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姐突然呛了一声,半晌才捂着胸口道:“食不言…”

我闭紧嘴巴,倍感冤枉。明明是她自己好奇要问我的,结果修为太差不够淡定,因为我一句话就卡到嗓子,还借口古圣贤编排我的不是。

寺里的早点太过简单,我不到五分钟就吃完了,然后就捧着粥碗发呆。我这睡了一整宿的冷床板,是寒也受了冻也捱了,能来的报应都来了,如今连向来丰盛美味的早餐也一并从简,看来老板是铁了心打算冷藏我了。

“七叶…”金子姐轻唤了声,见我转脸看她,又清了清喉咙,摆出一副和善可亲的笑脸来。

我顿时垮下脸:“我知道错了,金子姐你别掐我。上次在温泉山庄掐我大腿那个印儿一直到大前天才消干净。老板问起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金子姐此刻的笑容显得有点不自然:“你不早都实话实说了吗?”

我眼睛滴溜溜乱转,就是不敢再睁眼瞧金子姐一眼:“那个,我也是怕老板怀疑我的忠贞…”万一以为什么野男人掐的就不好了。

金子姐一双美目水光融融,磨着牙道:“我到大前天晚上才吃上肉!”

我上身后仰两手环胸双目紧闭:“我在饭桌上让过你好多次的!”

金子姐好像吸了长长一口气,半晌才稳下气息道:“七叶,你这样不行的…”

我翘开一道眼缝往对桌瞄了一眼,见金子姐已经恢复正常脸色,这才放下双手,端正坐好,一副认真聆听教诲的模样。

金子姐上身前倾,凝视着我严肃道:“七叶,如果你想跟老板好好过日子,就得改一改你说话的方式。”

我低头看着自己正在玩对食指的双手,没吭声。

金子姐缓声道:“老板对你是真心的。”

“从前的事咱们不多说,可从老板回来那天起,对你的举止态度,一言一行,你都是看在眼里的。即便不用我们这些外人多说,你也该知道,老板这次对你是真的动了心…”

“为什么不多说从前的事?”我等她说完一长串话,才轻声问。

金子姐表情微滞,片刻后才道:“因为你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的事,说来也无用,不是么?”

金子姐说话的表情很诚恳,语气也很笃定,如果不动动脑子往深里想的话,甚至会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很成逻辑。

我抬起眼,看着她问:“是吗?”

金子姐的脸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很快又牵了牵嘴角道:“至少…我觉得是。”

我也弯起嘴角笑了笑:“嗯。”

金子姐眼中露出一抹狐疑,微偏过头:“七叶,你是不是…”

我学着她的样子歪了歪头:“啊?”

金子姐吸了口气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我耸了耸肩,咧开嘴笑:“也不算是。”

“基本上也没想起来什么。”

金子姐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目光闪烁盯了我半晌,金子姐突然扯开嘴角露出一抹笑:“即便你想起来,也没什么。”

“我们大家都是一个样。”金子姐学着我刚才的动作,耸了耸肩膀,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陌生,“我没有比其他人多坏到哪去,而你,也没比我好上多少。”

“金子。”

老板不知何时已经站到门口:“桐城那边,你先过去打点。”

金子姐脸色煞白,身躯僵硬转身过去。

老板目光冰冷,语气却很平淡:“现在就动身。”

金子姐俯首应了一声,快步出了屋。

老板换了一身玄黑长衫,束发的发带也换成同色古玉,通体黑色的发簪在日光照射下闪耀着莹润流光,连带眼瞳的颜色都映成接近黑色的蓝。我过去从来没见过老板穿黑衫,此时乍一眼看到的瞬间,突然觉得黑色比蓝色能更好的诠释他带给人的感觉。

轻易看之不透,不敢擅自亲近,就是老板给人的感觉。

老板踱着步子走到我面前,双目一直盯着我的,抬手探到我额头,沉声道:“昨晚睡得不安稳?”

我吸了吸鼻子,仰脸傻呵呵看着老板:“冷…”

老板微蹙起眉头,抬眼看向稍远处的床铺,又伸手轻触我身上穿的衣衫。

“怎么没找毯子来盖?”老板拉着我站起身,反手微一施掌力,门板应声紧闭:“忘记搁在哪儿了?”

