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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洵屏息,颔首道是。
未絮一口气松下来,后背冷汗淋淋。
轻蘅看了看他们,转开话头道:“四姑娘和霜姨娘是在芍药圃出的事,又都是从春霖院出去的,那片地方都是大嫂的人在管,难道大嫂不该解释解释吗?”
孟萝闻言眯起双眼瞪过来,嘴角冷笑:“冬蓼院本就僻静,加上这几日操办寿宴,下人都拨到前面忙活了,谁还有空去管旁的地方?三奶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事论事而已,倘若果真另有蹊跷,谁会跟她们有仇?”
“难道是我跟她们有仇?”孟萝不耐:“昨夜我刚回院子,四姑娘抬脚就走了,之后我便更衣睡了,春霖院的人都能作证,我可没有再出过门,除非我是妖怪,能变出一个分身,跟去对她们下手?真可笑!”
轻蘅悠然道:“你刚回去,四姑娘立马就走了,可见你们关系不好。我听说芙霜和你也不大对付,如此看来,放眼整个薛府,同时与她们二人不和的,只有你了,大奶奶。”
“你别含血喷人!保不齐有人跟我有仇,故意栽赃也未可知呢!”
薛淳看了轻蘅一眼,转而对夫人平和道:“昨夜孟萝不曾出门,除了芙霜,春霖院也没有谁离开过,儿子是知道的。”
薛涟回头看着轻蘅,沉声说:“不要闹了。”
轻蘅撇撇嘴,心满意足地冲孟萝挑了挑眉,孟萝气得白了她一眼。
夫人烦道:“这种时候还要吵,懂不懂规矩!”
又问:“伺候沁儿的丫鬟和婆子呢?昨夜为何没有跟着她?”
薛淳说:“四妹嫌她们聒噪,事先遣回冬蓼院了。”
“如此不尽心!她不让跟就当真不跟吗?!都给我抓起来,重打四十大板,再送去衙门好好审问!”
“是。”
闹了大半宿,薛府上下人心惶惶,稍有涉事的都被夫人从重处置,或打或罚,半分脸面也不留,掌事的媳妇们离开的时候双腿都是软的,敛声屏气,脸色泛白。
走出夫人的院子,薛淳和孟萝与他们不同路,转而先行一步,走到岔口,轻蘅拉住未絮,道:“你跟我去秋汐院,别回去了,我怕你被人打死。”
薛洵双眸顿时阴霾遍布,一把扣住未絮的手,猛将她用力拽到身后,阴沉道:“我管教我的女人,与你有何干系?即便我关门打死她,也没有你插嘴的份!滚回你房里去,从今往后少来我夏潇院指手画脚,听懂了吗!”
轻蘅大怒,正要发作,被薛涟拦下,道:“弟妹也是关心小嫂子,二哥不必如此动怒,一家人别伤了和气…”
薛洵指着他:“我最后说一次,管好你的人,若再敢跟我叫嚣,我便替你管教,你知道我的手段。”
说完拽着未絮,转身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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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未絮指责薛洵流放她哥哥的事,还记得前几章她跟她嫂嫂说的话吗,她知道她哥是不对的,只是吵架的时候情绪激动,没那么理智。
看见有评论说薛洵选择性执法,确实如此,人情社会直到现在也是一样的,以前更甚。
第三十三章
丫鬟婆子们慌张跟在后头,不晓得二爷为何如此动怒。
未絮也不懂,一个向来活得疏离寡淡的男人,此时此刻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像要将她的骨头都捏碎了。
冷月当空,黑瓦森森,他拉着她,仿佛正走在一条支离破碎的路上,半刻不能停歇。可她无法确定,他会带她逃离这地狱之门,还是走到更深的无解之处。
还不到夏潇院,他丢开手,大步离去。
丫鬟忙提灯上前照路:“二奶奶。”
未絮摇摇头,暗自叹一口气,慢慢回到房中,薛洵不在,秋田把晚上的饭菜热好端进来,因不敢同她说话,便吩咐小丫鬟用心服侍,自己默默退了出去。
未絮吃了些东西,更衣卸妆,披散着头发,坐在房中等,等到夜深薛洵也没有回来。
小丫鬟垂着脑袋打起瞌睡,忽而听见未絮问:“秋田呢?”
