处宫殿,跟别的灯光辉煌的宫殿完全不同,这里没有一盏灯,步辇轻轻放低,有黑衣宫女上前扶我们下来,前面引路的宫女手中点起如豆的烛光,如点点鬼火在游动。我们被搀扶着,慢慢跟在烛光后面前行。
这种感觉太诡异阴森了,因为宫女全是身穿黑衣,那些如鬼火般的烛光就像自行飘动般,有神秘至极的气氛。
“主上,建章宫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处所在?”赵合德似乎很兴奋,左张右望的。
“是朕新建的宫殿,叫宵游宫,白天无人,只有晚上才开宫门夜游。”汉成帝道。
“主上真是奇想。”我说,这倒是个创意,这就是后世鬼屋的最初雏形吧。
穿过一道曲折的回廊,回廊是烛光点点,有别的宫女在游走,她们走路都无声无息,走进一道门,越过院子,拾级而上,走到一座门前,宫女回身,盈盈笑道:“请给两位娘娘除鞋。”
咦,还要脱鞋,在西汉,可不能随便脱鞋,除了上床。
三个宫女蹲下,轻手轻脚地给我们除了鞋子。
迈过门槛,脚下一阵绵软触觉,很舒服,比我曾经踩过的地毯都要舒服,地上应该是铺了很厚的氈毹,绒绒的细毛直没脚面。
赵合德更兴奋了,她叫宫女给了她一支蜡烛,拿着仔细看着柱子和帐幕,惊奇地叫了起来:“姐姐,快来看,这些柱子也是黑色的,帐幕又厚又光滑,也是黑色的!”
我走过来一看,果然是,我转头对汉成帝笑一笑,“我猜,这里面一应器物,全都涂成黑色的,不知道对不对?”
汉成帝上前拉住我的手,“爱妃是个聪明人,既然是宵游宫,就要与别处宫殿不一样才是,所以里面的东西全都是黑色的,就连琵琶筝琴,都是漆成黑色。”
“还有琵琶和琴呀。”赵合德欢呼。
“当然,你想要的都有,不过,是黑色的。”汉成帝拍了拍手,大殿中,亮起了一圈烛光,偌大的光圈中,人影憧憧的。
我吓了一跳,这里面居然有这么多人,仔细一看,这些黑衣宫女有的坐着拿着乐器,有的站着,大概是准备在黑暗中跳舞的。正北方,是一张更厚的大地毯,地毯边有一张矮长桌,不用说都是黑色的,桌子已经摆上了果点和美酒佳肴。
汉成帝哈哈一笑,“欢迎朕的两位小美人来到神秘的宵游宫,尽情地享乐吧,忘记一切!”说罢,他携着我们俩走过去,三人席地而坐,面对着宫廷乐伎。
一坐下,顿时笙乐细细,在点点烛光中,这些乐曲更加神秘而悠远,仿佛是幻听,这种声音,如果做聊斋的背景音乐,效果绝对一流。
旁边跪着两个斟酒的宫女,把酒盏注满了。
汉成帝举盏,“飞燕,合德,两位爱妃,在宵游宫,一切烦恼都已经拒在门外,你们只有一件事可做,陪朕畅饮美酒吧。”
我们碰盏一饮而尽。酒很醇美,如黑夜一般。
“主上,这座宫太有趣了,赐给我住吧。”赵合德放下酒盏,马上有宫女给注满。
“宵游宫只有晚上才有意思,白天到处黑漆漆的就没意思了。”汉成帝笑了,“你若是喜欢,朕经常带你们来游玩宴饮就是。”
“就怕主上以后有了新妃,只管带新妃来玩,我和姐姐不知道在哪座冷宫里相拥而泣呢。”赵合德自顾自地喝了一杯,半明半暗的烛光照着她的脸,分外妖媚。这话说得没有分寸,不过,以她娇滴滴的声音说出来,汉成帝想生气也无从生气了。
汉成帝抚着她的脸,柔声道:“合德,有了你们姐妹,天下女人,如何还能看第二眼。”
“主上这话说得太满了。”我笑道。
“你们的美貌,如何赞美也不嫌太满。”汉成帝搂住我的腰,轻轻一捏,“爱妃,就你这小腰,就值半壁江山了。”
暗夜宵游(2)
“还有半壁呢?”我哧哧地笑着。
汉成帝在赵合德的酥胸上揉了一下,“还有半壁在这里。”
我们笑得花枝乱颤。
黑暗中的香艳之花更是妖娆无比。
娇笑了一会儿,赵合德忽然委屈地说:“主上哄我们姐妹俩罢了。”
“怎生如此说话。”汉成帝拿起酒盏,喂了我一口,自己喝了一口,再递到赵合德唇边。
赵合德轻轻推开,“主上,自从许后被废,后位一直空着,主上要等着谁去坐这个母仪天下的位子?”
