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说道:“既然都是北平城的女学生,总能遇见。我问问孩子们,可有这样的机会。”
二太太一听,觉得总有些不妥,便说道:“这事儿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回头不能成事,叫别人笑话怎么办呢?”
老太太笑道:“两个孩子既然都认识,姑娘又是个听话的,咱们家信生又很好,哪里就不能成呢?便是不成,那也是咱们看不上她罢了。”
二太太说道:“老太太要真觉得合适,过两天女学堂有一群学生组织着演新剧,请了不少学校的去呢。到时候叫姑娘们也去看看。”
“哦?”老太太眉头紧了紧,说道:“这家的姑娘还演戏吗?”
二太太忙说道:“那倒不是,人家是看戏的,演戏的都是些不相干的人。”
老太太点点头,说道:“那就好。如今有不少学生心都野了,好好地去演戏,那哪是正经人家公子小姐做的事情呢?真不像话!”
二太太笑道:“我也这么说呢!这姑娘要真跟着演,我们家自然不去求她!”
老太太嘴角带着笑,微微点头。
真到了那一天,三姐妹自然都兴高采烈。因为这也是北平学界的一件大事,鹤生靳修也要去,就是安娜,也收到了邀请。安娜是一心不想去的,幼芝想着这到底是见热闹事,她去的话也能散散心。安娜架不住安芝一番恳求,便跟着去了。
到了晚上六点钟,女学堂的大礼堂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演出六点半钟开始,安芝等人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六点一刻。一进门,幼芝便拿下巴点点西边的一排座位:“这就是给新嫂嫂她们学校预备的座位。”
明芝拽拽幼芝的衣襟,说道:“又胡说八道!”
幼芝笑了笑,说道:“一会儿咱们看看,有没有一个叫方滟池的大美人呢?”
安芝也皱了皱眉,说道:“一会儿你可别口不择言,叫人家笑话。”说罢,几个人便寻了个座位坐下。鹤生和安娜都坐在各自学校预留的座位上,远远的大家摆摆手致意一下,便开始等待开戏。
第一出戏乃是《玩偶之家》,讲的是为女子者,也应当自强不息,不应该甘于扮演玩偶的角色。安芝坐在座位上,越看越觉得那个演海尔茂的学生有几分眼熟,又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应该只是一面之交,否则怎么也能想起来。就问旁边的明芝道:“台上那个男演员,你可认识?”
明芝正瞧得入迷,被安芝这么一问,细细看了两眼,说道:“这个人我是一点都不认识的,怎么你认识吗?”
安芝顿了顿,说道:“不认识,就是觉得面熟,可能在那个宴会上见过一眼吧。”接着又笑了笑补充道:“横竖也是不相干的人。”
明芝点点头,继续看戏。
那台上的演员,虽然演着戏,眼睛却不老实,一直扫着台下漂亮的女孩子。安芝所在的学校,都是家境富裕的小姐,穿得自然都十分亮眼。安芝坐在当中,穿一件银灰色平纹织锦的旗袍,倒不显眼。可偏偏她端坐在那里,就有一股清丽的气质,又坐在当中,便被那演员看到。
这演员正是市长家宴上纠缠安芝的纨绔子弟,叫做丁学昭的。这个人素来喜欢追求女学生,新鲜的时候百依百顺,千般恩爱;腻烦的时候便躲躲闪闪,干脆视而不见。他扫到安芝脸上,只觉得面熟,又想不起人家的名字,不由多往这里看了两眼,正碰上安芝的视线。不由得心内大喜,想着自己演这一场新剧,就是想勾搭个女学生,如今这个佳人这样注视着自己,必然是对自己有意思。想着,那丁学昭又朝安芝抛了个媚眼。
安芝倒不以为然,一则丁学昭碍着底下耳目众多,这眼神少了几分妩媚;二则,众目睽睽,安芝也没想着台上演员的眼神会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便依旧大大方方看戏。看得丁学昭心里暗喜:猜想她对自己有意,这样一试探,果然如此。因此提高了一个调门,台词念得极为卖力,听起来倒是感情丰富。
安芝毫不知觉,只专心看戏,旁边明芝拿手肘碰了碰安芝,说道:“你看那个人。”
安芝顺着明芝的手指看过去,幼芝也凑了过来,就看见两个女孩子并肩走出去,明芝说道:“这是两个是崇慈女中的学生,我听那个短发的喊那个长发的女孩叫方滟池来着。”
幼芝瞪大了眼睛:“这就是咱们的准嫂嫂?”
