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已经伸出去了,却停住了,眼前的人,不是他以前认识的平常女子,而是东境之王。他只能说服她,却不能抚慰她,他自己倒不怕再被她打一顿,却怕说出来的话,她根本不屑理会。没有意义的事,自取其辱的事,何必去做呢?

他沉默片刻,道:“鹰王府的部下,不比其他三王,你亲自领兵出征,不怕后院起火?”

沈鹰睁开眼睛,淡淡地道:“你是说他们不可靠吧,就是这批不可靠的人,五年来为我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他们有今天,是扎扎实实,一件件事,一桩桩功劳积上来的。你只不过是个外人而已,有什么资格妄论他人?”

狄天澜心头狠狠地一痛:“我只不过是个外人而已,原来在你眼中,我只是个外人。纵然我对你这般的心意,这般的付出,在你眼中,难道还不及尚全是白无可这种人?”

沈鹰微微一笑,哄孩子似地道:“是,我不及狄公子伟大,象我这等俗人,只看得清一件件的实事,哪里衡量得出几分情,几份意来。”

狄天澜看着她:“你还想着那件事?”

沈鹰看着他,淡淡地笑道:“我哪有那么天真,不过试试你罢了。你玩也玩够了,这个假期也该结束了吧!”

狄天澜象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掌,好一会儿才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鹰仍是淡淡地笑着:“你滑得象条鱼,天天把真心挂在口边,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我要信你,才好玩呢!前些时候没事,陪你玩玩。这会儿你从小兵玩到堂主,应该也玩够了,我现在没空陪你玩了。狄天澜,你从来都是一帆风顺,早就被宠坏了,你要的东西你非得到手才甘心,只可惜,这一次你没能如愿。”她笑着站起来,拍拍狄天澜的脸,笑道:“不过,凡事总会有第一次的,你慢慢习惯吧!”

狄天澜整个人都怔住了,忽然间,眼泪缓缓流下:“原来在你眼中,我只是这样的人?”

沈鹰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狄天澜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静:“让我去吧!”

沈鹰回过头来:“什么?”

狄天澜道:“我代你去攻打狮王城,鲨王一直虎视眈眈,这个时候,你不能离开鹰王府。我会立下军令状,若不能攻下狮王城,就军法从事!”

沈鹰怔住了,她像是不能置信:“你知道军法从事是什么意思?”

狄天澜缓缓地道:“我拿我一条命,换你一份信任、一点真心!鹰,请你相信我!”

沈鹰猛然抬头,直视着狄天澜的眼睛。那一刻,她的眼睛极为复杂,无数令人看不懂的感情在她的眼中流过。她的眼神竟变幻流动,似泛着异彩的黑宝石一般。狄天澜看着这样一双眼睛,只觉得整个人的灵魂,已经被这双眼睛摄去。

号角声响,大军待发。

狄天澜率一万鹰王军出征狮王城,然而出行的第一天,竟然会是一个凄风苦雨的日子。

沈鹰没有出现,他临走时,坚持把更多的兵力留下,沈鹰也没有反对,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道:“你带走的是一万鹰王军,我不会不管这一万人的死活的。”

是吗?难道说,他只是一支先头部队?

可是此刻狄天澜看着灰黯的天空,心中竟会想起风萧萧兮易水寒的一幕来。

大军行走十天后,已经快到狮王城的边境了,马上,就要发生第一次接触战。

沈鹰留下了尚全是,却让他带走了天羽堂堂主裘海。他向裘海布置了明天作战的计划,独在呆在帐篷中,长叹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又从怀中取出一块锦袍来。那是在水月庵外,他刚刚明白沈鹰身份时,在交手中被沈鹰撕下的一块衣袍。上面,还沾有他当时被抓伤的血痕。

沈鹰、沈鹰,她给他前所未有的伤,前所未有的痛,让他在相思中没顶。然而在那苦到尽处,痛到尽处时,想起她月下仙姿,想起她秋波宛转,竟是让他觉得百死无悔。

沈鹰、沈鹰,这个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可也有一点点思念我吗?明天我要决战狮王城,或许,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心中竟有一点点地期盼,若是他就此一战而死,沈鹰会不会为他而哭,会不会后悔逼他太甚,会不会后悔自己多疑辜负了他的真心?

