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儿问:“他何时对敏姐起邪念的?”
“我怎么清楚?这个禽兽。”宏煜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家宋先生究竟是何背景,她一直没有成婚吗?”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意儿皱眉道:“敏姐就是做刑幕,一直跟在姑妈身边,她从前的经历我未曾问过,姑妈也从来不提的。”
宏煜挑眉点点头:“如此噤若寒蝉,想必定有蹊跷,不过此事与我无关。”他不得不再次提醒:“我赌赢了,赵县丞。”
意儿已失望一整日,早没了心思,垂眸看着地上模糊的影子,黯然道:“请说吧。”
宏煜立在她跟前,声音变得很轻,像夜半私语,意图明显地问:“我要什么都可以吗?”
意儿道:“别太过分。”
“怎么算过分,我不懂。”他说着,弯腰凑近她的脸,目光落在唇间,眼底一片浓墨般的阴影,气息交缠在一起。
意儿愣住,睫毛微颤,抬眼看到他的喉结,往上是瘦削的下巴,薄薄的唇,她忽然觉得渴,心猿意马。
这时宏煜却挪开视线往下,一本正经地问:“诶,你鞋子在哪儿做的,我给我娘也买几双。”
意儿被泼了盆冷水,瞬间凉透,当即沉下脸:“去死吧你!”
坏透了。
她气极,扭头就走。
宏煜一把将人拽回来,三分恼怒七分想笑,紧扣她的腰,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骂谁呢赵意儿,非要招我是吧?”
谁招谁?
意儿冷笑,觉得他一直在耍自己玩儿:“别动手动脚拉拉扯扯!我骂你又如何?难道你不清楚自己鲜廉寡耻卑鄙缺德的真面目吗…”
宏煜心里舒服得很,莞尔一笑,埋下头去,用最直接的方法让她闭嘴。因为太过冲动,牙齿磕得生疼,然后他盯住她:“我忍你很久了,再骂啊。”
意儿刚要出声,又被堵住,她心里有气,此刻仍含含糊糊地痛骂:“走开…你这个…衣冠…嗯…”
宏煜将她夹在臂弯里,直到她终于消停下来,身子也不再僵硬地绷着,推拒的双手抓住他的衣裳,软做清凉夏夜的水,一点一点回应。
情动之后难免想要更多,他半松了手,仍搂着她的腰,低声说:“去我那儿,没什么人。”
“不去,”她哑哑的:“你那张床不知睡过多少女人,我不去的。”
宏煜皱眉:“哪儿来那么多女人,不就秦丝吗?”
意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喉结滚动:“那你说怎么办?我快绷不住了。”
意儿用手指轻轻刮他侧脸:“走角门,避开丫鬟到我房间。”
“麻烦。”宏煜将她抱起来:“你就故意折腾吧,我看你待会儿怎么办。”
意儿贴近他耳朵:“大人,我不怕你。”
从来都不怕,你知道的。
第 24 章
两人进屋后一路痴缠, 宏煜把她就近放在镜台上, 衣裳已经太多余,他嫌她动作慢, 上手帮忙, 像剥荔枝那般。
“抱着我。”
意儿依言攀上他的肩, 不安地提醒:“小声点儿。”
屋里没点灯,窗户开着,月光斜照, 帐幔纷飞。宏煜走到青纱帐前, 把人放下。
“赵意儿, ”他不满地摘掉她的簪子和发冠:“戴这玩意儿做什么?”
青丝散落,拂过他的手臂,宏煜抓了一把,不轻不重地往后扯, 听见她轻呼喊疼, 整个人跌落在榻上。
宏煜双眸幽暗,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意儿别开脸。他笑:“你不是不怕我吗?”
意儿觉得很热。等额头开始冒汗,她向他伸出手:“…我要起来。”
“你起来作甚?”
说话间她已反客为主, 在他之上。
宏煜轻笑:“做这个你也跟我较劲?”
“不是较劲, ”她说:“我喜欢这样。”
然而不过一会儿便没了力气,还是要他来。
两人缠到半夜方才尽兴结束。
长夜幽静,各自躺着, 月光暗了些, 意儿迷迷糊糊望着帐子, 右腿略动了动,碰到宏煜,他便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有些累,但并无困倦,宏煜碰到冰凉的皮肤,问:“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意儿声音很轻:“你呢?”
他若有若无地拨弄她的头发,笑问:“你怎么这么青涩?多久没做过了?”