一抹身影从外头进来,正是秋田:“二奶奶。”
她淡淡看着她:“二爷在哪里。”
“在书房。”
“可用过晚膳了?”
秋田动了动唇,如实回道:“月姨娘亲自下厨做了些点心,方才端过去了。”
未絮默然片刻:“我现在想去找二爷说话,不知方不方便。”
秋田眼圈泛红:“奶奶无论何时找二爷都是方便的。”
未絮道:“只怕过去撞见什么场面,就不好了。”
“奶奶别多想…”
未絮不置可否,慢慢起身:“我自己去就好,你们不必要跟着。”
她走到书房,里头灯烛微亮,月桃憨实的声音传来,说:“从前在家,时常为爹娘按揉推拿,手劲儿就这么练出来了,二爷长年伏案办公,颈部和肩背都有劳损,应当时常活动才好。”
转过漆画围屏,未絮看见薛洵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书,月桃立在身后,正卖力为他揉捏肩膀。
“姐姐来了…”月桃缩回手,对她行礼。
未絮看着她隆起的肚子,一时没有做声。
薛洵也不说话。
月桃扯扯嘴角:“那我,先回去了…”
薛洵道:“你怀着身孕,行动不便,以后不要下厨了,有什么交代下人做就是。”
月桃点头,悄没声离开了书房,
未絮站在原处,后脑勺轻轻往后靠在屏风上,眼帘耷拉着,难掩疲倦地望着他。
仿佛过了很久,他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看过来,见她一袭海棠长衫,全身上下没有半点装饰,头发垂落腰间,素淡的一张脸,带着几分憔悴,好似话本里的魂魄那般,凄冷黯淡。
薛洵看了她一会儿:“你若不是来交代春喜的下落,便出去吧,我与你无话可说。”
未絮沉吟稍许,道:“你放过春喜,我给你妹妹偿命。”
薛洵眉也不皱:“出去!”
她垂眸敛声,过了半晌,道:“横竖我已经这样了,何必赶尽杀绝呢?至少留一个人好好过活,她的债我替她还,有什么差别。”
薛洵冷声一笑:“你已经这样了…你哪样了?”
她没说话。
“薛家是个肉身地狱,你在这里活不下去了,是吗?”薛洵双眸阴寒:“我竟不知二奶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真对不住,原来我们全家上下都亏待了你,明日我便让他们给你道歉,让夫人、大哥、三弟,都给你赔礼谢罪,你可觉得舒坦了?”
未絮只想说她杀了人,左右是有罪的,现在听他这样讲,便道:“二爷无需动怒,我嫁给你两年,一无所出,还招来那些祸事,我已经没什么脸面可言了,哪里还敢委屈。”
薛洵道:“孩子的事情我几时埋怨过半句,倒是你自己,三番五次挂在嘴边,总觉得旁人都在看低你。”
未絮心下一沉,缓缓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曾埋怨过,但你该做的也都做尽了。”
薛洵略微一怔,随即点头笑道:“原来如此!说到底,是在怪我给你委屈受了,好,很好,既然这样,你今日不妨敞开话告诉我,我要如何待你才不算辜负?二奶奶告诉我一个齐全的法子,让所有人都高兴的法子,我也省得去做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了!”
未絮原本平静的心被他一番话砸得砰噹乱撞,尤其听见“辜负”二字,仿佛暗藏的秘密被挖了出来,一口凉气猛窜入五脏六腑,冷得她一个哆嗦,竟半晌也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薛洵起身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却不再继续方才那番言辞,只道:“你身边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情没完没了,是不是非要我把你关起来,或者把你弄成傻子,你才肯安分一些?”
“什么意思?”未絮没来由慌了慌:“二爷是说我娘家人吗?”
“还有赵轻蘅。”薛洵道:“从明日起,不许她踏进夏潇院半步,你也不准出去,等我了结了这件事情再说。”
未絮离开的时候心想,他要如何了结?若一辈子找不到春喜,他便一辈子不让她出门吗?以他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呢?
还有秋田,她当真会守口如瓶吗?
