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日日的出去奔忙,倒让舜卿觉得不安起来。这突然的改变难免会让人疑心,更何况是这个时候。舜卿自然要对曼云赋予足够的信任,可是他终究不能完全安心,他的心里,还是有根刺。
这天,坐在办公室里的舜卿突然想起,上午就是曼云的基金正式启动的仪式了,作为发动者的丈夫,他总不能拖曼云的后腿,便叫来秘书。
舜卿的秘书进来,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女孩,叫金景华,剪了短发,穿一件西式的裙装,很是精神。她一进来,便笑道:“何先生有什么吩咐?”
舜卿掏出支票簿,签了两张支票,说道:“今天慕德女校有一场募捐活动,你去代表公司和我,把这个送过去。”
景华抬起头,一脸的惊喜,说道:“先生也是这么支持女权的吗?真是看不出来。”
舜卿一听,一阵苦笑,说道:“难道我平时是那种大男子主义的人吗?”
舜卿性格很温和,对待下属很少摆出严厉的辞色,尤其对女性,更是谦和有礼,景华又是新出校门的女孩子,所以很敢跟他开玩笑。见舜卿苦笑,便说道:“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商人毕竟重利,何先生捐出这笔钱,也不会有什么回报,但还是肯拿出来,可见是真心支持慈善的。我就代表那些女学生谢谢您了。”
舜卿见她恭恭敬敬对自己鞠了一躬,足有九十度,便连忙笑道:“何至于呢,看来金秘书也是很热心慈善的人啊。”
景华叹息一声,说道:“我是有心无力,我也是受人家资助完成了学业,否则我高中时候就要辍学嫁人了,又怎么有这个工作机会呢。”
舜卿一听,觉得这话已经到了她个人的隐私,他不好引着人家继续说,便笑道:“可见天无绝人之路,你这就去,办完了这事就回公司,不要声张。”
景华见他没有要继续听下去的意思,心里有一丝失落,还是笑了笑,推门走了出去。
此时,军政府里有一位年轻的太太,也准备要去慕德女校参加仪式,正在发愁穿什么衣服去才好,在镜子面前比来比去。
旁边的使女说道:“我的太太,您穿什么去都是好的,这一件一件挑起来,要到什么时候呢?”
这位年轻的太太正是钱傲梅,她已经如愿以偿做了阮太太,因为得来不易,所以倍加珍惜这个头衔。在她看来,她去,是代表了自己的丈夫,自然要谨慎,不能在社交场上的官太太们面前失了面子。因此在衣着上就很下了一番功夫,最后穿着一件湖水色镜面锻旗袍,因为初秋稍嫌冷,便批了件长长的云霞色披肩,在穿衣镜前找了好一阵,才拿着皮包走了出去。
结识
上午十点钟,仪式开始。在慕德女校的广场上,摆放了七八张铺着白色桌布的圆桌,每张桌子旁都坐了十来个人。曼云坐在最前面的圆桌边,在校长致辞结束后,受邀上台讲演。
阮太太看着台上侃侃而谈的曼云,说道:“这位何太太是什么人呢?”
旁边一位太太说道:“你不认得她,你来沪的时候她正深居简出呢。这位是前外交总长何篆钦的四儿媳妇,华丰银行的老板娘,也是一位督学。”
傲梅虽然久居塞北,也晓得这位何总长,不由得点了点头。曼云的容貌自是不必说,看她的谈吐和成就,也知道是受了良好教育的人。加之身份显赫,与她这样的人结交,一来面子上很有光彩,二来也能尽快适应上海的高级社交圈子。打定了主意,傲梅越发觉得台上的曼云十分可爱。活泼的人中,有很多是不喜欢比自己活泼的人,偏是温柔稳重的人能得他们的喜爱。傲梅对于曼云,也是这种感觉。
曼云致辞结束后,就是一些代表上台发言,大家各自对女性教育表达了支持,并且捐上了款项。之后便是一个一个上台来,把装了钱的信封投进募捐箱子。之后便开始端上来汽水,点心等物,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吃吃喝喝,气氛倒是很融洽。
曼云作为负责人,自然不能闲着,她走到后台,询问统计的结果。
慕德女校的庶务主任笑道:“还是曼云面子大,这一上午就是将近两万多块的进账。”
曼云连忙摆手,说道:“这是大家努力的结果,我有什么功劳呢!”
