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说道:“我本来还想给信生找一门显赫的亲家,就怕再娶个钱伍娟那样的回来。再说,她家里虽不甚富贵,老太太不是说过嘛,娶妻娶贤,就是个寒门小户的女孩子,大不了咱们贴补他们些钱罢了,何况人家也不算贫寒。”
老太太微微笑了笑,二太太想的又何止这些。先把人娶进来,过上两年开始执掌些府里的大事小情,她是个寡妇,她儿媳妇可不是!但是,她儿媳妇好歹门第不高,却还是,一定谦和有礼,又陪着小心。到时候做主的怕又是她自己。分家前好歹也要韩氏分庭抗礼,要不然她孤儿寡母吃了亏怎么办?
老太太也是经历过事儿的人,明白二太太的如意算盘,往后靠了靠,说道:“就该这么想,我还怕你觉得委屈,原来是真心这么想。不过儿子的事是大事,女儿的事情也不能小看。如今明丫头都十六了,先让三个丫头出去见见世面,忙完了信生的事儿,你就该忙一忙闺女的事儿了。”
二太太一怔,继而笑道:“哎呀,总觉得姑娘还小,如今都十六了。”
老太太斜睨了二太太一眼,说道:“可不是嘛!前儿我见她,都长开了,行事也大方。再过两年找个好婆家,肯定是个八面玲珑的主事儿的少奶奶!”
二太太忙陪着笑脸,韩氏姚氏在旁边,也都各怀心事地笑着。
回去之后,为着张市长家的宴席,三房太太都给各自家的女儿添置了新衣首饰。到了那一天晚上,三位小姐穿戴一新,由大太太领着,信生陪着坐上大老爷的汽车,来到了市长家里。
如今北平不比当年的北京,当年总长省长不知有多少,如今市长局长也算是大官了。不过排场却不比当年小。汽车停在张公馆门前,三姐妹一下车,只觉得这公馆堪称“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八个字。门前停了一长溜汽车,进出的都是些衣着光鲜的体面人。大太太和兄妹四个人来到门口,门口是张家的大公子夫妇迎接客人,两人都穿着西装。进门后,里面的陈设更是花团锦簇,十分的话里热闹。来往坐着的倒颇有几个熟人。
信生一进来,便有几位认识的同学,打了声招呼。信生说话口音颇有些含糊,并不是很大方,与宴会上那些风流少年,很有些不一样。不过乍一看,都会觉得是天生厚道使然,谁也不曾笑话。几个人拉着信生一边不知说些什么。明芝安芝正四处张望,想找几个熟识的也不算落单。正观望着,就看见人群中一个个子高挑,身形婀娜,穿着孔雀蓝洋装,包着嫩绿头巾的时髦女郎走过来,说道:“这不是世伯母周家妹妹们吗?早知道你们要来,一直在找你们呢!”
众人认识,这原是留美回来的赵玛丽,大太太说道:“你妹妹们第一次来这种场合,有很多不懂的,还要你多指教呢!”
玛丽笑道:“世伯母过谦了,几位妹妹就算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些社交的礼仪总是烂熟于心不会错的,我能指教什么呢!”
大太太说道:“谁不知道北平城的社交圈里有一位密斯赵呢!还说我过谦。”
赵玛丽笑道:“我兴许是认识几个人的,妹妹们跟我来吧!”
大太太点头应允,赵玛丽便拉着近旁安芝的手,带着她们往里走。走到一间大屋,里面的装潢都因为屋里的几位女子而被忽视了。其中有一位二十岁左右,穿着银灰西装,戴着孔雀翎礼帽的女孩子,众星捧月一般地坐在正中。笑道:“密斯赵从哪里找来三个漂亮的小公主呢!”
众人的眼睛都扫向三姐妹。明芝穿着一件杏黄色旗袍,滚着黑色水钻镶边;安芝穿一件银杏色绮云绸长衫;幼芝则穿了一件嫩粉色荷叶领的连衣裙,露出大半截手臂。三姐妹十五六岁年纪,都长得唇红齿白,煞是可爱。
赵玛丽眨眨眼睛,说道:“既然是小公主,自然是我从紫禁城里找来的呀!”
众人都笑了起来,当中的女孩子笑道:“你也别卖关子了,这几位小姐我都没见过,像是刚出来交际的吧?”
