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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中的淋池也是碧荷连天,池中生长着一种奇特的荷花,一茎四叶,形状如华盖,在阳光的照射下荷叶片片垂首,称为低光荷。荷花的果实如粒粒殷红佛珠,可以串之为饰品佩戴于手腕上和颈上,花和叶都可以当口香糖,嚼之令人吐气如荷,清香不已,宫女嫔妃都很喜欢采摘来嚼。游宴之时,宫女都口含花叶,折芰荷以为衣,常常唱着这首歌。
歌声幽幽,在荷叶中回旋不已。赵合德的声音真是美得无法形容。
“娘娘唱得真好。”如意笑道,“奴婢跟着我们娘娘出来,真是福气啊。”
顺娘也轻笑,“如意,记得你唱歌也不错,不如也唱一首,让娘娘评判评判吧。”
我有些惊奇,看着如意,“你也会唱歌,唱一首来听听。”
如意扭捏道:“奴婢的歌声实在不入耳,自从两位娘娘入宫,谁还敢唱歌啊。”
“叫你唱你就唱,哪来的这么多话。”赵合德也笑了。
如意想了一下,边轻划木兰桨,边唱道:
夫何神女之姣丽兮,含阴阳之渥饰。披华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奋翼。其象无双,其美无极;毛嫱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无色。近之既妖,远之有望,骨法多奇,应君之相,视之盈目,孰者克尚。私心独悦,乐之无量;交希恩疏,不可尽畅。他人莫睹,王览其状。其状峨峨,何可极言。貌丰盈以庄姝兮,苞湿润之玉颜。眸子炯其精郎兮,多美而可视。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的其若丹。素质干之实兮,志解泰而体闲。既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
竟是宋玉之《神女赋》,如意的声音虽然远不如赵合德,也算是少见的好嗓音了,低婉,柔靡,有点邓丽君的味道,虽然我不喜欢那个爱唱靡靡之音的歌星,不过,现在远在西汉,想起她的一些歌来,也倍觉亲切起来。
近之即妖(2)
“唱得很好,如意,以后常唱,给你们娘娘解解闷。”赵合德赞道。
“若娘娘觉得还能入耳,奴婢无不从命。”如意有些腼腆起来。
日色将暮,我们弃舟登岸。徐徐向昭阳殿走去。
“姐姐,明天我们去看看太后吧。”赵合德忽然说。
我一怔,“为何突然想去看太后?”自从王美人流产,许皇后被废,班婕妤离开后,我们还没有去见过太后呢,我有点不敢去长信宫,说真的,与其说怕见太后,不如说是怕见班婕妤。虽然事情并不是我亲手造成的,可到底与我有关。
“也应该去看看她了。”赵合德笑笑。
应该看看她了,赵合德难道要亲自去说服太后,让她立我为后吗?
“那个老女人过来了,一脸假笑,不知道她有什么事?“赵合德忽然在我耳边道。
我抬头一看,是淖方成,那个宫廷教习,赵合德刚入宫那天唾赵合德为祸水的老女人,是个老姑娘,三十岁的时候宫中放宫女出去嫁人,她执意不出宫,甘心当一个老姑娘,赵合德曾经对我说过,这老女人大概是个变态。
“奴婢参见两位婕妤娘娘。”淖方成笑嘻嘻地行礼。
“不敢当,”赵合德淡淡地说,“不知道淖夫人有何贵干?”
“奴婢只是奉傅太妃之命,送两位娘娘一些小礼物,礼物现在在昭阳殿中,请娘娘笑纳。奴婢告退。”淖方成恭恭敬敬行了礼,后退几步,站定,等我们先走,不愧是宫廷教习,礼数比别人更周到。
傅太妃?定陶王的亲娘,她无缘无故地送我们什么东西?我有些疑惑,赵合德却笑嘻嘻地拉着我的手,“傅太妃是个聪明人。我们回宫看看,是什么东西?”
