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一会儿,想来安芝那边也好些了,就从店里走出来,特意从车头绕过去。见安芝端坐在车里,眼圈微有些发红,脸上还微笑着。
雄辉心里还是难受,明明伤心还要这样强颜欢笑,岂不是更加难过了?
他把纸袋交给安芝,笑说道:“也不知道你们北方人吃不吃得惯,你先尝尝,要是好吃,只管叫你家人来买。”
安芝捧着纸袋,甜香的气味扑鼻而来,不由得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给人家做不要钱的广告呢。”
她因为哭过,说话有点鼻音,雄辉只当没听出来,笑道:“你又不晓得我们内部的交易,怎么知道是不要钱的广告呢?”
安芝微笑着不说话,看着车渐渐前行,雄辉就坐在旁边,却是目不斜视,也不敢多说什么。知道他的谨慎,安芝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低着头沉默。
85、辗转情书巧婢怀春
到了第二天,正是震旦大学放榜的日子,一大早便有考生来看榜。安芝虽然知道结果,但也要做做样子。幼芝平时不努力,最近也不知道想通了什么关节,也关心起来,早早就拉着安芝来看榜。
此时校园里的公示栏上已经登出红榜,长长的榜单前面,围着一群年轻人。前面的红榜是写着女学生名字的,安芝不用凑上去,在人群外面就看见自己的名字高高写在第三个,是堂堂本科生了。幼芝忙着挤进人群里,一个一个看下来,从头一直看到尾,也不见自己的名字,心里很是落寞。到旁边预科栏里,才看见自己的名字,原来是分数不够,没有考上本科生。然而她的名字,却是列在预科生较前的位置,看来只是差了一点。
幼芝又确认了一遍,凝着眉出来,安芝见她神态落寞,知道结果不如人意,也不好多说什么。幼芝见到安芝,又回头看了看她醒目的名字,勉强翘着嘴角说道:“恭喜。”
安芝心里觉得尴尬,面上也不露痕迹,微笑着也道“恭喜”,却不敢多说话,就陪着幼芝往外走。幼芝一边走一边低头咬自己下唇,直咬得嘴唇发白,觉得心里又酸又涩。这次的落榜,仿佛是与那个人越离越远,一年预科,三年本科,四年,四年之后,又是什么样子呢?
幼芝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这一生第一个心动的男子,苦苦纠缠了这一年多,又不明不白地天各一方。幼芝是认准了自己的未来,要做一个站在时代前端的女人,有一个志同道合的丈夫,追随着他。就这样荡气回肠地活一生,也好比平平淡淡嫁人生子好。
然而,颓废了这样久,终究是没有考取大学。
安芝见她竟然哭了起来,可见对这学校很是重视。可是既然重视,当初就应该认真复习起来。难道是最近才觉得考取大学生的重要么?
两个人沉默着回来,一起上了东楼,四太太惦记得紧,迎着她们出来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结果怎么样?”等到问出口,见自己女儿红着眼睛,心里就知道不妙。果然,幼芝说道:“六姐姐考上了本科,我是预科生。”
四太太本想责备女儿两句,想到她心里也不好受,心里不忍,便说道:“这个成绩总也不错了,我知道一些小姐们,考两年也考不上,干脆转投别的学校。你年纪小,读完了预科再升入本科,是再顺当也没有的了。”
幼芝勉强点了点头,转身上楼去了。安芝向四太太打声招呼,就要回屋,四太太拉住安芝问道:“你等等,这样的喜事,我该恭喜你呢。”
安芝说道:“谢谢四婶。”
四太太朝楼上看看,幼芝已经不见人影,就压低了声音问安芝道:“你看幼芝这一路回来,没什么不一样吧?”
