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怜心见自己唤了许久,却连个解围的人都没有,则愈发气得几欲怒发冲冠。

“家主便是现在追去商号里,他也未必肯见家主,不过是让外面的人看笑话罢了。”

最终,还是这句话让她安静下来。

他这话倒也不假,那夜被画末看到那样的景象,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若先等等,待一切冷静下来,再拉着桃夭一同与他解释,倒不失为一个法门。

思忖间,桃夭已携着她来到寝屋中,并将她端端置于床榻边坐好。

一切安排妥当后,他也不再多言,只唤了丫鬟来至门边吩咐道:“家主风寒痊愈前,切莫让她出这间屋子。”

这句话虽是压低了音量而言,却也飘进了姜怜心的耳朵里。

原来他终归还是打的软禁她的主意。

姜怜心愤然抬头,顺手抓起榻上的软枕扔了过去:“骗子!”

那丫鬟被她的举动惊得花容失色,而桃夭却不闪躲,任由软枕砸向他的衣脚,也只是侧过头朝姜怜心温雅一笑,而后转身忙他的去了,生生激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桃夭走后,姜怜心正窝在屋子里百般的心绪不畅,偏生却有人在这时候求见。

来的是大门上传递书信和拜帖的小厮,明显察觉到她不悦的情绪后,便颤颤巍巍呈了一张聘书上来。

“是江南巡抚严老爷聘来的媒婆,替他家三公子来与家主说媒的。”小厮说话时也是小心谨慎,尽量简洁的表达着意思,生怕多说了一个字,招来错处。

或许是最近不善于控制情绪,所以才叫下人们这般对自己恐惧,反倒叫桃夭得了人心。

姜怜心意识到这一点后,尽量耐着性子拒绝道:“便说我近日染了风寒,不便见客,婉拒她回去就好,也莫要怠慢了。”

小厮得了他的令,如释重负的退了下去。

她自小被人视作不祥,从不曾痴望过有人求亲的那一天,只是而今真的发生了,她却全然高兴不起来。

接下来的许多日里,姜怜心总是寻着机会想去与画末解释,奈何他日日皆是早出晚归,似乎故意避着她,即便回到府中也有诸多推辞,不肯与她交谈。

姜怜心很是心灰意冷,连处理生意上的事务也没了心思。

“琼华宴上,那人说得没错,我果真不是经商的材料。”她自嘲的兀自喃喃,提起笔却还是忘着账本发呆。

要怎样才能跟他解释清楚呢?

她正出着神绞尽脑汁,门上的小厮却又来求见。

“又是媒婆求见。”小厮怯怯的呈上聘书。

自从林家千金一事传扬开来,关于她不祥的传言便好似渐渐被世人遗忘,而今坊间四处流传的都是她巾帼不让须眉,以女儿身掌管家业,和治病行善的故事。

如此一来不仅利了姜家的生意,想不到对于她的终身大事也起到这样大的作用。

得知她尚待字闺中之后,已有不少人家遣了媒婆来姜府求亲,其中不乏名门望族。

这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奈何此时的姜怜心却是鬼迷心窍,竟半点也装不下其他人。

她看着那聘书愣了许久,直叫候在一旁的小厮发了满头冷汗才缓缓道:“你去把这些日子收到的聘书都拿来。”

小厮讶异的抬起头,却也不肯多问,忙退下去取了聘书来。

在姜怜心翻看聘书之际,那小厮又着意将其中一个镶嵌了暗纹的递到她近前道:“这个是巡按大人的,为他家三公子下的聘,数日间已然呈了三封过来。”

“哦?”姜怜心接过聘书细看了片刻,却一言不发起身往外行去。

姜怜心拿着那聘书,最终来到了书房门前。

画末已然归府,正闭门在里面处理事务。

“小白开门,我有话同你说!”她抬手往那门板上拍去,将此话重复了数遍。

半柱香后,画末终于吭声,却道:“今日已晚,有话改日再谈。”

姜怜心自然不肯放弃,寻着机会紧追不舍:“这件事很重要,不能改日。”

书房里良久再无人应声,姜怜心垂首沉吟片刻,终于攥紧了聘书,再次冲着屋内说道:“我要成亲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之后,房门终于自内开启。