赵玛丽拉着安芝,说道:“这是西城周府的小姐们,这位是最大的姐姐周明芝女士,这位是周安芝女士,这位是周幼芝女士。”
说罢,又对着安芝等人说道:“这位是张市长家的女公子,今天的东道主,张星云女士。”
安芝几个不由肃然起敬,忙微笑着点头示意,张星云笑说道:“快坐过来吧,我又多了三个小妹妹呢!”
赵玛丽便推着三姐妹坐在张星云身边,张星云说道:“在外国待得久了,最喜欢这样文静秀气的女孩子了呢!这些都是我的好朋友。”说着,一一给几个人介绍,最后又问道:“你们会跳舞不会?”
明芝说道:“还不会。”
张星云说道:“那是,你们还年幼些呢!”
几个人在屋子里聊了一会儿天,赵玛丽说道:“我可是今天的招待员,总待在屋子里算什么呢?”
有人说道:“那你就出去服务大众去,我们也并没有拦着你呀!”
赵玛丽看着明芝说道:“这三个姐妹是她们的伯母托付给了我的,我自然要时时带着她们,让她们多见一些人,总不能只待在这里吧!”
张星云说道:“那倒也是,你大可以跟人介绍,说她们姐妹是我隆重邀请来的贵宾。”
赵玛丽一撅嘴,说道:“哼,你们家开宴会,这事儿本来该你忙。我做了招待员,是替你解围,你倒好,在这里开茶话会,指使我做事去!”
张星云说道:“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我最不喜欢这么热闹了,不如几个相熟的人坐在一起聊天来得畅快。你的辛苦我知道,哪天邀你们来我家的西山别墅玩儿去,我来做招待员,怎么样?”
赵玛丽抬起下巴,想了想笑道:“那说好了,我可要看见你张大小姐端茶倒水的样子!”说罢,弯下腰拉起明芝说道:“跟我走吧,三位贵宾!”说着,又拉着三姐妹走了出来。进了大厅,赵玛丽说道:“刚才屋里的几位姐姐,为人都极好,我们都是很有些交情的。她们年纪虽然比你们大一些,也正因为这样,将来才好照顾你们。”
安芝等人忙笑着点头,嘴上说着“费心”,赵玛丽转过身,正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年轻女郎,正和两个青年说话,看见赵玛丽,笑着打招呼。赵玛丽身形一顿,也笑着回礼。女郎快步走过来,说道:“密斯赵,好久不见了呀!”
赵玛丽笑道:“哪里,上个星期余小姐家的舞会,我仿佛还看见密斯柳了,只是没来得及打招呼罢了。”
那位密斯柳笑道:“是了,那天我也去了。密斯赵过来和我们一起聊聊吧!”
玛丽忙笑道:“我还有几位世交的妹妹要照顾呢,今天就算了。”
密斯柳将视线落在三姐妹身上,说道:“这三位是谁呢?”
赵玛丽少不得又一番介绍,三姐妹便知道眼前的女孩叫柳萍芳,其他的倒都没介绍,就被赵玛丽拉着走了。走远了,赵玛丽说道:“我很不喜欢这个人,她们家也算没落了,没几个钱,偏还要撑场面,背地里还不知道做了什么龌龊事呢!你们也不要理这种人,小心带坏了你们的名声。”
明芝听了,看看柳萍芳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说着,赵玛丽带着三姐妹,几乎和大厅里所有年轻小姐都打了招呼。期间也有好几个青年过来,通过赵玛丽结识三姐妹。忙活了一阵,几个人在一角的沙发上坐下来,赵玛丽说道:“你们确实是社交圈里难得一见的人物,大家都很喜欢你们呢!”
幼芝有些担心,说道:“是我们太腼腆了吗?”
赵玛丽说道:“那倒不是,只是最近几年社交圈里的男女都太开放了些。你们是世家闺秀,从小养在深闺,却又受了两年西式教育,亦中亦西,既不至于太放浪形骸,也不至于太腼腆畏缩。就是这样文文静静又清清秀秀的女孩子,才最惹人怜爱呢!就算是幼芝妹妹这样,活泼泼的,但也不逾矩,也是很好的。”
幼芝低着头说道:“虽然这样说,也许有些人还要笑我们奉行老规矩,太封建了呢!”
