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姨那边顿了顿,说道:“可不是嘛,我也这么想。”
安芝端着手里的茶杯,手上是暖的,心却有些发寒。
32、乔局长周府托爱女
那边青姨又说道:“别说老太太了,就是我,不听人提起,也都不记得了。”
老太太那边停了一下,问道:“她不是还有个儿子吗?如今是做什么为生呢?”
青姨忙说道:“她一个寡妇,还能做什么呢?不过靠着尖尖十指,替人缝缝补补,到了年节,也写几幅对子出来卖。勉强吃饱饭而已,不过听姚妈说起,人倒很精神,衣服虽然破旧,却也整齐干净。她儿子生得也精神,十二岁了,在公立学堂里念书。”
“既然艰难,怎么还要供孩子上学呢!”
“说实话,上个公立学堂,也花不了大钱。况且他们孤儿寡母,不供养孩子念书,哪里还有出头之日呢?”
老太太沉沉出了一口气,说道:“好歹我也疼过她几年,可惜了一个人才。既然她的儿子有出息,就多帮衬着些,将来保不齐他飞黄腾达,还能念着咱们的好处。”
青姨似乎送了一口气,说道:“我也这么想,可怜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指望了。”
老太太笑了笑,说道:“你才是菩萨心肠,这么些年,你替我积了不少德了。”
青姨忙说道:“老太太怎么这么说!您最是惜老怜贫,乐善好施,谁不知道?”
老太太说道:“为人和气,到哪都不会错。我为着什么对人好,你还不知道吗?我偏疼老三媳妇儿,因为她有才干;我偏着女孩儿,是因为她们都有出息,将来结门好亲,咱们都能沾光。要有一个像钱伍娟那样的,乱棍打出去,也不让她丢人。”
青姨语气里带着笑意,说道:“老太太为着这周家,也谋划了几十年了,该歇歇了。”
老太太说道:“老毛病了!我要是真的放了权,也未必能多么逍遥。老三媳妇儿当着家,大事儿还得我点头,我要连这个权也放了,谁还顾着我?谁还天天陪着我说话?”
青姨有些尴尬,说道:“这…哪里就至于了呢。”
老太太说道:“什么东西,都是抓在手里最实在。”
安芝拿着茶杯,心里越来越不安,就这么走了,回头茉芬提起来,老太太难免疑心,现在进去,老太太恐怕还是要生疑。犹豫了一下,明芝走到盆栽前,将茶水倒在盆里,然后走出去,叫若素又冲了一杯开水。这次也不迟疑,走进里屋就说道:“老太太,我给您送好东西来了!”
端着茶杯进屋,见老太太歪在榻上,青姨笑着迎上来说道:“六小姐得了什么东西这么高兴?”
安芝举起茶杯晃了晃说道:“是靳修哥哥带来的英国红茶,说最是强筋骨护心肺的!”
老太太笑着接过茶杯,说道:“哟,这么一杯茶,还有这么厉害的好处?”
安芝说道:“我看也有夸大的地方,不过有好处准不会错。当时我就想着,要真这么好,就该多给老太太喝。”
老太太一脸欣慰,搂着安芝说道:“不愧是我身边长大的,心里头就是疼我!这阖府上下,只怕也只有你这么心心念念地想着我。”
安芝忙摇头道:“自然不是这样,我们大家都惦记着您,想着您长命百岁呢!”
老太太摸着安芝的脸:“哦?为什么想着我长命百岁呢?”
安芝看着老太太,一脸纯净:“因为您是我的老祖母啊,您长命百岁就是我的福气!”
老太太看着安芝的眼睛,停了许久,才将安芝拦在怀里,说道:“好孩子,说得好,说得好啊!”
老太太见安芝乖巧,实在高兴,赏了安芝一对芙蓉种翡翠手镯,还叮嘱青姨给嘉美堂的孩子们多炖些汤品滋补。安芝自然是千恩万谢,说了一会儿话便走了。老太太看着放在一边的茶杯,说道:“这孩子果然是真心待我。”
青姨也说道:“可不是吗?不过五小姐七小姐也很惦记老太太,这几个小姑娘倒真是可爱,我也喜欢得不得了呢!”