安芝望过去,虽然只看见一个背影,却是袅袅婷婷的样子。及肩的长发,用一个方格子的发箍箍着,草绿的窄袄,鹅黄的裙子,雪白袜子里包裹着健康的小腿。
明芝说道:“一会儿她们进来,再看看长得什么样子。”
安芝说道:“看背影也知道是个清秀的女孩,我觉得性格也不会差。”
幼芝笑道:“看个背影而已,哪能看出那么多事情来!”
虽然笑着,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过了一会儿,两个女孩走进来,三姐妹才算看见了正脸。虽然并非是貌若天仙,但也是唇红齿白,只是微笑着。
两个女孩子从过道走过去,回了自己座位,幼芝悄悄说道:“五姐姐,你看怎么样?”
明芝说道:“这哪是看看就能看出来的呢?”
安芝说道:“这个无妨,你看那边还有密斯方和密斯李,到时候互相引见一下不就认识了吗?既然认识了,还怕瞧不出人品如何吗?”
幼芝点点头,往那边看了看,又继续看戏。
过了一会儿,戏演完了,演员谢幕。那丁学昭出来的时候,朝着安芝的方向抛出一个极为时髦的飞吻,众人又欢呼起来。安芝看见他的样子,难免觉得有些轻浮。再看他的眉眼,总算想起半年之前在市长家宴上的那个无耻之徒。一时间只觉得可恶可恨,将厌恶之情压了压,继续鼓掌。
谢完幕便是休息时间,三姐妹一起到了崇慈女中那里,跟以前认识的两个学生打招呼。此时方滟池就坐在旁边,不知不觉几个人便互相认识了。
明芝说道:“家兄大学老师的女儿就在崇慈女中,也叫方滟池,不知道是重名呢,还是本是一个人。”
方滟池笑道:“我们女中的学生,我不敢说都认识,但要是有重名的,我不会不知道。再说,家父也确实在大学教书。”
明芝笑道:“那就是了!我们今天竟然有这样的缘分。”
方滟池脸上微红,问道:“不知道令兄叫什么名字?”
明芝忙笑道:“家兄早已经毕业,如今在政府担任公职,我就斗胆说出他的名讳,他叫周信生。”
方滟池点点头,却没说什么。
明芝想了想,说道:“密斯方看不看戏?”
方滟池一怔,说道:“倒是不常看。”
明芝说道:“后天梅博士在北平大戏院唱《宇宙锋》,名家名段,我们正好拿到了几张戏票,又凑不全人去看,不如请几位也过去看看?”
旁边两位女学生说道:“那可不凑巧了,后天旧学维持会有个海棠社,我们要去作诗呢!”
安芝笑道:“你们果然雅致,不知道方小姐也要去吗?”
方滟池说道:“我不会作诗,也就没加入她们这个会。”
安芝忙说道:“那么后天就和我们一起看戏去吧!”
方滟池犹豫了一下,旁边密斯李说道:“去吧,后天闷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况且这几位周小姐性格都是很好的,想来你们会相处的很愉快。”
方滟池还是想了想,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明芝忙看看安芝,安芝一挑眉,笑了笑。
几个人继续说了些话,一会儿,礼堂的灯就关了一半,这是要开演了。明芝等人忙寒暄了两句便告辞了,坐回了座位,便看第二出戏。落座的时候,安芝朝着安娜的座位看了看,竟没有人,诧异之下,又朝鹤生的座位看看,竟也是空的。安芝说不清是喜是忧,只低着头,叹了口气。
这第二出戏倒并非是哪个知名剧作家的作品,乃是燕京大学学生自己编排的。虽是学校里演的戏,舞台背景都略微简陋了些,但是剧情却波澜壮阔。讲的是一个三代同堂的东北家庭,在九一八事变后过着亡国奴的生活。演到后半场,礼堂里不少女学生都低头擦着眼泪。那个男主人公,有一点东北口音,长着剑眉星目,很是高大俊朗。此时正站在舞台上,念着最后一段台词,竟是感人肺腑,催人振奋。他最后振臂一呼,也不知是谁带头跟着喊起口号来。顿时全场几百名学生,一个个站起身,振臂高呼,那呼喊声真是有排山倒海之势。
之后,所有演员上台,男主角竟开始了讲演:“同学们,我叫裴宏宇,来自东北。如今的东北,已经不是当年遍地大豆高粱的东北了!我们的东北同胞,过得就是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现在,还有一批义勇军志士,顶住了当局不抵抗的政策,还在东北前线和日本人拼命。我们同为炎黄子孙,就算不能亲赴战场,也要给予他们最大的支持!我建议,大家应该向他们捐款,支持他们的战斗。四万万同胞齐心协力,将日本人赶出东北去!”
