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太冲着韩氏笑道:“你们这位小姐,我还以为是多温柔腼腆的,活泼的时候也是很俏皮的。”
韩氏忙说道:“这孩子净乱说话。”
方太太说道:“哪里,她虽说玩笑话,也是有度的。难得她温柔娴静又不沉闷。”说着,对安芝说道:“你喜欢我家什么书,只管拿回家去看,或者平时常来,陪我说说话也好。”
安芝笑着答应,韩氏说道:“贵府的公子小姐难道不要看书么?别耽误了他们。”
方太太放出一张二饼,说道:“我还不知道他们么?老大老二只看些政论的书,老三只看什么机械图,数学书,顶没有意思。琦君平时三五个月也不碰书本的,只要你不拿这几方面的书,总不会耽误他们。”
安芝点点头,说道:“我就是喜欢贵府的文论和小说,这样可真是便宜我了。”
韩氏问道:“三公子不是经营公司么?怎么爱看数学机械?”
对面毛太太笑道:“周太太不晓得啊,三公子可是德国名校机械专业毕业的,他做生意的本钱就是卖了一样机器发明的专利赚来的钱呐!”
韩氏满脸惊讶,看着方太太说道:“方太太好福气,孩子个个都这么有出息!”
方太太摆摆手:“年轻人闹着玩儿罢了,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安芝静静坐在韩氏旁边,偶尔搭一两句话。过了一会儿,听差过来传话,说开始唱戏了。方太太便领着众位太太去后院戏楼看戏。
这一闹就到了八九点钟,韩氏看还留下的都是些年轻人,方太太脸上也有了些困意,而周三也已经从大书房出来,便起身告辞。
在回来的路上,韩氏的手搭在安芝的手背上,安芝微笑着看着自己。韩氏越发觉得留安芝在身边真是一大助力,方家也是因为安芝才结交上。要不然,这样远的亲戚,他们哪里顾得?今天能哄得方太太这样高兴,也有安芝的功劳。
想到这里,韩氏心里觉得有些可惜,吕钧翰的事情,订得太早了。谁知道吕钧翰这么早就死了父亲,再有势力也是人走茶凉。方太太这样喜欢安芝,多半也愿意她做儿媳妇的,嫁给方家三公子,总比嫁给吕钧翰要强些。
要是毁约呢?说实话,吕家也没有下聘,不过是些口头协议。周家南迁,好多旧人都散了,就是留下的也知道得不详尽。如今谈男女朋友不能成婚的也有不少,顶多旁人猜一猜,想个理由也能糊弄旁人。想想又不对,当年可是有保山的,那也是一方人物,不能反悔的。
然而,说是这样说,那人当年就一把年纪了,能活几年?又在北平,也管不到这里。
这样说来,安芝和钧翰的婚事也不是那么顺理成章,但是吕钧翰多少算是安芝自己选的,两个人有情有意,怎么可能分得开呢?若是安芝因此恨了自己,她那样的本事,倒也值得畏惧。
唉,虽然可惜,也只有认了。韩氏摇摇头,只盼着吕钧翰能有些本事,将来真的步步高升,也叫周家沾些光。
回家已是十点多钟,安芝换了衣服,梳洗一番就躺在床上。想着方雄辉在书房的一番话,深以为然。吕钧翰现在在做什么呢?他又是个什么态度呢?应该跟他说清楚,说清楚之后,两不相欠。不能像现在这样,持着神秘的模棱两可的态度,叫她心里堵得慌,上不去也下不来。
第二天一早,听差捧着个两本书来找安芝,说是有人送来的。安芝想着若是方家送书来,也不是这么个快法。一番书本,里面夹着张字条:
这是你以前说过极想看的小说,如今得了,特地给你送来。这本书来之不易,我要敲你一个竹杠,要你今天中午在曼德咖啡馆请我喝一杯咖啡,不知道你舍不舍得。安芝笑展,淑慧笺。
安芝先是被前面的话绕得糊里糊涂,看到最后署名,才明白过来,是淑慧的一个幌子,不过是邀请她出来说话。写成这样,也是怕被听差偷看察觉。
安芝说不清该冷笑还是感谢,把纸条又放进书里。
到了近中午的时候,安芝坐上车,到了曼德咖啡馆。此时五姨太已经坐在一角,冲着安芝点点头。
安芝走过去,两个人互相打过招呼,五姨太说道:“我给你点了一杯热咖啡。”
安芝不动声色,只是点头谢过。
“钧翰那孩子…”五姨太直奔主题,说道:“下个月有几天休假,说要到上海来。”
安芝低着头,睫毛一闪,说道:“是吗?我也正想见他呢。”
五姨太眼睛一亮,但看着安芝淡然的表情,就知道恐怕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自己儿子是真的喜欢她,做母亲的也少不得要替儿子把这个媳妇保住,便耐着性子说道:“那回的事情不是都说过了吗?你心里还是过不去是吗?”
