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章颇有些不耐烦,他虽是商人,倒没想着还要算计将来老婆的嫁妆。然而王太太又是母亲这边的长辈,不好反驳,便硬着头皮听着。
王太太见他也不说什么,明白他少年心思,便说道:“你可别觉得这就是算计人家了,婚姻大事自然要多想想的。现在说你也不能懂,过几年就知道这个利害了。”
汉章笑道:“姨妈说得很有道理,我一边听一边想着呢!”说着,只偏着头,心思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王太太看出他的敷衍,也再不肯做这个说闲话的人,说道:“算了,我说你也不听,明芝就在外面呢,请她跳舞去吧!”
汉章如蒙大赦,出了王太太的房间,在二楼看着底下的灯红酒绿。无意间一瞥,正看见明芝迎面低着头走来,忙站出来,刚要打招呼,明芝却吓了一跳,抬起脸一看是冯汉章,忙又低了头。
汉章微笑道:“密斯周,怎么不去跳舞?”
明芝低头,只看见他西装的纽扣,说道:“我特为来给舅舅祝寿的,拜完寿就走。”
“咦,内地是这样的吗?”汉章看着明芝。
明芝刚伤心了一阵,懒得敷衍,绕过汉章就往下面走。
她素来冷淡,也不止于此,汉章一愣,看着她下楼。原地站着许久,掏出一包香烟来,靠着柱子抽了好一会儿。
从王老爷寿宴后,汉章对于明芝的热情仿佛减少了些,往日里每天都要约她,如今隔三差五才打一个电话来问候一声。好在平日里汉章就是约她也少有能如愿的,外人不了解,到察觉不出来。
不知不觉,离年底越来越近,周府上下都忙着等待三少爷棠生回来。在三少爷的家书里已经提到,他已经以优异成绩拿了金融硕士的学位,并受到导师的推荐,已经在储备银行总务处谋了一份差事。这样的部门,自然是前途无量,周府上下都高高兴兴,尤其韩氏,只觉得神清气爽,每日里笑语盈盈。
因棠生信上说在美国有一位同学回国,要请他在家里暂住几天。韩氏便忙着安排客人的房间,很是忙活了一阵。这样一忙,众人就更加不注意钧翰和安芝了。
等到府里的太太小姐都开始穿上灰鼠皮银鼠皮大衣御寒的时候,正是棠生回来的日子。轮船是上午九点到天津,周家早派人去天津迎接,等到下午两点钟,听差一溜跑到里面来,说三少爷已经回北平了。
安芝和棠生关系亲近,一直想念,如今一会儿就能见到,自然又是高兴又是紧张。直等了有半个钟头,听见前面有动静,便跑着出去,绕过石头屏风,正看见棠生被几个听差簇拥着过来。
安芝顿时眼眶湿润,嘴里脆生生喊道:“三哥!”
棠生在海外三年,模样没有大变,偏一身的气派与以往不同,见是安芝,也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安芝妹妹!”
安芝凑近棠生,见他穿着呢子大衣,围着羊绒围巾,和美国电影里的男影星也差不了多少,越看越高兴,说道:“老太太在屋里等着呢!”
棠生拉着妹子的手往屋里走,一进屋,就看见家里几位老爷坐在大堂,老太太坐在大椅上,身边女眷簇拥着。见棠生进来,老太太站起身,由青姨扶着,颤巍巍走过来。棠生俯身朝着老太太鞠了一躬,老太太忙扶着说道:“一别三年,总算有这个命亲眼看你回来!”
棠生忙说道:“老太太,您还硬朗得很呢!”
说着,搀着老太太坐回去,又一一问候几位长辈。勋平时隔三年再看到儿子,自然百感交集,韩氏眼泪已经下来了。
老太太见一边站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个子挺拔,穿戴也体面,想着应该是棠生说得那个同学,便笑问道:“棠生,这个俊小伙子是谁?”
那青年忙上前鞠了一躬,说道:“老太太好。”
棠生说道:“这就是我的那个同学,山西太谷人,叫吕光裕。”
众人都是一愣,鹤生尤其惊讶,说道:“山西人,又姓吕,吕钧翰先生你可认得?”
吕光裕一怔,看着鹤生说道:“难道…你认识舍弟?”
