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书信带来的喜悦也不过只能维持几日,很快她就忧愁起来,怨怼时日怎的过得这样慢。
她将那封信片刻不离的贴身带着,一有闲暇就拿出来看,寥寥数行字,早已倒背如流,却还是不厌其烦的于唇间咀嚼。
又怨他为何这样吝啬,不多写几封信给她。
姜怜心连连叹息,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演变成一个深闺怨妇。
等人的滋味儿真不好受啊,也不知忘川河中千年时光,画末是怎么挨过来的。
一想到这里,姜怜心愈发对画末等的那个人充满了嫉妒与敌视,恨不能将她找出来判个凌迟之刑,也好叫她知道那刀子在血肉上一点点割裂的磨折。
格外义愤填膺的漫漫长夜,姜怜心又自衣襟里掏出那封书信展开,凝视着书信的字迹,凌厉的目光顿时变得柔和起来。
“什么时候才回呢?”她嗔怒又略带撒娇的撅起嘴,抬起纤指点在信上,自言自语的低声喃喃,耽溺于这腻歪的小游戏时,余光却瞥见门口立着的那个人影。
毫无疑问,那是令人如坠仙境的一幕。
清浅的月光自他身后的窗棂银瀑般倾泻进来,笼着如雪衣袍,好似跃动着无数的星子,令人目眩神迷。
他将双手垂在身侧,晚风鼓起广袖与衣摆,翩跹得仿佛他是乘风而来。
漆黑的发长极脚踝,光滑得连姜家商号里最上等的丝绸也不能与之媲美,直教人怀疑那支唯一绾住发丝的白玉簪随时都会滑脱下来。
还有那清俊脸庞,低垂的睫羽笼住宛若无波的漆黑瞳眸,每一丝细节都是她日思夜想的。
姜怜心赶紧狠掐了自己一把,在确定这不是梦境之后,她却只顾着望着他发愣。
“小白…”与他对视良久之后,她才终于反应过来,梦呓般唤他。
她掀开锦被,也顾不得自己正披头散发,光着脚就下了地。
然而就当她伸出手,迫不及待的向他怀中扑去时,她却隐约觉到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仔仔细细的端详着那张熟悉的脸。
无论是眉眼,秀鼻,还是薄唇,哪怕细节也都是她镌刻在脑海里的画末,可总觉得有些不同。
她下意识的眯起眼,隐约间寻到些端倪。
纵使容貌五官都一样,可那自身子内里散发出的气度却不同。
面前的人是那样的宁静而又安详,即使离得这样近,也觉察不到他半点儿情绪,那不同于画末的清冷,而是根本就没有七情六欲,所以连冰冷都算不上。
那是一种万物皆无的境界,就好像他虽然站在这里,却又根本不在这里,他是逸散的,虚幻的,就好像…一个神。
“你不是画末。”姜怜心说得万分笃定。
纵使那差别微小得近乎虚无,可她就是清楚的知道,他不是他。
当他抬眼看向她时,她则更加肯定了这个判断。
随着纤长睫羽缓缓掀起,眼睑的阴影随之散去,展露出那双毫无瑕疵的眼眸。
没错,是毫无瑕疵,她甚至特意将目光落在他的左眼角,并没有寻到那颗痣。
“你不是画末,你是谁?”
寂静中,姜怜心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顿时竖起全身警惕。
眼下夜尚且未深,庭院里不时有仆婢们经过,门口值夜的丫鬟也必定还不曾开始打盹,更何况桃夭就住在隔壁的厢房里,若是有任何异样的响动,他身为内府管家必定会出来查看,
避开下人们也就罢了,能够在桃夭的眼皮子底下溜进府中内院,还进了她的寝屋,除了同样有着千年道行的画末,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办到。
直觉告诉她,来者绝非善类。
就在她暗自于心下盘算,思忖着他方才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屋,且门上没有传来任何响动时,这位和画末生着同一张面孔,气度更加不食人间烟火的不速之客则终于开口,只是那说话的声音却十分飘渺。
“吾乃北极无量天宝神君玄清,是你的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嗯哪,这位就是北极无量天宝神君玄清尊者(恩,神仙的名字要长~~~严肃脸)姜怜心的师父是也,其实开头的地方有出来打过酱油哦,大家还记得么~~~
另外对于让画末等的那个人,小怜你这样义愤填膺,将来会后悔的啊!
