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全是。”

老板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晰:“七叶,有些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我抬起眼睛看他,突然发现自己眼睫毛上沾着不少水滴,看来刚才用手绢擦的时候单单忘记擦眼睛了,不然怎么突然看不清老板说这句话时是什么表情呢?

搁在桌上的手被老板拉住,突如其来的温暖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我觉得我现在的表情看起来一定很傻,因为眼睛被水雾蒙住张不很开,可嘴角却因为老板说话时那种笃定又温和的语气难以控制的上扬,咧开。

“我说过,你想起来也好,想不起来也罢,你我之间,不会有任何改变。”

“你必须跟着我,也只能跟着我。”

视线朦胧间,我依稀看到老板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弯下腰,轻轻抹去我眼角那片湿润。

这次我终于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了,眼角微微上翘,看着我的眼既坚定又含着笑,眼珠的颜色也变成那种在夜晚让我浑身发软心跳加快的深蓝。

下巴被人用手指轻轻托起,老板凝视着我,缓声道:“想换个法儿过日子,先把这辈子跟我过完了再说。”

我垂下眼皮儿瘪了瘪嘴:“我现在什么都不会干。”

“你过去三年干的顶其他人一辈子了。”

这么说来,我算是提前内退?

想到我过去如此英勇可嘉,三年顶普通人五十年,我心里稍微好过了些,吸吸鼻子继续道:“我好多事情都不知道,连绿纱坊对门卖豆腐的大娘都懂得比我多。”

我只不过昏迷两个月,却好像与整个社会脱节了二十年。连眼下是什么朝代皇帝姓甚名谁家里一共几口人都得小二哥给我逐一介绍。

老板捏了捏我的脸颊,柔声道:“知道的多不见得有用,她知道那么多,不还是在卖豆腐。”

我这也算是被大老板直接肯定了,一时间心花朵朵朝阳开,咧着嘴巴把刚才最让我苦恼的事儿说出了口:“我内功没了,我还没玩够呢…”

老板轻笑了声,似乎觉得这个问题简单到不值一提:“内功没了可以重修,这次我亲自教你。”

我打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做人要知道知足常乐,发牢骚要懂得见好就收。虽然我刚才不是有意做戏,可哭完闹完心情好了,就不该在苦着一张脸继续给别人制造情绪污染。

现在这个社会就是像我这样有觉悟的年轻人太少,才导致了诸如自杀他杀等等一系列严重的社会问题!

心中感慨完毕,我重拾精神,转脸看向一桌子小羊排五花肉,不禁“嗷”一嗓子干嚎起来:“肉都凉了!”

老板站起身,抚了抚我的背心,镇定自若道:“没事,回锅肉更香。”

作者有话要说:
送分按钮失灵了,我明天找编编解决,大家先别急哈~

 


32

32、第七章 五支香 ...


吃饱喝足,雨也停了。

我抱着一碟子客栈小二帮忙从街对过买来的豌豆黄,靠在窗边对着天际隐隐绰绰的彩虹吃的相当乐呵。

虽然在外面老板只给白水喝,滋味上稍逊风|骚,可豌豆黄本身的巨大魅力已经给我的舌头和心灵带来了难以言说的抚慰,所以这点技术上的不足我也就十分人性化的忽略不计了。

豌豆黄这种糕点,就图吃个新鲜。所以老板并没有让小二哥买很多,刚好甜点铺子的师傅刚蒸出的一小份,切成菱形八个小块,吃完也不觉得肚子里占地儿。

将最后一口清香软糯的豌豆黄吞进口里,把碟子往旁边茶几一撂,我转过头鼓着腮帮子看向老板。

老板侧对着我坐在桌边,桌上杯盘碗碟早已经收拾干净,只摆着两包据说是颇有当地特色的糕点和糖果,以及一壶供他自个儿独享的丁坑白雪。不过老板眼下的心思显然不在品茶上,他手里把玩着那只方丈送给我的方形木盒,微攒起眉尖若有所思。

大概是察觉了我从刚刚起就一直盯着他瞅个没完,老板突然抬起眼,朝我这边看来。

从深邃有型的侧脸到劲瘦有力的小蛮腰,我一边看一边吞口水,同时为自己这种为肤浅皮相所惑的肤浅心态进行大大的谴责。眼见老板眼皮儿一撩转过脸来,我顿时脸皮微烫,挥了挥爪子跟老板打哈哈:“老板好像比之前瘦了,呵呵…”

老板微吊起眼梢,睨了我一眼,淡然道:“我瘦了七叶很高兴?”

