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裙子从前也穿过的,其实裙边并不太短,站立的时候是非常合适的膝上5公分,是她坐下来的动作太匆忙了,上车后又忘记整理裙摆,才显得有点暴露…毕罗越想越懊恼,这样会不会被他看轻,觉得自己是那种轻浮的女孩子…
沈临风似笑非笑地看她:“今天才听朋友说起,你是毕克芳的孙女儿?”
毕罗“嗯”了一声:“你的朋友,认识齐师兄?”
“算是吧。”沈临风说:“这么说你这次急着回国,就是为了继承四时春?”
毕罗不禁苦笑:“想不到连你都听说了这件事。”
“我怎么不能听说?”沈临风也笑了:“是你太过自谦。同学5年,都没听你说起过家里的情况。四时春在咱们平城也是响当当的老字号啊,要是上学时让咱们那些同学知道了,肯定要撺掇你回国后请客。”
毕罗赧然一笑
:“我也不是故意不说的…”她原以为以毕克芳的身体,加上如今四时春的发展,自己有可能不用继承这份产业,可以安安心心做自己设计师的工作,每天与纸笔打交道的日子,才是她此前一直向往的生活。
“知道,你是低调。”沈临风说:“我听说现在四时春上下都管你叫大小姐。看来我也得入乡随俗啊。怎么样大小姐,即将接任四时春的感觉如何?是不是痛并快乐着?”
毕罗抬起眼,刚好遇上红灯,车子缓缓停下来,沈临风也正看着她,还伸手在她眼角飞快抚了一下:“黑眼圈都出来了。看来你这些天过的很辛苦。”
毕罗心里又酸又甜,她见沈临风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忍不住别开视线:“你呢?听说你回来也是继承家族企业?”
沈临风回答得很坦然:“是啊。有很多东西都不熟悉,正跟我爸学着怎么上手。继承家业这种事,说起来好听,只有真正去做的那个人知道有多辛苦。”说着,他叹了口气:“不过我将来总要结婚生子的,早点闯出自己的事业,对父母对未来的妻儿都有交待。”
毕罗咬了咬唇,忍不住轻声问:“那个…安娜跟你一起回国了吗?”
“怎么可能。”沈临风一摊手:“我跟她,就像中餐和法餐,都很美味,也都能体味对方的好。但不可能真正在一块。”他摇了摇头:“刚在一起没多久我们就
有了约定,只谈恋爱,不讲婚姻。”他扭过头,朝毕罗一笑:“说起来可能要被你唾弃了,回国前我跟安娜就已经分手了。”
毕罗轻轻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这件事她回国前就已经听说了,否则也不会心心念念着要在毕业典礼上跟他正式告白…可一样的事亲耳听沈临风本人再讲一遍,又别有一番滋味。
曾经她和沈临风也走的很近过,尤其有一个学期,他们两个一起做小组作业,那半年,可以说是他们两个真正对彼此熟知和了解的半年。本来她觉得就那样慢慢发展下去也很好,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安娜,和沈临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好上了,听说两个人是在一个派对上认识的,当晚两人一见钟情,第二天就公开地出双入对。
毕罗心里那点可怜的小火苗也在同时化为灰烬。
多少次,见到沈临风和安娜在一起说笑、约会、公开亲吻,她都劝自己,沈临风已经是有女朋友的人,他们甚至未来还有可能会结婚。这样在心里偷偷喜欢别人男朋友的行为是不道德的。可每当亲眼见到或听说他们俩吵架闹分手的消息,心里那点已经熄灭成灰的小心思,又仿佛有隐隐复活的趋势…
是不是每个人都曾这样偷偷喜欢过一个人,藏在心间,掩于唇齿,是每晚睡前照在床头的白月光,是悄悄埋葬在青春岁月的不可言说。毕罗不知道是不是别人
也会像她这样,偷偷喜欢着一个求而不得的人,谁都不敢说,更不敢主动去争取,唯一一次鼓起勇气,是在得知他与安娜分手的消息后,准备在毕业典礼上对他告白…却接到了朱大年打来的越洋电话。
世事无常,早在F国读书时,谁都想不到临近毕业时,自己的人生会铺开怎样绚丽的篇章,自然也更不会想到,会在朝夕之间发生怎样的变故。事故与巧合一件接一件的发生,往往让人目不暇接,只能被动去面对和接受…毕罗忍不住攥紧了背包的带子,不知道待会是否还有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她已经等得够久了,不想再平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沈…”“阿罗。”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沈临风洒然一笑:“你先说。”又说:“还有,阿罗,大家都是同学,你就叫我临风吧。”
毕罗点了点头,这两个字其实已经在心里无声念了千百遍,可真的吐出口,仍因为紧张显得有点磕绊:“临风…咱们这是去哪?”