那白衣翩跹的男子立在她的面前,屋内有昏黄的烛火自他身后氤氲,柔和的光晕将他的影笼上她的,恍惚的好似一个梦境。

“你终于肯见我了。”姜怜心弯起嘴角,那模样就像个快要喜极而泣的孩子。

画末终究还是不忍,侧过身将她让进屋子里。

两人隔机而坐,姜怜心把聘书摆到了他的面前。

画末敛眸不语,目光却锁在那聘书上。

“是巡按大人家的三公子,与官家联姻,对我姜家多有益处,是个不错的选择。”姜怜心边说着边观察他面上的表情。

清俊的面容无甚变化,却还是被她捕捉到眉宇微蹙的那一个瞬间,连笼入睫羽的泪痣也随之颤动。

姜怜心忽然得意起来,在他长久的沉默中又故意放缓了语调:“可是…我不想嫁给他。”

画末蓦地抬头,宛若无波的瞳眸中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闪烁,让姜怜心以为那是某种类似喜悦的情绪。

她忽然站起身来,越过桌机将他拥住。

明显感觉到他身子的微滞,和随之而来的抗拒,姜怜心却铁了心的不打算放开,紧紧环着双臂道:“官家的人,得罪不起,唯有说我已许了人家方才能够保住巡按大人的颜面。”

“你可愿意…”说到最后,她已泪眼迷蒙,到如今才知原来爱可以让人卑微至此。

僵持许久,清冷的声音才在耳边响起:“若只是婚姻之名,自然愿意。”

姜怜心自嘲失笑,纵使攀附着他的衣袖也快要不能支撑身体。

“为什么?我以姜家列祖列宗之名起誓,那夜的事情只是一个误会!”尊严一旦放下,便没有什么可顾忌,姜怜心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祈求垂怜的可怜女子,却还是硬撑下去。

然而画末的回答再次扑灭了她的希望:“并非因为那件事。”

“那是为什么?”她如怨妇一般依依不饶的追问。

画末却再也没说一句话。

姜怜心忽然明白过来,自他怀中退出,却还紧攥着他的衣袖,哀婉道:“是因为你等的那个人?”

画末仍旧低垂了眉眼,始终不曾与她相视,然而不语的态度已是默认无疑。

仿佛不肯置信般,姜怜心松开了紧攥他衣袖的手,脱力般瘫坐在软榻上,两行清泪已顺着双颊缓缓垂落。

她的双眸仿佛失去了焦距,犹如被什么夺去了魂魄般,却忽然异常平静,兀自喃喃:“连等的人是谁都忘了,连那个人长的什么样子都忘了,却还牢牢记着要等她?”

话语中满是幽怨。

是什么样的人让神仙一样的他如此执着?是什么样的人竟连她也比了下去?

彻底平静下来的姜怜心再没有一丝表情。

失魂落魄的枯坐良久,她才终于木偶一般的微启唇瓣:“我们成亲吧。”

就连她自己也惊讶于这个决定,分明他已当面拒绝,分明知道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已经被别人占据,而除了姜家家业她原本也不是个执念深重的人,可只有这么一次,就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

哪怕只有一世,哪怕得到的只是他的躯壳。

第十六章 :家主的婚事(五)

婚事操办的很是热闹,当姜怜心乘坐的花轿自姜府出去绕城一周时,四邻八乡都赶来争相目睹,竟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

但凡与姜家有生意来往或是有些交情的都收到了署名白画末与姜怜心的红帖,以至于盈门的宾客几乎踩塌了姜家的门坎。

姜家家主便是以这般高调的方式向天下人宣布自己出嫁的喜讯,倒也甚是符合她巾帼不让须眉的一贯作态。

没有人发现,这热闹之下,姜府内却有几家欢喜几家愁。

喜的是赌家主会与白管家成亲的,愁的是押错庄的。

输的人不服气,纷纷去找桃夭讨债,一身桃色衣衫的桃管家却翩然一笑,温雅道他亦是受害者,这笔账该算在家主的头上。

于是挤在庭院里闹成一团的仆婢们尚且不知,这姜府里还有个似喜非喜,似愁非愁的。

姜怜心的脸上至始至终挂着笑意,纵使头面上笼着红盖头,没有人看得到她的表情。

这是她做梦都期冀着的婚礼,她怎能不笑。

只是笑容之下的那颗心却甚是薄凉。

在媒婆的搀扶下,她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自喜轿里出来,握上那朝她伸来,微凉的掌时,她的心却再一次不可抑止的乱了节奏。