老太太说道:“这孩子,放到三院,虽不至于受什么委屈,老三媳妇儿也不会为她多做什么打算,白白可惜了。放到我身边来,由我惦记着,总有一个好前程。”
青姨说道:“过两年孩子们出去交际,总有合适的公子。三太太顶多不甚上心,耽误六小姐前程,倒很不至于吧?”
老太太摇摇头,说道:“这可不好说。而且安姐儿在这几个姐妹里,真算是出类拔萃的。明姐儿太老实,七姑娘又太不稳重,安姐儿取中,最是温柔大方,行事端庄的。你看着吧,她要不能嫁个好的,我也白费了这几年的心了。”
青姨笑了笑,没再说话。
再说安芝,从颐年堂走出来,就觉得脊背发凉,快走了两步,又觉得此时自己心思很乱,回嘉美堂遇见姊妹们也不合适,便犹豫了一下。若素向来善解人意,虽不知道安芝出了什么事情,看她样子有异,就笑说道:“姑娘要不要去花圃看看,那的菊花,兰花月季花都开了,咱们也摘几朵回来插瓶?”
安芝经她一提醒,方想起这个去处,果然又僻静,又可以叫自己稳定心神,回去晚了,也好和姊妹们解释。便笑道:“我本来就想着路上去花圃看看,偏偏就给忘了。”说着,便往花圃走去。
看花圃的中年妇人见了安芝,自然个个都陪着笑脸,若素出来说安芝只是随便看看,不用人陪着,几个人才都散了。安芝停在一片菊花跟前蹲着,不由叹了口气。以往只觉得老太太是最稳当的靠山,她在一日,便有自己无忧无虑的日子,谁知自己真是错了!
就听今天的话,可见是个长辈了,往年恐怕也是受老太太宠爱,后来还不是弃如敝履?她看来是远房亲戚,自己将来就是不得老太太宠爱了,也不至于到她那个地步,但是想想也叫人不由得要悬起一颗心。
老太太孙男弟女这些个,凭什么就专爱自己呢?要为着从小在她身边长大,那倒是比旁人多了几分感情。可是自己将来若真有个行差踏错,只怕这份情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三太太那边呢?这些年三太太是从来不曾为难过自己的,吃穿用度都和姐妹们一样,这已经算是难得了。要让她拿自己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也忒为难她了。虽然自己母亲糊里糊涂死了,也不知道跟她有没有干系,可是现今还是巴结好她要紧,前尘往事,虽不甘心,也要放一放。
可是,巴结她又未必真能使她待自己好些。自己是老太太这边的人,她和老太太又是很微妙的一层关系,一个不注意,两边不讨好,那就得不偿失了。其实老太太的好恶,不过是看自己能不能对周家有用罢了。老太太喜欢就做什么,不喜欢就绝不提及,老老实实做一个庶女该做的,总还能维护这面上的风光。就是哪一天老太太不在了,三太太为着面上的实惠,也会给自己一个旁人看着还好的前程。
想着想着,安芝觉得,这无忧无虑的日子,真的是一去不复返了。
晚饭后,大老爷为着一件事情,找到了老太太。说是有一位同僚,要调任四平警察局长,可是一来任地苦寒,二来那边政治情势并不简单,他早年丧妻,只有一个爱如珍宝的女儿,不肯带去吃苦。因为很信任大老爷,所以愿意将女儿托付给周府两年。
老太太说道:“既然是四平警察局长,那可是实权人物,做上两年回来,足可以在北京城翻云覆雨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家的小姐性格怎么样,就怕咱们供不起这尊大佛,吃力不讨好。”
大爷说道:“人是不会错的,我这位同僚虽然官运亨通,但是人却是很和蔼,也没有架子,他养育的女儿,自然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家在教会学校念书,学问好,性格也活泼泼的,很多官太太都喜欢她呢。”
老太太点了点头,说道:“如果真的这样,把人家接来,免了这位老爷的后顾之忧,也是很好的事情。想来咱们家也是最合适的,上有太太们指点,下有姐妹们相伴,对她一个女孩来说最好不过。就把她安排到我这院子来吧,全府上下,谁也不许怠慢了她!”
大爷一听,忙说道:“我也是这么想,老太太最是疼惜女孩子,一定会答应。”
老太太大笑两声,说道:“我年纪大了,倒喜欢热闹了。那些小子们不愿意理我,就女孩儿们还跟我亲!”
