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妥,大奶奶早吩咐过,这几日往来亲客众多,务必打起精神做事,不能让旁人看咱们薛府的笑话,她老人家自己不尊重,怪得了谁?”
“就是,咱们辛辛苦苦满院子转悠,她们倒会偷懒耍乐。”

婆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碎碎叨叨地走了过来。
未絮和春喜死死按住芙霜抽搐的身子,趴在那花丛里,影影绰绰间看见衣裙在前边穿梭而去,五六只灯笼也一晃而过,将她们三人的脸照得惨白。
说话声渐渐远了,手底下的芙霜也不再动弹了。
夜风又凉了一些。
未絮将她狰狞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抽出衣袖,往后跌倒,大口喘着气,精疲力尽。
“小姐,”春喜抖着嗓子:“她死了。”
未絮好像听不到,瘫坐在那里无法动弹,过了一会儿,哑声说:“把她弄到井边。”
“扔下去吗?”
“不,就放在井边。”
她们一个抬脚,一个抬胳膊,踉踉跄跄,将芙霜搬到了井口。
“可是这样很快就会被发现。”
“早晚会发现的。”未絮无法控制自己去看芙霜瞪大的眼睛,那双冷飕飕的惊恐的眼睛,仍旧怨怼地盯着她,可她此刻心中感受不到恐惧,只觉得像在做梦,一切都不真实。
恍恍惚惚,匆匆忙忙,回到夏潇院,春喜打水给未絮洗脸,冰凉凉的水,沾湿帕子,使劲搓着皮肉,企图将那罪恶也一并给搓掉才好。
“小姐…”春喜啪嗒啪嗒掉眼泪:“是我害了你,是我的错…”
未絮瞪着自己手上的血,一面用力擦洗,一面冷道:“明日一早你便出府,去山塘街的岚风客栈找冯掌柜,就是咱们柳家以前的老账房,他会帮你,你先过去住着,等这里没事了再回来——千万别去柳家,倘若有变,他们第一个就会去柳家找人,岚风客栈没几个人知道,那里很安全,若三日后我没去看你,你就赶紧离开苏州!”
“小姐…”
“没事的,”未絮抱住她:“人已经死了,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事,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春喜用力点头。

夜已经很深了,未絮躺在床上木讷地望着那盏烛火,脑子一片空白。
不知何时房门被推开,薛洵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她下意识翻了个身,面朝里头睡去。
他走到床边,将褪下的外衫随意扔在矮几上,然后倾身凑过去看看她的脸:“装睡呢?”
说着,将额头重重贴在她耳边,磨蹭着往下,流连于颈脖之间,含糊道:“这几日累得很,不想动了,烦你起来给我擦洗一下。”
未絮说:“别洗了,你睡吧。”
他躺进被窝,手掌摸到她侧腰,收拢,贴近:“你身上怎么那么凉?”
未絮僵着身子不作声。
“抖什么?”他轻笑:“我又没欺负你。”
未絮抓住自己不断发颤的手,道:“不是累了么,还不早些休息。”
“是累啊,”薛洵叹气:“可也难得热闹,四妹回来,母亲和三弟高兴坏了,连大哥也接连几日出来看戏吃酒,家里很久没这样团圆过了。”
“…”
“你不知道,四妹小的时候比男孩儿还要顽皮,嘴巴像麻雀一样聒噪,我真烦透她了,偏偏大哥袒护,三弟也爱跟她玩儿,我只有躲得老远,不理他们,谁知她竟然记到现在,说我对她不好,嫌弃她,呵,真是。”
“…”
“听说你小时候也很讨人厌的,是不是,小柳儿?”
薛洵说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未絮轻轻翻过身,手指触碰他的脸,触碰他眉梢浅淡的笑意,心里一阵一阵揪痛起来。
二爷…
二爷…


第三十一章
天亮了。
未絮一夜未眠,靠在薛洵怀中,手里抓着他的衣裳,目光不知落在哪一处,脑子时而混乱时而空洞,时而闪现出芙霜怨毒的眼睛,她心下一抖,忙仰头去看薛洵,看着他就不那么怕了。
微光透进屋子,明明暗暗,纱帐外有个影子在晃动,忽然伸进一只手,撩开了帐幔,未絮敏感的神经绷至极端,瞪大双眼喊:“谁!”