底下的学生们都高呼着:“赶出东北去,赶回日本去!”
裴宏宇抱着捐款箱,跳下舞台,走到学生们面前。学生们一个个都慷慨解囊,有些没带钱的女学生,竟然将身上佩戴的饰品扔进了捐款箱。
裴宏宇走到幼芝面前,幼芝直直地看着他,停顿了总有几秒钟,才坚定地说道:“你真了不起,用不了多久,你一定能回到你的故乡去!”说着,将耳朵上的珍珠耳坠拿下来,又将脖子上一挂珍珠项链扔进捐款箱。
明芝安芝俱是一愣:这一套首饰少说也有两三千块,也是幼芝最喜爱的首饰,如今竟毫不犹豫地捐赠出去。
裴宏宇先是一愣,继而看着幼芝说道:“谢谢你,你的捐赠一定是有意义的!”
幼芝看着裴宏宇的眼睛,那双眼睛真是有神,充满了坚定的神情。透过那双眼睛,仿佛能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裴宏宇已经走过去了,幼芝仍没有察觉,只是看着眼前。
戏散场了,由于人太多,情绪又都很高昂,三姐妹竟被冲散。安芝想着先到门口等着,总能会和,便往门口走去。还没到门口,就被一个胸前佩着服务员标识的学生叫住,塞给她一个字条。
安芝诧异道:“这是谁给的?”
那服务员说道:“是一位先生托我给的,他说你知道的。”说着,便走了。安芝很是奇怪,想要打开,又怕上面写着不该让人看到的东西,这里熙熙攘攘,被人知道岂不尴尬?想着便塞进手袋里,等着其他人。
好不容易几个人凑齐,便坐上汽车回去了。
路上,幼芝幽幽的说道:“我们这样活着,也太没意思了。现在国家面临这样可耻的境地,大家心中都很苦闷。有的人借娱乐来压盖这苦闷,有的人就站起来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后者才算是没有白活一场。”
明芝一惊,问道:“怎么,因为人家一出戏,你别是生出什么年头来了吧?”
幼芝看看明芝,没有说话,微微低着头,望着车窗外。
安芝明白,幼芝不说话,因为没有人赞同她。以后她有类似的心思,也不会再和自己或者明芝多说什么了。竟然这么快,大家都渐渐长大,那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日子,好像还在昨天,但已经确确实实地远去了。
41、静女其姝朱门相求
晚上,众人歇息了,安芝回到屋里,悄悄拿出纸条,见上面字迹倒很是工整,上面无非写着,鄙人丁学昭,窥见神女容貌,惊为天人,欲效仿古人倾盖之交,做一对文明朋友。意思是这样,辞藻之间,又带着四五分轻浮浪荡。安芝不看还好,一看便是一肚子气。想着这个人的名姓,仿佛也在哪里听说过,这样的放荡无礼,把自己也当成轻浮女子了不成?