赵玛丽笑道:“这又不至于,本来只是性格使然,跟封建不封建也没关系。你看密斯张,堂堂美国威斯利安女子学院的学生,性格也不算是很外向呀!”说着,赵玛丽像是想起什么,说道:“寄住在你们家里的乔安娜,倒是一点都不受拘束,好几次我看见她一个人逛百货公司,她能比你们大多少呢?咦,她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
众人先是沉默,继而安芝笑道:“没听说过她要来呢!”
赵玛丽心领神会,说道:“她这个人,性格是有些奇怪的。我虽然比她大两岁,她见了我,也并不是十分的客气。人特立独行了些,旁人也要跟着尴尬呢!”
安芝听她的意思,松了口气,没说什么。坐了一会儿,赵玛丽说道:“我是不能再坐在这儿了,我可是招待员呢!”说着,站起身,说道:“你们也找别的小姐们聊聊天去吧,一会儿跳舞,想来你们也没有舞伴,只管到刚才那间屋子去,咱们打桥牌。”说着,赵玛丽便起身走开。
幼芝等着眼睛看着周围,说道:“这位玛丽姐姐,为人真的是很热情的。”
明芝连连点头,幼芝又说道:“老在这里坐着也没意思,我要各处转转去!”说着便起身走开,安芝笑道:“五姐你也四处转转吧,兴许遇见两个熟人呢!”
明芝奇道:“怎么你要一直坐着吗?”
安芝伸出脚来,她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高底鞋,明芝说道:“这高底鞋又不是没穿过,怎么,不合脚吗?”
安芝说道:“这种皮鞋,总是有些夹脚,尤其是新鞋。我有些脚疼,不愿意动呢!”
明芝说道:“那我陪你说说话?”
安芝摇摇头,说道:“那倒不必,你看那边也有一个人坐着的,我这也不算什么。”
明芝想了想,刚要开口,见不远处同校一起打过网球的女孩子正朝她招手,也不好不过去,便说道:“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着,就往那边走去。
安芝倒乐得自在,往大厅中间望去,稍稍上了些年纪的,都矜着身份在里屋打牌谈话,外面都是些年轻男女。一个个十几二十岁,打扮得都很时髦。安芝静静地瞧着,脸上带着些微笑。
不远处,正坐着几个年轻少年,当中有一个说道:“光复兄,你可是北平城里有名的花花公子,可知道那边坐着的小姐是谁?”
那个叫光复的,笑说道:“谁是花花公子了?越说越不像话!不过我虽然在社交界这么多年,却真的没见过这位小姐,难道是借着同学的光进来的小家碧玉不成?”
旁边有一个男子,很不赞同,说道:“那怎么会?你看她通身的气派,怎么会是小家碧玉?想来是刚进社交界的女孩子。”
那个最先开口的说道:“你看她坐着都那样端正,肯定家教甚严。这样的女孩子最好!需知,中国以前是没有公开社交的,现在这些规矩,都是从外国电影里学来的。这些年越来越不像话,圈子里的女孩子,活泼是活泼,放浪也是太放浪了。还是要这样的,早早娶回家,安安静静在家里做个贤惠夫人,多好!”
那边叫光复的笑道:“你才见一面,就想着娶妻了,也太早了些。”
“娶妻要趁早,怎么你不知道?”说着,那人脸色一沉,“哎呀呀,大事不好。”
众人看着,都愣住,只见安芝身前,已经站着一个青年。
安芝一抬头,看见眼前的男子,正是刚才和柳萍芳在一起的人。既然柳萍芳名声不好,只怕和她在一起的人也不会很好。本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原则,安芝并没有说话。
那男子说道:“密斯周,怎么一个人?我可以坐在你身边吗?”
安芝说道:“先生要坐在哪里,我是没有权利干涉的,只是我一会儿还有朋友要过来,到时候先生要坐哪里呢?”
那男子笑道:“这个不妨事,一会儿也好认识密斯周的朋友呢!我先自我介绍,我叫丁学昭。”
安芝脸上已经没了微笑,冷冷敷衍一声说道:“你好。”一边说,一边拿眼看着周围有没有熟识的人,却恰巧看见不远处正走来乔安娜。乔安娜远远看见安芝,撇了撇嘴,没说话,直接就要转身走。安芝忙说道:“安娜姐姐,这么巧!”说着起身离开,跟上了安娜。
乔安娜一怔,看看安芝身后的男子,又看看安芝,一脸的不屑,低声说道:“你拉下脸来骂他一顿,看他还能怎样?这个时候倒还要用我!”