话一出口,我觉觉察这句恭维对男性来讲是大大的不妥。若是换了个同样倾国倾城貌的大美人坐在我面前,估计早就兴高采烈蹦起来照镜子去了。

我一边为自己一时口误扼腕顿足,一边脸上还得努力挤出一副略显悲痛的申请来,撇着嘴角垂下眼道:“没有。晏莲都是因为我,殚精竭虑,案牍劳形,我怎么会那么没良心…”

我刚想偷瞧一眼老板此刻是何表情,准备运用我脑子里所剩不多的废料多拽几句文,就见老板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面前。

“七叶言谈愈见文采了。”

我强迫自己盯着老板脚上那双边上镶着银螺纹的靴子,努力表现出我为人谦逊好学的一面:“哪里哪里,让晏莲见笑了。”

老板突然伸出手,把那只木盒递到我面前。

我伸出食指戳了戳盒子侧面,仰起脸看老板,吞了口口水道:“送给我?”

老板将盒子又往前递了一些,淡声道:“本来就是要给七叶用的。”

我顿时受宠若惊,一把捞过盒子揣在怀里:“这怎么好意思!”

老板翘了翘嘴角,手径直探到我胸前,手指轻点着木盒边缘道:“现下还不能给你。”

我抿了抿唇,努力展现出宠辱不惊的大将风范,乖乖将盒子从怀里拿出来,同时也避免老板隔着一只无辜的小木盒继续对我的私密部位进行含蓄却无情的挑逗。

老板嘴角翘的比刚才还高了些,就着我双手捧着盒子的姿势,打开盒盖道:“七叶不想知道内里装了何物?”

我敏感觉察到老板的眼神和微笑对我的心脏造成的沉重负荷,连忙垂下眼专注研究木盒里的东西。其实我对这里头有啥东西还真不怎么好奇。

对某些人的八卦可以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乐趣,可对某些东西的好奇却往往会带来灾难。传说中的好奇心能害死猫,这话说的颇有深意,都说猫有九命,尚且扛不过一份好奇,作为更加脆弱的人类,我诚恳建议大家要引以为鉴!

盒子里装的东西大大出乎我的意料,黑黢黢一小团,好像废弃的煤炭块,我用手指尖戳了戳,不软不硬的触感。收回手的瞬间,鼻端突然嗅到一股奇香。

我将手指尖搁到鼻端,吸了吸气儿,又将头凑近木盒重新闻了闻,顿时大感惊奇:“怎么会这样!”

木盒里盛的东西本身没有任何味道,可只是用手指轻微触碰,就能携带出一股奇异的浓香。浓并不是指香味的浓度,而是其本身的馥郁,其中隐隐带着些怪异的香甜,闻了一会儿就让人觉得心脏跳动加快。脉搏的跳动带来的感觉并非任何不适,而是一种让人精神凛冽的舒爽。

老板微微一笑,握住我的手指放下,同时手掌一覆盖上木盒:“冷热不同的缘故,若经焚烧,更显真妙。”

我用手指了指鼻尖,难以置信的问道:“这个…要给我用?”

老板点了点头,将木盒收回怀中,拉着我站了起来。

眼看着老板那拿起桌上糕点糖果,另一条手臂环过我的腰身,半搂半推着就要下楼。我连忙拍了拍老板胳膊,结结巴巴的想一次问个清楚:“那个…这个好像…很珍贵的!”

老板低声“嗯”了一声,再没别的话。

一直到我们重新骑上马,没一会儿功夫又出了城,我还是晕头晕脑搞不清楚状况。吞了口唾沫,我打算跟老板好好掰扯掰扯整件事:“晏莲,这个算是…香料?”

老板漫应一声,手执缰绳将我搂紧:“嗯。”

我琢磨半天,终于抓到几次事件里的模糊关联:“所以这个,和之前的小红果,还有那个药泉,是同一个用途?”