太阳升起的时候,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狄天澜在狮王城外,就要下令总攻。

忽然,一骑卷尘飞至。

一名鹰王府的护卫翻身下马时,已是快支持不住了:“报、狄堂主、鹰王有令、在、在…”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就已经累极昏了过去。

狄天澜心里大急,连忙扑上前抢过锦囊,打开,里面有一封信:“书奉狮王:知王贵体违和,不胜惊讶。唯外务繁忙,不能亲至,特遣天玄堂堂主狄天澜奉上薄礼,代为探病并问安。沈鹰拜上。”

狄天澜默不作声地看完,面无表情地问:“礼物在哪里?”

裘海上前道:“在出发前,主公叫我带个几个箱子,说是要在狄堂主收到她的信后,再给你看。”说着轻轻击掌,几个卫兵抬上来几个箱子,打开。

沈鹰准备的“薄礼”,计有装在黄金匣子里的大东珠十颗、长白山百年山参一株,象雨伞一样大的昆仑灵芝一枝,一个黄金打造的寿星一尊。

狄天澜看了礼物,忽然间只想放声大笑,鹰、鹰,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子,白白弄一场玄虚,我还以为你会逼我到尽头到绝处呢,没想到教我悬了半天的心,却这般轻轻放过了我。

第二十章

狄天澜顺着长长的甬道,高高的城墙,走入狮王城中最深处。

他终于要见到狮王李狮了。

余不知的那儿的卷宗内容,一页页在他脑海里流过——狮王好财,北方狮王城地处大漠,正是丝绸之路必经之地,狮王坐据此地,来往商旅若要想平安经过,须将所有财物奉献一半给狮王,否则人与货物都将不保。狮王凭此一项,便可富比王候,狮王以雄霸天下的财富,引得天下高手纷纷来投,而更多的高手就能够带来更多的财富。狮王爱黄金到了成癖的地步,城中狮王专用的道路是金砖砌的,而且他的一切用具都是黄金做的,他最爱的一道菜是黄金鱼翅,他最爱的一个女人叫金子。

走进狮吼殿深处,他看到了李狮。

李狮已经病得很重了,高大的身躯已经不再挺拨,巨颅上的头发俱成雪白,可是却仍有一双极具威势的眼睛,在他的身边,是一个白衣蒙面女郎,有着一头黄金似的长发,一双碧蓝的深目。这个女子,想必就是狮王最宠爱的姬妾金子了。据说金子最得宠的地方,是她不但拥有一头黄金一样的长发,她还是最能够将一身黄金袍穿出美感的女人。

李狮的床边,侍立着他两个儿子,李傲和李鸷。这两人长得外形极似李狮,只可惜,少了那种极具威势的神彩。

当狄天澜走进狮吼殿里,李狮本来是斜坐着的,他看到了狄天澜,忽然挺身坐直了。狄天澜微笑着拱了拱手:“鹰王府天玄堂堂主狄天澜,见过狮王。”

李傲大喝一声:“大胆,区区堂主,见了狮王居然不下跪?”

李狮忽然反手一掌,打在李傲的脸上,喝着:“滚!”

李傲被打懵了,惊怒地问:“父亲——”

李狮大喝一声:“都给我滚下去!”狮王发怒,其势非同小可,李傲强咽下满腹委屈,只得退下。李鸷幸灾乐祸地看了李傲一眼,忙自己先退下了。

只片刻,狮吼殿中,便只剩下李狮、金子和狄天澜。

李狮看着狄天澜,竟颤萎萎地示意金子扶着他下床,站了起来,忽然向着狄天澜跪下,磕头。

狄天澜吃了一惊,忙抢上前去扶住李狮:“狮王这是做什么,晚辈万不敢当!”

李狮却已经磕下头去了,然后抬起头来,微笑:“狼王请受我这一礼,李狮才能说话。”

看着一个快死的老人这个样子,狄天澜心中真不是滋味,他苦笑,这一礼绝不可能是白磕了:“狮王,狄某不敢受此大礼,还请狮王先明示。”说着,他也跪下:“狄某还狮王一礼。”

李狮的脸上似一阵抽搐,却仍笑道:“好,好一个狼王。”

狄天澜与金子扶起李狮,躺回床上去,方悠然问道:“狮王何以行此大礼?”