未絮死死盯了三日,见秋田几乎寸步不离地伺候在旁,而薛洵又连日留宿衙门没有回来,似乎并没有告密的可能。
未絮提心吊胆等着,终于在第四日清晨,等来了春喜的消息。
第三十四章
自从哥哥被流放贵州以后,娘已经大半年没有登过薛家的门了。这次来,也不像以往那般先去夫人房里坐坐,只带了些时令的瓜果,让底下人送去。
未絮打发了身边的丫鬟,房中只剩她们母女二人,娘道:“近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婆婆寿宴刚过便闹出人命官司,死的又是小姐和姨娘,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好些个版本,我却不知究竟哪个是真的。”
未絮沉吟片刻,道:“官府已着手查办,兴许他日能水落石出吧。”
娘看着她:“此事可与春喜有关?她为何在这个当头躲到岚风客栈去?”
“娘别过问了,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我何尝愿意打听薛家的纠葛,只是担心你在这里遇见难处,我也帮不上忙。”
未絮心中动容,眼眶酸涩:“女儿在这里过得不错,只可惜不能给娘和哥哥嫂嫂遮风挡雨,白费你们当年一片心了。”
“傻姑娘,说这些做什么,”娘握住她的手:“你只要顾好自己,和和乐乐的,家里无需你操心。”
又道:“昨晚老冯来见我,说春喜已经连夜出城,让我同你说一声,等到了落脚处自会递信回来,到时再转告与你。”
未絮忙问:“她离开苏州了?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天下之大,她一个女娃娃怎敢随意漂泊,只能去贵州,你哥哥在那里,虽不能轻易相见,但心里到底踏实些,倘或有个万一也好照应一二。”
未絮提起一口气,连连点头:“贵州好,贵州好,否则她流落在外我也难以放心。”
忽又想起什么,问:“二爷近日可曾去过柳宅?”
“没有。”
未絮心中思忖,暗道他应该料定春喜不会蠢得往柳家跑,况且没来由的上门要人,传到夫人耳里等同于不打自招,他既然压了下来,便不会在明面上捉拿春喜,只能暗中进行。可如今春喜已经离开苏州,他又能怎么办呢?
未絮对娘说:“春喜的去向,切莫再让第三个人知道了。”
娘“嗯”一声,并不追问,转而道:“许久未见欢姐儿,她如今可好?”
未絮道:“长高了许多,让奶娘带她过来给你请安。”
“一会儿再说,”娘道:“偏院那位姨娘如今怀胎几个月了?”
未絮闻言一怔,张张嘴:“五个多月吧。”
“这么算来今年就要生了,”娘看着她:“若是个姐儿还好,倘若生下哥儿…你该放在自己房里养才行。”
“…”
“大不了我豁出脸皮,再去跟你婆婆讨这人情便是。”
“娘…”未絮心中五味杂陈:“你不必为我做这些,我自己能应付的,放心吧。”
***
因薛洵在衙门打过招呼,暗示薛沁与芙霜之死是她二人斗殴所致,希望尽快了结此案,又因王家那边早已受够了薛沁的骄纵跋扈,又怕查下去翻出什么见不得光的秘辛,故而也要求尽早结案,莫再掀什么波澜。新任知府为人中庸,不愿搅拌两家大宅里的深水,于是这桩命案便按照许多人期待的那样,就此定论了。
未絮不知道薛洵在夫人和兄弟面前是如何周旋的,她也是头一回明明白白见识到薛家对他的信服,如这般人命关天的凶案,说没有疑虑是假,但他站在那里,强调第二次、第三次以后,没有人会再质疑他的决断。
只是芙霜已死,夫人无处泄恨,继而又重重发落了几个下人,才算稍稍平气。
六月末,薛沁的灵柩在王家停放三十五日后,浩浩荡荡发送了。王简自丧妻之后仿佛被抽掉了元神,整日浑浑噩噩颠颠倒倒,若非薛沁给他留下一子,他只怕就此消沉下去了。
发送这日夫人因病没有过来,孟萝、未絮、轻蘅跟着薛淳、薛洵和薛涟前往王家,一路送了殡,至晚方才回来。
这场风波似乎随着薛沁的葬礼,一同入土为安了。但未絮知道不是,她知道自己陷在这魔障中没有逃出来。
秋田也一样。
暑热渐重,这夜掌灯过后,各房安歇,秋田提着锦盒来到二门外一处下人的住所,敲开门,一个微胖的少年探出头,见她便咧嘴笑开:“哟,怎么是你啊,快进来坐!”