“噢,就在东郊一个新开的餐馆,地道的中餐,还挺有特色的。”他别有深意地看了阿罗一眼:“至于味道,你是行家,到了那一切你说了算。”
毕罗摇了摇头:“没有,我其实…”她想辩解,可看到沈临风望着自己的目光,又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毕业之后,他们两个的身份都发生了改变,不再是身处异乡努力
融入大环境的留学生,而是各自都有了不得不遵行的轨道的成年人。尤其让她惊讶的是,看沈临风的样子,也是要在平城定居的:“我记得,你家乡是沪城?”
“就是那边的。”沈临风说:“不过家里的生意主要在平城这边。除了逢年过节去看看亲戚,也没什么时间回去沪城。”
大概也看出毕罗有些拘谨,沈临风故意讲了几个回国后跟朋友聚会的段子,逗得毕罗也露出笑颜。一说起话,路程也不觉得长。很快就到了他说的那家餐馆。他们来的早,到餐馆才九点来钟的光景,并不是吃饭的时间。沈临风的另外两个朋友也还没有到。两个人坐在雅间里,沈临风起身给毕罗倒了杯茶,正要说话,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神色微微一变:“家里的事,我接个电话。”
毕罗连忙让他请便,哪知道沈临风前脚走出房间,她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看到是朱大年的号码,毕罗先松了一口气,哪知道接起电话,听筒那边传来的却是毕克芳的声音:“阿罗,你在哪里?”
毕罗想起自己出门时太匆忙,连张字条都忘了留,不禁有点支吾:“我,我同学…”
毕克芳的声音听来异常严厉冷肃:“无论你现在在哪,都立刻给我回来!”
“可是,我才刚到…”
“家里进了贼,你的房间被搜得乱七八糟。”毕克芳说:“你什么
时候离开家的?有没有锁门?”
毕罗大脑一片空白:“门?我锁门了的…”可紧接着,她想起自己走前稀里糊涂的,压根忘记将那本《四时春录》放回柜子里收好。
书就放在临窗的桌子上。
“大年已经报警了,你在房间里有没有放什么值钱的东西?”毕克芳问:“阿罗,你把菜谱放在哪里了?”
“我…”毕罗多余一个字都吐不出。
电话那端也是一片沉默。最后毕克芳说:“你还是先回来吧。”
沈临风推门进来时,刚好和拎着包往外冲的毕罗撞在一起。他见毕罗眼圈通红,顿时愣住:“怎么了阿罗?”
毕罗紧紧咬着牙:“对不起我家里出了点事,不能跟你一块吃饭了。”
沈临风“啊”了一声,但他向来风度极佳,立刻反应过来:“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你约了朋友。”毕罗摇摇头:“不好意思,今天要放你们鸽子了,你们吃好。”
沈临风见她说完就不管不顾往外冲的架势,连忙将人拦住:“这个地方压根也不好打车啊。”沈临风有点无奈,拍了拍毕罗的肩膀:“而且我刚进房间就是想跟你说,咱们两个被放鸽子了,我那俩朋友今天都来不了。看来我今天选的这个日子不大好。”
毕罗脑子里都是自己出门前的每一个举动,想到自己还特意将那叠画稿放在包里,却将菜谱那么随意摊开落在桌上,顿时恨不得抽
自己一顿耳光。她几乎没去留意听沈临风说什么:“那我…我现在需要回去。我得回家。”
沈临风也看出她急坏了,连忙扶着人肩膀带她往外走:“我送你回家。你现在这个样,就是有出租车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这么回去。”
车子开出去好一段距离,沈临风见毕罗仍垂着头一语不发,只死死咬着自己手指的关节。趁着等红灯的时候,轻轻将她的手扳开:“阿罗,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如果信赖我,讲给我听听,好不好?”话音刚落,他看到毕罗已经将自己手指咬出了血,也是一愣:“阿罗?”