要说这些演文明新剧的人,早些时候是留学回来的人,学着日本欧洲人的戏剧,回来编排着演。本来倒是些清白高尚之流,然而这些年新剧越发受欢迎,也就多了些投机之徒,借着演戏,不知道倒腾什么龌龊事情,实在恼人。
气过一阵,安芝将字条揉成一团,所幸初春时节炭火还未撤,便扔进火盆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过了两天,便是约好了方滟池去北平大戏院。信生因着以前的心病,从不爱去看戏,所以便还是三姐妹出来,到了二楼包厢先坐下。过了一会儿,见伙计引着一个穿着驼色呢子大衣的女孩和一个穿着红色羊毛呢外套的女孩进来,驼色大衣的女孩正是方滟池。
一进来,方滟池就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出门时耽搁了,叫几位等我了。”
幼芝站起身说道:“快不要客气,我们也不过先来一会儿而已。”
方滟池拿手伸向旁边的女孩说道:“这位是我的同学左凤珍女士,也是爱戏成痴的,我就叫她来了。”
几个人互道幸会,之后便坐了下来。明芝和方滟池左凤珍共用一个茶几,方滟池旁边便是安芝。几个人一边看戏一边聊天,倒很是融洽。
安芝一边主意听着,倒觉得方滟池虽然言语不多,但行事说话还算大方,要真是进了周家,做了主事的少奶奶,想来总能应付一面。但要做当家的人,还不够玲珑。但再一想,周家这一辈的当家奶奶,只怕也轮不到信生家的来做。
想着,便也觉得无碍。
中间休息的时候,左凤珍说要去茅厕,方滟池少不得陪着。两人去了一会儿,安芝觉得手上黏黏的,低头一看,不由得皱眉:“这家戏院越来越不老实了,这瓜子才吃了多少,竟吃得我手指都黑了。”
幼芝一瞧,又伸出手看看自己的,说道:“怕是你吃瓜子吃多了吧,我这倒没有。”
安芝笑道:“你一直吃着那大杏仁,又没吃多少瓜子。算了,我去洗洗手吧。”
明芝说道:“叫茶房端一盆水来吧,何必自己出去呢。”
安芝说道:“这里的手盆也不知道多少人用过,他们也不好好洗,我还嫌脏呢。”说着,安芝也走出了包厢。
这时戏刚开演,渐渐的外面早没了人,安芝洗完手,回来倒不知道往哪走才好。也不知到了哪一处没人的地方,却听见方滟池的声音:“我还是劝你死了心吧,好好的带你出来看戏,还是要想这些扫兴的事情。”
“我有什么办法,往日里我们也曾很要好,那段日子怎么是说忘就能忘记的呢?再者说,他又时常出来逛,北平城里那有些热闹事,总能遇见他。我总不能为着躲他,天天就不出门吧?出了门,遇见了,叫我情何以堪呢?”
“你天天难过,始作俑者是丝毫没有损伤的。他这样的公子哥,女朋友都是论打数,旁人都驾驭他不得,你哪里来的自信?还好断得早,没有落到人财两空这样不堪的境地。不过你若是再不振作些,我可…”犹豫了一下,方滟池恨恨地说道:“我都不想再管你了!”
那边左凤珍的语气很是懊丧,说道:“你这样说,倒好像我已经无可救药似的。我又不是很糊涂,何必为这样一个人毁了一辈子?可是一个人,也不是说振作就能振作的,也要我好好的整理一番啊。”
方滟池的语气又缓和了些,说道:“算了,我也不逼你了,你回家好好想想吧。咱们也该回去了,不然她们得多心了。”
说着便是一阵脚步声,她们越走越远,安芝躲在后面,想着:这个方滟池,平时看着腼腆,遇见事情,倒真是个有主见,又干脆的人。想着,安芝跟着方滟池走远的方向回了包厢。
几个人继续说笑,看罢了戏便一起走出戏院。方滟池和左凤珍是坐着方家的黄包车来的,明芝说道:“深夜露重,不如我们把你们送回去吧,左女士住在哪呢?”
方滟池说道:“凤珍就住在我家隔壁,但是不必那样麻烦,况且又不顺路。”
安芝说道:“不过绕一个弯儿而已,晚上吃了风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方小姐出来看戏,也是因为我的邀请。若是回去病了,岂不是叫我不能安心吗?”
方滟池见她们说得诚恳,并没有炫耀的意思,旁边左凤珍也很愿意舒服回去。方滟池见状,便答应下来。三姐妹执意叫两个人坐在正面,自己坐在倒座。过了一会儿就到了方家,两个人下了车,感谢了两句,周家姐妹便又上车走了。
路上,幼芝问道:“五姐姐,你觉得方小姐怎么样?”
“人是很不错的,我很喜欢,就是稍稍腼腆了些。”明芝又看看安芝。
安芝说道:“我看,她倒是个外柔内刚,绵里藏针的人。”
明芝一怔:“这又是怎么说的?”