安芝瞧瞧四太太,说道:“我看幼芝妹妹不大高兴,恐怕是因为成绩不如预期的好,有些失望罢了。”
四太太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继而笑道:“是了,许是因为读了预科,总不如本科光彩,她心里不高兴也是有的。好在她生性豁达,明儿一觉起来怕就忘了。”
安芝也笑道:“可不是吗?看榜出来的时候,幼芝妹妹还笑着说恭喜呢,她那样的人,不过是情绪低沉一会儿罢了。”
四太太点点头,两人客套了两句便各自散开。四太太心里还是担心幼芝和裴宏宇断的不干净,这两天她躲在房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一这样,四太太就害怕,总要提防着些。
安芝回了自己房间,看见书桌上摆放的基本辅导书,想着虽然考上了,还是要好好准备,免得落在人后,不如换几本更高深的书再来研究。于是,安芝抱着那几本书就往书房走,刚推开门,就听见“哗啦哗啦”翻动书页的声音,安芝没想到书房还有人,便抬起头,看见若素慌张地站起来。
“咦,原来你在家,我以为你又出去买菜了呢!”安芝走过去,把几本书放在桌上,翻身开始找书:“方先生送的那本…”才回过头,就看见若素一阵慌张,仿佛要藏什么东西。安芝走近若素,见她脸颊绯红,便说道:“你怎么了?”
若素忙说道:“我是进来收拾书房,本来想整理这些书的,又怕弄乱的小姐不方便找。”
安芝说道:“桌子上的书我不看了,那是应付考试用的。”
若素这才想到询问安芝,便问道:“六小姐这么说,是考取了么?”
安芝点点头,又说道:“你也不必替我高兴,七小姐虽然也考上了,但是成绩不算好,她心里不舒服,你收敛些吧。”
若素忙点头说道:“我明白,恭喜六小姐了。”说着,扫了书桌一眼,说道:“我把这几本书给您收起来。”
“不必了。”安芝说道:“你出去吧,我要看看东西了。”
若素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一丝担忧,答应着走了。安芝找到一本书,坐下来开始读。刚读完绪论,也觉得有些吃力,便翻开以前看的书,对照着看。
才翻开那本书,就察觉书里仿佛夹了些什么,再翻开中间,里面掉出一张信笺。纸质虽然精细,和安芝平时写信用的纸又差了一截。打开来看,上面写着:
若素笑展:
前天见到你,提着篮子,手冻得通红,实在于心不忍。我知道你是想见我,我心里也是这样期望,但如今天气这样寒冷,相见不如想念。若是你因此生病,岂不是让我心里不安?安芝看了,大为诧异,见这封信竟然没有落款,看他的语气,也和若素相识很久了。看来,两个人感情也是很亲密了,这个人不知道靠不靠得住。若素今年也有二十了,她一直担心着自己的终身大事,总不能一直留在周家。想了想,若是那个人是好的,撮合他们也是好的。
想了想,安芝把信笺夹在书里,端端正正放起来,嘴也抿起来。自己的婚事一波三折,现在干脆没有一点希望了,旁人能偿所愿也是好的。
这时,外面电话铃声响起,没一会儿,若素跑进来,说道:“小姐,方公馆的电话。”说着,眼睛又往书桌上瞟了一样。
安芝笑着起身出去,知道若素没有跟着她出来。她走到外厅,拿起话筒,说道:“你好,我是周安芝。”
那边方雄辉问道:“何必这样郑重呢,倒吓我一跳。”
安芝说道:“这是要怪家里人传话不清楚,只说是方公馆,我也不知道是谁。”
方雄辉笑起来,说道:“如果早知道是我,那该是什么语气?”
他的语气里隐隐有些欣喜,安芝才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倒有点对方雄辉另眼相看似的。想解释一下,又觉得这样算是欲盖弥彰一样,只能不理会,直接问道:“有什么事吗?”
雄辉见她装作不察,便也不提,说道:“今天去看榜结果如何?”
安芝知道他问的是幼芝,便说道:“她考到了预科,只差了一点。”
雄辉说道:“也已经很了不起了,总算是百里挑一了,对了,我朋友在霞飞路开了一家咖啡馆,我想你已经考取大学,总能有点时间,不如一起去看看。”
安芝怔住,觉得人家开馆子,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何必巴巴的请自己过去?又想到雄辉对自己仿佛是很温柔顺从的样子,总不会他对自己有爱慕的感情吧?安芝兀自发愣,回过神来时才听到雄辉问道:“明天下午,放不方便过去?”
安芝笑道:“你朋友开咖啡馆,我去凑什么热闹呢?”