庶务主任笑道:“华丰银行就捐了不小的一笔,这还不是曼云的面子?”
校长助理也说道:“还有军部的阮太太,一个人捐了一千五百块,也很不错了。”
曼云一怔,愣了很久,知道校长助理走到她跟前,才回过神来,说道:“阮太太?”
助理笑道:“是啊,新一任警备署长太太,是个很年轻的太太,活泼泼的。她来的时候您正休假,所以可能不晓得。”
曼云问道:“新一任警备署长叫什么?”
助理想了想,说道:“我看过报纸,说是叫阮佩东。”
曼云顿了顿,勉强笑道:“是吗,我都不知道,不过也没什么。我认为慈善事业,贵于用心,大家不要再比谁捐了多少,参与者都表达了自己的一份心意嘛。”
这一席话,说的大驾都觉得惭愧起来,也不提阮太太的事情,只是做着最后的处理工作。曼云走出来的时候,脑子里还回荡着助理的话,顿时觉得人事变迁,真是难以捉摸。如今他已经成婚,自己也是为□为人母。当初那份心痛自然是没有了,可是心里总还是有些异样。
中午茶会结束,众人纷纷告别,曼云辞别了女校的几位负责人,走出校门,刚要上车,就听见有人喊她。转过身,是副校长,她身边还站着一位年轻艳丽的女子。
曼云一愣,说道:“副校长找我有事吗?”
副校长和那女子都过来,说道:“这位是警备署长的太太,阮钱傲梅女士,可是有心结识何太太呢。”
傲梅走上前去,说道:“以前因为种种原因没能结识何太太,真是遗憾得很,我有心请何太太吃饭,希望您不要推辞。”
曼云一听她是佩东的太太,便多看了傲梅两眼,看她的眼睛里有一阵挡不住的热情,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副校长见曼云不开口,有些着急。她原是跟傲梅打了包票,一定帮她们结识的,这也实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可是看曼云的神色,倒有些退缩,便说道:“何太太,你怎么了?”
曼云想着自己和佩东的事情,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她要是知道,还走这套程序和自己认识,那真的有些居心不良了;看她的表现,多半是不知道,她既然不知道,自己也不好说破,原是过去的事情,本来就没有重提的必要,况且提出来,只怕还要搅乱人家的家庭。可是要自己这样若无其事地和她交朋友,也实在叫自己为难了些。
见曼云犹豫,傲梅连忙笑道:“是不是我做了失礼的事情,何太太不愿意与我这样的人为伍呢?那实在是抱歉了,我久居塞北,不懂南方的规矩,但是我诚心诚意结识何太太,还是希望您肯屈尊。”
曼云见她说得这样谦卑,连忙说道:“我绝对没有一点轻视的意思,和…阮太太结交,也绝不是屈尊降贵的事情。只是我今天忙了一上午,有些走神,您担待些吧。”
傲梅眼睛一亮,说道:“那么,您是答应了吗?”
曼云微笑了一下,说道:“既然有免费的午餐,我何乐而不为呢,多谢阮太太了。”
副校长说道:“中午学校有事,我是不能去了,两位尽兴吧。”
两人点点头,目送副校长回去,傲梅说道:“何太太如果不嫌弃,就坐我的车过去吧,我们一路上能说会儿话。”
曼云见她所说所做,都符合常理,自己也实在不好推辞,只好坐上了傲梅的汽车。坐在里面,想到这车怕是佩东也坐过,就觉得心里有些异样。两个人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饭店,傲梅本想找一间包厢,被曼云拦下,说在大堂就很好。于是便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
刚坐下,西崽递上菜单,傲梅又转交到曼云手上。曼云笑了笑,说道:“还是你来点吧,我刚吃了些点心,并没有什么想吃的。”
傲梅说道:“难道您在跟我客气吗?既然您这么推辞,那么我来点好了。”傲梅接过菜单,就开始看。她以为像曼云这样的人,必定天南海北走过,爱吃什么菜系实在拿不准,便笑道:“我实在不知道何太太喜欢什么,就点这家饭店最招牌的几道菜吧!”