拜堂时,宾客们又哄闹起来,鼎沸的几乎掀翻了屋顶。

在喧闹的背景之下,姜怜心的注意力却全然集中在与她并肩而立的男子身上,仿佛这个人世里就只剩下了他和她。

宛若在梦境里一样,她恍恍惚惚的与他拜了天地。

厅堂中再度沸腾起来,她被宾客的们催促着送入洞房。

守着那颗跳乱了的心,姜怜心不知道等了多久,绞着衣摆的手最终在门上传来响动时紧张的停滞,却已然指尖泛白。

当盖头被掀起,她看到的是一双宛若无波的瞳眸。

明艳的红虽与他宛若谪仙的气度格格不入,清俊的脸庞在喜服衬托之下,却难得多了几分红尘滋味,她第一次觉得他离她那么近,于是掩不住心下欢喜,喃喃唤了一句:“夫君。”

他明显怔忡了片刻,随即蹙起了眉宇。

姜怜心将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印刻在眼眸里,愈发薄凉了那颗心。

“哎呀,新郎怎的这样迫不及待,不等我们来就揭了盖头。”媒婆带着闹洞房的宾客,恰在这时闯了进来。

洞房之中不过片刻就开了锅,方才俯身与她相视的画末却已退到门边放满瓜果的八仙桌旁。

浓妆艳抹的媒婆走上前,一把拉起坐在床边的姜怜心,不由分说的把她引到了画末身边,而后举起八仙桌上早斟好的两盏酒,递到她们二人手里,眉飞色舞道:“饮了这合卺酒,你们二人就是夫妻了!”

媒婆的话又引来一阵起哄,姜怜心看了看银盏里的酒,又看了看画末,终究还是免不了羞赧,垂着眸低下了头。

见他们二人许久没有反应,媒婆再次伙同众人催促起来。

画末似乎终于挨不住哄闹,举起酒盏至姜怜心的杯沿碰了碰,便仰头饮尽。

目睹这一动作,姜怜心也受到鼓舞,正将酒盏移至唇边,却一把被人夺了去。

诧异的仰头,才发现抢夺合卺酒的是桃夭。

却见他双颊微红,隐有醉意,举着银盏,笑意涟涟的看她,而后忽然俯身贴着她的耳际,调笑道:“合卺酒未饮,后悔还来得及。”

姜怜心被他喷撒在耳际的粉瓣桃香扰得面红耳赤,下意识的抬眼看画末,却见他亦将目光锁在他们二人身上,清俊眉宇比方才蹙得还紧。

“我不后悔。”姜怜心忙把桃夭推开,夺回银盏一饮而尽。

“天涯何处无芳草,桃公子若是不甘,不如娶了我妹妹,一样的温柔贤惠。”人群中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顿时矛头便被一股脑儿的抛向了桃夭。

可他却再不发一语,只是端着惯有的温雅笑意,一动不动的望着姜怜心。

画末亦清晰的觉到他不容忽视的目光,仿若不悦的握住了她的玉腕,将她往自己身侧扯了扯。

姜怜心诧异的转头看向画末之际,媒婆正识趣的招呼尚在哄闹的宾客道:“你们这些泼皮儿,莫要打桃管家的趣了,再耽误了家主洞房,仔细白管家找你们算账。”

在媒婆惹人羞赧的规劝中,众人渐渐散去,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让姜怜心愈发局促不安。

那只微凉的掌还握在她的腕上,触感清晰得不容忽视,甚至生出虫蚁,沿着心脉爬向她的胸口。

画末亦意识到这一点,甚是尴尬的松了掌。

“小白…”姜怜心挪至他面前相视,伸手握上他的衣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画末退开,落了空。

这时,她才注意到,面前的之人虽然满身酒气,一双墨瞳却甚是清明,显然前厅里宾客们强灌他的酒都未曾真正入肚。

原来他宁可使用妖法也要保持清醒。

姜怜心已然不甚坚强的心又凉了半截。

“明日一早我随商队北上,今夜需得先做准备,你也累了,先歇下吧。”清冷的语调在屋子里响起,画末始终垂眸,不看她的眼。

姜怜心却只是凝视他,没有肯定亦没有否定,眸子里闪烁的晶莹已辨不出是委屈还是怨怼。

画末等了片刻,见她没有答话便兀自转身准备出去,怎料方抬手推门姜怜心却猛的扑过去自身后将他拥住。

“你今夜若是走了,日后我如何做人?求你,只需这一晚,我什么都不会做…”她拼命收紧手臂,以近乎哀求的语调说道。

画末终究还是留了这一夜。

躺在铺满红绸的喜床上,姜怜心紧紧将他拥住,却也只是将他拥住。

这一夜她都没有闭眼,近乎绝望的凝视着他的面容,仿佛竭尽全力的将每一寸细节都镌刻在眼眸里。

虽然明天要分别,可她明明知道那只是短暂的,就算生意上的事再繁忙,十五之前他终究会回来,然后他们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相处,她可以等,等他慢慢爱上她的那一天。

