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笑了,他的笑声有金属的声音,“只要我愿意,你现在就不是牡丹亭的姑娘了。”
我仍然淡淡地说,“除了牡丹亭,我无处可去。”
“我能让你不再是牡丹亭的姑娘,就能让你有自己的家。”蒙面人说。
“你能明媒正娶地把我娶回去么?”我带着轻微的嘲笑和失落。
蒙面人不语了。
我明白,没有男人会这么做,这世上没有荥阳公子,李娃只是个梦想。
“把我送回牡丹亭吧。”虽然知道会是这样的,可我还是忍不住心中空空的。
蒙面人纵马。游人闪过,芳草闪过,野花闪过,柳树闪过,洛水静默无声。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我多么希望牡丹亭是个永远不能到达的地方。
我忽然想看他的眼睛,就看一眼,我仰起头。
他抱我的手一紧,我还没来得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嘴唇就被堵上了,我一阵眩晕,一切消失了,薄纱后面的嘴唇如此滚烫热烈。
马儿也消失了,我直飞向云端。
一切荣辱,一切苦乐,都已经不重要。
一个隔着面纱的吻!
我甚至没有看到他的眼睛,他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松开我。
“到了。”他说。
我张开眼睛,看到了洛水边,杨柳下,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
马停了下来,蒙面人抱着我跳下来,走到马车前,“马车会把你送回牡丹亭。”
我上了马车,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凑到我的耳边,说,“你永远也忘不了我了!”
我掀帘进去。
马车开始跑起来,我没有回头看他,可我仿佛看到他牵着马,站在杨柳边,目送着马车辚辚而去。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心里默念着,忽然泪下,是的,他说得对,我永远也忘不了他了。
无须知道他的样子,无须知道他的姓名,也无须知道他的身份。
我认识的只是,那两束火焰般的目光,还有薄纱后的嘴唇。

第二十七章(1)

非雾一直问我那蒙面人的事,我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她还问我何玉树的事,我也无法回答,因此也没有回答。
“何公子人很好啊,而且他还是你的表哥,你怎么似乎很不喜欢他呢,如果我也有这么一个表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非雾叹道。
我看着她,她流露着无限向往的表情,温柔的大眼睛闪着波光,我知道她被何玉树的外表迷住了,可是我要怎么说,她才知道小时候的何玉树是个怎么样的人呢?而且,我实在不想回忆,不想再次沉入那个噩梦之中去。
“非雾,你不能相信何玉树。”我只能这么说。
“那天你被蒙面人带走了,你不知道何公子有多么着急,他当时就追赶上去,可是迟了一步,没追上你们,回来后,他的脸色很不好,非烟,就算你们小时候曾经有过误会,过了这么久了,也应该消解了。”非雾为何玉树说着话。
误会!如果真的是误会,那就好了。
“非雾,我们不谈他,好吗。”我有些疲倦了。
非雾看着我的脸,“非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她把手放在我的额上试了试,惊道,“非烟,你生病了!”
我这才觉得自己的脸上身上似乎都在发烫。非雾连忙给我铺好床,扶我躺下,叫来莺儿,吩咐道,“去告诉管事的金大娘,说非烟姑娘病了,让她快点找个大夫来看看。”
“可能是在郊外受了点风寒。不必大惊小怪的惊扰了别人。”我喘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的周身无力。
莺儿望着我,又望着非雾。
“快去呀!”非雾急道。
莺儿连忙奔出门外。
受风寒还在其次,我受到了刺激,一是何玉树的出现,一是蒙面人的出现,我的身子还是太弱,受不了这样强烈的冲击。
“都怪那该死的蒙面人,那一路狂奔,又是吹风又是颠簸,还有惊吓,换了谁都受不了。非烟,你静下心来,什么也别想,好好养病。”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非雾,你别把今天蒙面人的事说出去。”
非雾点点头,“放心,非烟,这事我原来就不打算告诉任何人,鹭儿也不会说出去的。”
我握住了她的手,“好姐姐。”
非雾把我的手塞入被子里,“小心再着凉了,唉,你这身子啊,别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
牡丹亭里有谁小时候没有受过常人没有受过的苦?不在小时候落下些病根呢?非雾常常咳嗽,非云常常腰疼。
金大娘很快带了大夫上楼来。
大夫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鹤发童颜,给我把了脉,看了舌苔,又扒开眼睛瞧了瞧。
“大夫,非烟姑娘是什么病。”金大娘道,她语气里很是焦虑,我可以理解,我一生病就不能出去为客人弹曲子,牡丹亭里,找我弹曲子的虽然不是最多,但是我弹一首曲子收的银子是非雾和非云的两倍,是其他姑娘的四倍。我生病了,韩夫人肯定拿她是问。
大夫眯了一下眼睛,微微一笑,宽着金大娘的心,“金大娘,非烟姑娘是偶受风寒,加上受了一点小惊吓,不碍事,服两剂药散散就好。”
“那就好了,谢谢大夫。”金夫人转头问非雾,“非雾姑娘,非烟姑娘好好儿的,怎么会受到惊吓?”
非雾连忙解释,“金大娘,是鹭儿和莺儿顽皮,躲在树后,跳出来吓着姑娘了。”也亏她脑子转得快,随口诌了这么一个借口,倒也说得过去。
“你们的小丫鬟也忒没规矩了,以后要好生调教。”金大娘放下心来,板着脸教训非雾。
非雾连连点头称是。
金大娘带着大夫下去开药方抓药去了。非雾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总算没事了。”
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脑中浮现出许多影像,赵象哥哥,菊花,娘亲,又长又滑的头发,柴房,舅娘冷笑着的脸,人牙子,深深的井,韩夫人,樊姑娘,鞭子,何玉树,武公业,胡爷,筑,金凤步摇,火焰般的目光…一切都很模糊,重叠着,飞旋着,最后化作蒙面人的眼睛,薄纱,薄纱后火热的唇!我闭上眼睛,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我对自己说,可是这些影子却挥之不散,继续混乱地交缠着,把我整个人搅成碎片。