我半靠在他怀里,顺着他搀扶的力道往床铺方向走:“不是…”

老板拿过搁在窗边的两只包袱,又走回床边,取出毯子给我半裹上,伸手解我裙子的系带。

“那是为何?”

老板微抬起眼,眼色微凉看了我一眼,伸手到我脖颈后头解开肚兜的系绳:“闹别扭?”

我抬起胳膊挡在胸前,摇了摇头:“不是…我那时,太困了。”

老板帮着我换上料子稍厚一些的兜儿和裙子,又给我在裙子外头多加了件罩衫,一边手指灵巧挑动的系着带子,一边慢声道:“我走之后,有人来过?”

我看着老板面无表情的模样,暗自吞了口口水,老实答道:“赫连大爷来过一趟。”

“我跟他说,晏莲去散步了,让他今天一早再过来。”

老板突然翘起嘴角,手掌钳握住我的腰,将我搂到他怀里:“理由找的不错…”

我根本不敢抬眼看他的表情,声音也不自觉的低下几个音阶:“然后,徐梓溪来了一趟。”

“我给他倒了小半杯梅子茶,然后说了几句话,后来我说,老板很快就回来了,然后他就走了。”

老板帮我整了整后脖颈那里的领子,又轻抚着我的背心道:“不想他陪你说话?”

我靠在老板怀里闷声道:“我不喜欢他昨晚说话的样子。”

更不喜欢他昨晚说的那些话。

老板的怀抱仿佛瞬间柔软许多,拥着我的胸膛也不似之前僵硬紧绷。手指轻轻按揉着我两侧太阳穴,老板低声道:“有点着风寒了。”

“听闻这里的住持医术不错,待会儿找他给七叶看一看,好么?”

我心间豁然一松,讨好的搂住老板的脖子:“好。”

我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老板:“晏莲,中午吃肉好不好?”

老板微翘起唇角,浅笑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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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五章 打机锋 ...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很清幽的香味。

说花香不是,说檀香也不纯粹,细细品来的话,倒像是混合了某种草药香气的熏香。我顺着味道侧过脸,就见屋子靠近几张蒲团的地方,并排摆了两只造型古朴的青铜香炉。

老方丈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不禁微微一笑,道:“夫人喜欢这种香味?”

我情不自禁点了点头:“很干净的香味。”

眼下仔细打量来,眼前老人眉须皆白,额头眼角沟壑纵横,应该已近耄耋之年。只是眼白清澈目光明亮,脸上挂着的笑容也纯挚如同孩童,乍一看上去,会让人不自觉就看轻了岁数。

听了说出这句评语,老者的目光微微闪烁,像是显得有些惊讶。不过须臾之间,又掩过先前眼中流露的那抹异色,慢腾腾的道:“听闻夫人今早起身时颇感不适,夫人若是不介意,可让…”

我撸开袖子递了左胳膊过去。

老头儿这回着实一愣,片刻后又浅笑着道:“身处红尘俗世,难得赤子情怀。”

这句夸奖我倒是一下就听懂了。不禁点着头夸赞回去:“你笑起来也挺显年轻的。”

老人愣了足足有一分钟,突然朗笑出声道:“有趣,实在有趣!”

我呵呵笑了两声,学着他之前的神情颔首道:“过奖,实在过奖。”

老头儿倏然间收回即将探到我腕部的手,抬首看向自始至终端坐在一旁的老板,缓声道:“老衲想与夫人问几句话,晏施主若不介意,可否到屋外稍候一二。”

老板从刚才老头儿收手的刹那,就攒起眉尖,此时听了这话,更是沉下面色,看向我俩的目光,分明透着不乐意。

别人或许辨不分明,可我对老板的情绪渐渐摸得清楚,知道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心里已经燃起怒意。此时若再有人火上浇油两下子,保不准他又要做出那晚一掌拍飞徐梓溪的那种事来。

我咽了口唾沫,觍颜笑着拉住老板的手:“就说几句话,没事的。”

老板凝眸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点了点头,又朝老方丈微一颔首,站起身出了屋。

我眼看着老板走远的背影,心里再次为他这副挺拔俊秀的小身板心折不已。一想到几乎每晚刚入睡的时候都双手双脚霸着这副好身材,小蛮腰搂着,人肉靠垫枕着,还不时能偷得两口豌豆黄解解馋,我就觉得眼下的人生真是无比幸福!