第十七章 :神仙师父(二)
姜怜心还没来得及消化他那句过于复杂又莫名其妙的话,便觉眼前辉光一耀,待炫目的光晕散去,她却已置身于仙雾之间,云端之上。
凛冽的风贴着脸颊拂过,搅动发丝,鼓起衣袖,一切都在昭示着脚下那朵软绵绵的云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前移动。
姜怜心顿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纤柔的云朵忽然支撑不住她的身子,又或是一个不留神便摔了下去。
从脚下白茫茫的一片来看,眼下她所处的高度绝非是闹着玩的,若是真掉下去,只怕直接瘫在地上成了一滩肉酱,连骨头渣儿都不剩。
脑中不可抑止的出现想象中的血腥景象,姜怜心忍不住有些作呕,痛苦间抬头,那白衣翩跹的男子正端端的立在他身前。
却见他乘风而立的背影孤绝而又出尘,同样被风拂起的衣袍却不似她那般狼狈,风儿绞上他的发丝也好似多了几分虔诚的敬仰,在那长及脚踝的墨绸上柔和的浮起波澜,又与云雾般的广袖与衣摆交相辉映,如此绝美,却又淡漠得好似随时会消散而去。
用清幽的水墨画卷来形容面前的景象都仿佛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真真是风华绝代。
姜怜心不禁看得痴迷,但很快意识到罪魁祸首就在面前。
她于是努力的克服着心底的恐惧,朝他近前费力的挪了两步,但也只是两步她便已双腿颤抖,双脚发软,只得下意识朝他伸出手道:“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蓬莱。”清越的声音宛若流水般涌入她的耳际,仿佛携着山峦间的水涧虫鸣,却又不带一丝情绪,玄清尊者衣袂缥缈间只说了这两个字。
抬起的那只手堪堪可以指尖触及雪白袖角,姜怜心脑中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可还没有来得及往深处探寻便已因为掌握不了绵软白云上的身形,顾不上许多的顺手将那袖角攥住。
她慌乱间蹲下/身子尽量缩成一团,恐惧的紧闭双眼,任由耳畔狂风呼啸也不敢睁开,脑子里早把诸多疑问抛到了九霄云外,留下一团白茫茫的浆糊,倒与脚下的云团相似。
唯有一双手紧紧握住那一片衣袂,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誓死不放。
如此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那飘渺的声音再度响起,姜怜心才意识到自己终于重新回到了脚踏实地的状态,便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
“我们到了。”他甚为简略的说了这句,语调也是从容而又波澜不惊的,不愧是仙君,对于姜怜心仍拽着他袖角不放的行径也仿佛毫不在意。
在确认自身的安全之后,姜怜心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慌忙将手松开,退到一旁诚挚的表示歉意:“对不起,我刚才一时情急…”
她还在思忖着要如何措辞才会显得不至于太过突兀,却见他甚为超脱的背过身去,宛若云雾的白色衣袍随着他的脚步而浮动涟漪。
他行至一座瑰丽的大殿前,转过身来重新看向她道:“无妨,你过往也是如此。”
在他说话的这段时间,姜怜心亦举目将周围扫视了一遭,才发现他们而今正立足于一处宛若仙境的地方。
但见此地奇花簇簇,异草丛生,唤不出名字的鸟儿挥动着七彩翎羽自头顶掠过,呼吸间都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更有烟云缭绕,无风盘桓,直教人错觉置身于灵虚之境。
面前的这座大殿更是高大巍峨得令人瞠目,便是那皇城中的宫室,怕也及不上它的三分肃穆。
姜怜心感慨于眼前诸般景象,携着赞叹的意味相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蓬莱。”仙君再度重复了那两个字。
姜怜心却如何也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且莫论那蓬莱仙岛是否真的存在,便是按照传说所讲,那也是位于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南海之上,又怎么可能在此须臾间抵达。
即使是画末怕也不可能做到。
如此,只有一种可能,便是眼前这位白衣翩跹,气度出尘的仙君,真的是一位仙人。
可是真正的仙人为何要千里迢迢把她带到这里来?而她又怎么可能有个仙人师父?
怀着这诸多疑问,姜怜心只得将希望寄托在仙君身上,于是拿出恭敬的态度问道:“敢问仙君,为何要带我来此?”