我一听,心里突突地跳了起来,这小丫头如此不知顾忌,若汉成帝一恼,岂不引来杀身之祸。
汉成帝沉默了一会儿,“朕知道爱妃之意,此事却难。”
“为何?”赵合德不放松。
“朕也曾向母后禀过,封飞燕为后,无奈母后不允。”汉成帝无奈地摇摇头。
要封我做皇后!我的心狂跳,不,我不做皇后,我不愿意做皇后,我一直逃避做皇后。
赵合德追问:“如今除了卫婕妤,妃子中位高的就是我们姐妹了,太后为何不允?”
汉成帝叹了一口气,“卫尉淳于长探听出了母后之意,皇后之位甚重,关乎皇家脸面,一定要出身显赫之妃子来继位。”
中央九卿之一的卫尉淳于长是太后之姐的儿子,也就是汉成帝的表弟,年纪轻轻的,位高而权重。在大司马王凤病重之时,他曾经衣不解带地侍候着王凤,比亲生儿子还孝顺,王凤便向汉成帝和王太后极力推荐他。王凤死后,淳于长便由一个黄门郎升了列校尉诸曹,不久又迁为水衡都尉侍中,后来又拜为卫尉,掌管皇宫的禁卫,并握有南军这支皇宫的禁卫部队,对国家没有寸功却一下子青云直上,爬到了这么高的地位,可见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主上,太后所言极是,飞燕出身低贱,万不能胜皇后之任。”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其实,我们的出身并不低贱,我们是姑苏郡主的女儿,是刘家的后代,说起来还跟汉成帝有血缘关系。不过赵合德一直不愿意承认,所以她也绝对不会拿这事来扶我登上后位的。
再说,即使我们出身低贱,王太后却忘了,汉高祖刘邦是市井无赖出身的,岂不是更低贱!不过,谁也不敢说这话,除非他活腻烦了。
赵合德笑了笑,“这事情有何难,主上忘了我们姐妹俩的爹爹现在正在阳阿公主府,主上随便赏爹爹一个出身,出身之事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赵合德就是赵合德,我暗自叹了一口气,干脆去听那细细的乐曲,因为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赵合德的野心。
“这主意不错,容朕再向母后禀告。”汉成帝搂住我们,“今宵就让朕醉死在温柔之乡吧。”
烛光忽然灭了大半,乐声骤停,宫女们悄无声息地散去。
厚厚的地毯上,只有娇喘和呢喃。
活色生香的画卷,在黑暗中展开。
宵游宫,应该改名为逍遥宫。
为谁穿越(1)
我想,当初我答应入宫,就是个错误,我以为为了妹妹,我可以做一切牺牲。可是现在,我们的快乐都太少。
对立我为后的事,王太后一直不肯松口。
汉成帝是个孝子,如果太后一直不同意,他也不能一意孤行。为此,他一直闷闷不乐,并且对我更加宠爱了,仿佛这样,就可以补偿一下不能立我为后的内疚。
我倒暗暗松了一口气。我做不上皇后,西汉的历史就会被改变,我们姐妹就不会背上几千年的骂名,并且不会被一直骂下去。
宣室殿,皇帝的寝宫中,重重帘幕后,我安慰着汉成帝,“主上不必如此郁郁不乐,我并不想当一国之后,就现在这样,无拘无束的,我觉得很好。”
“飞燕,除了你,谁也不配当朕的皇后。”汉成帝皱着眉头,“朕一定要你当皇后。”
我叹着气,“主上,一个小燕子,若当上了皇后,也许会变得不快乐起来。”
“有朕在,你会永远这么快乐的。”汉成帝握着我的手。
永远?
现在我也并不快乐。
被妹妹深爱的男人宠着,我不快乐。
自己深爱的男人宠着姐姐,合德也不快乐。
我想,当初我答应入宫,就是个错误,我以为为了妹妹,我可以做一切牺牲。可是现在,我们的快乐都太少。
可是,我能违抗帝王的旨意吗?我能违抗命运的旨意吗?不能,所以不快乐。
然而,不快乐中,也会有小小的快乐,比如跟合德在一起的时候,抚琴,谱曲,唱歌,跳舞,泛舟湖上,出宫游玩,亲密无间得一如小时候。
比如,跟汉成帝在一起的时候,撒娇,淘气,为他歌舞,被他怜爱,也会有小小的快乐,只是这种快乐过后,会很惆怅。
有时候会暗暗问自己,如果没有合德,我是不是会爱上他?那天撞入他怀中,除了合德,一见钟情的人有没有我?
