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仙君的那位弟子要离家出走的,确实从她走得十分匆忙的情况来看应该是离家出走没错。
抱着经卷在他旁边的蒲团上坐下时,姜怜心觉得自己这冤大头当得着实有些悲催,却也不得不忍气吞声的诵读经文。
如此这般的,也不知道陪他坐了多久,身旁的仙君大人还是纹丝不动,姜怜心却实在有些坐不住了,倒不是因为腿脚发麻,而是因为她自昨夜起到现在粒米未进,眼下不仅肚子里正闹得欢腾,手脚都开始颤抖着使不上力,看着殿外明亮处更是一阵阵眼前发花。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姜怜心实在忍无可忍,终于按耐不住的握住仙君的衣角,用力扯了扯。
第十七章 :神仙师父(四)
“怜心你怎么了?可是受伤了?”看着她脸色惨白,无比虚弱的模样,仙君不仅没有责罚,反而自他素来没有表情的面容上显现出些许慌乱,看得姜怜心甚是欣慰。
到底还是个有良心的仙君啊。
这样想着,姜怜心便强忍着抬手摇了摇道:“没事儿,我只是饿了。”
仙君这才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仿佛自责般道:“你而今仍是*凡胎,倒是为师忘了。”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亦扶起她往一旁的矮机边行去,且行且道:“这里不比尘世,只有仙果可食,你且用来裹腹,也可以助你修行。”
难得他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姜怜心愈加感动了,侧头之际发现那矮机上竟不知何时多了一盘瓜果,看起来与凡间的也无异,只是饿了两顿就食些瓜果,着实心酸了点儿。
但她也顾不得这些,坐下来便忙狼吞虎咽起来。
玄清尊者也在矮机的另一边坐下,自始至终都只是看着她吃,这让姜怜心颇有些不自在,为了消除尴尬,她甚至匀出一块来递到他面前:“仙君也吃?”
他却摇了摇头表示推辞,顺便又纠正了她的称呼:“是师父。”
姜怜心讪讪的点了点头,也就懒得客气了,埋头自顾自的继续狼吞虎咽。
“昨夜住得可习惯?”飘渺的声音忽然自前方响起,姜怜心诧异的抬起头,没有想到寡言如他竟会主动寻找话题,继而包着满口瓜果点了点头。
“如此便好。”他又自顾自的开口,继续说道:“长极殿里的摆设都和你走的时候一样,分毫不曾动过。”
他这是又把她当成他那个倒霉徒弟了,意识到这一点,姜怜心觉得很有必要为自己解释一番,于是加紧速度咽下嘴里的瓜果,抬袖豪气的一抹嘴角,而后认真的看着他道:“仙君大人,我想您真的误会了,我只是一个凡人,我叫姜怜心,不是您的徒弟。”
玄清尊者沉吟了许久,终于郑重的与她道:“我知道…”
他这话一出,姜怜心顿时松了一口气,可还没松完,却听他接着说出了下半句:“你只是被抽去了仙魂和记忆,等到适当的时候,为师会助你恢复。”
姜怜心险些就要倒地身亡,心道这位仙君也太顽固不化了。
她若真是仙人,又有个这么厉害的神仙师父,哪个不怕死的能有那个本事抽去她的仙魂和记忆,况且她从有记忆开始就是个凡人,还是个不祥的凡人,怎么想都不可能和神仙扯上什么关系。
然而她也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和不讲理的人讲理绝对是种愚蠢的行径,所以她索性噤了声不再与他争论,打算静观其变。
盘算之际,玄清尊者已转向另一个话题,只听他语重心长对她嘱咐道:“为师这两日去山上闭关参禅,你且好生修行,莫要懈怠。”
“好啊,参禅好啊。”一听到“闭关”二字,姜怜心立马来了精神,睁着晶亮的眼睛,连连称是。
既然是闭关,自然就不能出来,也不能看着她,对外面的事情更是要不闻不问的,那么对于她来说这就是个极好的机会。
姜怜心暗自谋划着,甚至忍不住露出窃笑,却听他再度开口道:“上次离开前没有抄完的经文也要在这两日间抄完。”
“一定抄完。”姜怜心答得毫不犹豫,心里却道这次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了,经文还是留给你徒儿自己抄吧。
待到玄清尊者闭关之后,姜怜心已是迫不及待的行动开来。
她先是到四周观察地形,辨认自己所在的方向,奈何此地终日仙云缭绕,实难判断出全貌,若非那两座大殿显眼,她甚至数遭险些迷途。
好不容易摸索到蓬莱边境,却发现此地果然如坊间传闻的那般,是一处掩藏在云雾中的孤岛,四周除去一望无垠的海水,再寻不到别的东西,更莫要谈人的踪迹。
费力的逛便整座蓬莱岛后,姜怜心亦发现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便是这座岛不仅四面环海,而且边缘之地皆是悬崖峭壁,如此高耸入云,难怪会造就仙雾环绕的奇景。
这地势奇绝的小岛固然灵秀绝美,可对于姜怜心来说却是个宛如登天的难题。