可是不知为什么,即使是短暂的分别,她也像天地崩塌那样感到恐惧,为什么如今与他拜了堂,她却更害怕失去他。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越是握紧,便越是会流走,虽然她不希望他们之间如此。

这一夜素来无需成眠的画末却自始至终闭着双眼,仿佛沉浸在梦里,一动也不动。

任由姜怜心守着他,两人相安无事的度过一夜,然而晨鸟才发出第一声啼鸣,他便如昨夜所言那般离去。

在他离开的那一刻,姜怜心却闭上双眼假装入眠。

直到他推门出去,她才撑着床榻坐起,凝望他背影的双眸里已满是哀怨。

或许是昨日因为繁复的婚礼仪式而劳累,或许是因为画末已不再府中,姜怜心显得很是没精打采。

她索性在床榻上赖到日上三竿,方才慵懒的起身梳洗。

前来伺候的丫鬟们面上都带着别有深意的羞赧笑意,又怎会知晓她此刻的寂寥。

她望着铜镜中眼窝深陷的自己,长叹了几声,却还是执起眉笔仔细于面容上勾画。

即便他是那样的态度,她也不能让自己早早的变成一个怨妇,让他嫌弃。

丫鬟们却以为她是因为与画末新婚分别而叹息,便含笑与她劝道:“家主与白管家新婚燕尔,白管家定然不舍,办完了事就会马不停蹄的赶回来的。”

他只怕是恨不能晚些回来的吧。

姜怜心却是有口难言,只能暗自于心下腹诽。

愈加百无聊赖的更衣梳洗后,她便出了屋子,打算去庭院里散散心。

才刚推门出去,就遇上了正伺弄花草的桃夭。

她还不及避开,桃夭就迎了上来。

“昨夜如何?那画皮可好?可曾比我好?”他说着,故意俯身贴向她的耳际,放缓的语调携着几分引诱之意。

盈盈花香至他身子上渡进她的呼吸,让她禁不住想起那夜错乱中与他的亲密无间,怎的那时她就只顾着紧张,竟连这般明显的香气也不曾引起注意,当真悔恨至极。

见姜怜心只是自顾自的低着头沉思,半晌不曾有应答,桃夭愈发得寸进尺的伸手揽上她的后腰,两人间的距离顿时拉近。

他自衣襟中透露,形制精巧的蝴蝶骨几乎抵在了她的鼻子尖上,他却又故作调笑的在她耳边道:“白管家真是狠心,竟放着娇妻独自北上,你还不如嫁给我,至少不必夜夜独守空房…”

桃夭又发挥起他的拿手好戏,以温雅语调道貌岸然的说着极尽猥亵的话语。

他还欲再说下去,却被姜怜心奋力推开道:“今日我没有心绪与你说笑,更何况你也知道,那一日是我认错了人。”

她说着,毫不避讳的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明显感觉到她的态度决然,桃夭收回了搭在她腰上的手,站直了身子,携着一脸温雅笑意看着她不语。

那不明就里的目光看得她阵阵发毛,然而眼下心绪烦乱,她却是再没有兴趣与他玩这些游戏的,便也索性置若罔闻的绕过他离开。

只是她并不知晓,那衬得满园花红失色的桃衫公子,凝视在她身后的目光却自始至终不曾移开。

第十七章 :神仙师父(一)

没有画末的日子,原比姜怜心想象中的还要难挨。

总是忧虑着人生短暂的她,第一次觉得时辰如此漫长。

她恨不得抱着水漏,一滴一滴数着落下的水珠儿,直数到商队归来的那一刻。

也不过几日时间,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若不是与画末分别,姜怜心尚不曾知晓自己对他的痴迷竟然严重到这般地步。

每一个无眠的夜晚,看着没有烛光的书房,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变得跟那间书房一样,空落落,黑漆漆的。

无论手上做着什么事情,哪怕刻意的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可不过一会儿,便又成了整个人滞愣的状态,脑子里则早已乱成一锅粥。