这时,西崽端上两杯咖啡,等他走了,安芝说道:“那件事情,您好像有些细节没有说。”
五姨太脸上一僵,继而笑道:“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想来你是怕我们真的娶了你又弃了你,这真是冤枉了。老爷子不在了,我们还哄他么?现在求了你,将来再弃了你,我们又不是闲着没事,何必呢!”
安芝点点头,说道:“我知道,现在贵府是诚心要娶我过门。”
五姨太松了口气,笑得极为温和:“你明白就好。钧翰是真心喜欢你,我也不会为难你,就是淑慧,你也看见的,她只会喜欢你,也不会跟你生气。虽然我们家不是大富大贵了,却是其乐融融,难道你不喜欢么?”
安芝看着咖啡杯,白雾缭绕,不由得苦笑:“我还有事情要问他,在此之前,不必谈婚论嫁。”
五姨太的脸再次僵住:“这孩子…这是为什么呢?你就是想不开吗?”
安芝抬起头,很郑重地看着五姨太:“这是我和钧翰的问题,等他回来,我会跟他说清楚。”
五姨太还想问,却因为安芝的表情问不出口,只是坐在那里,一脸无奈失望地看着安芝。
“对不起。”
“你太任性了。”五姨太嘴里终于挤出这几个字:“你们的婚事是双方家长都认可的,就差办婚事了。你要是不嫁,两个家庭的脸面怎么办呢?我们来到上海,也没有去府上,就是约你出来,也是装作同学的语气,就是怕你为难。钧翰是一心为你,你怎么就不体谅呢?”
安芝站起身,朝着五姨太鞠了一躬,说道:“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请您体谅。”直起身,又说道:“我要回家了,不好意思。”
五姨太直直地看着安芝,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五姨太摆摆手说道:“你走吧。”
看着安芝离开的身影,五姨太心中翻滚着说不清的滋味。这个孩子看着温顺,骨子里却倔强,心思又细。而且,五姨太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样低声下气求儿媳妇的地步。
五姨太捂着心口,越想越生气,又觉得不能理解,不晓得安芝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愿意。这样执拗的人,就是不要也罢。而且,自己忍气吞声活了这许多年,也该是当家作主的时候了,难道娶回这样一个有主见的儿媳爬到自己头上来么?
安芝走出咖啡馆,也是气闷,越发觉得胸口堵着的一团东西越来越大,噎得难受。五姨太自然是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意,若是钧翰回来,两个人面对面把事情说清楚,要是能断,就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从那之后,安芝便埋头复习,因为两个星期后便是大学入学考试。之前拜见过的老师都说她考取本科是探囊取物,不必担心。安芝也没有太过辛苦,只是维持着以往的程度。方太太听说她要投考顶有名也是顶严格的外国名校,有心等安芝考上教育教育自己整天无所事事的女儿,便很是关心,叫方雄辉送过几次书本来。
两个星期后,安芝和突击了一段日子的幼芝一起参加了震旦大学的考试。回家之后,老太太嘱咐了几句,只说学了大半年怪累的,叫她们该出去就出去玩。
安芝考完试,就觉得没了事情可做,便有点胡思乱想。想着再过半个月钧翰就能回来,对于那个日子,真是百般心情,难以形容。
才过了一个星期,安芝正在屋里看小说,就听见客厅电话铃响起,一会儿若素跑着过来是她的电话。
安芝奇怪,向来专门打给她的电话很少,而且都是打到自己套房里的电话来,打到客厅却是奇怪。
等安芝走到外面,拿起话筒,说了一声“喂”,就听见听筒那边轻微的响声,像是话筒从一个人手里递到了另一个人手里。
“安芝。”
安芝忽然间觉得自己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刹那间,怨恨,委屈,不舍种种情绪涌上心头,竟是说不出话来。
“安芝?”钧翰在那头又发问。
安芝捂住话筒,深呼吸一口,对着话筒尽量平静地说道:“这是长途,还是你已经到上海了?”