就算她在这两日间不眠不休的打造出木筏,可要安然无恙的将自己和木筏从数十丈高的悬崖上放至海面,也几乎是不能完成的事情。
更何况这蓬莱岛一去不知多远,若没有充足的食物和水,她要想自海上漂泊回去,只怕没被仙君寻到就已经再世为人了。
她于是撑着下巴在悬崖边从天明一直坐到天黑,看了一整天滚滚翻腾的云海却最终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逃脱法门。
难怪他会如此放心的扔下她一个人上山闭关,原是早看透了此地天险自成,她注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念及自己一来没有法力,二来不会武功,姜怜心最终还是决定暂时搁置逃跑的想法,采取迂回战术,先安兵不动,等玄清尊者闭关出来后再与他好生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直叫他烦得受不了了自然会放了自己。
打定注意的姜怜心便乐颠颠儿的回到长极殿中抄写经文,可抄着抄着她就又惆怅了,那未抄完的经文整整有一座小山那么高,即便是夜以继日两个日夜间也不可能抄完啊。
想来玄清尊者的那位徒弟平日里净去偷懒去了,功课日复一日的积累下来,如今却是要苦了她,世间哪有这等道理。
姜怜心索性将笔搁置下来,心道等仙君出来与他解释,说这些功课是他徒弟留下的,原本就与她没有关系,凭什么让她来收拾残局。
既不用策划逃跑,也不用抄写经文,两天时间就显得有些漫长了。
百无聊赖的姜怜心又想起庭院里的那片梅林,便忙跑过去赏看。
眼下正是春夏交接之际,想不到这不合时宜的雪梅竟开得如此繁盛,说来也奇怪,这岛上四时之花接同时盛放,四时之果可同时采摘,倒也是一奇景,或许正是蓬莱仙岛与别处不一样的地方。
也不知道那些奇书异志上记载的,关于蓬莱仙岛有仙草可延年益寿的内容是否可信,晚些时候定要四处探寻一番,采上些一起带走,多活两年也是好的。
这样想着,姜怜心又觉得这次到蓬莱却也不枉此行,于是愈加自安于形,享受起眼前美景。
她再次来到梅林中的机案前,就着那刚起了头的画续下去。
大片的雪梅就在眼前,要临摹并非难事,然而当她开始描摹白衣翩跹的男子时却担心离别数日的自己会记不清。
直到真的下笔勾勒了,她才知道原来他的模样早已印刻在脑海之中,就好像已然描绘过无数次一样,源源不断的自笔触中流泻而出,落于纸上竟是一丝一毫也不差。
勾画着熟悉的眉眼,姜怜心忍不住微弯起唇角,勤勉得连用膳和睡觉都顾不上。
不记得是第几次提笔,终于在左眼角落下那一枚黑痣,画作完成之际,她不禁抬手触上那画中眉宇,失魂般喃喃:“已经是第五日了,你在路上可还好?”
也不知他何时才回姜府?若是他回了姜府发现她不在,又会不会为她着急担心?
如此百般揣测,姜怜心发现自己很想念他,非常想念。
“经书可有抄完?”清越而又飘渺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姜怜心被结结实实吓了个激灵。
“闭…闭关结束了?”她抚着胸口与仙君问候,不明白他怎么不声不响就出来了,又是怎么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她身后的。
“恩。”玄清尊者略应了她的话,便抬手往那案几上的画上伸去。
姜怜心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欲将那画藏起,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幅画已然被他展开在面前,细细的端详。
“你没有抄经书。”很明显这是责怪,但玄清尊者说得煞是平静。
姜怜心却心下已慌,急于解释:“事情并非如此,而是…”
“是因为你尘缘未了。”他打断了她的话,将那副画放回到案几上,触在画上的手却不曾移开,指尖抚过画中男子左眼角下的那滴水墨:“红尘就那样放不下吗?”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更加飘渺,就好像从遥远的海上传来。
姜怜心痴然的点了点头,继而闻得他一声叹息:“也罢,为师且送你回去,你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断一切。”
姜怜心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想不到事情竟然这样简单,他竟然如此轻易而又慷慨的答应送她回去。
“谢仙君成全!”姜怜心喜不自禁的与他道谢,恨不得跪下来给他磕三个响头。
然而玄清天尊的话却并没有说完,他默然的看着她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而后缓缓道来:“蓬莱的一切皆不可与外人道,故而此番入凡尘,为师要先抽去你的记忆。”
“什么?等等…”若是没了记忆,那和饮孟婆汤有什么区别?
