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织蕊在一处时,常有别的姑娘结伴而来,在门外偷偷张望。薛涟不解,询问怎么回事,织蕊笑说:“你如今是苏州城里最有名的俏情郎,她们慕名来瞧你呢。”
薛涟苦笑:“我?我有什么好的,值得她们这样。”
“你对女人好呀,”织蕊纤细的手指划过他尖削的下巴:“而且玉树芝兰,出手阔绰,这里的姑娘要么图钱,要么图人,要么图个乐子,你样样都占了,她们自然喜欢得紧。”
薛涟闻言看了她一会儿,浓黑细长的眉眼舒展开,半真半假地笑着:“我就是个烂人,倘若没有这身皮囊,没有薛家三爷的出身,没有万贯家财,我不过是臭水沟里一滩龌龊的脏泥罢了。”
织蕊诧异,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因为她心里忽然觉得,这些话其实并不是讲给她听的。
十月,连着寒衣节和下元节,薛涟被叫回去祭祖。清晨拂晓,霜露微寒,他回秋汐院换衣裳,刚进门,不料一只巴哥犬从游廊那头冲过来对着他咆哮不止,凶神恶煞的,好似将他当做贼人一般。
薛涟吓了一跳,心中不悦,正准备上去收拾收拾,此时却见轻蘅从屋里出来,制止道:“雪莲。”
那狗立刻安静,窜到她脚边摇着尾巴撒欢。
轻蘅乍见他出现在府里,略愣了愣,随即面无表情地抱起狗,转头走了。
薛涟望着她的背影,问旁边的丫鬟:“她方才管那狗叫什么?”
丫鬟道:“雪莲。”
“…”他一口气堵在喉咙,张嘴说不出话来,然后直接气笑了,又问了一遍:“什么?”
丫鬟怪道:“雪莲啊,三奶奶起的名字,三爷是否觉得很有趣?”
呵呵,有趣。他抬手指了指,“告诉你们三奶奶,等下元节过了我再找她算账。还有你们,谁再敢叫这个名字就给我滚出薛府!”
丫鬟也不怕他,只觉得无比纳罕,“发什么火呀…”
薛涟长期不在,那狗似乎对他有很大敌意。次日傍晚他从宗祠回来,正往厢房走,那狗不知从哪儿直窜到跟前,龇牙冲他叫个不停。
“反了你!”薛涟本想绕开,但见轻蘅房里的人出来了,便故意扬声唤小厮:“孝云!把这畜生抓到厨房去宰了,一半小炒,一半炖汤,今儿赏你们狗肉吃!”
丫鬟们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央求:“三爷息怒,不过是个畜生,何必跟它计较呢,再说这是三奶奶心头宝,可不能杀呀!”
“管它谁的,不识好歹的东西,我非活剥了它不可!”说着便将那狗一把提在手里,“谁敢阻挠,立刻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三爷…”
正在这时,轻蘅终于从屋里出来,远远的冷着脸呵斥:“你放下!”
薛涟置若罔闻,抬腿直接往外走。
轻蘅急了:“站住!”
他不搭理,一手攥着狗腿,一手扣着狗脖子,好似这就要拿到厨房去大卸八块。
轻蘅面如土色地跑过来抢,他伸直胳膊高举过头,垂眼睨着她。
“把雪莲给我…”垫脚够了好几次,够不到,轻蘅急得面红耳赤,忽然又发现自己离他这样近,而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脸,嘴角仿佛还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我不是在这儿么,还要怎么给你啊?”他问。
轻蘅一下子僵住,随后倏地往后退开,“我说的是狗!你别不要脸了!”
他又笑:“你骂我啊?”
轻蘅见他这副德行,知道是在有意戏弄自己,眉心一蹙,转身就走。
“诶,你的狗不要了?”