钧翰的声音有些沧桑,语气里有无奈也有恳求:“我们见一面吧。”
安芝眼前云雾弥漫,好不容易忍住,和均衡约好了时间地点,放下话筒就要出门。
才走了两步,安芝自己停住,看着石英钟反着的自己的影子,开始调整心情,缓步迈上了楼梯。
安芝再见到钧翰,他是真的黑了,也瘦了不少。虽然打定了主意,看到他这个样子,也要心疼他太辛苦。
钧翰眼前一亮:“安芝。”
安芝点点头,坐在钧翰面前。
钧翰见她这样冷淡的态度,再加上五姨太早就跟他说过的一些话,就明白安芝已经做出了决定。看着安芝,他眼睛里的光彩渐渐暗淡下来。
“过得好吗?”他轻声问道。
安芝顿了顿,才说道:“过得不好,我一直在想你母亲说过的话。”
钧翰皱了皱眉,说道:“我母亲怕我错过你,所以先来解释。其实这样的误会,我们谁来说都不太合适,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安芝深深吐出一口气,问道:“令堂的解释我听过了,说是你们大太太要对我出手,为了解我的围,所以做出这样的让步,合演了这出戏。”
钧翰只是看着安芝,俊朗的脸越来越严肃。
安芝鼻子一酸,说道:“如果是你来说,你也是这个说法吗?”
钧翰沉默了一会儿,嘴角露出自嘲的笑:“这个说法骗不了你,你只要能静下心,就能看出不对的地方。”
安芝轻笑一声,说道:“大太太第一次打我的主意时,已经被你搅了。你先她一步,已经在你父亲面前占据了主动,如果我真的出什么事毁了一生,知夫莫若妻,你父亲怎么会猜不出来?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我只能这么猜,你和她各让了一步,我想你应该不是净身出户。”
钧翰就坐在安芝对面,静静地,深深地看着她,许久,才开口:“我跟她分析过利弊,我已经在父亲面前取得了一些喜爱,将来他偷偷给我什么也好,公开分家也好,都说过不会让我吃亏。若是公开,自然不能只给我一个庶子,到时候分到大哥手里的财产,就能缩水不下百万。大太太受不了,她宁可在老爷子归西以后单给我一份财产,条件就是…让我娶不到喜欢的女人。”
安芝心里像是被钝器敲打着,一声一声,耳朵听不见,眼睛看不见,只有一声一声的击打声。
许久,安芝说道:“大太太觉得,我这样一个新女性,听了那些话,一定不会再嫁给你,就算我们能走到一起,心结已经有了。你恶心了她一下,她就想恶心你一辈子。可能你和令堂都觉得这不是真的,只要说开了就好。你回去争家产,也没有利用过我,就是想证明那些话是假的,你对我是真心的。我一开始真的信了…”
安芝咬住下唇,不再说话。
钧翰看着安芝,那眼神实在叫人形容不出来,深邃,难以捉摸,还带着些悲伤。他不说什么,只是看着安芝。
安芝忍着眼里的泪水,说道:“你知道我那时心情不好,怕我家人逼我,所以找借口拖延婚期。你为我做的我都看得见,可是,可是你演这出戏的时候,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为什么看着我眼睁睁看我那么痛苦?”