这个消息传出来,三姐妹很是诧异了一番,幼芝说道:“只听大老爷说了说而已,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老太太就这么喜欢。”
安芝自然知道这跟人家有个显赫的父亲有关,面上却笑着说道:“人家离了自己家,咱们再不郑重点,人家难免有寄人篱下之感。老太太这样,也是为着人家小姐着想。”
幼芝说道:“我可是替你着急呢!”
安芝一挑眉:“老太太疼人家,你着什么急?”
幼芝耸耸肩:“以前老太太最疼的可是你,如今换了人,你心里就高兴吗?”
明芝忙打断道:“越说越口没遮拦,她可不是这样的人。”
安芝低下头,说道:“又来了个姐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明芝应道:“可不是嘛!哪里就有你说的那层想法了?真是糊涂!”
幼芝吐了吐舌头,说道:“我不过随口说说,要你们那样认真。”说着,便扯了别的话题说起来,一边又往颐年堂走。
颐年堂里,一家人倒是齐整,都坐在屋里。老太太见人凑齐,便说道:“过几日咱们家就来一位贵客,可怜她自幼没了母亲,如今又要和父亲分离,我心里实在可怜。今天跟你们说,你们都要好好待她,谁也不许怠慢,但凡听说她短了什么,我可不依!”
韩氏笑道:“老太太放心,我们也不敢委屈了贵客。”
老太太又看着孙子孙女们说道:“人家住在咱们家里,你们可要友爱,她与你们的姐妹是一样的。”
安芝说道:“这自然,我们知道要多一个姐妹,也高兴得很呢!”
老太太笑着说道:“咱们家可是越来越热闹了,正遂了我的心愿。”
立冬那天,乔局长的千金终于出现在周府。一辆黑色汽车停在大门外,乔局长先下车,可能因着升迁,正是满面红光。他身材魁梧,留着八字胡,仪表堂堂,令人望而生畏。他身后的乔小姐,名字叫安娜,却很娇小,跟在后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哈哈哈,周老爷。”乔局长拱了拱手,笑声洪亮,大爷把他们迎进正堂。家长们寒暄了一番,又叫安芝等姐妹过来。安芝一进屋,就看见那个乔安娜小姐,实在是夺人眼球。她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身材虽然娇小,但是浑身透出的傲气却让人不能忽视。乌黑油亮的头烫卷了,还别了两枚钻石发卡,在她转头的时候闪闪发光。身上裹着件驼毛大衣,一股海派风流,很是时髦。
幼芝一见,心里就喜欢,忙上前说道:“你就是安娜姐姐吧?我们早就盼着你来了!”
乔局长这边又响起洪亮的笑声:“安娜你看,周府的小姐们多喜欢你!”
乔安娜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都带着些理所当然的自信。幼芝最喜欢这种张扬漂亮的神态,不由得拉起了乔安娜的手。
老太太笑说道:“乔局长也该放心了,我们家几个媳妇都是能教导人的,几个女孩也是极好相处的。”
乔局长笑道:“老太太治家严谨,我既然肯托付,早就放了心的。只是我家女儿要给诸位添麻烦了。”
大爷说道:“哪里哪里,至交的千金,哪有麻烦之说?”
安娜脸上的笑容始终淡淡的,老太太说道:“快把乔小姐的东西整理一下,今天好舒舒服服住下!你们姐妹几个跟乔小姐到后边说话去吧!”
幼芝听见,便拉着安娜说道:“来,跟我过来。”
四个人到了后院,安娜微微抬头看了看四处的砖瓦,幼芝以为她住惯了洋楼,见了这老房子稀奇,便说道:“我听说你家住的是小公馆,这多好!”
安娜淡淡转过脸说道:“公馆就公馆,怎么叫小公馆?”
幼芝被她这样一噎,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看着安娜脸上淡淡的,也没有敌意,便说道:“我是这样说习惯了,我最羡慕这样的小家庭了,多自在。”
安娜脸上还是淡淡的,只管往屋里走。幼芝咬了咬嘴唇,刚要上前开口,被明芝拦住,安芝和明芝对视了一眼,便跟着进了屋。
33、失稳重恶语起疑心
走了两步,安芝发觉幼芝没有跟上来,便回头朝幼芝使了个眼色,幼芝撅着嘴,不肯迈步。安芝忙过来悄悄拉上幼芝进屋。
三姐妹已经多少知道了这小姐的性子,因此谁也没有多主动地说话。幼芝更是别着脸,不朝她看。
安娜也觉得没意思,四处看了看,这屋子是很古朴的,因是老太太住着,并没有什么西洋家具。便说道:“贵府这宅子,建了多少年了?”