等我终于坚定起心智,强迫自己从一幕幕让人无比沉醉又脸热的绮思中回神,就见眼前的老头儿正笑眯眯盯着我瞧。我不禁心神一凛,上身后仰双手环胸:“出家人色即是空!”

老头儿被我吼得一愣神,半晌才咳嗽两声,笑得眉毛胡子一块颤巍巍做均匀振幅:“施主好修为。”

他这绝对是赤果果的揶揄!我眉毛一竖瞪起眼看他:“出家人不打诳语!”

老头儿憋得脸上微红,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我伸手指着他怒斥:“我早发现你们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拿这句做遮掩!”

老方丈笑眯眯放下双手,看着我道:“姑娘,有些事,放下就是放下,执著只能令自己和他人同堕深渊,苦痛相随。”

我放下手,皱起眉心看他:“你是说要我原谅你刚才说谎的过错?”

老方丈浅笑着道:“我若说是,姑娘可会放下?”

我眯起眼睛瞪他:“你果然说谎了!”

老方丈又道:“我若说没有,姑娘可会相信?”

我猛一摇头,因为感冒饥饿双重打击,顿感一阵头晕目眩。但还是坚定的又摇了过去,咬紧牙关道:“不信!”

眼前一片金星闪耀,我依稀看到老方丈合起双手,面色宁静道:“阿弥陀佛,执念太深,害人害己。”

我扶住桌子等那阵晕眩渐渐散去,喘着气道:“方丈是在跟我打机锋?”

老者淡然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我盯着老头儿看了足有五分钟,突然出声问:“什么都不记得了,究竟是福是祸?”

老方丈睁开双眼,平静道:“福兮祸倚,祸兮福依。”

我接着又问:“要是有一天突然想起来了,结果发现之前所有都是错,而今是错上加错,该怎么办?”

老方丈道:“事本无对错,但在人心一念间。”

我被他左一句禅语右一句教化说的烦躁,一拍桌子怒道:“要是照你所说,这世上杀戮不是错,救赎不是对,辜负就辜负了,弥补也没甚用,对对错错皆是人想人言,那干脆什么都不用干,直接做吃等死就好了!”

老方丈沉默片刻,才道:“请施主伸手出来。”

我依言递了右手出去,掌心朝上。

老方丈伸指到手边杯盏,拈了一颗水滴,轻轻一点,水珠径直落入我掌心。

老方丈道:“如此,姑娘欲如果做?”

我挑了挑眉,道:“什么也不做。”

老方丈道:“施主可不想紧紧攥住?”

我觉得这话问的十分可笑,不禁嗤了一声回道:“攥得越近,水滴消失得越快。”

老方丈微微一笑,闭目合掌道:“阿弥陀佛,施主已经悟了。”

我皱眉看着掌心上那颗水滴,晶莹剔透,颤巍欲坠,要是合起手掌,用不了片刻功夫就会因为手心的热度蒸干。可要是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等着,也无非是个时间长短的问题。一滴水搁在掌心,早晚都是要蒸发干涸的。

心间一动,我已经抬起手到那只杯盏上方,手掌一倾,那颗水滴直接坠入杯盏,与杯中剩余的小半杯水再次融为一体。

我抬起眼,与老头儿看过来的双目对视,弯起嘴角一笑道:“还有第三条路。”

老方丈浅笑着道:“恭喜施主,心魔已解。”

我翻过手腕搁在桌上:“请方丈为我探脉。”

老方丈微笑着伸出手,搭在我手腕片刻后,突然起身,走到屋中一处木橱前,拉开一方小抽屉,取了一只木盒过来。

我眼看着他打开木盒,从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方形木盒,推到我面前淡声道:“将此物交与屋外那人,他自知如何运用,辅助姑娘解除体内之毒。”

我摁住盒盖,拧起眉头看向老头儿:“这个很珍贵?”

老方丈嘴角微翘道:“物尽其用,方显宝贵。”

我点了点头,拿过盒子揣进袖里:“那我就不客气了。”

老方丈唇边笑容更深:“不知姑娘今日可还得空闲?”