那种显然并不常见的小绿蛇家门口的玛瑙果实,温泉山庄里与普通泉水有异的高温温泉,包括这一路来老板每次沐浴时加在浴桶里的药材以及帮我洗澡时的穴位按摩,现在又加上这一小盒明显珍贵异常的香料——所有东西的用途只有一个:帮我解毒。

我脑子里面乱糟糟成一团,无数正反小人拼搏厮杀,争吵叫嚷,其场面之激烈堪比一战时期的凡尔登战役。正觉得头痛欲裂心中茫然,就听老板在我耳边轻声道了句:“毒早解了大半,如今这些都是为了七叶身子好。”

我心头霍然一松,手指抓紧老板胳膊,想再次确认:“真的?”

老板语气淡然的保证道:“真的。”

我们前行的方向,刚好迎着天边那道轮廓模糊的彩虹。我不禁微眯起眼,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回应老板之前那句保证,想了想,又加了句:“谢谢。”

老板没有再说话,只是将我往他的怀里抱的更紧了些。

估计也是感受到了大家伙对寺庙饭食的无声怨念,傍晚时老板应允了巫大娘去厨房给大伙添菜的请求。虽然依旧不能做荤食,可依照巫大娘的好手艺,豆腐都能做出肉味儿来,至少口感上能让大家好受许多。

夏日天黑的晚。

用过晚饭,我和老板同行,在一名小和尚的带领下来到寺中一处屋舍,与住持一同用茶。

其实原本人家方丈只邀请我一个人的,说好了赫连大爷煮茶,我俩随便聊聊天,良辰美景,淡茶相伴,也算是一桩赏心乐事。

可谁知道老板知道这事之后,二话不说跟着我一起出来,在小和尚眨巴着大眼老实说了句“住持只邀请夫人一人”之后,也不顾冷脸说话会吓到孩子,声色淡然道出一句寡廉鲜耻的威胁语句:“告诉住持,赫连今晚可能很忙。”

小和尚可怜巴巴的转身就跑,过了大约十分钟后又小跑着回到屋里,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住持说,诚邀公子与夫人一同品茶。”

我当即抬起一只爪子捂住半边脸:丢人啊!

等我们到了那间屋子,正值夕阳西下之时。天边红霞满天,山上的风稍凉,且携带着不知名的草木芬芳。屋子里炉上的小锅冒着氤氲水汽,茶香味儿蔓延一屋子。

三人在石桌旁坐下,老方丈笑呵呵朝我先打了个招呼:“夫人风寒可好些了?”

我点了点头,老实回答:“好了。中午饭晚上饭都吃的很饱。”

老方丈呵呵一笑,朝赫连站的方向看了眼,又朝老板施以一礼道:“赫连施主煮茶酿酒的功夫天下闻名,老衲今日有缘品尝,多谢晏公子玉全。”

老板微点了下头,神色平淡道:“多谢住持慷慨相赠。”

方丈摆了摆手,缓声道:“五支香,乃是老衲初入佛门时,机缘巧合下偶然得之,如今赠与有缘人,物尽其用,乃是天意。施主无须道谢。”

老板抿着唇看了老方丈片刻,突然莫名其妙道了句:“多谢。”

谁知老方丈更加莫名其妙的回了句:“惜缘,惜福,天定,人为。”

我张大嘴巴愣在当场,难道这俩人之前是用腹语说的话,等把正事儿都谈完了才转用正常语言交流?不然我怎么好像错过了重头戏,又或者瞬间穿越到不知名的地方又被丢回原地,总而言之我完全没听懂这俩人在交流些什么。

一瞬间,我有些悲愤,难道我向来引以为傲的理解能力也随着记忆的缺失而逐渐退化了么?怎么他们俩说的每个字我都懂,合在一块我琢磨不明白了呢!

正兀自伤感,就听屋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青年和尚慌慌张张扒着门框站稳,神色焦急道:“师叔,那两位…两位客人,拽着静思不放手,非说要把孩子领回去认祖归宗!”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一篇已经写了十万字的小说的作者,小叶子和莲莲的亲妈,
我诚恳而沉痛的表示,一篇长评都没有,实在是一件很说不过去的事!
我米脸在圈子里混了,嘤嘤嘤嘤…

改bug,捂脸,高中历史全还给老师了…

 


33

33、第八章 十六次 ...


老方丈静默片刻,突然一合掌,道了句“阿弥陀佛”。接着又转过脸来看向我和老板,笑着道:“看来老衲是无福消受赫连施主煮的日铸雪芽了。”

赫连大爷此时也转过身,面色沉着朝老板一低首:“茶刚煮上,至少还须一炷香功夫…”

我连忙接口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出去溜一圈吧,哈哈!”