世上果然没有不用付出代价的买卖,当姜怜心意识到问题时,玄清天尊再一次无事了她的说话,但见他抬手间广袖一挥,她也跟着两眼一抹黑的昏了过去。
第十八章 :难了断的尘缘(一)
睁开眼时,呈现在双目前的微阳清明,衬托着原本就没什么摆设的屋子有些空旷,姜怜心眨了眨眼,耀着阳光的纱帐在风中浮起细小的涟漪,她便又眨了眨眼,才发现脑子里也是一样的空旷。
没有半点儿思绪的心飘飘忽忽,像极了那头顶上的纱帐,在风中鼓起而后落下,宁静而又安详,她正这般全神贯注的发着宁静而又安详的呆,却生生被一个刺耳的尖叫声打断。
“家主醒了!家主醒了…”那人是小跑着出去的,绣鞋踩在地板上“咯噔咯噔”的响。
被打扰的姜怜心下意识的蹙了眉,不满的抬起玉臂,横至面前,以手背覆住双眼,意犹未尽的赖着床。
片刻后屋子里又传来了细微的声响,却不是脚步声,而是衣摆滑过地面的窸窣声。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觉就格外灵敏,姜怜心注意到这个细节,怀着好奇微微移开手臂。
闯入眼帘的是一对精巧的桃花眼,那人正俯身安静的看着她,墨发随着他倾身的动作垂落至身前,掩映在其中的唇角微弯,展露浅笑。
眼角眉梢的笑意让人说不出的熨帖,不知不觉就看痴了去。
这样温暖的笑容,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姜怜心不假思索的将他判定为好人。
“你是谁?”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他便扶着她坐直了身子,完美的笑容却有了片刻的僵硬。
“才不过五年时间,你就连我也忘了。”坐在床榻边的男子理了理桃色的衣衫,说话间满是委屈情绪。
见他连笑容都变得凄楚,姜怜心不禁有些自责,握住他的一片袖角,满怀歉意的解释:“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连你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桃衫公子再度追问。
姜怜心很是愧疚,却又很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她生怕他就要恼了,却不想他忽然覆上她的手背,面上恢复笑容道:“那我来告诉你。”
“你叫姜怜心,是姜家家主,我叫桃夭,是你的夫君。”
“啊?”当桃衫公子怀着绵绵笑意对他娓娓道来时,姜怜心满脸诧然的惊呼了一声。
这样俊美的男子,谁个不想相识,孰人不想亲近,可若是夫君的话就不一样了,就好像一条剪裁完美,镶满珠宝的衣裙,挂在铺子里的时候百般艳羡,可若忽然有人说那条衣裙本来就是你的,则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实在是件让人难为情的事。
姜怜心双颊泛红的自他掌中抽出手,羞赧的低下了头。
他却不依不饶的以白皙的指触上她的下颌,迫着她朝他仰头。
“怎么?娘子不欢喜我这夫君?”他的笑容略带调笑,却又温暖人心。
咄咄逼人的追问中,姜怜心一时心慌,微启朱唇,急着欲同他解释,却听他道:“既如此,夫君与你亲近亲近,帮你回忆一番。”
他的话再度让她红了脸颊,那一口一个夫君,生生听得她窘迫不堪。
随着两人的距离拉近,她闻到了温雅的花香,刹那间仿佛置身十里桃林,然而这并不能缓解心下的不适,她下意识的攥紧了床榻上的丝锦,紧张的闭上双眼。
萦绕在呼吸间的香气越来越浓郁,胸膛里的那颗心都跳得七零八落,或许因为两人间的记忆皆不复存在,这样的亲近竟让她有几分抗拒。
可他是夫君啊,身为女子怎可抗拒自己的夫君?