她头也不回地疾步闪进屋内,没有再与他纠缠只字片语。
薛涟笑笑,随手放下那畜生,它倒像是怕了,颠着四只腿飞一般逃得老远,逃到足够安全的地方以后才回头冲他吠了两声。
因这一场闹剧,薛涟心情甚好,从合欢院搬回府里,没事的时候就端一碗肉骨头去逗狗玩儿,只是还没去几次,狗就不见了。丫鬟说是三奶奶吩咐,扔出去,不要了。薛涟当即沉下脸,心里明白这分明是不想给他半点亲近的借口和机会,那么喜欢的一只狗,说扔就扔了,好一个干脆利落,好一个涟三奶奶。
薛涟着实恼火,但恼过以后又感到深深的无力,只能交代下人:“去把狗找回来,告诉你们奶奶,我不碰她的东西就是了。”
于是,被扔到薛宅后巷忍饥挨冻了一夜的巴哥犬被带回秋汐院,它还不知道自己为何被丢弃,两只圆滚滚的眼珠子可怜巴巴的望着轻蘅,然后匍匐在她脚下,呜咽低泣。
日子仿佛又变得平淡如水起来,秋汐院的清冷寂寞就像初春潮湿的霜露,沁入皮肉,再渗出一层不见天日的寒凉。这几年三爷在的时候少,与三奶奶相处的时候更少,两人每次碰面,不是歇斯底里的争吵就是形同陌路的无视,让所有人都不好受。但即便如此,大家心里还是盼望着三爷回来,无论如何,这个男人是三房的主心骨,过日子不怕吵吵闹闹,就怕一潭死水,了无生趣。
这些年薛涟躲在外头的热闹里,轻易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可热闹归热闹,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
冬至那日苏州城飘着白雪,如往年那般,全家人换上新衣,先用丰盛菜肴祭奠祖先,接着拜谒长辈,到了晚上把祭祀的食物热过以后端上小花厅,阖家吃团圆宴。
欢姐儿、佑祈和含悠几个孩子坐不住,跑到雪地里追逐嬉闹。花厅前有一方池塘,塘上建有亭阁,夫人请的班子正在阁中唱戏助兴。
薛涟喝了许多酒,微醺中发现薛洵和未絮在桌子底下搞小动作,原是薛洵穿的少,未絮怕他冷,便偷偷抓起他的手揣到自己袖中,那里面有小炭炉暖着,薛洵低头去看她,她挤眉弄眼,将他逗笑了。
薛涟瞧着也觉得好笑,与此同时心里涌上一阵酸涩之感,他望向轻蘅,忽然想,倘若那时他能把事情处理好,今时今日只有旁人艳羡他们的份吧。
轻蘅觉察到他的目光,不自在地蹙了蹙眉,他略微叹气,说:“喝些热酒驱驱寒,你穿的太少了。”
轻蘅僵硬道:“不必了,我不饮酒。”
他又笑说:“那便多吃点东西,别干坐着。我替你布菜吧,你不是很喜欢鱼头豆腐汤吗?”
“…”轻蘅对他的示好感到极为不悦,倏地站起身,向夫人行了个礼:“儿媳身子不大舒坦,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离席,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薛涟的手顿在半空,带笑的眉眼也似这天色一般冰冻三尺,半晌过后,“啪”的一声,他将筷子摔到桌上,然后阴沉着脸,起身追去。


第十章
轻蘅发现薛涟跟了上来,心如捣鼓,默不作声地加快了步伐。回到秋汐院,她一面迅速走进卧房,一面吩咐下人:“把门关上!”
丫鬟们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她声色俱厉,吓得赶紧去关门,谁知后头竟然跟着三爷,冷飕飕的眸子仿佛要杀人似的,抬腿把丫鬟给踢开,“滚下去!没眼的东西,连我也敢拦,你长了几个胆子!”
他极少对下人动手,这一脚踹得不轻,那倒霉的丫头白着脸捂住心窝不敢喊痛,周围几个也吓一大跳,急忙搀着她出去了。
轻蘅见状气得不知言语,紧绷的身子死死贴在妆台前,咬牙切齿:“你这是做什么?!”
薛涟闻言望着她张扬地笑起来,他素日是爱笑的,给人一种亲切可近的错觉,生气的时候板起脸也不大吓人,可若真的心里发了狠,也是笑着,笑里露出凶相,乖戾极了。
“我做什么?我不过想跟三奶奶说几句掏心话而已,你我二人说说话,或者三奶奶赏脸听我说几句,总可以的吧?”
轻蘅慌了,心里隐约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天要塌下来,害怕极了。为什么不能一直形同陌路呢?早在几年前他们不就已经说清楚了吗?各过各的,互不相干,不好吗?
“我与你无话可说!”她语气里满是惊恐和抗拒:“这里容不下你,你赶紧走,再多留一刻我怕自己会作呕!”
薛涟点点头,转身把门关上,再用闩子给闩好,然后挑衅般告诉她:“我今夜不走了。”
轻蘅瞪大双眼,抓起桌上的剪子砸到他脚下:“滚!滚出去!”
薛涟冷笑一声大步上前,在她的尖叫声中抓住了她的肩膀,凶狠道:“滚?我凭什么滚?这里是我的屋子,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女人,别说过夜了,即便让你跟我上床,也是你应尽的本分!懂吗!”