意儿闷了好一会儿,声音很哑,淡淡回道:“两三年。”
宏煜又问:“是阿照的兄长吗?”
意儿没吭声。
他低头看她,莞尔浅笑:“你跟旧情人分开,还替他照顾妹妹?这算什么?”
意儿微微蹙眉,叹了声气:“阿照是阿照,两码事。”
宏煜没说话,静静看她片刻,她有所察觉,迎上他的目光,昏昏暗暗,幽幽懒懒,两个人自然而然靠近,腻了一会儿,不同于之前的放纵,此刻只有温柔,温柔得叫人心醉。
“好累。”她喃喃哼着,往下缩了缩,额头轻蹭他:“想睡了。”
夜里还是凉,宏煜随手捞起薄被盖到两人身上:“是有些累,你睡吧。”
她在坠入梦境前嘀咕了一句:“多谢你啊。”
宏煜闻言微愣,先是有点懵,然后着实诧异了许久。
意儿并非口误,也并非思绪混乱,她只是没有敏姐那般心如止水,有时会觉得寂寞,而且难以启齿,不能表达。尤其闲下来,如同今夜,花好月圆,寂寞爬满心扉,她想和一个不错的男子肌肤相亲,低语缠绵,让她心里别那么难过。恰好这个男子是宏煜,她对他有几分意思,他也一样。
可对宏煜来说,这一夜,他原本觉得是自己占了人家的便宜,可赵意儿方才那声多谢让他突然明白过来,人家没把自己放在被索取的位置,男欢女爱,她也享受了,索取了,然后大方承认。
这倒有趣。
宏煜怀里抱着人,心里一会儿混乱,一会儿平静,不知何时昏昏入睡。
次日早起,他醒来看见意儿仍紧靠着他,纤细的胳膊搭在他腰上,呼吸轻缓。
他慢慢挪开,起床穿衣,这时倒把她弄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昨夜之事,略觉尴尬,一时无言。
宏煜倒笑了笑,摸她的鬓角:“时辰还早,今日不必画卯,你多睡会儿。”
意儿张张嘴,哑着嗓子开口:“你要走了吗?”
“你若不舍,我可以不走。”
意儿望着他清俊的侧脸,微微笑道:“我只是问问。”
宏煜凑近,正想碰碰她的耳朵,这时屋外突然传来阿照的声音:“先生,我姐还没起呢?”
宋敏道:“大约昨夜玩得太晚,这会儿还困着。”
“我去瞧瞧。”
意儿瞬间清醒,推开宏煜坐起身,左看右看,慌忙说道:“你快躲到那个柜子里,别被她撞见!”
宏煜愣怔:“什么?”
意儿顾不得那么多,胡乱裹着薄被下床,拿起他的氅衣将他往衣柜推:“快进去,快!”
宏煜皱眉:“你疯了?我又不是奸夫,躲什么?”
意儿急得跳脚:“求你了,阿照会气疯的…”
宏煜冷嗤道:“笑话!我堂堂知县怎么可能如老鼠那般东躲西藏…”
话音未落,意儿已打开那朱漆描金的顶箱立柜,连哄带推地将他硬塞进去,关好,接着忙回到床上规规矩矩躺着。
阿照推门而入,直往里走:“姐,该起了。”
意儿佯装初醒,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你的衣裳怎么在那儿?”阿照指着镜台,不解地望向她。
意儿眨眨眼,无辜道:“昨夜吃醉了,脑子不清楚。”
阿照走近床榻,从地上拾起一柄折扇和一块羊脂白玉的兰花玉佩,瞧着眼熟,但她素日不爱这些玩意儿,所以想不起来,只觉着不像意儿平日所戴之物,于是问:“你何时买的扇子和玉佩?以前没见过。”
“昨夜买的。”意儿伸手夺下:“你先出去吧,我这就起了。”
阿照见她光着胳膊和肩,当即笑道:“你该不会没穿衣裳,裸睡的吧?”