钧翰终于缓缓开口:“我没什么课告诉你的,是我伤了你。”
安芝冷笑一声:“因为你已经打草惊蛇,你怕再做什么惊动了大太太,所以你不敢接近我,甚至不敢做什么暗示我。我要是没有想到,就会觉得你都是为了保护我,其实不是!你要的是那份马上就要到手的家产,你要的是钱,你是要人财两得。”
82、五味杂陈劳燕分飞
钧翰的眉毛拧起来,他咬着牙张开口,嘴唇抖了抖说道:“因为那是我该得的,我在那个家里受够了,这是她欠我的,她该给我。”
安芝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红着眼睛,只看着钧翰:“是我太矫情了,可是我真的不能原谅你。我来就是跟你商量,到底用什么借口跟我家人说分手,如果你想实话实说,我也可以接受。”
钧翰伸出手,想要帮安芝擦眼泪,却想到自己现在在安芝心中的身份,一只手僵在半空,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收回来,自嘲地笑着。
安芝低头那帕子擦过眼泪,说道:“是我变了,以前我可以带着功利的目的和陆世杭交往,那个时候你还说我笨到选择这样一个人。是你说,我们在一起,不用那么累,可以直白地面对彼此。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两个人可以做到这样,等我相信的时候,你又骗了我。”
钧翰觉得应该说些什么,然而这个时候,说什么总有些做困兽之斗的意思,他嘴唇颤了颤,说道:“是我的错,我没有安排妥当,出了岔子,害你伤心。”
安芝低着头,不再说话,两个人彼此沉默着,许久,安芝轻轻开口:“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这么停止吧。”
钧翰放在桌布下的手攥得紧紧地,他舍不得放手,可是却是他伤透了安芝的心。这个时候还纠缠不休,未免十分的不君子。
安芝见他不发话,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说我们是一样的人,其实我并不是多么有心眼的女子,符合你要求的女孩子一定很多。这些天我越想越迷惑,不知道你是喜欢一个和你一样能算计的人,还是只是喜欢我。无论是哪种,我都决定分手,我会上大学,也许还会出国,我现在太小…”说着,安芝顿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钧翰看着安芝的眼睛,这次安芝没有低头,也看着钧翰。那眼神不算坦然,甚至有些复杂,但是钧翰明白,就算安芝心里有不舍,两个人已经将事实摆在桌面上谈到这个地步,就算这关系维持下去,甚至真的结了婚,两个人也不会再互相信任了。
最起码,安芝心心念念的那份安全感,在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了。
钧翰闭上眼睛,仰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芝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坐着。许久许久,钧翰笑出了声,那笑声听着叫人难受,心里都跟着堵起来。
笑了一阵,钧翰止住笑声,郑重地看着安芝:“我明白,这是我的代价,我知道该怎么做。”
安芝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不全是释然,也不全是失落。酸甜苦辣,陈杂在喉头,竟是说不出话来。是自己要求太高了,还是太过矫情了?然而,因为这件事情,在钧翰身上,她看不到未来。也许钧翰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他,能够宽容他,可是安芝自己越发不安。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他又会把自己放在后面,让自己再次受到伤害。
还是,真正能时时刻刻体谅女人心情的男人,本来就不存在呢?
安芝怕自己再面对着钧翰会情绪失控,忙站起身就要离开,钧翰叫住她:“原因…”
安芝停住脚步,听见身后钧翰说道:“就推在我身上,说我工作辛苦,四处漂流,已经看上一个南省的女子。”
安芝点点头,继续往外走。
走出咖啡馆,外面熙熙攘攘,行人如织。一辆电车缓缓由远及近,发出“铛铛铛”的铃声。安芝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既十分热闹,又分外悠远。因为没有坐家里的汽车出来,安芝就沿着街道一直走,偶尔有洋车夫来拉活,安芝根本就不理会。
分手是自己提出来的,虽然早就下定了决心,此刻却并不觉得轻松。只是觉得本来的相信没有了,以后的希望也减低了几分。安芝觉得脸颊有些刺痛,用手一摸,才发现已经是两行清泪挂在脸上。
因为是在这样的大街上,虽然没人认识,到底尴尬。安芝没有拿帕子擦泪,只是悄悄用手背抹去眼泪。
此时,安芝身边驶过一辆崭新的德国汽车,车里坐着几个西装革履的青年。开车的说道:“这次多谢雄辉兄了,若不是你帮忙,这辆车也不能来得这么容易。”
方雄辉坐在后面,笑道:“你也不必高抬我,若你没有这个资本,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正说笑着,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雄辉忙看向窗外,真的是安芝。
旁边的人问道:“看见什么了,这样惊讶?”