“两位娘娘回来了,”玉蝶迎上来,笑微微的,“刚才淖夫人来过,带了两个小宦官,送了两个礼盒过来,在正殿上放着呢,奴婢听她说是傅太妃送的,也就没让人收起来,请两位娘娘过目。”
“她有没有说别的话?”我一边走一边问。
“那倒没有,只说奉了傅太妃之命。”玉蝶道。
说着大家都跨入正殿。
傅太妃送的礼盒盒子精美无比,上面雕刻着花鸟,漆成红黑两色。玉蝶打开一个盒子,一片光华灿烂从盒子里闪出来,时已黄昏,更觉得耀眼异常。
“宝珠!”玉蝶和顺娘都叫了一声。
正是一颗如小儿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躺在红锦中,光华照出一尺有余。
赵合德点点头,叹道:“以前听主上说过此珠,傅太妃产下龙子时,先帝作为贺礼送的,是南越一带的贡珠。南越进贡的夜明珠中,以这颗最大,也是当世最大的夜明珠了,有个名字,叫枕前玉容珠。听说晚上放在枕前,即使白天看来丑陋不堪的人,在珠光下也变得国色天香。傅太妃竟然以此珠送给姐姐,这份礼物真是厚重异常了。”
大家都没听过什么枕前玉容珠,不由听怔了,面面相觑之时,发现在珠光下,果真人人比白天更清丽十倍,不由得赞声不绝起来。
近之即妖(3)
第二个盒子里是一件晶莹的织物,一打开盒子,一股隐隐的清凉之气透了出来,玉蝶看着那件织物,一时有些发呆,只管拿眼睛看着赵合德。
赵合德探手进来,拿起织物,一抖,原来是一件几乎透明的丝质外衣,随着这么一抖,凉气更甚。
“这是什么?”赵合德看着我。
我笑笑,“听班婕妤说,深海中住着鲛人,人身子鱼尾巴,无论男女都美艳异常,他们滴泪成珠,吐气成丝,每当月圆之时,便爬上海岛,吐出丝,织成鲛绡,这大概就是鲛绡织就的衣裳了。由于鲛人住在深海,他们吐出的丝极寒凉,夏天时在外面穿着此丝织成的衣裳,又透气又清凉,身上的汗就会收尽,肌肤光滑如玉。鲛人极警觉,几十里就能闻到生人气,一闻到生人气,就潜入海中,所以鲛丝极难得,能织成件衣裳,不知道是由多少渔人的性命换来的呢。”说到最后,我的声音沉下来。渔民的性命,换来的是深宫中妃子的奢侈享乐。
“好东西。”赵合德爱不释手。
她天生比我体丰,这件鲛绡对她倒是很相宜,我对她说:“合德,你若喜欢就拿去吧。反正我天生不畏热。”
赵合德笑道:“傅太妃绝不会只送给你礼物而不送给我,说不定我也有一件呢。”
正说着,只见含光殿的管事宫女郭语琼进来,她给我和赵合德行过礼,道:“娘娘,刚才淖夫人带人送了礼过来,说是傅太妃赏赐——”
我和赵合德都笑起来,她放下鲛绡衣,扶着郭语琼和顺娘的手,道:“姐姐,我先回去了,看看是些什么好玩意儿,明天拿来给姐姐挑一件。”
看着赵合德出去,我挥手让玉蝶把盒子收起来。
只是不明白,傅太妃为何如此破费,用意何在?想想也释然了,许皇后一废,新后十有八九落在我们姐妹中的一个人身上,她这是提前投资。
可是想想又不太对劲,她一个太妃,有儿子有封国的,连太后对她也是礼让三分,皇后对她的影响似乎并不太大,难道她还有别的什么用意?
想不清,算了,懒得去想,反正这后宫的事永远是乱纷纷的。
爱又如何(1)
有人相遇,有人离开,没有人知道你的心伤,没有人清楚你的爱,爱就爱吧。
“离婚?”
白芬芳正在穿衣镜前比试着晚上参加宴会的晚礼服,礼服是从法国寄过来的,深紫色,胸口处缀着晶片,露背,无肩带,长及脚踝,简单而华贵。她停下来,没有回头,尽管心中突地一跳,可脸上丝毫不露出来,她在镜中看着坐在床边的万今,打量着万今的神色,他很平静,似乎早已经深思熟虑。
“嗯,你不觉得我们这样下去,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了吗?”万今也从镜中看着她,这几年,白芬芳变得丰满起来,脸上有一种贵妇人的从容气质。
“我们不是这么过了两年了吗?”白芬芳淡淡地说。
“你想这样过一辈子?”万今带了一丝笑容,像是嘲讽。
白芬芳心中一沉,想,我想,我一直在等待,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只有我,才是最适合你的女人。她转过身来,走到万今面前,把晚礼服放在床上,蹲了下来。把双手放在万今的膝盖上,抬着头,凝视着万今,温柔地说:“万今,自从我在教堂说出我愿意三个字,我就发过誓,无论如何,我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一辈子,你知道吗?”