雄辉说道:“你要是能凑出热闹来正好,中国人是最爱热闹的。”
想到自己考取大学,方家送了不少书来,中间也帮过些忙,自己榜上有名以后,人家不过一个邀约都不肯赴,岂不是有过河拆桥之嫌呢?
想到这里,安芝说道:“那么…我就去凑这个热闹吧!”
雄辉很是高兴,说道:“很好,明天下午,我来接你。”
挂掉电话,安芝愣了一会儿,想着三太太是一厢情愿想看见自己和方雄辉修成正果,如果那个人对自己没有这个意思,自然三太太不好说什么;可是如果方雄辉公开表示些好感,只怕三太太又要给自己施压。就是她私下里做些什么,也是难以预料的。方雄辉这个人固然不错,然而自己此时并没有这些风花雪月的情趣,要是再添些被逼迫的因素,恐怕更加不能接受。
安芝越发头疼起来,一会儿又安慰自己,不过是请自己去看朋友的馆子而已,想来他也叫了其他朋友,自己不过凑个数而已,何必想这样多。
然而,自己考试,雄辉很是在意,就不好解释了。总不可能他有很多朋友考试,他顺便帮自己一把充数不成?
正想着,就听见一阵脚步声,韩氏进来说道:“刚我就听见说是方公馆的电话,是谁打来的?”
安芝心里一沉,忙笑道:“是琦君,邀我陪她出去玩儿呢。”
韩氏有些失望,说道:“这一阵子三少爷来的很勤,我还以为又是他呢。”
安芝想了想,说道:“方先生热心于平权事业,对于女子上学工作很支持,所以见我投考大学,他很支持。如今我也考上了,答谢宴也请过了,所以他也顾不得我了。”
韩氏叹了口气,说道:“唉,要真是这样…”她抬头看看安芝,终于没说什么,起身就走了。
安芝松了一口气,也急忙起来躲回自己房间去了。
回到屋里,就看见若素在整理安芝的衣橱,安芝靠在门后,看着若素。若素向来冷静,总不至于被等徒浪子骗了去。更何况那信上的语气虽然亲密,但很是尊重,关切之情也尽在字里行间,应该是不错的男人。
若素若是真的找到这样的良人,只怕她心里也很盼着能出去呢。安芝想了想,决定试试她,便说道:“你是有多久没有帮我整理衣橱了?”
若素一惊,回过头来,说道:“六小姐这是怎么了?不是有李妈么,我不好只霸占着好活,总会得罪人的…”
安芝又问道:“我知道你近来迷上了买菜,倒是不知道那个活有什么好,要说能克扣些菜钱,我又听说你经常孝敬原来买菜的老妈子,可见你不是为了钱。”
若素脸色一白,站在安芝跟前,说道:“六小姐…”
安芝见她很是不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拉着她坐下,说道:“若素,我怎么觉得,你是恋爱了呢?”
86、老妇人伤怀悲白发
若素脸上冷汗都冒了出来,偷眼打量安芝,见她并没有发难的意思,忙说道:“怎么会,我真的是去买菜而已。”
安芝笑道:“我知道你向来谨慎,不过也忒谨慎了。现在也不是旧年间,早就不许买卖人口了,你就是现在离开我们家,我们也没法请得动警察局帮我们抓逃奴。再者说,是女子都要嫁人的,难道我一辈子不提,你就一辈子瞒着吗?小心瞒来瞒去,倒把好姻缘错过了。”
若素见她说得挚诚,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自从来府上,都是照顾小姐。如今您婚事不顺,我怎么好…”
安芝笑容顿住,想了想,不由苦笑道:“原来是这个意思,我说呢。不过,我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不顺利,就见不得别人快乐,那我岂不是报纸上说的心理变态患者了吗?你是一个聪明人,我既然表明了态度,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若素看了安芝一会儿,说道:“我刚来上海的时候,只是觉得好奇,就常出去走动。后来认识了一个姓宁的老太太,她女儿坐月子,她来女婿家里伺候。后来和她熟了,又认识了她的儿子…”若素越说声音越小,一会儿干脆听不到。
安芝觉得好笑,这个时候又顾不得她害羞的心思,问道:“就是他吗?”