见曼云没有异议,便把菜单交给西崽,叫他看着办两样菜来。西崽走了,傲梅说道:“既然是我请客,您一定要尽兴,否则我心里就要过意不去了。”
曼云笑道:“阮太太招待的很好了,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傲梅见曼云温柔可亲,很是喜欢,说道:“我初来上海,很多事情不知道,还请何太太多多指教了。”
曼云也只好说自己其实也是来上海不久,未必能够帮助她,但是凡事尽力罢了。她见傲梅很是热情,性格又活泼大方,也难怪佩东要娶她,对着傲梅,曼云有些不自在,只是勉强应对,想着能够毫无破绽地过去。
吃罢了饭,西崽又端上来两杯果汁,傲梅说道:“今天跟何太太吃这顿饭,我实在是收获了很多,以后有机会还请来我家,我们好好聊聊。”
曼云连忙说道:“不必了!”
傲梅一怔,曼云想了想,说道:“我是说,不好麻烦的。况且我以后也不方便多出门了。”
傲梅有些不明白,问道:“为什么以后就不方便出门了呢?”后来,看着曼云将手放在小腹上,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该恭喜何太太何先生了!”
曼云低头微笑不语,傲梅说道:“那么何太太实在是了不起,正是该休养的时候,还这么关心教育事业。”
曼云说道:“只是这么两次,也是闲在家里才有了时间管这些事情。”
傲梅说道:“何太太应该赶快回家休息才是,我真是打扰您了。”说着,只等曼云喝了两口果汁,便送她出了饭店。曼云上了车,还看见傲梅在后面招手。不由得感叹这个人,真是一心一意待人的,那么佩东和她,应该是很幸福的。转念又一想,人家夫妻怎么样,与自己也不相干。便摇了摇头,回到了何公馆。
曼云回到家,就看见小穗跑过来扶着自己,说道:“太太,先生回来了。”
曼云一听,回来的倒早,便走进了屋。一进门,就对舜卿鞠了一躬,笑道:“多谢大财神!”
舜卿见她弯腰,忙说道:“快起来,小心闪到腰。”说着,已经站了起来。
曼云说道:“我好得很,一点事也没有。”
舜卿笑道:“我捐了一笔钱,换你待我这样客气,也是值了。”
曼云一听,有些不依是,说道:“你这话,倒像我平时怎样压迫你似的,我就不服气了。”
舜卿连连摆手,说道:“是我说错话了,不过我觉得夫妻之间,也未必一定要相敬如宾,难免觉得疏远了。”
曼云说道:“你说话真是矛盾,既然觉得疏远,为什么又觉得花钱买这份客气值得呢?”
舜卿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实在自相矛盾,便笑说道:“真是糊涂了,今天不晓得怎么了。”
曼云坐了过来,说道:“是最近太累了吗?”说着,手抚着舜卿的额头。舜卿抓住她的手腕,说道:“我看你才累呢,快去睡个午觉吧。”
曼云一听他说睡觉,兀自打了个哈欠,说道:“确实困了,我这就上楼去。”
说着,曼云起身走上楼。舜卿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只觉得自己这几日的不安完全没有道理,自己嘲笑自己一番,也站起来,刚走了几步,就听见电话铃响起。小穗站在电话旁边,怕惊动曼云,连忙摘下话筒,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舜卿问道:“谁来的?”
小穗说道:“是军部的阮太太,问太太回来了没。”
舜卿顿时攥紧了拳头,说道:“军部的阮太太?太太什么时候认识这个人的?”
小穗眨眨眼睛,说道:“听那边的说法,太太今天中午和她去吃饭了。太太认识什么人,我也不晓得呀。”
舜卿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了,你忙吧。”说着,舜卿走了两步,想上楼,却停在了楼梯口。阮太太,军部的阮太太,不是阮佩东的太太还能是谁呢?曼云为什么和她走那么近呢?还是有什么心思呢?
这样的想法一出来,舜卿只觉得心里烦乱得很,家里的每一件东西看着都不能痛快,便走了出去,又来到了公司。
到了下班的时间,景华收拾了受伤的工作,就开到经理办公室,刚一推开门,就闻见屋里一阵呛人的烟味,不由得咳嗽了两声,惊动了舜卿,他转身问道:“谁?”