毕罗垂着头,一滴泪从眼眶滑落,刚好掉在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的食指关节上,可她根本感觉不到疼。
她以为得知自己不能再画画的时候,心里的滋味称得上五味陈杂;不能回F国参加毕业典礼、也不能再见到沈临风向他告白时,那种感觉称得上心急如焚;可这些都比不上从朱大年口中听到毕克芳罹患绝症命不久绝时的茫然和震撼。大概当许多件倒霉事一块发生时,人的关注点总在最痛最可怕的那件事上,其他的什么自己给自己找一些借口,都被匆匆掩过。
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塌地陷。
明知道毕克芳没剩下多少日子,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的是什么,可却在这个时候,亲手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什么叫万死难辞
其咎,此时此刻,毕罗亲身体会了。
那种恨不得将自己掐死的懊悔,那种恨不得全世界的一切瞬间停滞,让时间倒流的渴盼,那种根本不敢想象回家后要怎么面对所有人的恐惧,所有的情绪和观感汇聚在一起,会让人恨不得直接杀死自己…毕罗深吸了一口气,说话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没有哭,可几乎每隔几个字,都会不小心咬到自己的唇舌,如果这时有人在旁边看着,就会发现,她整个人都止不住在发抖:“我把家里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我…我外公…怎么办?”
其实前面的红灯早就亮了,可沈临风一看她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不管她,只能一踩油门紧急开出去一段距离,将车子在路边停妥,侧过身来握住她的双手:“毕罗,你清醒一点,慢一点说,到底怎么了?”
毕罗抬起眼,那双眼不像想象中含满了泪水,却比沈临风见过的所有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孩子都让人心里跟着一疼。毕罗一双眼睛都是红的,就像熬了三天三夜没睡过觉的人,目光虽然望着他,可那里面却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沈临风发现自己是哑的。然后他听见毕罗说:“如果你犯错了,这个错误是无法弥补的,会害许多人…”
“那就用尽全力去弥补它,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沈临风清了清嗓子,说:“毕罗,如果是你犯了错,那就
坚强点,想一想,你现在能做什么。”
毕罗紧紧抿着唇,将牙根咬得发酸,眼睛里却一滴泪都没再落下。她点了点头,松开沈临风的手:“麻烦你送我回家。”
如果她觉得自己罪无可赦,那毕克芳和朱大年呢?还有更多眼下还不知道真相的四时春员工呢?
现在不是自责和懊悔的时候,这些情绪能杀了她,却不能帮上谁的忙。
现在是赎罪的时候。
沈临风本打算将毕罗送到家门口,可车子开到早上接她的那个路口,就听到毕罗开口喊“停车”。这一路他两手都是汗,就连后背都微微汗湿,听到毕罗喊“停车”,下意识地就踩了刹车。眼看人一溜烟跑没了影,他坐在车子里,手机铃声响了两遍才回过神:“喂?”
“发什么呆呢?办成这么大个事儿,你小子今天回家等着你老子跪下管你叫爸爸吧!”手机那端帮他牵线的哥们儿哈哈笑着。
沈临风却觉得莫名烦躁。对方也觉察他情绪不高:“怎么了?事成了还不高兴?”
沈临风将车子停得远了一些,扒拉了下头发:“潘子,我觉得这事儿…我可能会后悔。”
“给我个你会后悔的理由?”
沈临风皱着眉,他的模样说不上多俊俏,看起来却非常斯文,用哥儿几个平时总打趣他的原话就是,跟他老子给他取的名字一样,往哪一站都人模狗样的,特招女孩儿待见。可沈临风此时却顾不上
像平时那样保持风度,他解开两颗扣子,有点烦躁地扒拉两下头发,摇下车窗然后点上一根烟:“我那同学,就是你们说那个毕家老头儿的孙女,我这一路都陪着她…”
电话那头,潘子吐出一个烟圈,嗤一声笑了:“沈临风,你这小子就是不地道。”
沈临风紧皱着眉不说话。
虽然隔着电话,看不见人,潘子还是跟人就在眼前似的,边说话边用捏着烟的手指点了点屏幕:“没你这样办事儿的。想要你老子公司那继承权,把你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儿兄弟挤开,求着兄弟几个给你想辙、找人、套资源,是吧?”他说着,又狠狠吸了口烟,皱着眉放下手机,去挽自己衬衫的袖口,一边继续教训沈临风:“现在东西到手了,你这未来沈氏太子爷的位子坐牢了,你现在又跟我扯那毕家的丫头。她是死是活,你从前在意过吗?”