李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微笑道:“你也看出来了,我快要死了。我的两个儿子不成器,我死后武林四王的格局就要被打破了。迟早你们三人之中,有一人会一统天下。而这个人,非你狼王莫属。可惜我看不到狼王一统江湖的时候,唯有以后事相托。我这两个儿子不是东西,你要是看不顺眼就杀一个吧,留一个我李家的后嗣,莫要让我断子绝孙就成了。”

狄天澜怔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初次见面的狮王,竟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摸了摸鼻子苦笑道:“狮王言重了。我想今天来的若是鹰王或鲨王,您也会说出同样的话来吧!”

“不——”李狮缓缓地摇了摇头道:“老夫一生阅人无数,岂敢妄言。哼哼,武林四王之中,鹰王阴鸷、鲨王凶残、李狮不能齐家,唯有狼王——”

狄天澜已经接口道:“唯有狼王无行。呵呵,我自己有多少斤两,我自己还算够明白。孙权上奏曹操自愿称臣,拥操为帝。曹操说:‘欲置吾于炭火之上’。今日狮王也要置我于炭火之上吗?”

李狮定睛看了他许久,眼中光芒稍黯:“老夫在三年前,曾经见过狼王一面。”

狄天澜暗暗心惊:“三年之前?”原来自己三年之前就已经被人盯上了,他不禁苦笑,三年前的他,根本还只是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何曾去注意过别人。想到沈鹰说自己凭什么也列名武林四王,心中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理,狮王、鹰王、鲨王,哪一个不是心机深沉,谋略过人,偏偏只有自己性情不羁,这时候还为一段爱情颠倒不已,与他们相比,真是天差地别。

李狮缓缓道:“那时候狼王意气风发,可是恕老夫说一句不恭的话,却是有些轻扬浮燥、不堪大任。而今日狼王进来时,实令老夫吃了一惊,昔日的骄横轻浮之态已经不见,反而更显坚毅果敢。天下争胜,争的不但是谋略,更是心胸,我虽未见过其他二王,但论平日行事做风,却是过于狭隘。狼王…”他用力握住了狄天澜的手:“老夫列土称王,并非轻易许人服人之辈。”

狄天澜苦笑一声,若是换了半年前,他听到这句话,必然是飘飘然得意不已,立刻会被一口答应下来做这个武林至尊。而此刻,他听得怎么就觉得一阵阵发毛。李狮这老狐狸,一只脚已进了棺材,还不忘记算计他。

狮王死了,也要天下血雨腥风,为他陪葬呀!

鹰鲨两王已经斗得不能罢休,现在再把狼王推出来掺一脚吗?然后李傲李鸷伺机而动,纵不得分一杯羹,至少也能保全势力吧!

就算最坏的结局,狮王城破,至少其他几王,也要争得你死我活了吧!

李狮微微一笑:“兵法有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武林四王各自戒备,王不见王。老夫至今只见过狼王,四王之中,也只有狼王一人,到过所有的地方,见过其他三王吧!知已,知彼,天下最后不归于狼王,还归于谁呢?”

狄天澜微微一笑:“前辈纵论天下英雄,实论晚辈惭愧不已。晚辈为情所困,心灰意冷,武林争胜于我来说,已经很遥远了。晚辈无力,有负前辈,实在不堪担当此大任。”

李狮目光炯炯:“情关,能够住你多少日子。我看这一关,非但困不住你,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一块磨刀石,将你的浮燥磨去,令狼王锋芒毕现罢!情关只能困住庸人,王者或许会一时迷惑,却绝不会长久受困!”

狄天澜忽然大笑起来:“不愧是狮王,老实说,世人的赞誉我听得多了,毫无感觉。可是出自狮王之口,却又不同。我明知你包藏祸心,明知你借刀杀人,可是此刻,我却也不禁心动…”

李狮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闪现出一丝笑意,道:“阿丑,取地图来!”

却听得床柱边一个黑乎乎的圆球应声而出,已经将一样东西奉上。狄天澜倒吓了一跳,他一直以为殿中只有三人,怎么此刻忽然多了一人。仔细看时,却是一个极丑的小侏儒,狮吼殿住着病人,光线不亮,因此不注意看时,真会当他是一个凳子什么的。这人跳上凳子,正与金子站在一处,美的极美,丑的极丑,倒真是明显的对比。

李狮看到了他的诧异,笑道:“放心,阿丑是个哑巴,智力也有问题,我留着他跑脚。”

狄天澜淡淡地道:“想来除了女人和哑巴,狮王再没可信之人了。”

李狮呵呵一笑:“身为王者,不应该如此吗?”他笑了几声,忽然面现痛苦,俯下身去狂咳不止,咳得让人简直要怀疑是不是会就此断气。

狄天澜静静地看着。

李狮抬起头来,苦笑道:“老夫一只脚已经进棺材,就算再包藏祸心,也没什么用了,是不是?”