那手一颤,险些缩回去,春喜瞳孔里布满血丝,惊诧地看了看她,哑声道:“小姐,是我。”
薛洵被吵醒,眉宇微蹙,依稀不耐道:“大清早的,你嚷什么呢?”
未絮克制着起伏剧烈的喘息,僵硬道:“方才做了个噩梦…”又说:“二爷该起了。”
薛洵翻身平躺,困倦未减:“再睡会儿。”
“今日不去衙门吗?”
“还早,”他说:“送完四妹再去也不迟。”
未絮看见春喜的脸色又煞白了几分,她知道自己也一样。沉默着,起身下床,一面从柜子里取出金银宝钞,一面警惕地回头看了看床上的薛洵,道:“娘近日病了,身边也没个利索的丫鬟,我不放心,你回去替我瞧瞧,好生伺候着,过几日再回来。”
说着将钱财与衣物装在包袱里,塞给春喜,咬唇推着她往外走。
春喜眼泪直往下掉,跪下冲她磕了三个头,然后拿上东西,脚步匆忙地离开了夏潇院。
未絮披头散发回到房中,一声不吭地坐在妆台前,抬眼一看,镜子里那人是谁?陌生极了。
丫鬟们进来服侍梳洗,她木偶般任由她们摆弄,对周遭一切好似浑然不觉。
没过一会儿,及腰的青丝被两只巧手梳得齐整,再尽数收上去,以丝绳和发簪固定,挽成了一个堕马髻。妆花纱衫和挑线罗裙也穿上了,外头已经摆好饭,未絮没说吃,也没说不吃,只呆坐在凳子上,心中默默等待暴风雨降临。
薛洵起床更衣的时候终于有人来报,说大事不好了。
薛洵最不喜欢旁人在他面前一惊一乍的样子,当即眉头一蹙,冷眼扫了过去。
那丫鬟顾不上他的脸色,慌道:“昨晚四姑娘一夜未归,姑爷以为她在夫人房里歇了,早上过去,谁知姑娘却不在那里,这下夫人和姑爷正急得四处找人呢!”
薛洵道:“兴许又是不想走,躲起来了吧。”
未絮垂头给他穿靴,看不清表情。
正在这时另一个丫鬟惊叫着跑进来,扑通一声跪下:“不得了了!四姑娘、四姑娘…”
丫鬟终究不敢说出口,只道:“四姑娘出事了,二爷快去芍药圃瞧瞧吧!夫人和姑爷在那儿,现下大爷和三爷都过去了!”
薛洵觉得不对,起身大步离开,丫鬟见他走了才哇地哭出声:“死、死了…霜姨娘死了,四姑娘也死了!”
“什么?!”
“方才他们在外头寻四姑娘,谁知竟然看见霜姨娘死在芍药圃的井边,脖子上插着簪子,眼睛瞪得老大…婆子们去抬,结果发现井里还有个死人,捞起来一看,竟然是四姑娘…”
屋内顿时七嘴八舌,惊恐一片。
未絮紧抿着嘴,坐在床沿仔细回想,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越想身上越凉,不知外头已乱成了什么样,她不敢出门。
中午的时候孟萝来了,丫鬟们被打发下去,她走得急,直拿绢子擦汗,说:“你倒沉得住气,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连轻蘅都坐不住,你竟然还躺在床上发呆?我的二奶奶,你可是吓傻了?”
未絮坐起身,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孟萝挨在床沿,用那种严肃又夸张的表情和语气告诉她说:“昨夜四姑娘从春霖院离开,帕子落下了,芙霜给她送去,谁知竟发生这样的事,两个人都死了…你说怪不怪?莫不是她们主仆二人发生什么争执,打起来,结果两败俱伤,接连丧命?”
未絮手脚冰凉,缓缓呼吸,道:“芙霜怎么死的?”
孟萝忙用手比划:“簪子插在这里,血流了遍地呢。”又说:“两人头上都有伤,那簪子又是四姑娘的东西,我猜她们肯定打过架,接着起了杀心,要么就是芙霜把四姑娘砸晕了,准备丢到井里去,谁知四姑娘醒了,拿簪子扎她,芙霜最后奋力一搏,还是将她推到了井下,可自己也死在了一旁。”
未絮听得心惊肉跳:“怎么会这样…想来也没有别的解释了…夫人和几位爷呢?他们怎么说?”