意儿支吾一声:“是啊,天热嘛。”
阿照觉着哪里不对,古古怪怪,说不出来,她一步两回头,纳着闷出去了。
意儿忙起身穿衣,宏煜“砰”地踢开柜门,满脸阴云密布,下来回身猛推那门,又“砰”一声关上。
意儿心疼箱柜,脸上尴尬赔笑:“对不住。”
宏煜甩甩袖子,冷淡瞥她一眼,垂眸整理衣衫皱褶。
意儿又道:“她们这会儿在院子里,你从里间后门走吧,当心些,别被人看见。”
宏煜瞪大眼睛盯住她,缓缓深吸一口气,不怒反笑,点头应道:“好啊。”
意儿自顾找干净裙衫换下,听见身后脚步渐远,知道他走了,松一口气。
天朗气清,宏煜穿上氅衣离开厢房,若无其事来到院中,故意高声招呼:“宋先生,早啊。”
意儿在屋里听见他漫不经心的声音,心下重重几跳,登时傻了。
宋敏和丫鬟婆子们呆若木鸡。
阿照瞪大双眼望着宏煜闲庭信步走远的背影,简直如同白日见鬼,晴天霹雳,她面色铁青地冲进意儿房内:“怎么回事?”
“…”
“他昨夜一直在你房里?”
“…”
“你跟他睡了?”
“…”
阿照见她默认,当即气得破口大骂,什么奸夫淫.妇,不三不四,野男人,狗男女,龌龊下流不要脸皮。
骂到最后眼圈儿泛红,虚弱无力,瘫坐在凳子上茫然无措,哽咽道:“那我哥怎么办?你不要他了吗?”
意儿闭眼坐在榻前,胳膊搭在膝上,手掌撑着额头,无言以对。
***
昨夜做得狠了些,宏煜也觉得有些累,回到自个儿屋里打发底下人烧了一大盆热水,宽衣解带,焚香沐浴。
梁玦转过屏风进来,满脸写着好奇,笑问:“你一宿没回,上哪儿去了?”
宏煜拧了帕子擦拭颈脖,淡淡道:“关你什么事?”
梁玦来回踱步,眼尖发现异样,扇子指着他:“哟,宏大人你后背怎么回事?被猫抓了?”
宏煜舀一勺水泼过去:“你一个男的,盯着我洗澡作甚,恶不恶心?”
梁玦反应敏捷,一边打开扇子挡水,一边往后避开:“为何如此鲁莽?被我说中了也别动手啊。”
“滚。”
梁玦拍拍衣裳,摇着扇子好笑道:“老实讲,你昨夜睡在哪家妓馆?”
“放你娘的屁,”宏煜烦道:“本官几时做过嫖客?你别在那儿胡扯,传出去坏我名声。”
“啥?”梁玦怀疑自己的耳朵:“你的名声?那东西不是如同你的贞操一样早没了吗?”
宏煜懒得理他。
其实此事稍微细想便能猜到七八分,只是梁玦没料到他们会来真的。要说沾风惹雨,撩云弄雾,宏煜以前不是没有过。他来了兴致便喜欢逗姑娘玩儿,言语轻浮,举止浪荡,只因眼光挑剔,又有秦丝在侧,常常逗一半便收手,丢在那里不管了。
男女之间隔着一层纱,只要不捅破,随时可以全身而退。可如今他和那位都没把持住,做了一夜夫妻,将来怎好收场?
梁玦越想越无解。
这厢宏煜洗完澡,换了干净的霁色长衫,又变回衣冠楚楚的模样,神清气爽到堂屋吃饭。
梁玦没打算盘根问底,原以为他会三缄其口,没想到这人刚坐下便问道:“你说她什么意思?”
“啥?谁?”
“赵意儿。”宏煜挑明道:“昨夜跟我那般情投意合,分明受用得很,方才却不知为何非要把我藏起来,怕人看见,好像我见不得人似的,她到底什么意思?”
梁玦张张嘴:“不会吧?”
宏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梁玦心想,知县和县丞有了男女私情,此事若传扬出去,恐怕有损衙署威严,论理自然不该摆到台面上来。
“她跟你好一次,也不代表什么。”梁玦道:“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狠心时堪称绝情绝义。你记得邵杨和雅雅吧?那叫一个绝。”
宏煜皱眉轻笑:“雅雅那个女人本就不是正常人,你岂能拿她跟意儿相提并论?”
意、意儿?
梁玦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干咳两声,转开话题道:“听闻夏堪已正式接受宝宣书院的聘请,入院教学,看来他预备长久留下来争夺女儿了。”
宏煜随口道:“你怎知不是争夺颜氏?”
梁玦思索:“颜氏与李若池夫妻情深,想来断不会再与夏堪有什么牵扯吧。”
宏煜不语,梁玦也没什么说话的兴致,就此静下来。
宏煜瞥一眼,想起他昨夜的遭遇,这会儿又得知自己和意儿双宿双栖,必定心里不是滋味儿,于是宽慰道:“大多女人都不喜欢小男人,更何况八岁的差距,我理解宋先生,她并非针对你。”
梁玦无奈道:“话虽如此,但这世上难道有人不喜欢年轻的肉.体吗?她居然一口拒绝我,连考虑的机会也不留。”
宏煜问:“你昨夜送什么给她?”