安芝朝着吕光裕多看了两眼,躲在老太太身后。众人都笑了起来,鹤生说道:“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我和令弟是同学呢!”
吕光裕左右扫视一圈,说道:“若不是亲身经历,我也不信呢!”
老太太笑道:“可不是有缘吗!我看你们旅途累得很了,先回去歇着吧。棠生,你爹妈想你想得紧,你们有话慢慢说去。”
棠生忙谢过老太太,三老爷三太太起身领着棠生光裕往准备好的住处去。安芝看着光裕的背影,冷笑了一声:若真是亲兄弟,感情也够淡了。弟弟在北平念书,同学家里都知道他回国,偏钧翰不晓得。
这边老太太很高兴,众人哄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散了。一回到嘉美堂,安芝便给钧翰挂电话。
“你可是有一个哥哥,叫做吕光裕的?”安芝劈头便问道。
钧翰一怔,说道:“那是大太太生的大少爷,前年去了美国,你怎么晓得他?”顿了顿,想到安芝留美的哥哥今天要回家,便问道:“总不会那样巧吧?”
“我也想不到呢!留美的中国人那样说,他们怎么就认识了!如今你大哥正住在我们家呢,我不告诉你鹤生也要告诉你的,你要不要过来打声招呼?”安芝问道。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虽然是兄弟,我们却没什么交情的。”
安芝点头道:“我想也是,但凡有些感情,也不至于到北平也不看看你。”
钧翰说道:“不过你们府上既然都知道这个事情,少不得我要做做样子去看看。”
安芝拿食指缠着电话线,说道:“会不会对咱们有影响?”
钧翰笑道:“没什么事,我想我大哥去美国两年,也不至于长出通天的本事来,况且他能影响什么呢?”
安芝听他的口气,对这个长兄倒是颇有些不以为然的,她猜到韩氏一直没有表态是十有八九是因为摸不清钧翰的家世,如今他大哥来了,又和棠生是同学,一旦明朗,他们两个的婚事只怕都不远了。这算计她又不好意思说,便笑道:“如今我们家正乱着呢,明儿你再来吧。”
钧翰答应一声,挂了安芝的电话,又打电话给鹤生,一副很是惊喜憧憬的语气,说明天要过去看大哥。
这边勋平夫妇和儿子重聚,自然是一片温情。勋平不好表达,只问了几句,便在一边听韩氏对儿子嘘寒问暖。过了一会儿,便出去了。韩氏拉着儿子问这问那,隔了三年的话总想一口气说完,棠生含笑听着,说着说着又问棠生朋友多不多,处得好不好。又想起钧翰,便问道:“你这个同学家世可清白?”
棠生和光裕也不是十分亲密的朋友,虽然常在一处,性格却差得远,忙笑道:“我们倒并不是十分相熟,不过他在美国倒有不少故交照顾,出手也很豪阔。”
“哦?”韩氏柳眉微皱,吕钧翰那样低调平常的人,他的大哥却出手阔绰,又一想这两兄弟关系似乎不是很亲密,难道不是嫡亲的?
这个疑问也不过一闪,还是儿子更重要,韩氏拉着棠生絮絮叨叨就是一下午,又是吩咐下人小心伺候着。
第二天一早,安芝洗漱完推开窗子,就有细小雪粒扑在脸上,不由惊喜:“下雪了!”
若素笑道:“半夜下了一阵,也不大,就没告诉六小姐。”
安芝朝院子里一看,早有下人把雪扫开,房檐上也不过薄薄一层雪沫。不由有些失望,摇了摇头。
若素拿出一件灰鼠披风给安芝穿上,安芝还没来得及穿戴好,就往大堂这边过来。
到了上午十点来钟,钧翰便过来,一进光裕的屋子,便笑道:“大哥!”
吕光裕自小听他母亲吩咐,对于一众弟弟妹妹都不亲近,也只是微笑点了点头。鹤生见他们之间竟是这样的气氛,心里诧异,面上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老太太中午摆了酒宴要给棠生光裕洗尘,这个时候自然要留钧翰。钧翰笑着答应,过了一会儿便出来到了嘉美堂。
安芝说道:“你这大哥在家里也和你这样相处吗?”
钧翰笑道:“自然不是,在家里要更疏远呢!”