“即使我不再爱你?”万今却把头偏了过去。
“即使你不再爱我,即使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万今,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是吗?”白芬芳很困难地把这句话说出来,这句话在她的心里憋了好几年了,她不愿意说出来,是因为她害怕他的肯定回答。
“你这又是何苦。”万今的声音也变柔和了,不管怎样,白芬芳没有错,错的是自己,以为天下女人都差不多,娶一个不算美丽的女人放在家里,比娶一个美丽的女人省心。如果,如果没有遇到安心,确实是如此。可是他却遇到了安心。安心,一个女人和女孩的混合体,一个让人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容易迷路的孩子。
“三年我们都平静地过来了,更多的三年我们依然还可以平静地过下去。”白芬芳把脸埋在他的膝盖上。
“白芬芳,你听着,我不想这么过下去了。”万今狠狠心,说道。
白芬芳不说话,她静静地伏在万今的膝盖上,过了一会儿,肩膀有些微微的抖动。不能哭,不能哭,男人一旦已经对你绝了情,你的眼泪就是愚蠢的、可憎的,只会增加他心中的厌烦。
时间像是凝固了。
爱又如何(2)
“万今,你愿意娶白芬芳作为你的妻子吗,与她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
你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她永远忠心不变?”
那只不过是牧师低沉的干巴巴的问话。白芬芳觉得无助。
“我们所爱的人难免伤心或者病痛苦恼,这时我们的爱,就好像一个父母抚慰怀中哭泣的孩童。”
万今心里想的,却是安心的无助面容。
良久,白芬芳站起来,冲万今一笑,“穿上你的那套米黄色西装吧,我们不要迟到了。”
一个英俊逼人,一个雍容大方,他们在别人的眼中,还是一对璧人。
携手进入大厅,商界名流济济一堂,香水味扑鼻而来,男人们西装革履,女人各式各样的晚礼服极尽妩媚和性感之能事。
这就是他的生活,公司、酒会、旅游,高雅的生活,一掷万金的生活。
有人过来,寒暄,女人们跟他拥抱,男人们跟她拥抱,把他们冲散了。
万今应付着各种仪态万方的名门贵妇们,微笑着,绅士得一塌糊涂。
李太太越来越年轻了。
上帝,今晚你真性感。
宝贝,你今晚是宴会女皇。
哦,我不得不承认,我惊艳得失去语言了!
怎么样,在巴黎过得还好吧。
…
好不容易脱身,他拿了一杯酒,慢慢地踱至门口,远远地看着白芬芳被一群先生太太们围住,心想,如果安心也在,才是宴会的真正女皇,不,是公主,香粉阵中的一株幽兰。
他微笑着喝下杯中美酒,把酒杯放在一个刚刚走过来的侍者的银托盘上,又看了白芬芳一眼,转身走向门口。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开。
猪骨干贝(1)
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没有我,所有的人都会过得更好。
安心打开门,满心欢喜,“今哥哥!”
单纯的欢喜,因为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认识的人,尽管你并不真正知道我是谁。
“心心,今天都做了些什么?”万今点了点她的鼻子,也许真的像她说的,前世她是他的小女儿,一看见她,就疼爱得不知如何是好。
“没做什么,发了一天的呆。”安心披散着头发,穿着睡衣,上面有一只狗的卡通图案。赤着脚,脚小极了,精致得不像是真脚,像是玉做的玩具,水晶鞋才配得上这样的脚,或者是用来盛香水的鞋子造型的玻璃瓶子。
“吃了东西没有?”万今看着她,觉得她更像个不需要吃东西的小仙子,林中精灵,靠啜食娇嫩的花朵上的露水为生。他不禁为自己的想法哂笑起来,老大不小了,还想着童话故事的情节。
“吃了。”安心笑道,“巧克力,冰激凌,一个苹果。”
“吃得太少了,去换衣服,我带你出去吃。”万今知道她根本无法照顾自己。
“出去喝猪骨干贝粥。”安心说。
猪骨干贝粥,傻孩子,外面没有卖猪骨干贝粥的。万今的心变得柔软,“好,就猪骨干贝粥。”
安心跑入房中,迅速换上衣服,直直的长裙子,乳白色,没有任何曲线,很长的珍珠项链,带有蝴蝶结的白色鞋子。头发拢一拢就OK。
跑出来,站在万今的面前,等着被夸奖的表情。
万今感叹,谁说珍珠项链只是中年女人的首饰,安心戴上,跟她的长裙配得简直无可挑剔,也只有安心,才把这样的装束穿出无限空灵和轻巧来。他想起刚才宴会上的晚礼服们,除了用庸脂俗粉来形容,暂时想不出别的词儿来。
“100再加20分。”万今拉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
从大楼的大门出来。
宽厚的大手拉着乖巧的小手,这种感觉真好。
上车,车子开出去。
后面的一辆车中有一个女人,目送他们离开,冷笑了一下,拨通手机,“他们坐车出去了,还要不要再跟着他们?”