狄天澜不答。

两人展开地图,慢慢商讨。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狄天澜听着这脚步声,忽然间心头狂跳,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一个狮王城护卫仓皇冲入,跌倒在地,大声道:“报、报狮王,东境有变!”

狄天澜跳了起来,抓住了他,颤声道:“你说什么?”

就听得殿外一人大声道:“请狮王恕裘海不告而进!”随着话声,李傲陪着裘海急忙进来。李傲道:“父亲,裘堂主接急报,东海有变,事关重大,孩儿立刻带他进来了。”

狄天澜看着裘海:“出了什么事?”

裘海急道:“狄堂主,大事不好,鲨王夜袭鹰王府,白无可是内应。如今鹰王府已经被攻下,鹰王下落不明!”

狄天澜脑中轰得一声,差点摔倒,他一把抓紧裘海:“你再说一遍,鹰王怎么样了?”

裘海只觉得手中似被铁钳,以他的武功,竟毫不能动,心下暗惊,这天玄堂堂主的武功,不知道比他高了多少,只得忍痛道:“鹰王大军远出,又有内奸做乱,已经惨败,连倚天楼也被炸成平地了。鹰王——下落不明!”

狄天澜大叫一声,甩开裘海的手,冲了出去。

裘海连忙一抱拳,跟着追了出去。

李狮看着狄天澜远去的背影,颓然倚倒:“鹰王,你一纸飞笺,胜过十万大军呀!”他挥了挥手,令李傲等也退下去。

殿中又安静下来,金子伏在李狮的膝上,李狮轻轻抚弄她黄金似的长发,微笑道:“金子,你服侍我已经有五年了吧!”

金子含笑点头,李狮道:“这五年来,我待你如何?”

金子温顺地俯首:“王一直待我很好!”

李狮淡淡地道:“好,这些年来你一直跟着我,现在我快要死了,只是放心不下你。”

金子微笑道:“我知道,等我服侍王上路后,我就会跟来的。”

李狮的手忽然用力扼住了她雪白的脖子,冷笑道:“我等不得了,你替我先走一步吧!”

金子用力挣扎:“不、不——王、不要——”她的声音尖叫着。

李狮的笑容越发地狰狞:“王,谁是你的王,是东境鹰王,还是南境鲨王?哼哼,这些年来我早就知道你不对劲了,这些年来,你什么也没得到,因为我早就防着你了。现在,你没有剩余的价值了,随我一起上路吧!”

话音未了,李狮的声音忽然停住,他不能置信地看着自己,金子一指正点在他的心口。她会武功,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自己没发觉?

金子轻轻地挣开他的手,冷笑:“不错,我是鲨王的人,我早就想杀了你了,只可惜时候未到。现在,鲨王已经攻下了鹰王府,我再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哈哈哈,你一死,鲨王一统武林的日子就不远了。”

李狮居然还没有断气,瞪着她:“你以为你能活?”

金子妩媚地一笑:“你早就一只脚踏进棺材里了,我不会武功,人人都知道。纵然有人怀疑你的死因,可是你死前,跟你在一起的人是狼王。有他背这个罪名,我放心得很。再说你的儿子李傲,早已经在我裙下称臣了。现在你一死,他们讨好鲨王还来不及,怎么敢对我动手。”

她纵声大笑,得意地大笑,大笑着将李狮死不瞑目的尸体踢下床去,叫道:“阿丑,过来帮我收拾!”叫了几声,却没有人应,那无时不在的小侏儒大约被吓着了,此时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她只好走出殿外欲去唤人,反正这狮吼殿中,都是她的亲信。

然后她推开门,殿外,李鸷和狮王城的四大堂主站在院中,静静地看着她,远处,站着那小侏儒阿丑。

无数地呼啸声自她耳边响过,那黑鸦鸦的满天飞来的是什么,她最后一刻的意识是,她看到远处的小侏儒,对她做出一个手势,她模糊地想着,那个手势——象一只飞翔的鹰。

第二十一章

“这也是铁观音吗,怎么这么香?”