他将她按到床铺上,死死钉住:“你现在给我睡在这里,好好听我说话!”
“别碰我!畜生!你滚!”
“骂得好啊,”他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手伸进衣服里解下汗巾子,“书香世家的女儿就是这样三从四德的?你读书读傻了吧?啊?竟敢跟我大呼小叫,你当自己还是赵家的大小姐呢?你祖父死了以后赵家是靠谁在苟延残喘?啊?赵轻蘅,你都忘了是吧?行啊,我今日就帮你好好想想!”
薛涟把她的双手捆在床头,然后起身扒掉自己的衣裳,接着再去扒她的。
轻蘅绝望地哭喊起来,抬腿狠狠踢过去,但被他用膝盖紧紧压制,竟难以动弹。对襟的袄子和裙子都被扯开了,瘦削的身体和白皙的皮肉得见天日,男人冰凉的手掌覆上去搓揉抚摸,力道蛮横。
“拿开你的脏手!不许碰我!”轻蘅哭得声嘶力竭:“你这个禽兽!畜生!你脏!你脏!”
薛涟笑得扭曲:“是啊,我脏的很,玩妓女,养戏子,不知多少女人在我身下死去活来,你以为自己跟她们有什么不同吗?你觉得自己清高对吧?真想跟我断得干干净净又为何给那只狗取名雪莲?啊?你知道我经不起你撩拨的,是吧?你想让我把你弄脏,是吧?!”
轻蘅的胯部被死死按住,他跪在她腿间弓着身子想要进入,但她过于干涩,夹得他顶端生疼,于是退出来,用手指在那娇嫩处搓揉碾压,好似蹂躏一块脆弱无辜的豆腐,那种欺凌般的快感让他情欲高涨,无比亢奋。
可惜弄了好一会儿,她仍旧没有动情,只是因为羞愤而泪流满面,不断地咒骂着他。
薛涟冷笑一声,端起床边香几上的茶杯,将那早已凉透的茶水尽数倾倒在她的花心,然后他顺利挤了进去,不等她适应,迅速摆动臀部挺送起来。
轻蘅觉得自己难过得快要死去了,双手被束在头顶,身体被他操纵摆布,所有挣扎都是徒劳,她无助地哭着:“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你来杀啊,”薛涟撑在上方,一面飞快地进出,一面故意打击她:“我们有几年没行房了?嗯?你想我没有?这里肯定想了吧?紧得要命,很舒服呢。”
青涩的身体,不需他动用太多技巧,很快败下阵来。轻蘅紧咬下唇,别过脸,不想面对自己难以启齿的变化,更不愿承认,她不争气的身子被他征服了。
薛涟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因为快感而涨红的皮肤,以及里面包裹着他的湿润、温暖、抽搐,在他剧烈的进攻之下,许久未经人事的小妇人,无法自控地攀上巅峰了。
薛涟见她不再喊骂,只是闭着眼睛心如死灰般默默流泪,可怜极了。他只觉得胸腔里的恼怒瞬间消散,满心的怜惜化作亲吻与爱抚,不断落在她的脸颊和额头,他捧着她的下巴细细密密地亲着,说出口的话语全都是恳求:“轻蘅…轻蘅…好妹妹,我错了,都是我错了,我就是个烂人,我是畜生,我畜生不如…你骂我吧,骂完就不气了,我们不气了好不好?好不好…”
他豁出命般的亲吻她,迫切又温柔地占有她,这场久别的交欢让他仿佛找回了从前两心相悦滋味,那种会让人心碎的甜腻,令他抑制不住激动颤栗,眼眶湿红。
很久很久,他终于倒在她身上大口喘气,轻蘅一直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他亲亲她的耳朵,不舍地从她体内退出,“弄疼了吗?”