我攥紧小木盒看他,不明白他还有什么事可说。

老头儿突然露出一抹有些狡黠的笑,半眯着眼道:“晏施主曾经允诺,稍晚由赫连施主为老衲煮一碗日铸雪芽,老衲想邀姑娘一同品尝。”

我也眯起眼睨他,抱着手臂道:“你是想跟我聊天吧?”

老方丈呵呵笑了两声,道:“与有趣人品雅趣茶,实乃人生难得乐事,还望姑娘成全。”

我站起身摩挲摩挲裙摆,一挥手答应下来:“我也觉得跟你聊天挺有意思,没问题!”

打开门,就见老板背对着门站在阶下,单手被在身后,微仰起头看着远处天际。

时近晌午,天却渐渐有些阴了,吹拂过脸畔的风也有一丝沉闷,似乎一场大雨就在眼前。

我带上门,缓步走下石阶,老板该是听到声响,已经转过身来。初初看向我的瞬间,眼里犹带了一丝来不及褪去的茫然,脸上神色却是沉静到几近沉郁的。

我从袖中掏出那方小木盒,笑嘻嘻交到老板手上,扶着他手臂道:“我厉害吧?喏!”

老板缓缓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到手上木盒,嘴角微微勾起,含混应了声:“嗯。七叶很厉害!”

我握住老板的手,惊讶的发现他手掌的温度竟然不似往常,忙抬手摸了摸老板额头:“晏莲也着凉了么?怎么手这么凉…”

老板握住我的手攥在手心,唇角微翘道:“没事,站的有些久。”

我歪头蹭了蹭老板肩侧,鼓着腮帮子小声嘟囔:“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五花肉,还有小羊排!”

老板拥着我往寺外的方向走:“好。七叶还想吃什么?”

我眼睛滴溜溜的转:“想吃豌豆黄!”

老板闻言微愣了下,复又低下颈子朝我凑过来。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怔,反应过来之后赶紧抬手挡住他的脸,更不敢抬眼看他了:“不是…是真的豌豆黄。”

好歹这里也是佛门清净地啊!我就再不着调,也不敢刚跟人方丈谈完心事转脸就做出这种亵渎佛祖的狎昵举动来。

老板轻笑了声,握住我捂住他嘴巴的手,额头轻抵着我的,弯起唇角道:“七叶学坏了,敢这么作弄我?”

我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连忙摇首道:“不是不是,我没有啊!”

眼见老板眸色微沉,又有些不大乐意的样子,我赶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想先吃真的豌豆黄,然后晚上再吃…也不急。”

老板眼瞳颜色略微转深,似笑非笑看着我道:“七叶记住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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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六章 回锅肉 ...


老板从我们的那辆马车上卸下一匹枣红骏马,又给我在罩衫外面加了件到大腿根的短披风,带着我一路骑马进城。

果不其然,刚行了一小半路,天就下起了雨。好在雨水来的不急,只是雨丝绵密,尽管我有披风上的帽子遮着头,还是不一会儿就感到了阴雨天特有的那种寒凉。

我靠在老板怀里,仰起头看他,抬起手帮他擦去脸上的雨水:“晏莲,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老板催动手上缰绳,我感觉到马匹跑动的比之前更快了些,马鬃飞扬四蹄驰骋,几乎是疯了一般沿着土路奔跑。

马蹄掀翻的泥土带来阵阵蕴含着青草的微香,倾斜的雨丝携带着缕缕劲风拂过脸颊,湿润中带着某种搜刮着皮肉的痛意。老板帮我把帽子更往脸上遮挡一些,环过我身前的手臂将我搂的更紧:“很快就到了。郊外避雨不安全,等进了城再说。”

随着我情不自禁抓紧老板搂在我腰腹处的手臂,轻声道:“你什么都没戴…”

没有帽子也没加一件披风,还是早上那件黑色长衫,虽然老板内力深厚优异于常人,可这么一路淋雨到城里,恐怕也容易弄出病来。

老板一只手执着缰绳,另一手凑过来将我两只手攥紧,微低下头凑近我耳畔道:“会冷么?出门前喝的那碗姜茶管点用没?”