“是师父。”白衣仙君全然无视了姜怜心的问题,却还不忘纠正称谓的问题。
姜怜心顿时气节,只觉与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说话比跟画末说话还要费劲,却又听他道:“你的住所在长极殿,先去更衣吧。”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果然可以看到另一座环绕于云雾间的大殿,姜怜心同时亦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穿着寝衣,乌发也是毫无章法的披散着,只是刚才一路惊诧,才给忘了个干净。
也不知自己这副模样站在仙君面前算不算亵渎神明,想到这里,她也再顾不得追问什么,先辞过仙君,往那间殿中去更衣。
往长极殿行去时,她原本还在忧虑,方才因走得急什么也没带,眼下又哪里有衣衫可更,然而当她踏足殿内的瞬间,疑问却已被她抛到了脑后。
这里,真真是她梦寐以求的居所景象。
宽敞的大殿中纱雾微摆,和风环绕,虽然没有繁复的陈设,可每一件物品都有着极不凡的来历,譬如那砚台,是嵩山顶峰上采集的黑玉所制,譬如那七弦琴,以梧桐灵木为身,以冰蚕丝为弦,若追寻其来历,无不是采纳天地灵秀之物。
姜怜心满怀好奇的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最后寻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莲香,来到窗边的几案前。
却见以清水养着一只素莲的案上笔墨俱全,旁边堆着许多宣纸,还有数张被风吹落到地上,她便弯了腰一一捡起,同时瞥见上面的内容,似乎都是些经文。
将那些宣纸放回案上时,她亦注意到纸镇下压着的那张,书的也同样是经文,只是才写了半页,想是这大殿的主人走得急,便搁在了这里。
想到这一茬,姜怜心发觉宣纸上的簪花小楷写得甚是娟秀,落笔之法不知比她强了多少倍,必定是位涵养甚佳的女子。
既然是女子,想必这居所之内也会有女子的衣衫,她便灵机一动,全力寻找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姜怜心最终在大殿侧厅,一间貌若寝屋的房间里发现了数套女子的衣裙。
那些衣裙都装在床榻前的柜子里,虽然摆放整齐,却全部都是同款式的白色衣裙。
“看来这间大殿的主人是个呆板沉闷的女神仙啊。”姜怜心有些不满的暗自腹诽,却还是取出其中一套铺展开来。
仿佛是在征求主人的同意,她双掌合十,虔诚的自言自语:“这套衣裙我先借来穿穿,你不会介意吧,毕竟是你师父让我来这里的。”
说完后她便手脚利落的换上了那套雪衫,神奇的是那衣裙穿在她身上竟也十分合身,就连贴身裁剪的腰线都好似度身定制的那样。
姜怜心披上同样雪白的广袖外袍,忍不住在铜镜前转了一圈,镜中女子衣袖翩然的模样竟当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甚为满意的朝自己笑了笑,姜怜心又顺手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待一切收拾妥当后便急匆匆的往方才那间大殿中赶去。
至殿门前,她却顿住脚步,仰起头来将那座大殿端详起来。
比较过才知晓,眼前的这座大殿竟比方才那间长极殿还要高大许多,檐牙上挂满了银质的铃铛,每当有风拂过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那些铃铛最终簇拥在正门上高悬的匾额周围,匾额上书有凌虚殿三个字,想是这殿名,倒与那玄清尊者的飘渺气度甚是相符。
姜怜心边想着边提起裙摆踏入殿中,却见玄清尊者正盘腿端坐于大殿中央的蒲团上,双眸微闭,纹丝不动,也不知是否入定。
因怕扰了他仙人修行,她只得尽量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挪至一旁垂手而立,只待他忙完后再提起自己藏在心下的诸多疑问。
“焚香。”她才刚刚立定,蒲团上的仙人却忽然开口,这把姜怜心生生吓了一跳,还以为他魂魄早已出窍,却想不到自己这样小的动静他竟也了如指掌。
姜怜心先是诧异的“啊”了一声,然而当目光扫过他身前的香案时却又反应过来,忙加紧脚步移至案前,取出三支香,在烛台上点燃,而后谨小慎微的插到香炉里。