她安静得像只小羊羔,手腕被勒出一圈红痕,衬着肤色十分扎眼。薛涟给她解开,然后抱坐起身,埋头磨蹭她的颈窝:“好想再来一次,我…”
话音未落,后肩传来剧痛,是轻蘅抽出发间的簪子狠狠刺入了他的皮肉。
薛涟猛地僵直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而她毫不犹豫地抬起手,对准他的胸膛连续戳下四五个窟窿,热腾腾的鲜血好似涓流般淌过腰腹,浸湿床铺,那伤口处血肉模糊。
疼痛钻心,他抓住她的手,夺过那根细簪子,扔到了地上。她拼命往回缩,整个人裹着衣裳缩到床角,瞪着他胸前的血,白着脸,瑟瑟发抖。
薛涟捂住心口倒在床头。远远的,看着她,难过地看着她,嘴角扯出一丝微弱的笑,缄默无言。


第十一章
三房的人跑到夏潇院传话的时候,薛洵正在同未絮提到扶正的事情。
忽闻廊外一阵嘈杂,秋田和春喜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小厮,回道:“三爷身边的孝云来了,说有要紧事找二爷。”
书案前,未絮正坐在薛洵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撒娇,见有人来便起身立在一旁,假模假样地研墨。
薛洵撇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略整了整衣衫,道:“进来回话。”
孝云疾步绕过六扇漆画围屏,见薛洵坐在一把黄花梨的螭纹圈椅上,随手拢着身上的墨绿过肩蟒绒衣,鸾姿凤态的模样,孝云好似见到菩萨一般,扑通跪在地上:“二爷!二爷快去秋汐院瞧瞧吧,我们三爷出事了!”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薛洵蹙眉道:“讲清楚,怎么了?”
孝云哭说:“原是三爷和三奶奶在房里吵架,后来没声了,三奶奶开门走出来,手上全是血,丫鬟们跑进屋里一看,三爷他、他竟躺在血里,动也动不了了…”
薛洵霍地起身,脸色晦暗犹如积云沉沉压下,骤然惊变。
“即刻派人,把林荣堂和润草堂的大夫请来!”说着话,他已走出屋子,迎着风雪直奔秋汐院。未絮紧随其后,丫鬟们更是提灯打伞忙不迭地跟着。
“已经去找郎中了,”寒冬腊月,孝云却慌得满头大汗:“只是小的出门前三爷交代过,万万不能惊动夫人,若把两个老号的先生都请到府里来,只怕瞒不住…”
薛洵冷不丁扫了他一眼,他怔住,随即躬身垂首:“小的该死,小的立刻就去!”
一行人疾风骤雨般行至秋汐院,婆子丫鬟们一个个像溺水者盼来了浮木似的,一股脑儿跪到薛洵跟前放生啼哭,“二爷…”
“二爷可算来了…”
人影憧憧之中,未絮看见轻蘅抱着膝头坐在游廊底下,她衣发凌乱,神情呆滞,寒风裹着飞雪拂在她身上,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冷,就像丢失魂魄的木偶,一动也不动。
薛洵对她视若无睹,大步走进房内,见薛涟躺在床上,已经昏死过去。此时大夫们也冒雪赶到了,五六个白胡子老头围在床前查看伤势、讨论救治方案。薛洵站在后面默不作声,忽而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支累丝金凤簪,上头凝着血迹,散发着浑浊冷冽的寒光。他阴沉的脸色愈发冰凉,转身走到外室:“赵轻蘅呢?”
丫鬟们闻言赶忙把人搀进来,薛洵将簪子扔在她脚下:“这是你干的?”
轻蘅仍旧那副呆滞的表情,淡淡迎上他的目光,默认了。
“贱妇!”薛洵猛一甩袖子,两步上前,眼底布满阴霾:“你竟敢重伤亲夫!按大明刑律,故杀者当凌迟处死!你最好祈求他平安无事,否则我绝饶不了你!”
未絮闻声忙跟出来,见他如此大发雷霆,怕会对轻蘅动手,赶紧上前挡了挡:“二爷息怒…”
“他该死!”没想到轻蘅突然冷笑一声,红着双眼迎面对峙:“你们薛家的人惯会道貌岸然的,简直是委曲周旋仪,姿态愁我肠!你洵二爷以为自己是什么清正官人、端方君子么?呵,娶了姐姐又纳妹妹,坐享娥皇女英之福,简直令人作呕!”
未絮被她吼得双肩一抖,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滋味,她以前从未觉得姐妹共侍一夫有什么不妥,自古以来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娥皇女英难道不是一段佳话吗?为何在她口中竟如此不堪?
未絮拧了拧眉,感觉自己被冒犯,也被伤到了。
轻蘅却惨烈地笑起来:“二爷觉得我说错了?觉得自己不逛窑子就是洁身自好?可笑!你的通房丫鬟被二奶奶买凶杀害,你身为五品官员,可有为她讨回公道?你没有,因为你要保全你的妻子,更要维护薛家的名声,你在乎的只是薛家的名声而已!无论丫鬟还是妻子,我们这些女人在你们眼中不过是个摆设,是个玩物罢了。薛涟他作践我,我凭什么听之任之?从来只叫女子三从四德,你们却三妻四妾不守忠贞,不觉得可耻吗?!”
冷飕飕的屋子一阵静默,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反应过来以后立即七嘴八舌地上前劝说:“三奶奶吓糊涂了,尽说胡话呢!”