我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还不敢知道。
“飞燕,你在想什么,眉头皱成这般模样。”他温厚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神。
“没什么,觉得有些胸闷。”我推脱道。
“朕陪你出宫散散心,如何?”他忽然来了兴致,“这一次,我们不带上合德,就我们俩。”
我笑笑,如果他知道,在我的心中,合德比他更重要,他会怎么想?
“好。”我始终不愿意拂了他的兴致,“不过,妹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不会,她好几次要我带你出去散心呢。”汉成帝笑道。
我的心中微微一暖,她明明爱这个男人爱得比生命还重,可为了我,却愿意让他陪着我,到底是双胞胎姐妹,不由得有几分欣慰。
“去甘泉宫。”汉成帝把我拉起来。
这个步辇很大,可以同时乘坐两三个人,非常华丽,镶玉嵌珠,珠帘四垂。
我回眸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主上要跟班婕妤同乘的步辇吧。”
汉成帝的脸微微有些黯淡,“对,她一次也没有乘过。”
“后悔了,把她召回来吧。”我想起班婕妤的种种好处。
“她不肯回来,说在长信宫很好。”汉成帝眼帘低垂下来。
长信宫很好,何来幽怨。
她若回来,后世何来那么多有关她的宫怨诗词。我转移话题,“甘泉宫好,还是建章宫好?”
“各有千秋。”汉成帝一笑。
出得宫去,隔着珠帘,隐约看到与宫中不一样的景色,果然心胸大开,可惜跟随的侍卫们早就把街上行人远远赶到一边去,不能看到寻常百姓人来人往的热闹,忽然怀念起跟赵合德以前在街上闲逛的日子来。百姓远远地跪着,不时地偷偷抬眼观望着天子车辇,虽然隔着很远,也能看出他们的满脸艳羡。
有什么可羡慕的,宫中有那么多的血腥和无奈。
忽然前面一阵嘈杂,车驾停了下来,我不禁掀开一角珠帘向前看去,原来前面街上卧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侍卫驱赶时,她竟然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为谁穿越(2)
侍卫呵斥了几次,见老妇人没有动静便扬鞭向她身上抽去。
我刚要喝止,忽然想起自己是尊贵的婕妤之身,不由得迟疑了一下,就在我迟疑时,一骑白马闪电般地奔过来,马上一个玄衣男子一伸手把老妇人抱起来。鞭子随即叭地空甩在地上,扬起了一阵灰尘。
那一骑人马来不及转身,侍卫就把他团团围住,亮出兵器,喊打喊杀的。
“哪来的大胆贼人?竟敢冲撞圣驾!”
“把他拿下!”
“一刀砍了!”
我看着汉成帝,眼睛带着恳求,我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出游伤及无辜,汉成帝会意,向跟在旁边的黄门内侍副总管吕康点点头,吕康连忙上前,扯起公鸭嗓子,“住手,把他带到主上跟前问话。”
那男子翻身下马,把老妇人放在一边,立刻有侍卫把老妇扶出去,送到她的家人手上。男子身形极为高大,就是跪在地上,也显得很高,男子磕了一个头,朗声道:“微臣侍中郎王莽拜见主上。”声音粗犷却内敛,为何这声音有些熟悉。
“主上,是侍中郎王莽。”一个侍卫过来行礼。王莽,王太后的侄儿,自幼失父,他的大伯大司马王凤病重之时,他一直守候在王凤床前,比亲生儿子还用心,端药送水,衣不解带地守夜服侍,一连几个月下来,瘦成一把骨头,憔悴不堪。王凤临死之时,请求王太后照顾王莽,合族上下无不夸赞,他的叔父王商上书朝廷,愿意把自己封地的一部分让给他。汉成帝欣赏他的孝顺,便封他为新都侯,任骑都尉,可以在皇宫中自由出入。
“是王莽,上前说话。”汉成帝道。
侍卫刷地退向两边,王莽站起来,向着我们的步辇走来。
我的头一阵晕眩,上帝!我的身子颤抖着,珠帘垂下,在我眼前哗啦啦地跳动着!我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涌上来,退下去,再涌上来,退下去,然后从脚底下流走。
王莽!
张莽!
一瞬间,我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原来我来到这个异世,就是为了遇到他,遇到另一个身份的他!