若素脸颊通红,说道:“就是他,他姐姐虽然当了少奶奶,可是他们家并不富裕,他是个小学教员。”
安芝微笑道:“既是为人师表,想来总不会错,你说了出来,看来是有心和他结合的,是吗?”
若素此时脸虽然是红的,但还是抬起头很是郑重地说道:“小姐既然不忌讳,我就厚着脸皮讨这个便宜。我…我想出去嫁人了。”
安芝没有想到她到最后竟是如此直白,愣了一下,笑道:“那很好啊,一件大喜事。”沉默了一阵,安芝说道:“你,小卉,苏梅来到我们家也有七八年了,小卉和苏梅有家人,都留在北平,只有你跟着我来到上海。我知道你一直担心自己的前程,我也替你想着。可是我一个没出嫁的姑娘,不好开口干预这个事情,本来想着嫁人之后给你安排一个有本事又没有阶级观念的人,可惜我自己却诸事不顺。”到这里,安芝再说不下去,只觉得百感交集,一时间竟没有言语。两个人都沉默着,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他也是认真想要娶你的吗?”安芝问道。
若素此时越发觉得,安芝虽然比自己小两岁,却俨然有了女主人的风范,便说道:“他…他跟我说过,但我并不是自由之身,他还说他愿意等,若有什么用他的地方,也愿意出头。”
安芝忍不住笑了,说道:“那他是个很好的人了,我自己也是遇人不淑,不好给你什么建议,你若觉得没错,就回去准备吧,我来告诉太太,到时候请他过来提亲吧。”
若素没有想到这事竟然这样简单就要办成,强压着心里的狂喜,故作平静地跟安芝道谢。她鞠躬的时候,安芝问道:“你这一走,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若素愣了一下,便说道:“他家虽然紧张,但却是讲面子的,未必肯叫我再出来做工。”
安芝点点头,做使女到底阶级是矮了一截,娶的时候不在意,并不代表以后继续做老妈子人家会同意。更何况,那人也是学界的人物,即使叨陪末座的一个小学吏,只怕也是不肯的。
若素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安芝一个人独自坐在书桌后,因为背着窗户,只留一片黑影,分外寂寥。想到自己一心想成为她的心腹,她是太过小心,这些年一直一个人,心里难受的时候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若素心里忍不住感慨,轻轻合上门。
安芝的手放在书桌上,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自己对于若素,从来没有推心置腹过,然而却信她是个拎得清的人。现在她也走了,以前的同学还留在北平,幼芝明芝又各有心事,自己身边还剩下谁呢?
老太太…老太太真的对自己灰心失望了吗?说自己倔强,她又何尝不是呢?
安芝感叹一声,回到自己房里,披上一件大衣,来到北楼老太太的住所。一进套间,就看见青姨端着杯茶要进里屋,见安芝进来,忙说道:“老太太正乏着呢,我给她沏了一杯浓茶,免得晚上又睡不着。”
安芝忙说道:“浓茶对身子不好,我进去陪老太太说会儿话,过了这阵就好了。”
青姨点点头,和安芝一同进来。老太太屋里有个年轻的小大姐,正跪在床边给老太太捶腿。安芝示意那人起来,自己给老太太捶起来。
老太太闭着眼睛,缓缓说道:“安丫头来了?”
安芝一愣,抬头看看老太太。
老太太睁开眼睛,说道:“你是在我身边儿长大的,你进来我能不知道吗?”
安芝眼眶一热,忍不住低下头。
“前几天各房的孩子们都围着我转,只有你没动静,你近来也忒不识时务了。”老太太歪着身子说道。
安芝双手停了下来,说道:“我让您失望了,不敢再给您添堵。”
老太太微微起身,换了个姿势,示意安芝坐下,说道:“有什么失望的呢?人老了,希望也就没那么大了。我只求你们过得平安顺遂好了,况且你也不是多么大逆不道。挺有道理,再过个三五年,你双十年华,堂堂的名校大学生,身边不是会有更好的吗?”
安芝靠近老太太,说道:“我让您着急了。”
老太太长长呼出一口气,说道:“我是急,就怕三五年是等不了了。前些日子我做了个梦,从此以后就寝食难安…”说着,老太太拧着眉毛,身子似乎都在颤抖。
青姨忙上前,说道:“老太太又多心了,您别再想那些,身子早好了!”