沈临风闭着眼长出一口气,身边没别人,跟潘子又是从小一块玩到大的发小,他也懒得去装:“你没看见她刚才那个样子,潘子。她那个样子,跟要疯了一样…”
隔着电话,沈临风都能听到潘子嗤的一声又乐了:“这个事儿,不是现在她发疯,就是未来你发疯,你自己和一个外人,让你选,让谁疯?”他捻灭一根烟,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点上:“不是我说你,沈临风,你啊!对着女人,怜香惜玉的心思太多
。”
沈临风闭着眼问:“就没别的办法么?”
潘子又吐出一个烟圈:“你要真看上人家,接下来就盯着点毕家的动向。他们家现在保老本儿的东西丢了,接下来保不齐还有大难。这事儿怎么说也算是因你而起,你要喜欢人家,就帮两把。说不定一来二去的,对你心怀感激,还真就跟你成事儿了。”说到这,潘子舔了舔嘴唇:“你不是说这毕家丫头之前也喜欢你吗?”
沈临风睁开眼:“潘子,别打她的主意。她跟那些女孩不一样。”
潘子吊儿郎当地连连点头:“不一样不一样!你沈大少爷什么时候看上的女人,都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沈临风听得有点烦,干脆把电话挂了。车子在路边停了好一会儿,抽掉了半包烟,沈临风才打着方向盘调头离开。心里存着事儿,当然也就没留意到不远处的后头,有人黄雀在后地一路跟着他。
另一边,毕罗一进老宅的堂屋,对着坐在当中那个身影就跪下了。
朱大年不在,只有毕克芳一个人坐在当中,手里仍拄着拐杖,从毕罗一路走进来直到扑通一声跪下,他如同一尊雕像,连眉毛都没动过一下。
许久之后,毕克芳说:“你起来吧。”
毕罗一声不吭地跪着。
其实从小到大,毕家从来没这条规矩。毕克芳虽然对她严厉了点儿,也仅限于穿衣和交友,在其他方面,他对毕罗称得上宽容。更从没有
让毕罗对谁下跪过。
“毕罗啊。”毕克芳长叹了一声,他的声音透着一丝哑:“我已经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四时春也好,那本菜谱也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等我两眼一阖,什么也跟我没关系了。”他看着毕罗,眼睛里没有一丝埋怨,只透出一种很深的悲悯:“可你今年才24岁,你弄丢了祖传的饭碗,四时春倒了,大年也好那些师傅也好,不用他们开口,业内有的是人上赶着高薪挖人,你怎么办?接下来还有那么多年,没有人陪在你身边再看着你,你想过自己要怎么过活吗?”
毕罗熬了一路,直到这一刻,眼泪才无声地掉下来。
可她不敢让自己掉更多的眼泪。她跪在那儿,紧紧抿着唇,直到确定自己开口不会透出一丝颤音儿,才开口:“菜谱丢了,责任全在我。但四时春不会倒。我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努力,让四时春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好!”
毕克芳望着她,半晌才说:“诺言说出来容易,但要说到做到…”
“我一定会说到做到!”毕罗站起来,看向毕克芳:“从今天起,除了看账本、整理菜谱、我会跟您学着怎么下厨。我不会再怕苦怕累了,您再信我这一次!”