明芝见她也稍稍收敛了些,这样冷场也实在不好看,便勉强笑说道:“要说年头真不短了,从祖上做工部员外郎开始建,后来又不断修葺,算到现在总有一百年了。”
安娜眉头一挑,看着明芝,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究竟也没看出来,便说道:“那贵府可真是时代簪缨之家了。”
明芝一阵疑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往这一层说,便笑道:“北京城里的官宦世家多了,我们也不算什么。再说都改朝换代了,逊清时候做的官,也不如现在谋个实实在在的差事啊。”
安娜继续偏过头,也没有接明芝的话,安芝拉过明芝,做了个“别理她”的口型,三姐妹站在一起,就看着安娜。
安娜见旁人也不理自己,也不再打量这屋子,便昂首挺胸走了出去,往颐年堂正屋去了。
幼芝呸了一声,说道:“什么警察局长的女儿,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出来的。”
明芝皱了皱眉,还是说道:“人家年幼时失了母亲,又没有其他人教导,难怪骄横些。好歹她是贵客,我们自然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倒像咱们委屈了人家似的。”
安芝说道:“她自己那副样子,我们还要讨好她不成?她住在颐年堂,咱们在嘉美堂,大不了互不往来。”
幼芝拉着安芝说道:“难得你不和五姐姐站在一起了!我就说嘛,咱们也是大家护着宠着长大的,凭什么就要受她的气。什么时候她学会客客气气,我再理她!”
明芝说道:“快别说气话,她一个不高兴去老太太那里告状,咱们可怎么办呢?”
安芝听见,心里一沉,手摸着脖子上的一粒扣子,犹豫了一下。若真告到老太太那里,老太太面上总要护着客人,到时候自己丢脸,讨个没趣。可是看她那高傲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哭哭啼啼告状的人,只要没人知道,充其量算是得罪了大太太的人。大太太寻了这个麻烦,肯定也过意不去,不好回护她,那自己就占了上风。
想了一想,还是觉得不用很敷衍她,大不了在众人面前应个景罢了,私下里大可离她远些。打定了主意,安芝说道:“她有什么好告状的呢?我们什么也没做,她老不说话,我们也不知道说什么,冷了场而已。到底咱们不会和生人交际,也是心有余力不不足罢了。”
幼芝恍然大悟,说道:“还是六姐姐有主意,咱们就这么说!”
明芝笑了笑,说道:“你们就闹吧。”
“不过,”安芝说道:“咱们还是得看看去,万一她要说什么不合适的话,咱们在场还好些。”
幼芝连忙点头,拉着安芝便往外走,明芝也跟了上来。
走进颐年堂正屋的时候,又听见乔局长爽朗的大笑声,安芝便宽了些心:若是告了状,也不会笑得出来了。
老太太也笑着,说道:“乔局长性情豪爽,果然是个英雄人物。”
乔局长连连摆手,说道:“英雄是决不敢当的,不过是精忠报国,不负国恩罢了!可是这为人父亲的责任,是不能够担当了。”说着,一脸惭色。
安娜笑容有些僵,说道:“父亲别难过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老太太也说道:“我们家姊妹们多,一定不会冷落了乔小姐。我孙女里也有个安姐儿,可不是有缘吗?”
安芝听见说自己,先是一愣,忙笑道:“我也纳闷了一会儿呢,以后这安姐儿到底是叫我呢,还是叫乔小姐呢?”
乔局长说道:“她母亲信洋教,就给起了这么个洋名字。以后叫安娜就好了。你们小姐,该怎么叫,还怎么叫。”
安芝点点头。
老太太问道:“安姐儿,和乔小姐处得还好吧?”
安芝笑得一脸灿烂:“安娜姐姐很好,我们都很喜欢她。”
安娜一听,挑着眉,一副厌弃的样子。幼芝在一旁愣住了,悄悄拉了拉安芝的衣襟,安芝只是笑着,并没有反应。
老太太说道:“这就好!这样以后就更和睦了!”