“没什么,一把梳子而已。”
宏煜闻言扯扯嘴角:“结发同心,以梳为礼,你也真够骚的。”
梁玦面不改色,冷眼瞥过去:“你怎知我送她东西?”
“我听见了,昨夜你向宋先生讲那番骚话时,我和意儿在后边听得清楚。”
梁玦哼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们两个不知廉耻听墙根的才骚!”
第 25 章
近日内宅新来了打杂的丫鬟, 意儿院中掌事的许娘子不放心,亲自到偏院灶房交代规矩,又四处查看,怕她们乱了手脚坏事。
“烧火尤其得当心,这四周都是秸秆,一点就着,容易走水,底下这些乱七八糟的稻草最好扫干净…”她一边说着,一边拿火钳子把灶前堆积的引火物夹走,没想到一钳子下去竟然夹到一个精致的物件。
许娘子捡来细看, 却是一把描金彩绘的木梳, 并蒂莲花样, 边角还刻了一个字。
她虽不识字,但想来此物定是县丞大人的东西,恐怕被哪个丫鬟顺走, 偷藏于此处。
许娘子心下恼怒, 立马拿到正院去,见宋先生在, 便赶紧说与她听。
“若是大人之物, 定要细细地盘问底下人,莫要纵容这等偷窃之风。”
宋敏眉尖微蹙, 冷淡道:“不过是把梳子, 也许谁不要了, 扔在柴火堆里, 你烧了便是。”
“那怎么行?”许娘子道:“梳子虽小,但若真有贼,下回定要顺走更贵重的东西,如此岂非养虎为患?”
宋敏无法,面无表情道:“好吧,你搁在这儿,我自会处理。”
许娘子这才放心地去了。
梳子静躺在石桌边,诗集翻过一页,正是元好问《骤雨打新荷》,上阙写夏日庭园美景,下阙起始一句: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
宋敏莫名烦闷,合上书,抬眸只见庭中海棠二度开花,藤萝结果,阴阴夏木啭黄鹂,大好的时光,可她心里只觉得荒凉,遍体发冷。
阿照又同意儿吵架,红着眼圈儿从屋里跑出来,失望透顶的样子,这次意儿倒跟在后头哄:“你听我说嘛,好妹妹,听我跟你解释…”
阿照跑回自己屋,死死把门栓住,不再理她。
意儿道:“你把门锁了,一会儿先生歇中觉怎么办?”
宋敏脸上浮现平日惯有的温雅浅笑,说:“她这样动气,我可不敢进去。”
意儿微叹,折身走过来,口中碎念:“这个死孩子,总不听劝。”
宋敏顺手将梳子揣入袖中,若无其事,轻声问:“你与宏知县今后如何,可有做长远计?”
意儿自顾斟茶,悠然笑道:“我向来不问长远,只看今朝高兴。”
宋敏眉眼温柔,摇头笑了笑:“果然是年轻人,独有一番孤勇。”
意儿沉默下来,嘴唇微动,想开口问些什么,然记起姑妈曾嘱咐切莫打听宋敏私事,遂生生忍住,按下不提。
***
这一整日意儿没想过找宏煜,他的扇子和玉佩又落在她这儿,也没让人来取。
次日早起画卯,出了三堂,远远看见他的背影,身边跟着梁玦和几个小厮,乌纱帽夹在胳膊与侧腰间,着青袍常服,绣鸂鶒,束玉带,高高的个头,英挺肃然,转头与梁玦说话,侧脸亦是清俊。
意儿用欣赏的目光打量他,心跳略沉了沉。
时近八月,下忙将近,各州县衙门进入秋税征收期,众所周知,刑名钱谷乃衙门最要紧的两大事项,钱谷更是国脉之源,对官员来说,钱粮征收关系考成处分,影响升迁,所以征税一向是重中之重。
早上宏煜坐堂,向他们谈及此事,宣布本县将试行朝廷新令,依据《赋役全书》,用滚单取代三联票,进行征税。
本朝世宗皇帝登基后废除了前朝延续下来的人头税,将丁银平摊入田赋征收,减轻农民负担,也处理了赋役混乱的现象。在征收方法上,推行自封投柜,由原先吏胥下乡征税改为衙门发布布告,乡间里甲崔征,纳税户持串票亲赴衙门投纳,以此防止征收过程中吏胥强索之弊。