安芝吐了吐舌头,说道:“这样这个家庭怎么和睦得起来呢?面子上都不好过去吧?”
钧翰的笑容里少了几丝明媚,说道:“我们家房子大,我父亲又不像你们老太太一样规矩严,家里有些人互相三五天看不见一眼,连在不在家都不晓得。”
安芝瞪着眼睛想了想,笑道:“那你们家岂不是大得跟皇宫一样?”
钧翰摇摇头,说道:“你们家不也是大得找人都不容易吗?难道也和皇宫一样?”
安芝说道:“都说晋商富,北平以前是因为守着皇城根,房子都不高,山西离那么远,听说墙都筑得很高。”
钧翰笑道:“你别猜了,等你嫁到我家,去看看不就晓得了?”
安芝脸一红,说道:“谁说要嫁给你了!”
他们这里说得热闹,外面倒被若素和滟池听得清清楚楚。滟池听见,不由得挑挑眉毛,也不进门就走了。若素听着安芝和均衡这一派你侬我侬的样子,不由得替自己着急起来。
再说滟池来嘉美堂要些东西,听见安芝和钧翰这样亲密,她作为嫂嫂,自然要关心小姑子的婚事。况且对方又是个老实忠厚的青年,滟池自己也觉得很好,又听说是山西富商,真是样样遂心。不过到底自己和安芝隔了一层,这事儿也不关二太太的事情,三太太她又不想和她走得太近,想了一想,便趁着陪老太太说话的时候,透了口风给青姨。
青姨素来喜欢安芝机灵识大体,听说这事儿不敢怠慢,悄悄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仔细想钧翰,印象倒不深刻,只记得他最近常来给自己请安,说话行事倒是稳重,一派忠厚青年的样子。也不知道这孩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偏就入了安芝的眼睛。因此这天钧翰到周府,先给老太太请安,手里还捧着个盒子。
老太太笑得慈祥,说道:“听说你已经毕业了,如今在哪里高就啊?”
钧翰说道:“回老太太,我在交通大学做助教。”
老太太说道:“那岂不是我们鹤生的老师了?”
钧翰忙说道:“老师是绝不敢当的,我也是不忍拂恩师的意愿,留校两年。”
老太太打量他两眼,说道:“哦,那你是志不在此?”
钧翰抬起头,说道:“我们这种专业,最好是付诸实践,我是希望能够看到自己亲自设计的铁路竣工。”
老太太一怔,随即笑道:“年轻人有志气是好的。”
钧翰微笑:“十年二十年,总有成事的时候。”说罢,又笑道:“家里做生意,得了这样东西,我想孝敬老太太最好不过了。”说着,双手奉上。
老太太笑道:“无功不受禄,这怎么好意思呢?”
钧翰不动,笑道:“这几年承蒙贵府照应,无以为报,偶然得到这个,又赶上年底,就送来了。老太太不受,我将来也不好来府上打扰了。”
老太太笑出声来,说道:“你倒是会说话,那我收了,以后你只管来吧!”说着,青姨接过盒子收起来。
老太太笑道:“你和鹤生亲近,以后还烦你多照应。”
钧翰说道:“鹤生很优秀,只怕我没什么能照应到的,但若是有能出力的地方,我绝不敢吝惜的。”
老太太点点头,叫他去和鹤生玩去。送走钧翰,便叫青姨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三根已经成形的人参,芦头圆长,纹理细密,是确确实实的好东西。
老太太说道:“难怪入得安丫头的眼睛,是个精明孩子。”
青姨也含笑点头,说道:“话也说得圆满。”
老太太手里拿着一只人参,说道:“就是以前这个东西也价值不菲了,现在东北给日本人占了,更不好得了。送东西,是证明自己有家底;刚才的话,又说自己有志气;老师都器重他,可见有本事。”
青姨笑道:“六丫头倒也是个聪明孩子,这两个人在一起倒好。”
老太太说道:“就不知道吕家到底怎么样,叫老三来。”
青姨答应着,出去吩咐找勋平过来。
66、谈往事安芝惹心酸
勋平听见老太太找,自然不敢怠慢,急忙赶来。老太太见勋平进来,笑道:“赶什么,还喘着气!”
勋平笑道:“老太太找我什么事?”