安芝见她也不拒绝,知道她也有心帮自己,忙笑着说道:“我怎么知道还有这样无耻的人呢!多谢你了。”
安娜见她倒和自己走在一起,只不想和她说话,快走了两步。
远处那个男子说道:“还好她和那个丁学昭不熟。”
旁边人问道:“那个丁学昭是什么人?”
“他名声可不大好,很乐意在女学生身上投钱,厮混一段时间就散了。前一阵子正和密斯柳打得火热,现在又看上这位小姐了。还好这小姐机智!”
光复说道:“那就更应该结识了,不是很理想的女子吗?”
那青年说道:“要结识她也并不算难,看看她和哪位女士比较熟,再通过旁人一介绍,不就算认识了吗?”
当中有一个从未开口的青年说道:“你看她也是很保守的人了,就算认识,也未必能够追求得到。到时候反被拒绝,那多么没趣!”
众人想了想,也都点头。那人又多说了两句,他们便也不再关注安芝了。
话说安芝和安娜坐在一隅,安娜说道:“你这个人也奇怪,我和你是什么关系,这个时候你倒对我笑得出来。”
安芝说道:“今儿你帮了我大忙,难道还要我冷言冷语对着你吗?再说,咱们有矛盾,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小孩子不懂事,闹个别扭,难道要记一辈子吗?”
安娜反问道:“小孩子不懂事?罢了,我是小孩子不懂事,你六小姐也不懂事吗?我看你是太懂事了!”
安芝笑道:“怎么,我不说你做了事情没担当,让我背黑锅,你倒委屈了不成?”
安娜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安芝顿了顿,长叹一声,说道:“我明白,你并不是坏心眼的人,你是瞧不起姨太太,更瞧不起我是姨太太生的。可是,我亲娘和你的两位姨娘又不是一样的人,我自己也选不了我的出身。我要和你一样,是唯一的嫡小姐,只怕你比还张狂三分。偏偏不是,只好处处陪着小心。你自己想想,你来我们家,我也是忍让过你的,是你欺到我头上来,才有了那么一次。之后我可为难过你?”
安娜听她突然这样长篇大论起来,先是有些不习惯,之后细细一想,倒真是那么一回事。便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安芝继续说道:“其实我是很羡慕你的性格的,有一说一,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今天你帮了我,我记着,以后请你吃大菜!”说着,安芝站起身,往大厅中间走去。
安娜坐在远处,过了许久,哼了一声。
安娜身后不起眼的地方,站着一个青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拿起酒杯啜了一口红酒。
38、铁蹄惊动好梦阑珊
安芝找到幼芝,后者正跟两个女孩子聊得火热,见到安芝,忙说道:“六姐姐,你快来,这两位是崇慈女中的学生,以前女学维持会里咱们都见过面的!”
安芝这才想起来,忙笑道:“哦,我记起来了,是密斯方和密斯李。”
那两位女学生含笑点头:“好久不见了,倒在这里遇着。”
安芝问道:“确实巧了。”这边寒暄了一阵,密斯方邀请两个人参加过两天的女学诗会,幼芝答应得很是痛快,安芝则推辞了一番,言明不方便去。等两个人走了,幼芝问道:“明明挺热闹的一件事情,为什么不去了呢?”
安芝撇撇嘴,说道:“这些新式学生,念外国学校,诗书都不怎么通的。却要搞什么诗会,想想就知道没什么意思。”
幼芝不服气,说道:“你我读的也是外国学校,难道你也不懂吗?难道读外国学校的,国文都不好吗?那么读国立女学的,功底就身后吗?我看绝不是这么一回事,有那种贫民学校,女子在那里读书,入的也是学籍,除了穿制服,认几个字,别的一概都不懂,难道她们国文就比咱们好吗?”
安芝叹了口气,笑说道:“你真是个最不服输的人,我才这一句话,引来你这一篇大论。我就是懒怠出门了,你有这个精力,自己闹去!”
幼芝皱了皱鼻子,四处看了看,说道:“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咱们那位新嫂嫂。”
安芝笑了笑,说道:“哪来的新嫂嫂,八字还没一撇呢!”