而征收凭证原有二联票、三联票,即将纳税户的应征税粮数目逐款写在上面,一联存于州县,一联交给差役作为征收依据,一联由纳税户保存。
办理时向书吏出示此票,书吏找出存底的同一串票,对照无误之后方才称量银钱,投入柜中。
到先帝继位,为解决隐户逃税之弊,采取整顿户籍措施,丈量土地,重新编排县以下划区,称为“顺庄编里”。
滚单由此而生。年初户部尚书请奏向全国推行滚单法,以一甲列为一单,于单内注明纳税户田亩数目、应征钱粮和期限,从甲内第一户起,依次滚单催缴,循环往复,同时让纳税户将应缴钱粮注明姓名及田赋银数,自行封好,投入衙门前院的木柜中。
“此法虽减少中间经手的过程,但仍需人手执行催单,不知该按照从前的办法交给甲里承办,还是衙门派驻差役坐催?”曹主簿问。
宏煜道:“农家百姓多半胆子小,见了公差便惊慌无措,恐衙役趁机敲诈勒索,还是交由甲里承办吧。”
曹主簿迟疑:“其实各地甲首、里长也常收取陋规,加收浮费,弊端终究难以杜绝。”
宏煜点头:“此法实行以后本官与曹主簿需得下去各乡考察,期间衙内政务交由赵县丞署理,大家辛苦几个月,年底本官自有犒赏。”
意儿双眸发亮,几乎抑制不住嘴角上扬,随众人一同起身,欣然朝上座拱手:“是,大人。”
晚间宏煜派小厮传话,请赵县丞过去吃茶。彼时已掌灯,天色暗下,她方才沐浴过,头发略湿,为了见他稍作打理,半束起来,藕色衣衫,脚下一双红皮木屐,翩翩然然,仿若游仙。
宏煜在窗下沏茶,懒散坐着,在家也穿得随意,见人掀开湘帘进来,他手上烫着杯子,眼睛直望过去。
“看来赵大人心情不错。”他若有所指:“今早我见你喜上眉梢,那笑意都快绷不住了。”
意儿微觉尴尬,略拱手示意,坐到他对面:“哪里,能得到知县大人器重,下官自是喜不自胜。”
宏煜哼笑:“是么?”
意儿听那语气嘲讽,不由清咳一声,问:“不知大人何日动身?”
“下月初。”
她粗算了算:“如此说来还早呢。”
“你是巴不得我早些走,别妨碍你做平奚县的一把手,对吗?”
意儿眨眼望着他,窘迫地张张嘴:“没有,我没那个意思。”
宏煜默不作声洗茶,目光与她对视,清清冷冷的模样。
意儿有些不自在,垂下眼帘,手指去绕发丝。宏煜也不说话,将茶泡第二遍,出了色,这才递到意儿面前。
他自己并不吃,只打开手边一个掐丝珐琅小铜盒,从里头夹一窝烟丝,装入水烟袋的烟仓,合上盖子,又吹燃纸煤儿,点了烟,咬着细长的烟嘴,一时间吞云吐雾,醉酒般双眼迷离。
意儿瞬间想起初到平奚那日,在酒楼的厢房,他便是这般轻浮模样,和姑娘调情。
不知怎么,心里有些不舒服,她冷淡望着他,面无表情。
宏煜见她不吃茶,倒一动不动望着,以为她也想要,于是递过去:“你试试?”
意儿没接,直接起身站到他面前,从他手里抽走纸煤儿,扔地上,踩灭,再抽走水烟袋,扬手从窗口丢了出去。
宏煜忍耐片刻,见她扔了就想走,当即拽住她的胳膊,把人拽到自己腿上按住。
“赵意儿,你以为你是谁?”他沉下脸,嗓音清冽:“别跟我耍脾气,我不吃女人这套。”
她知他什么意思,冷笑道:“那玩意儿值几个钱,我赔你就是,但我想发脾气就发脾气,从不看人脸色,你以为你是谁?”
宏煜一时没吭声。
她又笑起来,手指戳他胸膛:“宏大人,你且放心,我赵意儿不是那种上了床就想绑住对方的人,男欢女爱,消遣而已,即便你同时找别的女人泻火,我也没有任何意见,咱们谁也别妨碍谁,快活一次是一次,你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