“他们自然没那么容易接受,还有王简,搂着四姑娘不撒手,好似痴傻一般,真叫人看得心酸。”孟萝摇摇头:“他们是不大相信芙霜会无缘无故杀她主子的,但要我说,谁晓得她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矛盾呢?而且芙霜当上姨娘以后也有些目中无人,兴许她对四姑娘不再低眉顺目言听计从了,因此引发争执,也未可知啊。”
未絮木讷地点头:“是啊,应该就是这样了。肯定是这样,你说的不错。”
孟萝走后,未絮起身在屋内踱来踱去,丫鬟们只当她被吓着了,哪里晓得她心中的紧张的激动已经达到了顶点。
她想,如果大家都相信孟萝说的那种可能,那么她和春喜就安全了。第一,昨夜的事情做的很隐秘,并没有被别人看到;第二,薛府没人知道春喜和薛沁之间的瓜葛,因此不会有人把薛沁和芙霜的死联想到她身上来。第三,即便他们不相信芙霜和薛沁会自相残杀,但从井边的假象来看,没有比这更加令人信服的可能了,不相信也只能接受。
未絮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心中狂喊,是的,就是这样,没事了,她和春喜不可能被人怀疑,过一阵子就没事了!
如此想来,松一口气,顿觉口干舌燥,她让丫鬟倒了杯茶,咕噜咕噜灌下,这时发现秋田不在,问:“秋田呢?怎么一上午没见她?”
丫鬟道:“早上跟二爷出去的时候秋田姐姐跟着一起的。”
未絮点点头:“哦。”
正说着,薛洵回来了。
他进门,脸色极其难看,未絮不敢多想,只轻声命人去传饭。
“不必了,”他目光冰凉:“都出去。”
丫鬟们默不作声退出房间,屋内只剩他们二人,未絮缓缓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察言观色,走到他跟前,说:“你早上也没吃东西,好歹垫垫肚子才有精神做事啊。”
薛洵看着她,只问了句:“春喜去哪儿了。”
未絮心中惊雷翻滚,瞬间铺天盖地炸开。
她慌乱扯扯嘴角:“春喜,春喜…春喜回柳家了啊,我娘身上不好,我让她去…”
话音未落,薛洵抬起手,一个巴掌重重打在了她脸上。
“啪!”一声,未絮只感到一阵火辣的疼痛朝耳边蔓延,还未来得及反应,她别向一旁的脸又被掰了回来,薛洵扣住她的下颚,深潭般的眸子冷冰冰看着她:“我再问一遍,春喜去哪儿了!”
未絮不知是疼还是怎么,眼泪瞬间倾泻而出:“二爷…二爷要打要骂都行,可总得给个缘由吧?”
“缘由?你当真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没人知道?”薛洵猛甩开手,指着她:“柳家养出的好女儿,一个比一个狠毒!柳未雨买凶杀人,你柳未絮胆子更大,竟然敢亲自动手!好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未絮大惊:“没有…我没有!”
薛洵眯起双眼:“你没有?芙霜怎么死的?你别以为她是个妾,弄死不算什么,我且告诉你,按大明刑律,殴夫之弟妾至死者,以凡人论,当判绞罪!”
未絮先是惶恐愣怔,接着狠狠抹了几把泪,望着他,自暴自弃地点头:“行,你抓我去衙门吧,你让人绞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现在就去夫人那里认罪,芙霜和薛沁都是我杀的,我认罪就是了!”
她直冲冲往外走,被薛洵一把抓住:“你还想被我打是不是?”
她睁大通红的眼:“你打,你打!”
薛洵盯了她片刻,冷道:“你不要脸面,我还要。芙霜的死活与我无关,只看大哥如何。但春喜杀了我妹妹,我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未絮一口气上不来,几乎厥过去,她再忍不住,哭叫着,双手撕扯他的衣裳:“薛沁害死人家兄长,她罪有应得!你、你、你流放了我的哥哥,如今又要杀我的春喜,你怎么不连我一起杀掉?!索性都死了才痛快!”
薛洵面色阴沉,抓住她的双手将她拖到床前扔下,接着从亮格柜中取出一条马鞭,扬手抽了她两三下:“你在跟谁说话?无法无天了,真以为我不打女人是吧?!”
未絮活鱼似的翻滚扭动,后背火辣辣的疼着,她死死抱住铺盖,埋头捂着脸,不敢再做声。
薛洵扔掉鞭子,转头走到门口,吩咐秋田:“看着她!别让她发疯跑出去乱嚷!”