张莽,不,王莽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玄衣,微黑的脸,挂在嘴角有点冷冷然的笑,眼睛冷静得让人抓狂,那么熟悉,即使已经过了八年,即使我已经不再是任性的、执拗的安心!
“爱妃,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还在发抖。”汉成帝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变得陌生而奇怪。
我低下头,咬住嘴唇,“大概是受到了惊吓,主上,这王——王侍中仁心可鉴,请主上从宽发落。”
“爱妃的胆子也太小了。”汉成帝怜惜道,“娇弱得让人心疼。”
一个宦官上前,将汉成帝那边的珠帘掀起一角,王莽已经跪在辇前,“微臣冲撞了圣驾,罪该万死。”
真奇怪,他是侍中郎,应该可以自由出入皇宫,怎么我一直没有遇到过他呢。
“你为救一老妇人,并不是有意为之,何罪之有。”汉成帝声音并不严厉。
我提着的心放下来了。
“主上圣明,微臣代那老妇叩头了。”王莽咚咚地叩了三个头,久闻王太后的侄儿王莽颇有贤名,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只是我如何也没有想到,王莽,竟然长得跟张莽一模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我脑子又乱了起来。
“起来吧,站着说话。”汉成帝挥挥手。
“谢主上之恩。”他站起来,垂着眼帘,没有向步辇里看一眼。
我微微有些失望,一个念头冒出来,挥之不去:他如果看见我,会不会也觉得熟悉呢?一念及此,我便嘲笑自己,他又不是真的张莽,从来没有见过我,又如何会熟悉呢?而且,我和他有君臣之名分。可是我就是想让他看见我。我控制不了自己,轻轻对汉成帝道:“主上,让王侍中退下吧。”
王莽好像这才发觉步辇中还有妃子同行,他微微皱了一下眉,似乎不赞同汉成帝这种做法,他行了一个礼,并不往珠帘里看一眼,高声道:“微臣告退。”
近之即妖(1)
“去吧。”汉成帝道,宦官把珠帘放下,王莽跪下,起来,慢慢后退,走到白马边,一纵身,上了马,嘚嘚远去。
我的心也跟随着马蹄声渐渐远去。
媚术让我将自己隐藏在千娇百媚、颠倒众生的背后,可对你的爱,对你的念,让我郁郁寡欢。
从甘泉宫回来,我的心情不但没有舒畅,反而更郁郁难欢了,不过在汉成帝面前,我尽量掩饰自己的心事,对我来说,这很容易做到,阳华夫人的媚术里,女人无论有多么深的心事,也能千娇百媚,颠倒众生。
只有赵合德看出来了。
我们在未央宫西南边的太液池上划着轻舟,这太液池暗跨两宫,不过大部分水域在建章宫北边,如果说建章宫的太液池是一片浩渺的大湖,那么未央宫的太液池就是一个温柔的池塘。
夏末的太液池,美不胜收,荷叶深绿,荷花开到了尾声,叶肥红稀,青如水的莲蓬如新嫁妇一样遮遮掩掩地藏在碧叶深处,又不甘心地探出半张脸来诱惑着别人。
我和赵合德分乘两艘轻舟,文梓为舟,木兰为桨,船首刻着灵动欲飞的鸾鹢,由如意和顺娘划着,在清凉的荷叶底下慢悠悠地穿行着,清涟荡漾,桨声有一声没一声地,显得更幽静怡神。不时地停下来,摘些饱满的莲蓬,放在手里把玩着,掰开莲蓬,拈出胖胖的莲子,也不吃,只是拿来扔入水中,看谁能扔中某朵荷花,一用力投掷,轻舟便会摇晃起来,引起惊呼和欢笑。顺娘和如意一边划一边轻声谈笑着。
“你有心事。”两舟并排缓缓而行,赵合德看着我。
我手中拿着一个莲蓬,正要掰开取莲子,闻言回头,“我能有什么心事?”
“别瞒我了,你前几天跟主上去甘泉宫回来,就神情恍惚的。姐姐,从小到大,你有什么事都会跟我说,现在都入了宫得宠,我们不要生分了。”赵合德道,“我们姐妹俩一定要站在一起。”
“合德,我只是在想,我们现在这样很好,不要想着什么当什么皇后。”我取出一个莲子,剥开,没有取出莲心,塞入嘴中,清甜后是苦涩。
一时沉默。
一条白鱼跳起来,泼剌剌一声,又掉回池中,摇头摆尾地游远了,留下一圈圈涟漪。
赵合德忽然唱起歌来。
离秋素景泛洪波,谁云好手折芰荷。凉风凄凄揭棹歌,云光开曙月低河。万岁为乐岂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