出了颐年堂,幼芝再也忍不住,问道:“咱们哪里喜欢她了!六姐姐你怎么乱说话呢?”
安芝抚了抚幼芝的额头,说道:“你就是个冲动性子,她没有告状,咱们也别多说什么了。难道当着老太太,人家父亲的面,说她待人很不客气吗?”
幼芝想了想,才说道:“我看你刚才的神情,好像真的很喜欢她似的,我可做不来。”
安芝心里有些失落,便说道:“做不来就别做,我一个人来就好。”
幼芝没有听明白,只顾着低头往前走,只有明芝别有深意地看了安芝一眼。
当天安娜的四只大铁皮箱子就搬进了颐年堂,零零碎碎的东西,老太太发了话,不用拿,只管找三太太要,韩氏自然是不等开口要便送了东西来。
晚上,安娜借口说不习惯众人一起吃饭,在屋里歇着不出来。三姐妹巴不得不对着她吃饭,心里都很庆幸。
韩氏刚进来,便在老太太耳边说了两句话,老太太很是高兴,说道:“这样的大喜事怎么不早说?自当好好庆祝庆祝!”
众人都往这边看,老太太说道:“靳修和鹤生都考进了育英的高等部,靳修是外地生考,不知道成绩;咱们鹤生可是初等部的头一名呢!”
原本知情的三爷难掩得意之色,其他人都赞不绝口,夸鹤生靳修很有出息。
老太太说道:“得,过几天咱们好好庆祝庆祝!”说着,又偏着头问青姨道:“这要是在老年头,该算是乡试的解元了吧!”
众人哄堂大笑,青姨说道:“还不是那穷乡僻壤解元呢!”
老太太笑了一阵,指着韩氏说道:“老三媳妇儿可得意了,不行,你得出个大头!”
韩氏忙起身说道:“为着鹤生倒不至于,为着靳修,也该好好热闹热闹。”
老太太一抿嘴:“怎么?亲儿子倒不管啦?就是为了这俩孩子!你不乐意放血,我做东!”
姚氏说道:“怎么会舍不得呢!这会子要出五百块,弟妹也有!不过是替孩子们谦虚罢了。”说罢,看着自己女儿,心里突然惆怅自己没有多生一个儿子出来。
三太太嘴角一抽,笑说道:“五百块虽多,要是老太太高兴,媳妇儿一定出!”
老太太说道:“算啦,你手头能有多少钱,好歹都是我孙子,这个东道我来做!不过,你得出力,这事儿就交给你办。日子就定在二十三,到时候咱们一大家子吃螃蟹,吃涮肉,还要赏花呢!”
韩氏忙说道:“还是老太太会玩儿,这一入秋螃蟹可肥呢!”
那边已经笑成一团,幼芝则一脸崇敬地看着鹤生靳修,说道:“你们可真有本事!”
靳修只是笑笑,鹤生说道:“我是误打误撞罢了。”
安芝说道:“四哥哥,你可不能这么自谦,你这么一说,靳修哥哥又算是什么呢?”
鹤生连忙说道:“靳修自然是有这个本事了!”顿了顿,又说道:“算了,我不说了,怎么说都是错。”
明芝摇摇头,点了点安芝的额头。
过了几天,韩氏果然开始轰轰烈烈地准备庆功宴,光拿来观赏的各色花卉就有上百盆,除去自家花圃准备的,还高价买了两株十八学士的山茶。
三姐妹平时不过去给老太太问安的时候,顺便会一会乔安娜。人还是那副冷清样子,渐渐的连明芝都不愿意多敷衍她。
这天,几个人一起去颐年堂,还没进正屋,就听见乔安娜说道:“平日里也没人陪我,所以无聊的时候常去逛百货公司,一来二去,本为着消遣,后来竟上瘾了。”
老太太说道:“你还这样小,一个人去总是奇怪,若叫上年纪大的老妈子,更是不伦不类。可怜你孤苦伶仃惯了,以后我们家的女孩们再大些,你们一起去。”
安娜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老太太问道:“怎么,你们处得不好?”
安娜不急不缓地说道:“那也不算是,只是我看她们兴致都不高。”
老太太笑了笑:“那都是被我给管的,她们平日里也不出门,以后经常出去逛逛就好了。”
幼芝很是兴奋,拽着安芝的袖子。这时明芝用下巴朝里屋点了点,便说道:“老太太,我们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