秋田提裙入屋,将锦盒放在方木桌上,笑道:“你今日生辰,我来给你祝寿。”
“难为你每年记得。”临安涮了杯子准备倒茶,谁知被她拦住,说:“倒这个做什么,我带了秋露白,你去拿两个吃酒的碗来。”
临安哈哈一笑:“果然是二奶奶身边的大丫头,连这么好的酒都赏你了。”
“去,说这话故意恶心我呢,”她苦笑一声:“当年若不是你求二爷把我从拐子手里救下来,我如今还不知在哪里遭罪呢,你我知根知底,何必讲那些没意思的。”
“是是是,我这嘴又犯贱了!”
灯烛一盏,对饮两人,吃着小菜,喝过几杯,临安道:“你今日不用值夜吗?若二奶奶叫人可怎么好?”
秋田摇摇头:“我如今在二奶奶跟前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我能做的,别人也能做,兴许看不见我,二奶奶心里还更舒坦些。”
临安问:“是为了春喜?”
秋田垂下眼帘没有吭声。
临安叹道:“春喜那丫头…唉,也是自己作孽。”
秋田闻言仰头灌下一杯,吞得急了,呛出一汪眼泪,她拿袖子一抹,直视着临安:“我今日问你一件事,请你务必如实相告。”
临安抿了抿嘴:“你不要问,二爷吩咐过,若走漏半点风声,我立刻就得死。”
秋田哽住呼吸:“如此说来,你们已经找到春喜了。”
“…”临安半口气差点没上来:“你…你说你生这七窍玲珑心做什么?给自己找罪受吗?”
秋田抓住他的胳膊:“求你告诉我吧…春喜与我都是身世多舛的苦命人,她待我如同姐妹,可我却出卖了她…这些时日我没有一刻安宁,你好歹让我知道她的死活,否则我永世难安…”
临安蹙眉叹气,拍拍她的肩:“那些恩怨本与你无关,我们不过是主子的手脚耳目,凡事都得听主子的,你又何必把罪孽怪到自己身上?”
秋田闭了闭眼:“春喜是不是死了?”
临安看着她,半晌过后,道:“早就死了。”
“…”秋田捂住脸,一瞬间泪如雨下:“不可能…你们怎么找到她的?”
临安摇头轻叹:“山塘街,岚风客栈,按理说,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地方,可作孽的是,几年前二奶奶…我是说先头那位二奶奶,曾经跟二爷提过柳家在苏州城里的几处隐秘私产,二爷暗中派人盯守,果然,抓到了。”
秋田简直不敢想象春喜当时有多害怕。
“她如何死的?”
“你别问了。”
“我想知道!”
临安默然片刻,说:“和四姑娘一样。”
秋田手指剧烈颤抖,呼吸快要停滞:“她走的时候可说了什么?”
临安懊恼地灌下一杯酒,咬牙道:“说了,说了两句话。”
“…”
“小姐救我,秋田救我。”
她扑在桌上放声痛哭。
临安难过地拍她的背:“让你别问…现在好了?”
又道:“这些话你务必烂在肚子里,千万不能让二奶奶知道…那日春喜从客栈出来,原本立刻就能将她拿下,但她身边有柳家的人相送,二爷只让我们跟在后头,等出了城,柳家人走了,这才动的手…你我都是二爷的心腹,这件事你知道轻重,切莫在二奶奶面前露了马脚,千万记住!”
秋田心如刀绞,哭过好一阵子才缓过神,不断抽噎着:“你放心,即便不为你的性命,我也不敢往二奶奶心上再戳刀子…这个秘密我会带进棺材,死也不会让她知道…”
…
第三十五章
月色清朗的夏夜,花草窸窣,虫鸣依稀,偏院里,上夜的婆子打着瞌睡,众人都歇下了,月桃浅眠,腿部一阵痉挛,忽的疼醒过来。
丫鬟品芳在外间听到她略带烦躁的“唉哟”声,忙拿灯来瞧:“姨娘又抽筋了吗?”