“是…”
说完他便走了,去抓春喜了。
未絮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秋田小心翼翼将她扶起来,她摇摇欲坠的簪子掉下去,头发散落,脸上的妆已经全花了。
“二奶奶…”秋田红了眼眶。
她满面泪痕,浑身抖得厉害,过了一会儿,转头看着秋田:“是你,是你告诉二爷的。”
秋田跪下,垂着头,无言以对。
未絮点头:“原来昨夜被你听到了…说不定你还跟着我们去了芍药圃,否则二爷怎么知道是我亲手杀了芙霜…”
“二奶奶…”
她继续点头:“那次我回娘家报信,前脚刚走,二爷后脚就带人追来了,也是你通知的吧?”
“…”
“你虽是我的丫鬟,但二爷才是你的正经主子,这种大事你自然不该瞒他…哦,不,或者你本就是他安排在我身边监视我的?”
秋田哭着磕头:“二奶奶,求你别这样说…我只是个奴婢,我没有办法…”
未絮道:“你既然听见我和春喜的话,应当知道她此时身在何处,为什么二爷还要来问我?”
秋田猛地摇头:“奴婢没有说出春喜的下落!”
“为何?”
“…”
“呵,”未絮冷冷笑了:“忠义两难全,我该替春喜谢你,至少给她留了一条活路。”
又道:“出去吧,我不想看见你。”
“二爷吩咐,要我守着奶奶…”
“滚出去!”


第三十二章
未絮倒在被子里大哭一场,哭得头昏脑涨,一下一下哽咽着喘不过气,之后呆坐在床头不知坐了多久,泪干了,黏黏的糊在脸上,昭示着她的狼狈、混乱、不堪,还有挫败。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当初为何嫁到薛家,如今又为何走到这步田地。可只有一瞬,她很快便将这些懦弱又无用的想法抛在了脑后——回不去了,她这一生只能交代在薛家,交代在薛洵的手里,自打出嫁那日起,这世上只有薛柳氏,早已没有柳未絮了。
这样也好,没有退路,就不会怀抱不切实际的幻想,该如何便如何,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即使报应下来,扛着就是,反正情况已经坏到这种地步,也不能够再坏了。
此时此刻她突然想大睡一场,最好永远别醒过来才好。
午后毒辣的日光透进窗子,未絮精疲力尽,昏昏欲倒。正在此时,轻蘅来了夏潇院,行至廊下,见秋田坐在栏杆上垂头啜泣,满是诧异地上前说:“难得难得,谁那么大能耐,把你这通透的好人儿都给弄哭了?”
秋田忙拿绢子掐了眼泪,起身唱喏:“大热的天,三奶奶怎么来了?”
“我来瞧你主子。”
“在里头呢。”
轻蘅略一思索,笑道:“是不是她使性子,拿你出气了?你别怕,我去给你讨个公道,定要让她给你赔礼才行。”
秋田忙说:“没有的,都是奴婢自己不好,与二奶奶无关。”
轻蘅说:“她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么,表面傻傻的,实则娇生惯养,多少有些脾气,你是个好丫头,别和她一般见识,这夏潇院还得靠你在她身边协助才能妥当,春喜虽忠诚,但到底性子躁了些,不如你踏实聪明,你们俩都是二奶奶的心腹,她把你们当做家里人,所以我也当你是自己人了,说这些望你别见怪,好吗?”
秋田闻言仿佛被刀子戳在心口,又痛又愧,一时间竟抬不起头来。
轻蘅没想那么多,径直走进里屋,见未絮坐在床前,正想开口数落,忽然发觉不对,嘴边笑意敛去,眉头蹙了起来。
“你脸怎么了?”
未絮回过神,下意识往旁边掩了掩,“没怎么。”
轻蘅盯了片刻:“二爷打你?”
未絮没说话。
轻蘅弯腰捡起地上的鞭子,满脸不可置信:“他拿这个打你?!”
“…”
“王八蛋,”轻蘅咬牙切齿:“他现在在哪儿,我去帮你讨回公道!什么臭男人,竟然对自己的女人动手,你怎么不跟他拼了?!走,跟我去找夫人,我要问问他们薛家到底是怎么教养儿子的!”