临出庙门前,赫连端了碗热茶过来,说是加了寺庙里自己晒制的草药以及一些生姜,专管祛寒暖身的。我当时喝下一大碗,觉得两片肺叶都被辣的直颤巍,一股热气从心尖直通脚底板。当时老板拿过披风给我裹上的时候,我差点一手欠就给掀到一边去。

现在看来,还是老板有先见之明!

后背贴着老板的胸膛传来源源不断的暖意,想来是他从一开始掉雨滴就催动内力的缘故。两只手被他攥在掌心,连带手腕都被不断摩挲着,除了脸颊不时被飘过来的雨丝打湿,全身上下一点都不觉得冷。

我摇了摇头,轻声答了声“不会”,开始试着从丹田之处运起内力。谁知一连试了三次,半点不似早先在金子姐的指点下运起内息那样顺畅。丹田一点力都提不起来,全身上下的脉络仿佛被瞬间抽干了一样,我不禁心头一寒,也顾不得雨水会打到眼睛里去,睁大了眼的同时全身僵直。

老板搂着我的怀抱顿时收的更紧一些,唇贴近我脸颊,略显嗔怪的道:“还说不冷…”

我连连深吸了两口气,才找到舌头开口说话:“晏莲,我…”

“为什么我…”

老板轻吻了下我的脸颊,柔声道:“怎么了?”

我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也顾不得这样的力道会不会抓痛他,几乎是不停吸着气才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为什么,我的内力,一点都没有了?”

老板催动缰绳的手没有半分迟疑,另一只手也任由我抓着,没有半分觉得痛的意思。说话时的语气仿佛人们在谈论第二天的天气一样平常:“你的内力过去也一般。有或没有,没太大区别。”

牙齿忍不住咬的咯咯作响,我顿时觉得兜头浇过来的不是雨水,而是冰凉彻骨的无措和绝望。

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跟绿纱坊其他人比,更没有任何一技之长:我不懂酿酒不会做饭更不晓得怎么算账,豇豆和蔷薇做的那一套端盘子送菜的事没有人允许我跟着学。对我如今身处的这个世界,我虽然不觉得全然陌生,可无论说话还是思维都会时不时感到某种难以忽略的格格不入。

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会做,普通路人都知道的事在我听来仿佛天书,现在又有人告诉我,我唯一曾经拥有过的内力也在我没有丝毫觉察的时候抽离了我的身体。

那现在谁来告诉我,除了顶着沈七叶这个名字,我还剩下什么?

哒哒的马蹄声在湿润的石板路上听起来格外清晰,我木然抬起眼,发现不知何时马匹已经跑进了城。大概因为正好赶上吃晌午饭的时辰,天又下着雨,路上车马稀疏,行人步履匆匆。

我呆呆看着一张张从身旁倏忽滑过的陌生脸庞,稍远处屋顶飘起袅袅炊烟,和着淡淡的烟雾,好像我还在梦中一样。迷茫,陌生,却有混含着某种我来不及捕捉的淡淡熟悉。

我不知道马匹何时停了下来,只感觉眼前一花,身体再次被抱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某间客栈的客房里,面前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水,小二一边热闹的报菜名,一边往桌子上摆着碗碟。

身上的披风早被摘下放到一旁,眼前递过一条干净手绢,我怔怔抬起眼,就见老板伸了手过来,含着浅浅笑意看着我道:“擦擦脸,先喝点水,菜很快便上齐了。”

我慢腾腾擦干净脸上和手背的雨水,将手绢放在桌上,垂着眼问道:“晏莲,如果我永远都想不起来,你会介意吗?”

老板给我盛饭的手微微一顿,说话的语气却与寻常毫无二致,是我俩私下说话时的那种淡然,其中隐约还含着些不易觉察的温柔:“不会。”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这样,是不正常的,”我蠕动着嘴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却拼命想着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讲清楚:“换做任何人,不记得自己过去小半辈子发生的事,也是不正常的。我现在这样,和过去不太像吧?”

“你们喜欢的熟悉的,是过去那个人,不是现在的我,我自己都觉得,过去我肯定不是现在这样…”我吸了口气,问接下来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觉得心脏隐隐有些钝痛:“你喜欢的是过去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