第二十七章(2)

“好难受。”我不由得呻吟起来。
“别说话,药马上就煎好。”非雾温柔地抚着我的额头。
“好难受。”我仍然呻吟着,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接下来我陷入一片混乱中。
依稀记得非雾灌我喝很苦很苦的药汁。
然后我就浑浑噩噩地睡着了。不时地惊醒过来,头实在太沉了,呻吟几声又睡着了。梦中也是一片混乱和迷茫,我好像迷路了,怎么也找不到路,很焦急,天那么黑,我觉得自己永远要站在黑暗中茫然失措了。
忽然我又感觉到自己坐在一匹马上,一双有力的手臂抱着我,向前飞驰着,我感到欢喜,又感到害怕,一股热气向我的脸袭来,我的唇被堵住,多么滚烫,多么美妙。可是忽然,那有力的手臂松开了我,我一个人骑在马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奔着。不,不是在马上,我的身子下是空的,我在黑暗中闪电般地向前掠着。
我什么也看不到!我要掠到什么地方去!

第二十八章(1)

恍惚中,有人坐在我的床边,一双手在我的脸上游走,我感到说不出的厌恶,这感觉好像曾经在遥远的梦里出现过。
我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冠玉似的脸,脸上带着邪笑。
何玉树!
他怎么在我的房间出现!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拂开他的手。
“你就这么讨厌我么。”他笑着说。
我不愿意跟他说话,用眼睛寻找莺儿的身影。
“不用找了,你的丫鬟都被我打发出去了。”何玉树又向我伸出手。
这次我没有力气拂开他的手了。
“非烟,从小我就看出来了,你是个美人坯子,长大了果然是绝世美女!”他的手捏着我的下巴,邪笑,“难道你不觉得我也长成了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了么,咱们是表兄妹,比别人应该更亲近一些。”
他的话让我恶心。
我扭过头,避开他的手。
“小时候的事,都怪我爹娘,没有好好待你。非烟,你就不能用全新的眼光来看我吗?”他站起来,展示着他的翩翩风度。
我闭上眼睛,希望莺儿或者燕儿这个时候进来。
何玉树坐下来,猛地把我的脸转过来,恶狠狠地说,“别以为自己是什么小姐,你只不过是个婊子罢了!牡丹亭只不过比别的妓院大些而已!”
他终于不装佳公子,而露出无耻之徒的本来面目了,我的脸上呈现出极度的鄙夷,根本不屑于跟他说话。
他使劲地摇着我,“臭婊子!你说话!再不说话我掐死你!”
我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的脸上出现了扭曲的表情,冠玉般的脸变得极丑陋,他咬着牙,继续摇着我,低声骂我,“从小就这样的表情!像个死人!一看见就让人发狂,难怪爹娘要把你卖入妓院,只有嫖客才能收拾你!好,今天我就当一回嫖客!”他一把把我的被子掀开,就要扑上来。
我蓄积了全身的力量,朝他猛地踢了一脚。
“啊——”这畜生低声惨呼,更疯狂地扑上来,“婊子,今天我不收拾你就不姓何!”
“姑娘!”莺儿的声音,接着传来脚步声。
何玉树连忙把我的被子盖上。
“姑娘,你没事吧?”莺儿跑到我床边。
我摇摇头,指着何玉树,对莺儿微弱地说,“让他出去。”
何玉树恢复了他的翩翩风度,温柔地对我说,“表妹,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我闭上眼睛,他悻悻离去。
“姑娘,何公子对你挺好的。给你买了好些东西呢。”莺儿替我掖着被子。