月桃眉头拧紧,侧躺着,任由品芳掀开背角,将她水肿的小腿绷直,然后熟练地握在手中按压:“一会儿拿热帕子敷一敷就好,姨娘忍忍。”
她闭着眼睛把脸埋在锦被里,不知怎么,这一回忍不下去,委屈地哭了句:“我想要二爷…”
品芳默然片刻,道:“现在已经四更了,明日再请二爷吧。”
“可是好难受…”
“怀孕哪有不难受的呢,这会儿不过抽筋姨娘就受不住,到临盆的时候可怎么好?”
月桃闭着眼睛泪流:“我并非受不住,只是希望半夜疼醒的时候二爷能在身旁,那样即便再疼我也甘愿承受…”
品芳道:“姨娘别多想,二爷本就不是体贴的男子,若真要他在这里陪你纾解,你却不一定受用,反倒拘手拘脚了。再说平日那些好吃的好穿的哪样少过咱们呢,姨娘一向很懂分寸,应该知道扰人清梦不好,而且传出去人家还以为你使性子,那就得不偿失了,对吧?”
月桃本只是难过,这下却不耐起来,她已经够懂事了,还要怎么退让才算满意?即便二爷不在,她也希望此时能够得到丫鬟轻言细语的安慰,而不是那些令人反感的大道理!
怀孕六个月,她遭了不少罪,呕吐反胃,手脚浮肿,最近又开始抽筋,她本就浅眠,好容易睡着了,突然痉挛痛醒,再入睡时已然天亮了。她才十五岁,会害怕,会寂寞,怀了身孕,期盼得到夫君的怜爱,难道有错吗?
这偌大的薛府又有谁真心为她着想呢,一个个把分寸和进退挂在嘴边,可那些规矩不过用来约束她这种卑微的姨娘罢了。
想到这里,月桃一阵心寒,猛地抽回了脚,不再与品芳说话。
品芳也不在意,默默为她盖好被子,悄声退了出去。
月桃嘴上没说,其实这一刻,她很怀念佩枝。
品芳原是夫人房里的人,一板一眼,只晓得规矩,并不与她亲近。佩枝虽聒噪讨嫌,但那颗心是向着她的,如今夜的光景,佩枝一定会去正房叫人,也一定会把她心里的委屈和身上的痛楚讲给二爷听。可品芳却只会让她忍耐,教她分寸。
奴才再好,不贴心又有何用呢?
佩枝走了以后,这里再无人为她分忧解难,无人为她细心打算了。
月桃暗自懊悔着,没过一会儿,忽然听见外头隐约有些嘈杂的动静,分明是从夏潇院传来的,她忙问了声:“那边怎么了?”
品芳道:“好像二奶奶又做噩梦,惊醒了。”
月桃心想,什么噩梦,吓成那样,也不知是真是假,她既如此,岂不打扰二爷休息吗?怎么反倒把二爷留在房里不让他去别处呢?可见佩枝说的也不全错,二奶奶若是个好的,明知她怀有身孕,为何还要一直霸占着二爷,不劝他过来陪陪她?
原来人心叵测,处处都是心眼儿呢。
***
当月姨娘正在房里辗转反侧的时候,夏潇院这边的灯都亮了起来。
未絮又看见她了。
芙霜,满脸血污的芙霜,脖子扎着那根金簪,从井口站起身,朝她走来。
未絮想叫,想跑,可是身体仿佛被施了咒法,用尽力气挣扎也动不了分毫。
芙霜的脖子忽然裂缝,往右侧一歪,断了。她双手抱着自己的头,一面看着未絮,一面走近,然后把脑袋举到她面前。
血水底下的脸是惨白的,白得发青,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充满怨毒,死死盯着她:“二奶奶,你为什么要害我啊?”
未絮惊恐万状,拼命想闭上眼,但就是闭不上。
“好痛啊,真的好痛啊,我把头给你,你帮我缝上好不好?”
就在芙霜将自己的脑袋塞到未絮怀里的时候,未絮脚一蹬,终于从噩梦中惊醒了。
醒来的一刻她放声尖叫,好似被子里有什么东西似的,疯狂踢开,紧接着一面哭喊,一面撕扯自己的衣服和头发:“不要、不要来找我!我没有办法,你放过我吧…救命!救命——”
“未絮,”薛洵坐起身,企图抓住她的手:“你在做什么?!”
“有血,她的血,钻到我肉里头去了…”未絮用指甲狠狠抓着胳膊,泣不成声:“二爷你让她走,你求她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