“不,这是大红袍,刚才第一次泡的才是铁观音。好了,我们再来一次,先用滚滚的开水,将茶具烫洗一次,然后放入茶叶,要放到七成满,然后再用开水浇下去…”

“嗯,好香…”

“呀,不行,这一遍茶汤是不能喝的,要倒掉,这叫洗茶,第一泡水,要把茶叶上的尘灰洗去,又烫一遍茶,这才能喝…”

“呀!我又忘记了,对,你刚才说过的,第一泡茶水不能喝…”

“姐姐为何学得如此用心…”

“嗯,我在等一个远方来的人,我要为他彻上我学会的第一杯茶…”

“能得姐姐这么美的人,肯如此用心地为他学习,这个人真幸运…”

声音里伴着浓浓的笑意:“是吗?也许他真的很幸运…”

这个时候,狄天澜已经走在鲨王殿,那深深的庭院,长长的走廊上了。

自狮王城出发,他一路不停地往顺赶,跑死了三匹马,终于在三天两夜之后,赶回了鹰王府。

眼前的鹰王府宛若地狱,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空气中充满了焦臭的气息。处处是火烧后的痕迹,远处还有余烟袅袅。

鹰王府的标志性建筑物倚天楼已经不复存在,原地只余下一个大坑,那曾经有过的画栋雕梁,衣香鬓影已经不见。现场却没有鲨王殿的人,清扫地面处理尸体的,是鹰王府的兵卒。

狄天澜跳下马,看着地面的大坑,正是满怀焦急之时,一个青衣护卫来到他的面前:“是狄堂主吗?”

狄天澜转过头来看着这张年轻甚至有些稚嫩的脸,却有着与年龄不太相称的严肃:“鹰王有令,请狄堂主鲨王殿相见。”

狄天澜心中一怔:“鲨王殿?”

那护卫嘴角一丝笑意:“我们已经攻克了鲨王殿,鲨王全军覆没,他已经完了!”

狄天澜要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这消息慢慢消化:“声东击西?”

那护卫行了一礼,郑重地再次道:“鹰王有令,请狄堂主鲨王殿相见。”

相较于鹰王府的一片焦土,鲨王殿竟显示出难得的清幽安静来。听说前殿也难免血光,可是他是从后花园直接进入的,一路行来,只有他独自一人,园内既无护卫,也无侍从,只见园林之幽静,不闻兵戈之血腥。

他依着指点,沿着长廊走到尽处——

然后,就闻到了那茶香,听到了那轻笑,他抬头,看着上面的匾额“茶语轩”。

他掀开竹帘走了进来,本是盈盈笑语的两个女子停住话语,抬头看着他。

沈鹰一身黑衣,优雅地跪坐在矮榻上,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不着作任何饰物,仿佛已经与这茶轩融为一体。

她的身边,也同样跪坐着一名黑衣女子,只是狄天澜没有看到她,当他看到沈鹰的那一刻起,万物在他的眼中,都黯然失色。

狄天澜上前一步,微微拱手:“鹰王——”

那名侍茶的丫环,已经吓得瘫软在地,颤声道:“你、你是鹰王——”

沈鹰微微一笑,看着狄天澜,轻声道:“你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坏了!”

那丫环已经吓得浑身颤抖:“鹰王饶命,鹰王饶命——”

沈鹰微笑道:“你教得很好啊,呆会儿我还在赏你呢,下去吧!”

那丫环如蒙大赦,飞也似地逃走。

狄天澜大步上前,轻轻地跪下,将头伏在沈鹰的膝上,低低地呐喊一声:“鹰——”

沈鹰轻抚着他的脸,柔声道:“远方归来的人,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香茶,你不想喝我平生亲手泡的第一杯功夫茶吗?”

狄天澜抬头,深深地看着沈鹰:“你是为我而学,为我而泡的茶吗?”

沈鹰微笑:“是的。”

狄天澜握住了她的手,忽然用力握紧:“原来你的心中还是有我的?”

沈鹰任其握着,雪白的腕上已经现出一道紫痕,仿若未觉,微笑依旧:“如果不是为你,我怎么会去学这个,怎么会坐在这里等你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