“扔掉。”我费力地吐出这两个字。
莺儿不解,可是又不敢拗了我的心意,只好不情愿地站起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嘀咕,“莫非姑娘给烧糊涂了,这么六亲不认的。”
何玉树凭着那张小白脸,把我身边的人都迷惑了。
莺儿刚走,非雾和非云走了进来。
“非烟,你醒了!“非雾又惊又喜,咳嗽了一下,“阿弥陀佛,你昏睡了三天三夜,快把我们吓坏了!”
什么!我昏睡了三天三夜!
“韩夫人不知道有多担心呢,一天使人过来问几次,还亲自来看你,可惜你都不知道。”非雾继续说。
“可不是吗,韩夫人还指着你这棵摇钱树给她挣钱呢。”非云讥讽道。
“樊姑娘也来了好几回了,还有如诗如画她们都来过。”非雾告诉我。
“不知道我们生病了,有没有这福分呢。”非云酸溜溜地说。
我没力气跟她们说话,只好听她们给我说话解闷,其实我一点也不闷,我倒希望她们都走开,让我一个人静静待着。
“非烟,你知道不,就在你昏过去的第二天,洛阳城最好的药铺广济堂给你送来了最好最名贵的药材,说是受人所托送来的,问他们是何人何托,都说不出来,这事可着实奇怪。”非雾笑道,“难道在洛阳城,除了何公子你还有别的亲戚不成?”

第二十八章(2)

“话可不是这么说,非烟是洛阳城的头号姑娘,这指不定是哪个有钱的倾慕者送的。”非云冷笑一声。
我知道是谁送的,除了他,再没有别人了,我的心有些疼痛。
正在说着,门口传来了有些粗的说话声,“我就进去看一眼,看一眼就走,总可以了吧。”
“武大人,姑娘身体还虚弱,您还是改天罢。”莺儿清脆的声音。
原来是武公业!那天在琵琶会上曾把我从灰衣人手中夺走的那个河南府的功曹参军。我朝非雾点点头,非雾会意,对门口大声道,“莺儿,就让武大人进来吧。”
话刚落音,武公业就一头撞了进来,急走几步,走到我的床前,粗声道,“非烟姑娘,在下才知道姑娘生病,探望来迟,恕罪则个。”
我微微一笑,满洛阳城,谁不认识我,听过我弹曲子的人,何止千人,可是除了武公业,谁也不曾来看过我,我吃力地说,“非烟不能起来迎接,大人恕罪。”
“不敢劳动姑娘,姑娘若乏了,就躺着不要说话,我有一件东西要送给姑娘,送了就走。”武公业向我摆摆手,制止我说话。
非雾和非云都看着他,看他会给我送什么礼物。
武公业伸手探入怀里,掏出一个玉佩,这玉佩碧绿晶莹,纯净,毫无杂色,是上好的宝玉。他把玉佩放在我搁在被子上的手里,笑着说,“非烟姑娘,别嫌弃,这块玉据说有辟邪之功用,姑娘前几天出去踏青,许是无意之中撞了什么,以后出去,戴上它就能保姑娘平安。”
我也并不推辞,这个直爽的武将,当着非雾和非云的面把玉佩送我,说明他心中一片至诚,我若不收下,反而让他受窘。我握住玉佩,道,“武大人,非烟日后出门,一定佩戴。”
武公业呵呵一笑,“这玉佩何幸!”他站起来,再看了看我,“非烟姑娘,我告辞了。等你好了,我再来捧场。”
我点头,看了一眼非雾。非雾会意,替我送武公业出去。
非云忽道,“非烟,这武功曹对你一片痴情啊。”
我只是笑了笑。
“我知道你的心高,武功曹一介武官,你不会放在眼里。”非云道,“牡丹亭的姑娘,有多少人盼着有一个人能把她们赎出去啊,非烟,难道你从来没想过吗?”
“你们在说什么呢?”非雾送了武公业回来,问道。
“没什么,非雾,我们也该走了,让非烟好生歇着吧。”非云站起来。
我看着她们娉婷的背景消失在门口,长出一口气,手心的玉佩温润细腻。非云说得不错,牡丹亭的姑娘,有多少人盼着有朝一日,能从良好生过日子。可是,我跟她们不一样,如果不是我真正喜欢的人,我宁愿留在牡丹亭。而且,牡丹亭拔尖的姑娘,又岂是平常人能赎的,一般人就是倾家荡产也赎不起。