老太太等他坐下,说道:“你闺女年纪也不小了。”
勋平一怔,才想起女儿如今已经是十六岁年华,那平氏离他而去也有十六年了,不禁有些唏嘘,老太太见不得他这样,忙说道:“我听说安丫头最近和小吕先生很是要好呢!”
勋平一皱眉,说道:“她还小…”
老太太正色道:“一年大两年小,不知不觉就耽误了。既然遇见了,先查查他们根底,若是好的,就叫他们慢慢处着,要是不行,趁着交情还不深赶紧叫他们散了。”
勋平一想,不由笑道:“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到。”
老太太打眼看着儿子,本是个多情的人,偏偏老婆孩子不上心,只惦记着已经没了的人。正是人们说的,得不到的,不能长久的,偏觉得是最好的,这个毛病真是九成九像老太爷,
老太太不动声色皱了皱眉,笑道:“咱们家在山西也有两房亲戚,生意上也有些来往,好歹查查这个吕钧翰什么家世,什么口碑。”
勋平连连点头,说道:“这么巧,大嫂表姐嫁到山西李氏,前两个月娘家老太爷殁了,正在北平吊孝,若真是大户,问她肯定是晓得的。要细细调查,总要等年后了。”
老太太点点头,说道:“既然这样,各处你都留意些,我叫你大嫂帮忙问问清楚。”
勋平答应着,便出门办事去了,老太太又在下午的时候问起大太太的表姐,又说不晓得李太太知不知道吕家的根底。大太太以为老太太是担心棠生鹤生的前途,她为人是真心听老太太的话,鹤生又是大老爷看好接班的人,自然打了保票要找表姐打听。
李太太还在孝里,不好出去会客,好在大太太和她是亲戚,彼此之间走动走动也没什么。李太太正愁没人说话,大太太旁敲侧击,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听见,回来便报给老太太。
“这个吕家准没有错,他们老太爷接手生意的时候家里不过两三间铺子,到吕先生父亲那一辈,已经扩了十倍,如今杂货铺子,古董铺子,皮货铺子总有二十多间,就是百货公司手里也有两家,听说还办工厂,开银行,在太谷也是有名的富商了。”大太太一回来,便把从表姐那里听来的话都学了一遍。
老太太低头想了想,问道:“他们家里又是个什么情景呢?”
大太太说道:“现在的吕老爷手腕自是不必说,他的太太,就是大吕先生的亲生母亲,更是有口皆碑,说是女中豪杰的。吕老爷的路走不通,求动了吕太太,倒能走得通。家里七房姨太太,都服服帖帖,府里上下妻妾相处得倒融洽。”
老太太眉毛拧起来,大太太没试过和姨太太一起过日子,这阖府上下要真的能妻妾融洽,这几个人怕都是有些城府手腕的。
大太太见老太太不说话,也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又说道:“吕家的孩子,据说数大少爷最聪明能干,其他的也都不是纨绔子弟,听说都是老实孩子。我看小吕先生也很忠厚的,富商之家有这样的孩子也是不容易。”
老太太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大太太笑了笑,再不说话,老太太低头拨弄手炉里的碳,顿了一会儿说道:“我看鹤生棠生有这样的朋友也是不错的。”
大太太也跟着点头,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青姨凑过来,说道:“怎么,老太太不满意?”
老太太说道:“只怕他们家嫡母太厉害,不好对付,嫁过去又要头疼这个。”
青姨给老太太换了一个手炉,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若是这两个人看对眼了,这点事也不放在心上了。”
老太太摇摇头,说道:“这会儿海誓山盟不在乎,将来真头痛起来未必就不后悔,就看吕钧翰自己的本事怎么样了。”
青姨一怔,笑问道:“老太太的意思是?”
老太太说道:“等两年,等他自己立业,要不然这七八个婆婆可怎么伺候!到时候闹得不高兴,鹤生棠生还要跟着受连累,反而不好。”
青姨点点头,笑道:“我看小吕先生不是甘于屈居人下的。”
老太太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愿吧!不过他们和三房关系这样近,倒真是缘分,老三媳妇也不敢不当回事了。”
再说安芝和钧翰,因为有着老太太的默许,便光明正大交往起来。众人看他两个都是老实腼腆的人,能走到一起谁也不觉得诧异。也因为两个人素来老实,谁也不敢轻易拿他们开玩笑,因此两个人相处得倒极为自由自在。
吕光裕由棠生陪着转了北平城一些地方,玩了几天便要回山西。钧翰借口说还要参加毕业考,晚上两天,光裕懒得敷衍他,由家里派来的伙计陪着回去了。
光裕回去第二天,北平城便下起了大雪,积雪足有两寸厚,安芝早早打电话叫钧翰不要来,结果上午钧翰还是来了。安芝说道:“这么大的雪,路又不近,早说不要来怎么还来!”