毕克芳看着她熬得红彤彤的一双眼,终于点了点头。

Chapter04 鸿门宴和暖心伞
当天下午,毕罗就在毕克芳的指点下开始了基本功的练习。刀功这件事,不是一日千里的功夫,但用心加上勤奋,进步的速度总会快一些。当天晚上睡前洗脸时,毕罗的手抖得连洁面皂都拿不起来。
第二天早上,不到五点钟就被毕克芳叫起来。
他在一旁看着毕罗练习切土豆丝,说:“阿罗,拿走菜谱的人,这几天肯定会有动静,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毕罗正将一颗土豆切成薄片,听到毕克芳这句话,切片的手微微一颤,土豆片切到一半就断了。她垂着眼,一手拿着刀,另一手放在案板:“想好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昨晚本来不可能睡得着,可大概是从中午回到家直到夜里一点钟的基本功训练太熬人,她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梦里,所有发生的没发生的,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已经设想过最糟糕的情形,自然也绞尽脑汁寻思过各式各样可能解决问题的方法。她拿住土豆,边下刀边说:“谁最先发声儿就是贼,这件事,他们想赖也赖不掉。”
“这菜谱他们本来就是偷的。阿罗,他们一开始就想好走无赖的路子。”
毕罗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整个平城都知道他们是贼,我不信这世道就这么没天理了,冒牌货能活得比正牌坦荡。”她紧咬着腮,白净的脸庞绷得紧紧的
:“我一定想办法让他们把菜谱还回来。”
毕克芳叹了一声:“阿罗,昨天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菜谱是谁拿的?”
毕罗手里的刀一滑,险些落在纤白的手指上,还是毕克芳眼疾手快,将刀柄牢牢握在手里:“阿罗,你昨天为什么出的门?”
毕罗紧咬着唇,半晌才说:“我去见一个大学同学…”
毕克芳问:“他给你打的电话?”
毕罗也觉出有点不对:“是齐师兄。”她昨天一整天心里都乱糟糟的,又被毕克芳指挥着干这干那,晚上沾枕就睡,反倒没时间胡思乱想。可毕克芳不一样,他早在昨天发现情况的第一时间,就把整件事的所有关节都想通透了。
昨天没紧着追问毕罗,也是心疼孩子太小,怕问急了把孩子逼到绝路上去。
毕克芳松开刀柄,示意毕罗继续:“是不是他,也简单。”他说:“就看从今天起,都有谁没再来四时春,就都清楚了。”
毕罗有点站不住了:“外公…”
毕克芳用拐杖头敲了敲放在案板旁边的大盆:“把这些土豆切完了再出来。”
一盆土豆目测至少有好几十个,都切成丝,她就算有心跟罪魁祸首算账,估计到时候都提不动刀。毕罗此时才意识到自家这位老爷子的腹黑程度,但再想想自己立下的誓,只能扎好步子继续切切切。
门外,毕克芳看了一眼外孙女显瘦的剪影,轻飘飘扔下一
句:“好好切土豆,待会卖水豆腐的打咱们这儿过,外公给你买一份当早点。”
等毕罗切完整整一盆的土豆,已经是早上七点半了。
坐在餐桌前,对着那碗嫩的能掐出水的水豆腐,毕罗连勺子都攥不稳。
毕克芳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练上一个月,手怎么都不会抖。”
毕罗腹诽,练上一个月,估计她这臂力能连剁十斤排骨都不哆嗦。
毕克芳又说:“趁热吃。凉了这东西就不好吃了。卤没用他外边的,咱们自家的东西。”
水豆腐跟豆腐脑类似,但因为制作工艺和时间长短不同,口感要比豆腐脑还鲜嫩。毕克芳调的酱汁酸辣咸香,用的是香菇酱做卤,再码上脆萝卜丝黄瓜丝,拌上小米辣、花生碎、金针菜和黑木耳,尝一口就让人胃口大开。毕罗吃的额头冒汗,撂下碗,接过毕克芳放在一旁的鲜榨豆浆,一口气喝掉整杯,才觉解辣。
吃饱饭,毕罗觉得整个人又活过来了,手虽然一直抖,但不会拿不起杯子碗了。不等毕克芳开口,她端起祖孙俩用过的餐具,起身去后面水池洗碗。
毕克芳的手机响起来,老爷子直接开了免提,空荡荡的厨房里,只有祖孙俩,话筒那端传来朱大年的声音,还带着颤音:“先生,真是若飞这孩子。都这个点儿了,我见他一直没来,就给他拨电话,一直拨不通,我就去他家找人…结果,真让您说准了,
邻居说他昨天晚上连夜搬的家。现在这孩子去哪了,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