第二十九章(1)

我病愈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到大闹琵琶会的胡爷府上弹琵琶。
韩夫人看着我,道,“非烟姑娘,知道你不待见胡爷,可是在洛阳城,胡爷是个跺一跺脚,就能使整个城震一震的人物,就算为了牡丹亭,你委屈一次吧。”
我很平静地说,“韩夫人,非烟是牡丹亭的人,自然听从韩夫人的派遣。”
“非烟姑娘,你好好梳洗梳洗,我去通知非雾和非云姑娘。”韩夫人说罢就出去了。
胡爷,他要我们三个人都去,到底怀着什么叵测之心。不过,我并没有任何畏惧之心,既然上次他要强抢我没有得逞,是因为王侍郎突然出现亲自干涉,这一次应该不敢乱来了。再说,自从琵琶会上受到威胁之后,我外出都带着一把很小很锋利的刀,藏在我的袖子里。
我让莺儿和燕儿随便梳洗打扮了一下,看看镜中的人,依然带着几分病容,这病容无损我的美丽,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惹人爱怜的风姿。
“姑娘要去那个胡爷府上?”燕儿一边给我包琵琶一边问。
我点点头。
“姑娘千万要小心,别惹那恶霸。”莺儿插嘴。
“姑娘病才好,真不应该去的。”燕儿替我不平。
“别为我担心,比这难十倍的我都过来了。”反而是我安慰她们。
胡安武的宅子大得令人吃惊。
宅子的正门是铜做的,漆成朱色,很刺眼,门口蹲着两只巨大的狮子,早有两个灰衣家丁在门口候着,带着我们三顶轿子径入门中。
轿子在大院里停下。
燕儿下轿,回身扶我。非雾和非云相继被丫鬟扶下轿来。
“好大的院子。”非云环视了一下,惊叹道。
走进二道门,我们听到了一片喧哗声。我目不斜视,跟着家丁走进了正厅。
“牡丹亭的非烟姑娘,非雾姑娘,非云姑娘到。”家丁喊了一声。
喧哗声稍停,所有的目光刷地扫过来。
“果然绝色!”有人喝彩。
“长安城也找不到这样的尤物啊!”有人感叹。
“名不虚传哪!”
“一个倒还罢了,一下就是三个!老天,死也瞑目了!”
“…”
原来这些人是从长安来的,难怪胡安武要大宴宾客了。
我把目光投向席间,一张仕女屏风在中间隔开,厅上两张桌子分别已经坐了四男四女,女的俱是浓妆艳抹,应该是来自温柔坊中的青楼,正为男人们把盏劝酒,那四个男人看样已经喝了不少,一个个丑态百出,一边醉眼迷离地笑着,一双手不老实地在女人身上乱摸着。
一双带着邪气的目光向我投来,我吃了惊,居然是何玉树!
他怎么在这里!
胡安武从屏风后面起来,紧走几步迎过来,“三位姑娘驾到,胡某幸之如何!”他好像全然不记得在琵琶会上的事了。
他虽然锦衣玉带,可是相貌粗野,偏又附庸风雅,这文绉绉的说辞从他的嘴里出来,简直不伦不类至极。
我和非雾非云轻施一礼,齐声道,“给胡爷请安,给各位爷请安。”
胡安武的脸上笑出一道道横肉,手一伸,向着屏风里让道,“请。”
燕儿她们扶着我们向屏风里移步,一进去,我就冷眼看了看大厅,并没有像一般的宴会一样,在大厅的一角,给我们设下座位,看来是要我们在席间即兴弹奏。屏风内只有一张桌子,已经坐了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上首坐的是一个四十多的清瘦男人,身穿紫衣,左右横坐一个矮胖绯衣男人和一个年轻的绿衣男子,下首却是一个女子,背影纤细,身着红衣。我们三人的位子分别安在上首和左右横坐。
“请!”胡安武再一伸手。
“我来介绍一下,”胡安武依次把手伸向紫衣男人,绯衣男人和绿衣男人,“长安来的张大人,冯大人,司马大人。”
我们再施礼,“向各位大人请安。”