雄辉回过头,说道:“没有,看错了。”说完,只看着反光镜,真的是安芝,她是出了什么事情,这样淡然的女子,可以伤心到当街流泪呢?
雄辉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没了玩笑的心思。
安芝擦干眼泪平复了心情,就站在路边,拦了一辆洋车回家。回家之后,只是看书写字,连平时的交际也少了很多。
才过了几天,韩氏一脸怒气地把安芝叫到跟前,待见到安芝,心里又有些不忍,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和吕少爷,这些日子通过信没有?”
安芝猜出钧翰想是说了些什么,便说道:“通过一两封而已,他工作忙,南边的事情我也不懂,也就没什么可说的。”
“唉!”韩氏重重叹了口气,说道:“你也忒不小心了,就算是已经结婚的夫妻,这样长时间不能见面,也要常来信,何况你们?”
安芝试探地问道:“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韩氏看看安芝,自己都气得够呛,何况安芝呢?要不说,吕家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瞒也是瞒不住的。安芝向来懂事,总不至于想不开。思量了一阵,韩氏说道:“吕钧翰…又有了一个很要好的女朋友。”
安芝叹了口气,低着头不说话。
韩氏看看安芝,说道:“实在可恨,姓吕的办的简直不是人事!”
安芝一脸黯然,说道:“也幸好在此之前发现他是这样一个人,若是嫁过去才发现,岂不是毁了一生?原来他也不是靠得住的人,是我托付错了。”
韩氏有些讶异,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能这样想得开,倒是真不糊涂,我也是这样想。现在跟老年间不一样了,就是订了婚发了请柬,还有突然不算数的。还好你和他的关系,这里知道的人不多,况且是他做错了事情,旁人就是有舆论,也是谴责他的,于你,只会有同情。”
安芝幽幽开口道:“母亲,我想回去休息一会儿。”
韩氏忙说道:“我知道你心里烦乱,回去歇着吧,想开些,这样的人,不要也罢。”
安芝点点头,离开韩氏的房间。关上房门的一刹那,她知道自己是要成为最近各房闲谈时的女主角了,虽然难免憋闷,但却是影响最小的脱身的方法。这也算是他为自己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从此以后,真的各不相干了。
安芝慢慢走回房间,一下子躺在床上。
三太太房里,韩氏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又停住,心里想着:要是真的能叫方家三少爷和安芝在一起,的确是一件大大的美事,对于自家在上海站稳脚跟也是裨益良多。可是欲速则不达,太积极了反而要引起双方的反感,况且要是早早和方少爷交好了,旁人只怕要怀疑安芝才要负分手的责任,对于自己家的名声也是不美,不如先等一等再说。
果然,没两天,三位太太在安芝面前,总是难免流露出同情的神色,滟池也经常过来陪自己说话,明芝则常拉着自己出去逛街。到底是一片好意,安芝只能勉强应付,只是给老太太请安时,老太太长长叹了口气。
摒退了众人,老太太躺在床上,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老太太一天比一天懒散,因为受不住潮冷的天气,犯病的频率也多了起来。
老太太让在床上,拉着安芝的手,问道:“安丫头,你的眼睛里真的不揉沙子吗?”
安芝一愣,跪在床边,看着老太太,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真是个倔强丫头,我还以为全家四个女孩,最能忍气吞声顾全大局的就是你,结果…”
安芝看着老太太有些松垮垮的下巴,心里一酸,说道:“对不起…”
老太太摇摇头:“说什么对不起呢?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两个人之见,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不能说什么。放到早几年,我还要怨你,为着什么要放下这一个有前途的好女婿。现在我活不了多久了,才看透了。”
安芝攥着老太太的话,笑道:“奶奶您别这么说,您福气大,最起码还能活五十年!”
老太太笑道:“我活到这个岁数,已经不易了,再活三五十年,岂不成老妖精了?”顿了顿,老太太眼睛眯了起来,说道:“我看着周家兴盛一时,也曾衰败过,原本战战兢兢,不敢有一点懈怠,生怕周家败在我手里。如今这个样子,我也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