老方丈微一怔愣,老板也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片刻之后才问:“七叶想去看?”

我挠了挠后脑勺,笑得很是腼腆:“…这个,如果顺便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老板一挑眉峰,道:“七叶可还记得白日允诺?”

我琢磨半天,才试探着道:“…豌豆黄?”

老板微微一笑,面上神情颇像一掷千金快意豪赌的大老板,搁在桌上的食指和中指轻敲了下,怡然道:“多加一份,如何?”

我望着老板流光溢彩的湛蓝眼珠,数回无语几度凝噎,只能点了点头应下来。

一直到我们跟着方丈走出屋,行直一条蜿蜒小径,我才终于找到合适词儿,鼓起勇气拽了拽老板衣袖。

“晏莲,你刚才的意思,是说今晚亲两次吗?”

老板侧过脸,眼梢一吊:“七叶晌午吃了几块?”

我吞了口口水,虽然老板露出的表情堪称秀色可餐,可话中的深意颇有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况味。我不敢疏忽大意,谨慎答道:“我只吃了一份。”

老板眼梢吊的更高,原本就帅到惨绝人寰的五官更添两分妩媚之色:“几块?”

我抿了抿嘴,格外委屈的掰了掰手指,小声答道:“八块…”

老板欣然点头,一脸赞同神情:“这就是了。”

我顿感不妙,小心翼翼的确认道:“什么就是了?”

老板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字句清晰道:“一块,一次。”

我当即脚下一滑,颤抖着食指不知道该指天指佛还是指老板:“你…你…”

奸商啊!

这绝对是旷古绝今无与伦比天下头一号大奸商,有木有!

老板早在我脚底出溜到那块青苔之前就及时扶住我的腰,就着我半靠在他怀里的姿势,神态悠然道:“七叶想说什么?”

我偏过头瞅了眼越走越快的老方丈和大和尚,强自压抑内心悲痛,努力摆出一副平静面容,抬眼看向老板想进行最终的确认:“所以,晏莲的意思是…”

我自己都不忍心将那个血淋淋的数字诉之于口,一连吸了两口气才颤抖问道:“…十六次?”

老板微笑着拥着我往前,无声对我的问话表示肯定。揽在我腰侧的手掌温暖依旧,但我却觉得如同火炙,烧灼难捱,不由得错着脚步想不着痕迹的挣脱开来。

老板好像笑了一声,手掌略一施力将我往前推了一步,道:“七叶内力是不在了,可轻功不影响。”

我借由那股力道一口气出溜出去足有三米远,把跟在老方丈后头的小年轻吓了一大跳。慌忙合十双掌垂下眼道:“阿弥陀佛!”

我前后摇晃站稳脚跟,一边朝他摆了摆手:“托福,托福。”

青年和尚又施以一礼,快步跟在老方丈后头走起。

老板估计也是用了轻功,说话间就走到我旁边,重新将我揽入怀里,温声问候道:“如何?”

我小心肝吓得“噗通噗通”跳,一想起那句鲜血淋漓的“十六次”就觉得往事不堪回首,连忙抚着额头也拽了句文:“甚好。”

老板翘了翘嘴角,虽然弧度依然很浅,可气韵风度颇有些传说中“一笑嫣然”之感,握住我的手道:“我也觉得。”

我含着两泡泪水无语迈步,膝盖弯都是软的,小腿肚子也是僵的。

十六次,十六次啊!

那得亲到嘴唇破皮了也亲不完啊!

我怎么就这么傻这么欠这么不知深浅!就为了看场还不知道值不值得回票的小热闹,未经思考答应了老板的高利贷,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豌豆黄再好吃,也不能是这么个吃法啊!

更重要的是,东西吃不了可以大度一下,与人分享。可这个,怎么分?怎么分!就是谁想善良一把跟我分担,我也不能给啊!