安芝笑了笑:“刚才我不大光明,听了人家的壁角。这里涉及左女士的隐私,我不好说什么,但是她们言谈之间,大可以看出方小姐为人正直,也有主见。”
明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着:看这个人倒是温顺,若是做了自己嫂嫂,自己自然不会受气;如今听安芝说,竟然还是有些主见的人。信生年纪虽然已经二十多,可是有些时候还是不够成熟,需得有这样的人做嫂嫂,才能帮衬;可要是有了矛盾,这么一个有些能力的嫂嫂,又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受什么气。
安芝见明芝低头思考,知道这事儿直接影响着她,自然明芝是很慎重的。而自己还是不好多说什么,免得出了事情,倒把自己引出来。
回来回了老太太,老太太问安芝道:“安丫头觉得这小姐怎么样?”
安芝看看明芝,该说的,她都婉转地说过了,便笑道:“我也没什么见识,看人也不能十分准,所以不敢乱说。不过这个方姐姐,为人倒是文静和顺,况且五姐姐七妹妹都说好,自然不会错。”
老太太脸上挂着微笑,说道:“既然这样,哪天咱们家请一回客,叫孩子们都见一见,怎么样?”
二太太忙说道:“那倒是不错的,不过还要多叫几个人,我怕这两个孩子脸皮儿都薄。”
老太太说道:“是该这样,就在外面的馆子里呢,还是在家里呢?”
明芝笑说道:“老太太,咱们请人家看戏,人家恐怕还要回请我们呢!”
老太太想了想,说道:“信生认识这个女孩子吗?”
二太太忙说道:“信生去先生家里拜访过两次,打过照面。信生这边倒是愿意的,据说这位先生也是挺喜欢信生的。”
“那倒不错。干脆以信生的名义请客,叫上信生的同事同学,把其他孩子们的同学也都请来,在家里开一场跳舞会。”老太太说道:“不过生日不过节,难道就不能热闹啦?”
二太太见老太太这样重视,自然惊喜,不停地夸赞老太太有主意。
安芝看看老太太,老太太正拿眼睛慈爱地看着自己,安芝不由得笑了笑。
本来几个人吃一顿饭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这样大张旗鼓,老太太不是个喜欢奢华靡费的,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一则,彰显周家财力,叫方滟池心生羡慕,就算不羡慕,对这个婆家最起码也有个认可;其次,鹤生靳修的同学,都是青年才俊,就是信生的同事,必然也都是有些家世背景的人,周家还有三个年华正好的女儿,请他们什么意思,可想而知了;就是安芝的同学们,这些外国私立女中的学生,又有哪一个家世清贫呢?或有两个入了鹤生靳修的眼睛,那不是一桩美事?
老太太真是闲不住的人,这原是该几位太太操心的。然而二太太一心想着坐定信生的事情,三太太也不知道有没有替自己想过,四太太则老把幼芝当小孩子,哪里想得到这一层。
恐怕这两天,老太太还要敲打敲打这几个儿媳妇呢!
不过,安芝心里又一阵黯然:安娜的终身大事,谁来替她着想呢?大太太自然不会懈怠,可是安娜如今一个孤女,说破了也不过是大太太的干女儿,遇到那些眼低的家庭,怕是不肯娶她。
再者说,她和鹤生走得很近,若两个人真的是情投意合,三太太会愿意鹤生娶这样一个对周家毫无帮助的儿媳妇吗?
越想着,安芝越发觉得该好好奉承三太太,她这里抬了手,老太太又疼自己,这个将来才有些希望。
想着,安芝又朝着老太太笑了笑。
过了几天,周家请客,早早把西式的一座院子的大厅装饰一番,搬走了一些家具,空出一块场地做跳舞场。边上餐桌拼成一排,摆上十几碟各色点心,又是四五瓶鲜花。最边角上放着一台留声机,有专人放音乐。
这一天阳光很好,只有些微风,外面的院子里,有叫花厂子里专门派人扎的花架子,白色的玉兰花摇曳生姿。周家的三姐妹,也似这白玉兰一样,婀娜妩媚,明芝向来喜欢端庄稳重些的旗袍,安芝幼芝倒都穿起了洋装,安芝的雪白蕾丝洋装,蓝色长裙,活泼里又透着典雅;幼芝的水红连衣裙,衣领袖口缀着荷叶边,更显俏皮。
下午三点来钟,便又不少客人到来。因为都是年轻人,气氛倒是活泼热烈。才刚到四点,人便到了大半。好不容易看见方滟池,明芝忙过去招呼,拉着方滟池找到自家兄弟姐妹,热情地介绍。介绍到信生,就看见两个人脸上俱是一红,明芝问道:“哥哥也曾到府上去过,不知道两位认识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