“不用了。”白芬芳把手机放入手袋中,对着镜子,整整妆容,向自己咬了咬唇,转身优雅地走出洗手间,重新回到那个喧哗的到处是俊男美女的宴会之中去。
来到了“御品粥”, 一幢精致的三层小楼,古香古色中有沉静的豪华。正是那天安心跟燕风要去喝粥的地方,因为风车们半道杀出来,刚好从英国回来的万今又给她打电话,她就放弃了喝粥,义无反顾地跟着她的今哥哥去坐过山车。
燕风,现在更红得发紫,要向影视界发展了,安心有时候在电视中看到他拍的电视剧,有点陌生,有点遥远,可能是他在屏幕里,而她在屏幕前的关系吧。
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
猪骨干贝(2)
没有我,所有的人都会过得更好。
“我来过这里。”安心说。
“自己来的吗?”万今锁了车,拿着车钥匙,向她走来。
“不知道现在游乐园还开门吗。”安心答非所问。
“我一定会再带你去坐过山车的。”万今拉着她的手,“现在,你的任务是喝下满满一煲的猪骨干贝粥。”
穿着叉开得高高的红旗袍的迎宾小姐鞠躬,“欢迎两位光临。”
粉色旗袍的领座小姐上前,“先生,几位?”
“两位。”万今道,“还有雅座吗?”
安心插话,“今哥哥,我们就坐大堂上,这样吃起来香些。”
雕花的紫檀木桌子和椅子,有屏风隔断,喝粥的人不多,可能还没到夜宵的时候吧。
才坐下,一个穿着青色旗袍的侍应小姐过来,手里拿着精美的粥单,笑容可掬,“先生,小姐,请问喝什么粥?”
“可以给我们做你们单子上没有的粥吗?”万今问。
“如果有材料的话,当然可以。”侍应小姐温言细语。
“猪骨干贝粥。”万今看看安心。
“先生请稍等,我去问问厨房吧。”侍应小姐轻快地走开,过了一会儿,回来抱歉道,“先生,您能不能换个别的粥,干贝刚好用完了。”
“我下次再来喝猪骨干贝粥吧。”安心不想让侍应小姐为难,“今哥哥,今天我喝烧骨皮蛋粥就好。”
侍应小姐感激地看了安心一眼。
“好吧,来两份烧骨皮蛋粥。”万今笑道,“记住了,下次一定要有干贝。”
“一定会的,先生。”侍应小姐看安心的眼神转为羡慕,心中暗想,什么时候我才有这么英俊又体贴的男朋友呢。
转身的时候,再叹息一声,我要是长得像这位小姐一样清纯可人就好了。
安心不知道侍应小姐的苦恼,她只是满心欢喜。
长信宫怨(1)
班婕妤向我点点头,便轻轻地与我擦肩而过,进入殿中。叹息,离开。不这样,又如何?