景华没想到舜卿去而复返,愣了一下,说道:“是我,有两样东西,我带过来…”
没等她说完,舜卿便说道:“知道了,你放桌上吧。”
景华点点头,走到舜卿的办公桌前,回头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只顾看着窗外,那侧影有几分说不出的颓丧。放下文件,景华走了出来,到自己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又走到舜卿的办公室。
景华敲了敲门,舜卿回头,只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景华说道:“何先生,我建议您打开窗户。”说完,又加了一句:“吸烟有害健康,请您注意节制。”
舜卿看着景华,倒笑了出来,说道:“谢谢,我知道了。”
景华点点头,说道:“那我下班了。”说罢,景华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一刹那,舜卿看着指间的香烟,也觉得这样东西,不过是指间的烟雾,没什么意思,可是在他心思最乱的时候,却要依靠这个东西强作镇定。其实心怎么能定得下来呢,当年那个人不在她身边,曼云还要惦念他那么久,何况现在,人就在眼前呢?就是曼云的好朋友凌月出,都已嫁为人妇,照样可以为了一个有妇之夫闹得满城风雨最后结合…
舜卿顿时止住了想法,愣愣地看着这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香烟烧到手指,舜卿连忙掐灭,坐到办公桌前,却看见一片口香糖。刚才还是没有的,现在却放在这里,应该是金秘书放下的,便拿起来,撕了包装放进嘴里,只觉得口腔里一阵沁凉。
景华回到家里,已经放学的弟弟妹妹蹦蹦跳跳,吵得金妈妈直发脾气:“不要叫啦!真是一群讨债鬼!”正凶着脸教训几个小的,见景华进来,忙换了笑脸,说道:“回来啦。”
景华拉着最小的妹妹的手,说道:“小孩子不懂事,妈跟着生什么气呢!”说着,往三弟弟手里塞了几片口香糖,说道:“跟四毛头五毛头分了,千万不要咽下去,知道了吗?”
小孩子见有糖吃,凑了过来,拿着糖就往外跑。金妈妈说道:“每个月那么一点钱,吃饭才刚刚好,还吃什么糖呢!”
景华笑道:“今天发工资嘛。”说着,从针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她母亲。金妈妈口里说着:“发了工资也给自己买些东西嘛…咦,怎么这么少?”
景华笑了笑,说道:“今天一个女校募捐,我也捐了些钱。我想着,先拿这些钱买饭菜,我多抄几份文件就好了。”
金妈妈一撇嘴,说道:“我们自己都穷的揭不开锅了,还去捐款。你不晓得咧,这钱都给他们有钱人侵吞了,哪里用得到穷人身上!你这么晚回家,就是去捐款了?”
景华连忙说道:“捐款是上午的事情,是经理叫我代表公司去的。下午是因为经理一直在,不好早回来的。”
金妈妈点点头,说道:“你们经理也是好面子的人,学校捐款他凑什么热闹?诶,他平时不是很早就回去吗,怎么今天不回家?他可别家里出了事情那你们来撒气。”
景华忙说道:“平时也偶尔会晚回的,没什么事情。”说着,便上了楼。她的二妹三弟弟正在写作业,天渐渐黑了,只拼命靠在窗边。景华坐在她旁边,想着今天舜卿站在窗前的样子。从来没见他抽烟抽得那么凶,以前还以为他不会的。是什么事情叫他心烦呢,总不是生意上的事情,最近的生意是顺风顺水,大没有这样的烦恼。那么,就是家庭了?像他那样的人,也会为家庭关系烦恼吗?如果自己能嫁给他,必然是心满意足,绝不肯让他那样烦恼的。
想来想去,只觉得恍惚,天已经黑了,姐姐点了一盏小灯,看着熏得发黑的玻璃灯罩,景华苦笑了一下: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也开始异想天开了么?
误会
傍晚的时候,佩东从南京回来。傲梅听见外面停汽车的声音,便立刻跑了出来,一下子撞到佩东怀里,说道:“我就知道你不肯多耽搁,又要连夜回来。其实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何必呢!”