“是啊是啊,三奶奶糊涂了…”
薛洵本已十分不耐,听她说完倒眯起双眼嗤地一笑:“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疯子!”他显然懒得再听那些大逆不道的混账话了:“把她带到偏室看好,若敢轻易寻死,我便让赵家的人偿命!”
未絮眼看着轻蘅被搀扶出去,院子里风雪漫漫,灯火潦草,那抹纤弱的背影却是孤高清然的模样,令人不由一声叹息。然而有此风骨,却仍旧逃不出儿女情长,当真可叹可悲又可敬。
未絮的一颗心已经被那番话震得无所适从,仰头望去,只看见薛洵冷漠疏离的眉眼,倒是没有搭理她,转身回到内屋去了。
约莫两个时辰后,薛涟转醒,伤口已用桑皮线缝合,血早已止住了,幸而没有伤及心脉,敷上药,算是捡回一条性命。
“二哥,”他声音虚弱,半撑着眼睛问:“轻蘅呢?”
薛洵冷哼:“她好的很,生龙活虎,中气十足,用不着你惦记。”
薛涟笑了笑:“她一向说话不好听的,望二哥担待些…此事别叫夫人知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薛洵说:“且安心养着吧,我保她性命无忧便是。”
薛涟听到这句话,疲倦地闭上眼,再次熟睡过去。
轻蘅将他刺伤的事情只瞒了一天,夫人那边得到消息,急忙赶来一看,顿时气急攻心,又伤又怒,命人将轻蘅带到家祠,让她跪在一层一层阴阴森森的牌位前,厉声呵道:“赵氏!你素日离经叛道,轻世傲物,我顾念你心中委屈,并不曾苛责什么,如今你却生出如此歹毒之心,竟敢重伤我儿!他是你的丈夫,伤他于你有何好处?你怎能下得了手!”
轻蘅默然跪了一会儿,夫人的声音在这晦暗而森冷的祠堂里显得格外陌生,格外淡漠。
“且不论我们这样的门第,即便是外面的小家子,哪个容得下你这般放肆?你如今完好无损地跪在这里,以为自己凭的什么?!”
轻蘅干燥的嘴唇动了动,眼眶有点湿:“我知道,夫人待我好。”
“是谁待你好,舍不得动你,你心里有数。今日之事若换做旁人,早已死无全尸了,薛府从上到下都不会放过你,还有你们赵家。”夫人收起眼中厉害之色,冷眼打量她:“你性子过于倔强,累人累己,倘若不懂纾解,终究难逃厄运。这些日子你便在祠堂好好反省吧,命数是自己的,或悲或喜全凭一念之间而已,你的聪明不要用错了地方。”
于是,轻蘅每日清晨在祠堂罚跪两个时辰,然后抄写《女诫》、《内训》和《女论语》,晚上也不能回房,只能住在家祠后院简陋的小屋里,由一个婆子看管伺候。
薛涟的伤好的很慢,几天过去,仍旧无法下床走动,躺得久了,只能稍微坐起来靠一靠。
这日傍晚,晚饭过后,未絮和孟萝带着几个孩子去秋汐院看视他们的三叔,才坐了一会儿,薛涟喝过药,昏昏沉沉地打起瞌睡,正巧夏潇院那边来人传话,说二爷回来了,未絮便先行离开。
原是知府大人的幼子满月,摆了席,薛洵应邀前去吃了几杯酒,身上犯懒,回到府里便让人烧水备汤,准备沐浴。
未絮挽着袖子在一旁服侍。
忽而听他问:“欢姐儿呢?”
未絮说:“在秋汐院呢,晚上带她去给三爷请安,走的时候她和佑祈两兄妹在院子里正玩的热闹,我便没有带她回来,等晚些时候再让人去接。”
薛洵“嗯”了一声,继续闭目养神。
未絮这几日不大敢同他说笑,因着轻蘅的那番话,心里好似长出一颗疙瘩,堵在那里没滋没味的,她想了很久,觉得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于是打起精神调侃说:“那几个孩子倒是喜欢在一处玩的,欢姐儿每日都想往春霖院跑,巴不得住在那里。不过佑祈和含悠却很少来夏潇院,你可知为何?”
“为何?”
她愉快地说:“因为他们怕你呀!”
薛洵又“嗯”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她讲话。
未絮见他如此冷淡,顿时泄了气,闷声嘀咕:“我小时候也怕呢,成日没个笑脸,怪吓人的…瞧瞧人家三爷,孩子们都爱跟他亲近,虽时常不在家,但是佑祈和含悠可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