我总是觉得赵合德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可我不能确定她到底在瞒着我做什么。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所做的事一定与立后之事有关。
这次见太后,只有我们姐妹俩,甚至连傅太妃和冯太妃都不在场,我不知道赵合德是如何做到让太后只接见我们俩人。
太后依然盛装端坐在高位上,一左一右有两个宫女侍候着,她的脸上依然如戴着一张淡金色的面具,目光在面具后射出凌厉的光。
我一进去就暗想,这位太后若是生在我那个年代,一定是一个即使去菜市场买一把葱也要盛装而出的主儿。想归想,看见她老人家,我还是轻轻地打了一个冷战。
今天我和赵合德穿得很简单,这是一种经过最精心打扮出来的简单。老太太都喜欢后辈们显得端庄大方,古今都一样,这就是为什么王夫人喜欢袭人而讨厌晴雯的道理。袭人是“我瞧那孩子笨笨的倒好”。晴雯是“妖妖冶冶,我就看不上她那轻狂样儿”。偏生我和赵合德天生是一个晴雯的样儿,少不得要按捺住性子,学成袭人的样儿,好讨老太太欢喜。
我们穿着一模一样的绢质衣裳,三重衣,一层一层的领子,弄得比别人的领子稍微小一些,这样显得不张扬。曲裾绕襟,襟的边是古铜暗花的,很内敛,袖子是窄的,裙摆也不敢像时下流行的款式一般,弄得特别长,一走路就摇摇曳曳的,我们的裙摆刚好遮过穿着丝履面儿的鞋,这样既端庄又不至于看着夸张。里面两重衣服的领子都一样,一层白的,一层浅黄的,外衣我穿浅紫,她穿淡青,都是很柔和的颜色。头发也梳着简洁的荷瓣式发髻,她左边我右边插了一支金步摇,原来我们想插一支银的,后来一想,这样也太简朴了,反而不可信,我们毕竟是大汉的两位婕妤娘娘,所以换成了金的,又多簪了一朵小珍珠镶嵌而成的珠花。
我们刚要行三跪九拜大礼,太后却忽然道:“又没外人,这礼就免了吧。”
这话听起来舒服,意思是我们都不是外人了,本来也不是,婆和媳之间,能叫外人吗,只不过媳妇太多,有些一辈子也没见过,比外人却还不如了。
刚好有一个宫女给太后端了一碗参汤过来,赵合德赶紧接过来,上前两步,毕恭毕敬地献给太后,太后抬起眼帘,脸上的冰化了一些,接着参汤,一口一口喝着,也不言语。我们大气也不敢出,垂着双手,低眉顺眼地站着。
殿里只有太后轻轻的啜吸声。
等太后喝完了,我赶紧上前,双手接过空碗,递给旁边的宫女。
等宫女出去了,太后才打量一下我们,道:“也难为你们了。”
我不知道她说的难为我们是指难为出身如此低贱的我们在宫中混到婕妤这个位置,还是难为我们这样小心侍候着她。
“妾身本应每日过来侍候太后,只是不忍打扰太后的清静。”赵合德说话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眼中也全然没有娇媚之色,却是一片清辉。
“你们的本分是要侍候好主上,把主上侍候好了,本宫也就放心了。”太后道。
我摆出恭顺的样子,“妾身虽然不是大贤大德之人,但也不敢忘了自己的本分。”
“听说前些天你们陪主上到建章宫的宵游宫去了。”太后瞥了我们一眼。
我听不出她口气里是喜是怒,因此不便立即回答。
赵合德忽然轻轻地扯了一下我的衣角,跪了下来,我也跟着跪下来,她沉痛地奏道:“太后,这话本轮不到妾身来多言,可是这毕竟事关主上之清誉,妾身斗胆,冒不贤之名请求太后封掉此宫,若他年在青史上留下一笔,主上享乐无度,竟在建章宫中修建此不符合帝王身份之逍遥之宫,主上之英明,便将蒙尘矣。若妾身此言有不对之处,愿领罪罚。”
我愣住了,耳中忽然回荡起那晚在宵游宫中厚厚地毯上的呢喃和喘息来,赵合德的哧哧娇笑更是荡漾不已,事后她还含羞对汉成帝说:“此宫绝妙,主上以后多带我们来玩。”现在却变成了义正词严的谴责了,我猛然悟到,这是赵合德冒险一赌,赢得太后好感。
长信宫怨(2)
若太后护犊,我们俩就背上个背后议主的罪名,轻者被训斥一番,赶出长信宫,重者有可能丢掉婕妤的地位。
太后有些意外的样子,她沉吟了一下,道:“难得你们姐妹有这份心思,本宫不怪罪你们,起来吧。”她的语气似乎更平和了一些。
赵合德的险冒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