第二十九章(2)

胡安武呵呵一笑,对三个男人道,“牡丹亭最美的三朵花,非烟,非雾,非云。”
三个男人的目光一直不离我们的身子,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惊艳不已,看来,他们已经喝了不少酒了,一个个脸上透出酒色,眼睛也有些迷离。
我坐在上首紫衣男人旁边,非雾坐在绿衣男人身边,非云坐在绯衣男人身边,胡安武自己坐在下首作陪。燕儿等三个丫鬟分别站在我们身后。
我一坐下,刚好对着下首那红衣女子,她一张容长脸儿,白净俏丽,我微微吃了一惊,这张脸,如此熟悉。她一抬眼,扫了我一眼,那目光带着一丝邪气。
我心念如电闪过,她是何玉兰,我的表姐!
胡安武注意到我的目光,呵呵一笑,“忘了介绍,这是我新纳的小妾如玉。”
新纳的小妾!
改名如玉的何玉兰是胡安武的妾!难怪何玉树会坐在外间了。
何如玉冲我嘲弄地一笑。
“胡爷,我们是先陪各位大人喝酒呢,还是先弹一曲助助兴?”非云娇声问道。
胡安武看着张大人,问道,“张大人意下如何?”
张大人呵呵一笑,“久闻三位姑娘的琵琶妙绝人间,我们都想一听为快。”
燕儿,鹭儿和鹦儿把琵琶递上来。
“请各位大人点曲。”非雾柔声道。
司马大人凝视着她,道,“先来一曲《醉花间》吧。”
“好!”众人纷纷赞同。
“醉花间,我们今天可不是醉花间么。”矮胖的冯大人乜斜着眼睛溜着非云。
我们抱着琵琶,在席间轻抹琴弦,醉花间旖旎的旋律漫声响起,屏风外的人也静了下来。

第三十章(1)

一曲弹毕,叫好声轰然而起。
“再来一曲!”屏风外有人叫道,我听出来是何玉树的声音,心中不由得一阵不舒服。
如玉看着我,笑得很诡异。我不打算认她,大概她也没这打算。不知道她是如何成为胡安武的小妾,算来今年她也有二十岁了,不知道我的舅舅舅娘现在怎么样了,说真的,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我只希望他们不要来打搅我的生活。
张大人看着我,道,“非烟姑娘先喝一口酒润一润嗓子吧。”
“张大人真会惜花怜玉啊。”冯大人调侃道,“好,让三位姑娘歇歇,我们喝酒。”
如玉乖巧地擎壶,给每个人斟酒。
走到我身边,她忽然低声道,“非烟,你混得不错啊。”
我假装没听见。
张大人举杯,对我说,“非烟姑娘,咱们先喝一杯吧。”
“对,对,张大人和非烟姑娘先喝个交杯!”胡安武凑着趣,看来张大人是这里面官阶最高的人,虽然他没穿官服,可是从他的座位和衣服颜色就可以看出来,紫色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才能用的官服颜色。
我拈起酒杯,淡淡地说,“非烟大病初愈,今日不能多饮,这一杯,我干了,不过,只此一杯,请诸位大人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