“诵经。”她才将香火焚上,他便又对她下达了另一个任务,那语调熟稔的就好像她真的是他徒儿一般。
姜怜心无奈,却也不好拒绝,只得举目张望,摸索门道。
果然叫她发现了旁边的一叠经卷,拾起经卷,她又向周围看了看,再没有发现类似的经卷,心道仙君让她诵读的就是这个吧,于是怀着忐忑的心,姜怜心将经卷展开,一丝不苟的念诵起来。
在她诵经的过程中,仙君终未再发一言,也算是默认她念得没错,想到这一层,姜怜心才终于放下心来,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呆板沉闷的女神仙”,恩,事情果然不能只看表象。
第十七章 :神仙师父(三)
将经卷整个念诵完一遍后,姜怜心觉得喉咙已有些干涩,却强忍着等待仙君的下一步指令,可是她等了许久,仙君都没有再发一言。
她无奈的抬起头,仰望那仍端坐在蒲团上,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丝毫移动的仙君,若非微风拂过他的发丝与衣袂,带起轻微的涟漪,她几乎要以为他已然坐化成了一尊雕像,就和那寺庙里供奉的一个模样。
姜怜心数次都要忍不住向他发问,可每每到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却又懦弱起来,就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仙君,早早的便将她打发去了阴曹地府。
去阴曹地府倒也没什么,她就怕被迫饮了孟婆汤,前尘尽忘,到时候画末又不肯来寻她,她便再也与他无缘。
真是想想就令人伤感。
考虑到这一点,姜怜心只得彻底收敛起打断他的想法,安静的陪着他打坐。
又不知过去多久时间,只知道外面的天色开始暗下来的时候,姜怜心的脑袋已经垂下去又抬起来数十次,打坐的一双腿也麻得好似不是自己的那般。
她终于忍无可忍,一股脑儿的站起身子,却又麻得瘫坐在地,险些就要痛呼出声,但好在她反应及时,忙伸手捂了自己的嘴。
惊慌失措的再去抬眼望向仙君,却见他依然端坐,显然没有被她制造出的响动惊扰,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不过才消停了片刻,姜怜心却又再度按耐不住,蹑手蹑脚的挪至正在打坐的仙君面前,试探的伸出一只手,而后至他面前半寸远处挥了挥。
宽大的袖角随着她的动作浮起层层波浪,然而仙君却还是和雕像一般,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难不成真的灵魂出窍了。”姜怜心退回到一旁暗自嘟囔。
她又抬眼将他凝视了片刻,心道他既然正在入定打坐,想必对周围事物并无察觉,自己就是去打个盹儿,他也不会知道的吧。
更何况他也没说要她一直在这里候着啊。
为自己寻了这么个极佳的托词,姜怜心便心安理得的往殿外行去。
为了不至于露宿街头,她决定借用那长极殿中的寝屋一夜,了不得留下自己随身的玉镯作为报酬好了。
这样想着,她于是回到了方才那间长极殿中,也没有别的精神再去探寻些什么,只褪了碍手碍脚的广袖外衫便和衣睡了去。
她原本是打算浅眠片刻就回去凌虚殿中继续守着那位仙君的,可不知怎么的,一睡过去就沉了,也不知道是否因为这地方风水好利于养神,不管怎样,待她再度睁眼时,已是又一日天明。
姜怜心揉着惺忪的双眼自床榻上起身,知道自己睡过了头,心态反而轻松起来。
左不过是要寻些理由与那仙君解释一番,与其惊慌失措,倒不如悠闲自在些,还能多点儿时间想一副好说辞,让他放她回去。
这样想着,她便自大殿里出来,打算先将那大殿后面庭院里的美景赏看一番。
说到这庭院,还是她昨夜归来时发现的,原本只是想推开窗引些新鲜的空气进来,却不想随着一阵暗香浮动,竟在窗畔前发现了好一树盛放的雪梅。
雪瓣琼枝,怎生的醉人。
而今她已有些迫不及待,然而即使已然做好了心里准备,推开殿门时她还是忍不住发出惊诧的叹息。
原来那庭院里盛放不止一树雪梅,而是一整片的花海。
芬芳而又冷郁的香气,刹那间将她包裹,又好似一双柔软的手抚触着她的心。
清风拂过枝桠,梅林中顿时飘洒起芬芳的雪瓣,窸窣而落之际又与自地上卷起的雪瓣交缠而舞,仿佛天地间都盈满飞花,轻而易举便征服了观者满心满眼。
姜怜心不由自主的提起裙摆,融入漫天香雪之中。
她与香瓣一同旋转起舞,直到微微喘息才停了下来,却还意犹未尽的深深呼吸着馥郁的冷香。