未絮皱眉,把头靠在床前,疲惫地叹气:“别闹了,二爷可不是三爷,你要是敢动他,他能把你活剥了信不信。”又道:“还找什么夫人,这会儿夫人哪还有心思操心这些破事儿。”
轻蘅忍不住朝空中挥了一鞭子:“别让我看见他!你怕我可不怕,是死是活也要出了这口气才痛快!”
未絮伸手拉她,心想还好你还在这里,嘴上却道:“你嚷得我头疼,坐下歇会儿可好?”
“好个屁!你真要气死我了!”
“是,我没用嘛,”她说着躺下去:“昨夜一宿没睡,现在困得厉害,求你别吵了,先陪我歇会儿吧。”
轻蘅“哼”了一声,来回踱了几步,见未絮当真要休息的样子,没好气道:“薛洵睡过的地方我才不睡!臭男人脏死了!”
未絮迷迷糊糊挪了挪,说:“你躺里边就行。”
两人挤在被窝里,一个翻来覆去生闷气,一个静静悄悄沉入了梦乡。
未絮实在太累,整整一个下午就这么睡过去了,轻蘅却躺不住,早早起来吩咐下人准备清淡的汤菜,到掌灯时分将未絮叫醒,陪她一同用膳。
还没吃个五分饱,外头丫鬟来回,说夫人那边传话,让两位奶奶现在去一趟。
轻蘅有些烦躁,问:“这个时候有什么事吗?”
丫鬟道:“不清楚,大奶奶和几位爷都过去了。”
二人无法,放下碗筷,收拾一番急忙来到夫人房中,走进堂屋,见正室里人影绰绰,灯烛明亮,除孟萝、薛淳、薛洵、薛涟外,管家娘子和内府几位掌事的媳妇都来齐了,十几个人一声不响,肃然静立,气氛凝重。
夫人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盏,正送入唇边,忽又没了心情,“啪”的放回桌上,问:“官府的人都走了吗?”
“是,”薛洵道:“已立案查办,这几日会叫府里的人过去问话。”
“王简呢?”
薛洵默了片刻:“因仵作需要验尸,把人抬去了衙门,王简也跟去了。”
夫人闻言重重叹一声气,拍着扶手厉声道:“究竟造的什么孽!家里竟然会出这种事!你们到底怎么当的家,怎么管的事!”
众人颔首敛眉,噤不敢言。
“好端端的,沁儿跟芙霜能有什么仇,我实在费解,她二人死得太过蹊跷,断不能就此轻易作罢,否则如何向王家交代,又如何向你们父亲交代!”
薛淳道:“母亲息怒,此事已交由官府查办,若有内情,定会水落石出的。”
夫人摆手:“未必查的清,薛家人多事杂,这几日还有外客来往出入,其中又不少非富即贵的官客命妇,你叫他们如何好查。”又道:“还是得从咱们府里着手才行。”
孟萝开口:“夫人说的是,下午已经审过昨日巡夜的婆子,除了抓到几个吃酒赌钱的,却没什么异常。”
夫人面色冷冽:“死蛇懒骨的东西,养这起没用的祸害做什么,打二十板子,全赶出去!”
“是。”
又问:“还有什么行踪可疑的没有,一个也不许放过!”
管家媳妇往下面撇了一眼,说:“确有几个小厮为了赏钱拌嘴打架的,都已经处置过了,只是…今日早上春喜姑娘背着包袱匆匆出府,说家去了,不知二奶奶晓不晓得。”
未絮心下一跳,听见夫人问:“春喜是谁?”
“二奶奶的陪嫁。”
夫人凌厉的目光直盯过来,仿佛能看穿她皮肉底下每一寸沟壑似的,声音愈发沉了几分:“未絮,怎么回事。”
那种透不过气的压迫感当头覆盖,她掐着自己的手,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这时听见有人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她,说:“春喜那奴婢素日娇惯,恃强凌弱,连月桃也不大放在眼里,我早已十分不满,今早便打发出去了。”
未絮心脏突突跳得厉害,忍不住抬眸看了看薛洵高挺的背影,呼吸也滞住了。
管家媳妇道:“原来如此,不过…当值的婆子打开她的包袱检查,却见她装了许多金银宝钞…却不像是被打发走的。”
薛洵回头看着未絮,冷道:“你竟然还给她银两?怕她出去饿死吗?如此贱婢,都是你惯出来的,我说过不许让她带走一件东西,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