老太太突然睁大眼睛,抓着安芝的手臂说道:“你说得对,堂堂正正做人,靠自己!我一直都怕,因为怕,我也做过不该做的事情…”老太太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安芝,面上的皮肤都是松弛的,眼睛却极为锐利,于平时的慈祥安稳大不相同。
安芝吓了一跳,扶着老太太,就听见青姨按着老太太要躺下,嘴里还劝着:“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老太太何必想呢?如今儿女双全子孙满堂,您是有大福气的人…”
老太太嘴唇颤着:“用不了几年,我也要下去见她们了…我以前是绝不怕的,现在我到底该不该怕呢?”
说完,老太太重重喘着气,慢慢躺下来,神情极为疲惫。
安芝实在是又惊又怕,以为老太太是魔怔了,看了看青姨,从她的表现来看,似乎老太太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青姨安顿老太太睡下,拉着安芝走了出来。安芝还忍不住心惊,问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青姨看看安芝,低头沉默了一阵,叹口气说道:“大家子的事情,说不清楚。”
安芝想了想,老太太不是长房长媳,从孙媳妇一路做到当家主母,周家在她手上中兴,手段自不必说。但就子女来看,老太爷当年据说也是有几个老姨娘的,如今除了她的丫头出身的青姨,一个也没剩下。四男两女都是老太太所生,这里面总得有什么事情。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可能不以为意,如今老了,胆子也要跟着变小,朦胧之中,自然害怕死后被那些结过梁子的人纠缠。
安芝看着青姨,点点头,心里想着,大家子的少奶奶,就是这样苦!如果男子有担当还好,若是个花心的,左一个妾,有一个姨太太,明争暗斗,岂不是家宅不宁?谁又能担保自己的手段是堂堂正正见得光的呢?
老太太一天比一天显得憔悴了,身上的病渐渐发作,精神又不济。安芝的心慌乱起来,眼泪忍不住扑簌簌掉下来,只能用手背挡着。
青姨见状,也是心酸,拉着安芝进了自己房间,说道:“你这孩子,老太太还活得好好的,你这么哭,不怕看见的人说你讨老太太的晦气?”
安芝吸着鼻子说道:“我…我没忍住…”
青姨叹口气,那一块帕子给安芝擦脸,说道:“六小姐,你听我几句话行吗?”
青姨在周府的身份有些尴尬,说是老姨娘,对于老太太却像是一个老嬷嬷,但是底下的子女对于她都是毕恭毕敬。虽然备受尊敬,青姨却从来和善。这时她怕是有话要教训自己,当然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安芝忙点头,说道:“老姨娘有什么话,只管教给我。”
青姨说道:“老太太对于你一直另眼相待,不光是因为从小把你带大,还是因为众人都说你是姊妹们里最有出息的。你父母双全,比五小姐好;性子稳重,比七小姐好,又是念过书的,比大小姐好。咱们家嫁小姐,都愿意和门第高一些的结亲,好处我不用说了,想必你也明白。只可惜,现实陆世杭,再是吕钧翰,都是空欢喜,老太太是觉得,最得意地孙女儿,打了她自己的脸。”
安芝心里歉疚,又觉得这歉疚来得有些委屈,便低着头,不说话。
青姨继续说道:“老太太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想法也就变了,她是不会再跟你生这个气了。”
安芝心里一暖,说道:“谢谢老姨娘,我…”
青姨摆摆手,说道:“你先别急着谢我,我还有话要说。你说你要独立自强,仿佛是有些道理,然而别说咱们家,哪一家的小姐不是一直养尊处优,谁出去独立了呢?抛头露面难免有人说闲话,若是将来嫁了人,夫家不准许,那又怎么办呢?”
安芝神色一黯,说道:“现在大公司里,也有女职员,学校里也有女教师,职业妇女已经不少见了。”
青姨说道:“若是能做一个女中或是大学的教员,那确实是体面,不过所挣的钱也有限。我给你出一个主意,说句犯忌讳的话,将来你要得家产的,不如用嫁妆做些生意。找一个靠得住的经纪,或是跟人合股,或是置办房产地产,好歹是保身立命的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