我打落牙齿和血吞,心含冤屈肚里忍,一路跟着老方丈走到一处院落。

院子比我们住的那处简陋多了,看屋檐和门窗应该建的比较早,几乎可以称得上破败。不过院子里的地面却打扫的很干净,四周靠墙的地方还种植着不少矮小的绿叶植株,有一些可以看出来是日常吃的蔬菜,另外一些大概是常用的草药一类。

小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初步看来应该是寺庙里的人自己住的。不过刚一进院子,就听到一声与此处风景极其违和的干嚎,吓得我差点绊倒搁在院门边的大扫帚。

多亏老板眼疾手快力气大,扶在我腰侧的手一个巧劲儿,就把我整个人拎起来转个圈放到他另一边。

前头走着的青年和尚闻声转身,大概一看就明白过来状况,忙跑过来将扫帚往墙角处靠了靠,又朝我们施以一礼,温声表达歉意:“师弟们年纪尚轻,东西搁的不是地方,绊着施主了。”

我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是我没注意看路。”

青年和尚微一颔首,又快步朝那间不断传出鬼哭狼嚎的房间走去。

我闭了闭眼,在心底无声敬佩这位大婶真真堪比狼嚎的干噎。为啥我知道她是干打雷不下雨,这肯定出自亲身体会啊!虽然动起真格的一样伤嗓子,但我还是比较佩服这种。没有半点泪水滋润上来直接嚎,估计接下来小半个月那嗓子都得跟破锣似的。

犹记得上次在温泉山庄嚎那一嗓子,我接下来三天都觉得嗓子眼发干。那种不上不下跟噎了口窝窝头似的感觉,那真是相当的“不足为外人道”!

这边慨叹着回想着,我和老板已经一脚迈进屋子,就见几个十来岁的小和尚战战兢兢挤在靠门的墙角,个个抿着小嘴瞪着大眼,一副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小模样。

我顺着声源方向一瞅,呦嗬!这不就是早上给我端窝窝头和白米粥的小和尚么!

我记得那会儿我还跟金子姐感慨这孩子长大了铁定有出息来着。其实,直到现在我也这么觉得。

就见小家伙闭目盘腿坐在炕边,神情平静双手合十,仿佛屋子里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半点关联。旁边站了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身上居然还穿着靛蓝涩的朝服,此刻正一脸纠结双目如炬盯着炕上的小和尚。地上则跪着一个衣着鲜亮的女子,看容貌大概和男子差不多年纪,此刻正扭曲着一张脸双手扒着小和尚的衣裳裤子进行令人惨不忍闻的噪音干扰。

我忍不住小声说了句:“再扒孩子裤子都要掉了。”

那女人大概也是听到屋子里来人了,这会儿一抹脸“腾”一下站起来,几步冲到老方丈面前,拖着老和尚衣裳袖子就往地上出溜,一边红着眼再次开嚎:“方丈啊!求求你放过我家孩子!求求你放过我家孩子吧…”

“我家娃年纪还小我们方家得有人承接香火啊!他才十岁啊你怎么忍心让他一个小娃儿就此常伴青灯过一辈子啊!外头还有大好的前途家业等着他去继承,我和他爹没了这娃儿没法儿活啊…”

我看得目瞪口呆听得唏嘘不已,这个,这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这孩子当初,应该不是方丈从他家里拐来的吧?怎么一张口就把人家好好的寺庙说的跟拐卖儿童的黑窝似的。

老方丈大概也没想到这位大姐一上来就如此“热情迎接”,愣了好一会儿才在旁边青年和尚的帮助下颇有些狼狈的抢救自己的本就不太结实的僧袍。

一旁青年和尚大概忍无可忍,红着脸颊语气温吞的道:“这位…女施主,请你,请你放开我们方丈…”

大概此情此景太过不雅,女人是咬紧牙关憋红脸蛋死不松手,但男人终究还得要点脸面,几步走到跟前将女人搀扶起来。一边朝老方丈颇显冷淡的一点头,语气干冷道:“方丈。此事乃是方家家事,还望方丈勿要唆使弟子无理取闹。”

老方丈灰白胡子颤了亮颤,双手合十沉声道:“阿弥陀佛!”

方姓男子继续道:“嘉泓乃是我方家嫡传子孙,当年幸得方丈收留,方某感激不尽。如今一切稳妥,还请方丈手下留情,放过嘉泓与我夫妇二人何合家团圆。”

旁边的青年和尚脸涨得通红,眼中也染上怒色,出声斥道:“方施主莫要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当年静思是被人遗弃在东边山脚下大榆树边,除了包裹婴孩的襁褓以及一只竹篮,其余任何东西都没有留下。连生辰八字和名姓都不曾有!”

老方丈微抬起手,止住自家弟子的忿然出声,看了眼垂目合掌坐在炕边的小和尚,出声唤道:“静思,你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