明明知道他在这世间徘徊了三千年,又是道行极深的画皮妖孽,无论在见识上还是本事上都比她强上不知道多少倍,可一想到他离开自己远行,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怕随行的小厮不小心给他吃了荤食,怕他不留意在凡人面前使了妖法,怕路上遇到什么不得了的妖怪…怕这个,怕那个,一刻也不得消停。

想着若是有一天他弃姜家而去,这样的日子再没有尽头,姜怜心就觉得自己一定会死掉。

看着素来坚强的家主,忽然间换了个人似的失魂落魄,贴身伺候的丫鬟也心焦起来,寻着端茶送水的机缘来与她说些外面的趣事,祈望分散注意。

说到城内香火最旺的珈业寺,丫鬟的神色显得颇为激动,传言寺里的高僧出外云游,机缘凑巧得了块半人高的白玉,近日里着了能工巧匠镌刻成仙人像供奉在寺中。

那仙人玉像一出,便引来了无数香客膜拜,满城的人都恨不得挤进珈业寺,沾一沾仙人的灵气。

“家主何不去瞧瞧?”丫鬟欲说服她去外面散心,奈何她无甚兴趣,便只得改口道:“听说那位仙人很灵,家主不为自己,便是为出门在外的白管家求个平安也好。”

果然一提到画末,姜怜心就来了兴致,她低头沉吟了片刻,继而应道:“也好,我再去卜算铺子里瞧瞧。”

说来为她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就擅自嫁给画末一事,矶元可是怄了好大的气,以至于婚礼当天他和小璃都不曾到姜府吃酒。

虽然姜怜心始终认为他不出席婚礼纯粹是不想让小璃见到桃夭,但总这么僵下去也不好,好歹也是朋友一场。

更过衣后,姜怜心便带了那贴身的丫鬟和两名小厮往珈业寺去了。

传闻却也不假,往日里香火就十分鼎盛的寺庙,而今简直称得上是人头攒动。

供奉着仙人玉像的宝殿前摩肩接踵的挤满了香客,到处经雾弥漫,宛若仙境,即便是没有信仰的人看到这一幕也会忍不住生出虔诚之心。

庭院里种植的那些花草树木似因为沾染了鼎盛香火而格外繁盛,想是比别处的更有灵气些,就连放生池里的乌龟也都爬到了石头上,伸长脑袋,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热闹。

姜怜心也与那些香客一样,左手执香,呈至仙人座下的炉鼎之中,而后双掌合十,虔心的许愿跪拜。

起身之际,她无意识的抬眼瞥过殿上那尊那传闻中的仙人玉像,目光落在仙像上的一瞬,她却整个人都愣住,甚至连举至颚前的两只手都忘了放下。

雪白的璞玉宛然天成,纯粹的没有一丝瑕疵,广袖翩然的仙人栩栩如生,在贡品簇拥的神龛中卓然出尘,不容亵渎,果然只有这样纯洁的白玉才可以表达对仙人的虔诚与敬畏。

这些都无可置疑,然而让姜怜心诧然的是仙人微垂的眉眼,除去满含悲悯的神态,竟与画末不差分毫。

“家主这般虔诚,想必玄清尊者定能有所感知,保佑白管家一路平安,早日归来与家主团聚。”

姜怜心尚怔愣在震撼之中,直到跟在她身后的丫鬟与她说话才终于回过神来。

“走吧。”她假装若无其事的朝仙像拜了三下,而后转身离开。

出了大殿后又还是忍不住回头数遭,但终究也只是将疑虑在心底安奈下去。

真的只是巧合吗?

路上她虽反复咀嚼着这个问题,百思而不得其解,然而去了卜算铺子里后与矶元重归于好,相谈之际,矶元更是拿出了早就备好的贺礼,姜怜心知道他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实则还是把画末当自己人看的,高兴之余便也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说来也奇怪,那寺庙里的仙人倒是果真十分灵验,姜怜心才刚去许过愿,次日便收到了画末的书信。

虽说信里不过是报个平安,除了“商队一切都好,生意谈判上也顺利,待文书上的手续办妥后就会启程返回”,之类的公事之余再没有别的东西,然而对于姜怜心来说这封信却是意义非凡的。

至少画末终于肯与她交谈了,虽然是通过书信的形式,不止如此,她对他的担忧,纵使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他竟也是知道的,光凭这一点,姜怜心就高兴得心底灌了蜜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