安芝嘴上说着,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心疼,忙着叫若素拿暖手炉来。
钧翰笑道:“我刚从你们太太那里过来,已经暖了一会儿了。”
安芝一怔,想了想笑道:“是该去太太那里走走,太太怎么说?”
钧翰笑道:“比平时亲热一点,其他的也没说什么。”
安芝说道:“交好的几个家庭里的小姐,也有关系不错的男朋友,人家太太大都顺其自然,我们太太也不肯显得太封建了。”说着,倒了一杯滚烫的热茶来递给钧翰,钧翰不喝,只是碰在手里。
“等我忙完学校的事情,就回家跟父亲说,开春就来提亲好不好?”钧翰低着头,望着安芝。
安芝不说话,披上大衣走到门口,只望着飘飘洒洒的雪花。
钧翰走到她身后,问道:“你是担心自己说这些不矜持吗?”
安芝白了钧翰一眼,说道:“跟你在一起我从来不想这些的。”
钧翰笑了笑:“那你还能更不矜持一点,说吧,你担心什么呢?”
安芝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太太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连我们大太太都听说了。”
钧翰背着手,走到安芝身前,说道:“你看我大哥怎么样?”
安芝侧着头,说道:“空有其表…别说我的两个哥哥是好的,就是不好,面上也会做得很好,不像你们大哥,连面上的敷衍都懒得做。”
钧翰笑道:“那不就成了?我们大太太也不是大家子出身,厉害是厉害,却不懂钻营之道,一个女人,太过强干的名声露在外面,难道是好的?”顿了顿,说道:“我九岁的时候被马贼绑走,跟家里要十万,当时我母亲急的直哭,求老爷太太筹钱。老爷也说,十万也不是个大数目,能换得家人平安才好。大太太说,这些人最贪得无厌,今天要十万,明天抢了大少爷要百万,将来绑了老的要千万,到时候哪有那些钱?执意不肯,动了警察救人,也是我命不该绝,一场奇遇,活着回来。但是当时,不少人私底下说大太太心狠。我母亲急得两天没有合眼,以后家里什么事都不问了。”
安芝心里一阵抽痛,不晓得他一个年幼孩子面对那样的突变,到底是怎么熬过来,回来面对家人这样的对待,又怎么能平复?想着想着,倒觉得鼻头发酸,忍了忍终于没有掉下泪来。
钧翰转过身,看着安芝道:“你怕?”
安芝垂着头不说话,钧翰忍不住,拉着安芝的手,说道:“你才这么大,就担心这些。”
安芝抵着钧翰的额头,勉强笑道:“我没有担心什么,就是火坑也陪你一起跳好了,更何况也不是火坑。”
钧翰说道:“找个借口请你来我家看看吧,先有个底。”
安芝摇摇头:“真是糊涂了,红口白舌的有什么借口去你家?”
“就说请鹤生来我家玩,谢谢他照顾的情谊。他带个妹妹过去转转,有什么不行的?我听说你们大太太表姐就是李家的三太太,算一算我们还沾着些亲呢!”钧翰一双手干燥温暖,安芝冰凉的手缓过劲来:“进去吧,外面太冷。”说着,钧翰便和安芝一起进屋。
安芝说道:“我还要报考大学呢,不跟你去。”
钧翰忍不住笑道:“难得的机会,错过了再找不到的。”
安芝只低头,若素把手炉找来,她也不给钧翰,自己捂着。过了一会儿,才笑道:“总觉得一切太顺了。”
钧翰说道:“顺了不好吗?”
安芝说道:“我这一生也算很顺了,虽然没有亲妈,老太太待我好,太太也不为难我,两个哥哥对我也不见外。说起来也很该知足了。”
钧翰在安芝面前蹲下,说道:“你倒是看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