幼芝一本正经道:“咱们要是看着不错,自然就有了一撇了!你看刚才两个人,谈吐多大方,若是咱们的新嫂嫂也这样,那就好了!”
安芝想了想,说道:“那是自然,只不过…”
幼芝接着安芝的只不过说道:“只不过,若真是个极好的人,嫁给二哥哥,总觉得有些委屈。”
安芝四处看看,说道:“你又口没遮拦了!二哥哥是有多不堪,能委屈人家吗?”
幼芝说道:“哎?你刚才那句只不过,难道不是这个意思?这会儿又说这样的话,我就不喜欢你这样,偏偏你和五姐姐都是一样的毛病!”说着,一转身,拉着安芝往楼上走。找到了明芝,几个人也觉得没甚意思,便都到张星云房里,说了一会儿话,瞧着人家打了一会儿桥牌,大约到了晚上十点多钟,开始有宾客往外走,周家姐妹也会了信生大太太回去了。
回家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歇下了,几个人便各自回去睡下,第二天吃罢早饭,兄弟姐妹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余下几位太太,都聚在颐年堂陪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说道:“既是市长的女公子这样青睐咱们家的姑娘们,叫她们千万不要扭捏。她若请她们出去玩,就大大方方领情,以后自然还她的请。”
大太太忙点头答应,韩氏笑道:“要说起来,中秋已经过了,最近也没有什么人过生日,好趁着机会大办一场的。”
老太太笑了笑,说道:“有,自然有机会。”
韩氏一怔,继而也跟着微笑。
再说三姐妹到了学校,都惊觉校园气氛非比寻常,一派难以言明的凝重和悲愤。到了教学楼前,竟看见一条五六米的白纸,上面写着一条新闻,乃是说昨天晚上日本人寻衅进攻了关东军北大营,如今战况如何尚且不得而知,唯一能够判定的是,此事绝非小小摩擦,可能正是日军亡我步骤的开始。
全校师生都围在那张大横幅前,议论纷纷。幼芝怒说道:“真是岂有此理,简直打到家门口来了!”
明芝忙拦住她说道:“到底事态如何还不能知晓,何必先气成这样?”
幼芝说道:“白纸黑字,难道谁还拿这个开玩笑不成?”
安芝也点头说道:“我看这事儿也不是可以拿来说笑的,一定是有内幕消息的同学,先急急的把这情况写了出来。”
幼芝眼睛一亮:“咱们学校还有这样的巾帼英雄?!”
众人正议论着,就见学监带着几个老师冲过来,将那横幅撕下,高声说道:“学生当以学业为重,竟然有人无视校规,公然张贴这样的消息。各大报刊尚未得见,我校岂能传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言论!各位同学先回各班等待上课,不许在这里徘徊。”说罢,几位老师便开始驱散学生。
那些学生虽然年轻气盛,到底都是富家小姐,嘴上虽然说得热烈,倒没有采取什么实际行动,便随着老师散了。幼芝一皱眉,刚要开口,被明芝拦住,拉着她跑进了教室。
幼芝恨恨地说道:“你又拦着我做什么!”
明芝低声说道:“我不拦着你,难道由着你乱说吗?你可小心着些,早些年学生运动,可抓到局子里好几个呢!”
“我怎么乱说了?但凡有些血性的,都该站出来!”幼芝说道。
安芝想了想,一脸认真地说道:“站出来又有什么用?既然没用,何不放些心思在别的地方上?”
幼芝愣了一会儿,长叹一声道:“我真没想到,你们竟然这样冷漠。”
安芝说道:“我也是中国人,难道我会不愤怒吗?不过就像五姐说的,前些年学生运动,咱们国家是没有在谈判书上签字,可是国家利益不照样被日本人占去了吗?如今我们一介女流,也学那些进步青年,走上街头讲演宣扬抗日不成?一则,将来名声传出去,都知道你是个厉害人;二则,万一被抓进警察局,外人如何看你?三则,如今你是拼了,大总统会因为你改变主意吗?东北军能听见吗?现在顾着一腔热血,将来你未必不会后悔。”
幼芝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你和五姐姐是一样的,你们看得明白,想得齐全。可是,可我就是…”正说着,教算术的教员夹着三角板走了进来,扶一扶鼻梁上的眼镜框,说道:“同学们肃静,我们开始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