睁开因为陶醉而微眯的双目时,她亦注意到雪梅开得最繁盛的那棵树下,摆了一套书案纸砚,矮机上的宣纸虽被砚台压住,却被风拂着发出“沙沙”的声响,落在纸上的雪瓣被风吹散,又很快重新聚拢开来,循环往复间竟仿佛是那画中之景活了过来。
宣纸上还没有来得及落笔,但毫无疑问画的内容必是那一棵雪梅树。
痴然望着眼前之景,姜怜心鬼使神差的便拾起了搁在砚台上的那支兔毫,恍惚之间,却想起了姜家书房里那幅被烧得只剩一半的画。
她甚至提笔沾了水墨,不自量力的欲凭着记忆将那幅画描摹出来,只是笔尖才刚在泛着梅香的宣纸上渲染开来,她便被一个唤着她名字的清越声音打断魂思。
“怜心,怜心…”那声音唤得很急,语调甚是飘渺,却又仿佛近在耳边。
姜怜心下意识的抬头张望,目光可及处却没有瞧见仙君的身影。
“这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千里传音之术。”姜怜心低声嘟哝了一句,便搁下笔墨,理了理身上的落花,加紧步伐往凌虚殿那边赶去。
跨过凌虚殿的门坎时,殿中蒲团上并没有玄清尊者的身影。
姜怜心略迟疑的一刻,继而入殿中探寻,她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倾耳仔细辨认,然而仙君方才还唤得急,眼下她来了反倒不出声了。
耳畔尽是风刮过银铃的清脆之声,姜怜心只得彻底放弃听声寻人的方法,壮着胆子往大殿后方的数间偏厅里寻去。
每路过一间房屋,她都小心翼翼的躬身附耳,唯恐进错了房间,触到仙君的禁忌。
最终,她寻着细微的响动,在一间关着门的房间前停了下来。
姜怜心试探的在门上敲了两下,屋里果然传来那个清越的声音道:“进来。”
然而当她推门进去时,看到的却是非礼勿视的景象。
但见无比端肃的玄清尊者,此刻竟卧在床榻上,繁复而又翩跹的雪色长袍已然褪下,身上只着了一件罗纱质地的寝衣长衫,同样是不染纤尘的白,只是过于轻薄的材质并不足以掩盖身体的轮廓,以至于匀称的肌理和凝脂般的肤色都清晰的呈现在姜怜心的眼前。
他的乌发亦是披散着的,随着他以手抵额的侧卧姿态顺服的铺撒在身后,在雪色罗纱的衬托下,一黑一白的对比格外强烈,却也异常融合。
姜怜心并不知道神仙是否需要睡觉,但有一点她却十分清楚,眼前这番景象她若再看下便当真要坐实了亵渎神明的罪责。
她于是慌乱的转过身去,连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然而她自责的说辞还没有念完,身后的仙君却又打断了她的话道:“更衣。”
“啊?”姜怜心不可置信的惊叹,忙抬起头看看周围,确定这附近没有仆婢之类的人存在后却迟迟不敢动作。
“更衣。”清越而又飘渺的声音再度兴起,这次略带了些催促的意味。
姜怜心再没有办法佯装无知,只得硬着头皮转了回来。
玄清尊者已然起身,正立在床榻边,十分自然的抬起了双手。
这个意思再明确不过了,正是要她去伺候他更衣。
姜怜心觉得双脚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可又怕惹得仙君不悦,只得顺从的挪至他身侧,先为他褪去身上的寝衣,再拿起一旁屏风上的雪衣给他穿上。
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要看到一些不该看的,碰到一些不该碰的,甚至不得已以极其亲密的姿态与他相处,而仙君的身上又携着雪梅的冷香,别提有多沁人心脾。
姜怜心拼命提醒自己镇定,可是该死的,对着那张和画末一模一样的脸,叫人怎么镇定得起来?!
偏生这位仙君的要求还颇多,又是更衣,又是绾发,还要她伺候梳洗,待到依照他的吩咐将一切忙完后,姜怜心的整颗脑袋都红得像个煮熟的大虾。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个痛苦的过程,姜怜心跟随玄清尊者来到大殿中,却见他又在蒲团上坐了下来,而后吩咐道:“焚香。”
姜怜心只得百般不情愿的上前点香,这个过程中她又再度朝四周看了看,确定真的没有其他仆婢或是弟子一类的人出现,忽然意识到两个严峻的问题:该不会这个偌大的地方就只有仙君和他徒弟两个人?该不会在这里每天可以做的事情就只有打坐念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