佩东连忙说道:“别闹了,一身的灰。”说着,就要把身上的黑色斗篷摘掉,傲梅连忙止住,说道:“外面还冷呢。”
傲梅是毫不忌讳地表达自己对佩东的关心,可是看在外人眼里,就觉得这对年轻夫妻是毫不避嫌。后面的警卫自己先捂着嘴偷乐,被傲梅拿眼一扫:“笑什么笑!”见警卫连忙一脸肃然,便心满意足地跟着佩东进了屋。
一进屋,佩东脱下斗篷是,说道:“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傲梅笑道:“今天又结识一个很出色的女朋友,难道我不该高兴吗?”
佩东知道傲梅很是喜欢结交朋友,为人也很豪爽,就不以为然地笑道:“那很好啊。”
傲梅说道:“你也不问问我结识了什么朋友么?这次可跟以往不太一样。”
佩东坐下来,端起使女递过来的茶杯,揭开盖子,问道:“那么,你结识了什么朋友呢?”
傲梅很是得意,伸出手指说道:“这个人可了不起呢!人家是名校的女学生,吕璧成的入室弟子,上海学界鼎鼎有名的新女性,就是华丰银行的何汪曼云女士呀!”说着,傲梅坐了下来,还没坐稳,就听见“啪”的一声响,茶杯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傲梅连忙坐到佩东身边,掏出手帕子说道:“啊呀,你可真不小心,有没有烫着?”一边说,一边检查佩东的手,看看没有烫着,才说道:“我就知道,你天天拿枪,又在苏联冻了两年,手上可别落了毛病。”
佩东自有他的一番心事,又怎么能同傲梅说呢。他来到上海,也不大过问社交圈子的事情,竟不知道曼云竟然也来了上海!如今两个人一嫁一娶,自是没有什么瓜葛了,可是年纪往事,终究是自己对她不住,也不能轻易忘怀如今她竟和傲梅成了朋友!
傲梅这个人的性格,佩东是深知的,她对自己的第一印象由着超乎常人的执着。凡事第一眼看到觉得好的,必定越看越好,还一定要下决心追求。自己是这样,曼云也是这样。以后她们的关系越来越近,曼云心里必然觉得难堪,而自己也是很尴尬的。
可是,他和曼云,毕竟已是五年多不见了。自己也不是当年在爱情上轰轰烈烈不计后果的冲动青年了,所畏惧的不过是见面时刻的尴尬罢了。两个各自有了家庭,又渐渐变得成熟的人,是决计不会做出旧情复燃的事情的。
佩东这样想着,呈现在脸上就显得有些忧愁。傲梅慢慢坐下来,轻轻问道:“你怎么了啊?”
佩东怕傲梅疑心,连忙收了思路说道:“这两天实在太忙了,有些累了。”
傲梅一听,懊恼地拍了拍脑袋,说道:“你看我,我叫厨房炖了燕窝,特意给你预备的,这就端上来。你吃完燕窝洗个澡就好好休息。”说着,傲梅蹬蹬噔跑到楼上去放水。
佩东看着傲梅一蹦一跳的身影,嘴角慢慢翘起来。
舜卿回到何公馆的时候,曼云也是一副很高兴的神色,见舜卿过来,便说道:“我听小穗说你下午又出去了一趟,有什么事情吗?”
舜卿笑道:“银行里有些事情。”
曼云点了点头,没想别的,便扬着手里的电报说道:“我们共同的一位朋友,就要来上海了。”
舜卿一怔,想了一想,只看着曼云,曼云笑道:“是吕先生呀!她出发前在香港发的电报,估计过两天就要到了。”
舜卿笑道:“那很好啊,你们又可以秉烛夜话了。”
曼云摇摇头,说道:“夜话是没有那个精力了,不过每次与先生重逢,都能领悟不少东西,实在是受益匪浅。”
舜卿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只是笑了笑,说道:“我也有些累了,先去睡了。”曼云一愣,继而点点头。看着舜卿上楼。这实在是很少见的事情,舜卿很明显有些心事。若是为了自己一意孤行外出做事,那这火气似乎发得太久了些,更何况前两天舜卿已经表示谅解了,今天又是什么事情呢?况且他身上烟味实在有些浓,他是很久不抽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