姜怜心正努力强迫自己不去反抗,拥着她的男子却忽然松了手。
“我只是同你开个玩笑。”他凑到她耳畔低语。
“唉?”姜怜心惊诧的睁开双眼,心里却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她注意到名唤桃夭的男子似乎并非专心的同她说话,他正自床榻上起身,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他来了呢。”他依旧笑容温雅的柔声说道。
姜怜心于是顺着他的目光朝门口看去,果然寻见了一袭雪衣的身影、
她今日是撞了什么大运,才一会儿功夫就遇上两个绝世的美男子,刚刚那个温雅惑人的也就罢了,眼下还来了个神仙似的人物。
姜怜心一时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桃夭却全然不顾她挽留的眼神,径自朝屋外行去,行至门口前在那白衣男子的身畔则停了下来,轻声道:“她失忆了,莫要吓着她。”
刚刚熟络起来的人离开后,姜怜心愈发如坐针毡,更何况屋子里这位神仙似的男子一脸的冰山模样,冷清清的叫人不好接近。
她只得傻愣愣的看着他,由远而近的行至床边,走动间同样没有脚步声。
然而这个细节,她却没有再注意到,不知为何,自他出现的那一刻,她的就莫名的觉得紧张,与桃夭靠近时的感觉不同,那是局促中带着些期待的不安。
意识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姜怜心十分难为情的垂下头,生怕被他看出端倪。
就在她以为自己顺利蒙混过关的时候,那神仙似的男子却伸出手抚上她的侧脸。
他的掌心微凉,让人禁不住的怜惜,他的触碰轻柔而又带着试探,仿佛害怕她会消失一般,让她险些就要控制不住的将他那只手握进掌心。
她终于还是忍住了,却忍不住抬眼看向他近在咫尺的眉眼。
清俊的面容在空白的记忆里寻不到一丝影像,却莫名的觉得熟悉,那一双睫羽很长,微垂之际在眼睑氤氲着阴影,掀开来却于左眼角露出一枚黑痣,那是一颗泪珠儿一般的痣。
心尖的地方忽然抽痛,她像害怕那颗痣真的会滚落一般伸出手去帮他擦拭,他便微闭了双眸,任由她动作。
相顾无言之际,姜怜心想说些什么,却觉周身一软,竟被他拥入怀中。
闭着眼睛回想方才看到的面容,才发现他那宛若谪仙的一张脸也并非完美,比如那下巴太尖,原该惑人的双眸有些深陷,眼睑的地方还有青黑的阴影,就好像他的拥抱,虽然心下莫名的觉得安宁,却也甚是膈得慌。
他太瘦了。
姜怜心虽这样想着,却仍然十分顺从的由他抱着。
他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却不知为何让她十分心疼,这或许与他方才看着她的眼神有关,宛若无波的瞳眸里没有惊喜,有的只是沉郁得化不开的怨毒与孤寂。
这是何等的让人不忍。
姜怜心这样想着,似被他的情绪所染,禁不住抬起手臂回抱住他。
默然相拥的时光温暖而又宁静,耳畔似乎能听到庭院里微风拂过树梢的声音,就连灵魂也似漂浮起来,跟随他在天际翱翔。
这无比熨帖的时刻却被门口忽然传来的声响打断。
“奴婢…奴婢不知道姑爷也在屋里,奴婢不是故意的。”端着汤药的丫鬟一脸惊惶的边往外退边解释着。
姜怜心下意识的蹙紧了秀眉,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她同时亦注意到丫鬟对这名男子的称呼。
姑爷?他是谁的姑爷?谁这样好的福气,有这么个神仙似的姑爷?
揣测间,她莫名的有些失落和烦躁。
随着他微凉的怀抱撤离,空气里的凉意却更浓重的笼上身子,姜怜心本能的扯住锦被往上拽了拽,又不受控制的伸手拉住他雪白的袖角。
似乎感觉到他的挽留,正欲起身的雪衣男子又重新坐位床榻边,他对立在门口的丫鬟说:“你过来。”
待丫鬟进了屋里,雪衣男子便自她手里接过汤药,以汤匙舀起,吹凉了喂至姜怜心唇边。
姜怜心正为自己方才唐突的行为感到后悔,急着从他手里抢来药碗道:“我自己来。”
雪衣男子微滞了一瞬,终究还是顺应了她的要求,自床榻上起身,朝门口踱了两步,继而又转过头看向姜怜心道:“大夫说了,你喝过药还需静养,我去吩咐了晚膳就来守着你,你先歇着。”
仿佛被那清冷而又满载柔情的声音所蛊惑,姜怜心端着药碗,乖顺的点了点头。
神仙似的白衣男子离开后,丫鬟便来与姜怜心说话,她怀着近乎喜极而泣而又诧异的复杂眼神看着姜怜心,似乎对她一滴不剩的饮下整晚汤药一事甚为不解,很快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家主可算是回来了,这五年可是苦了姑爷?又要打理姜家的生意,又要满世界的找家主,若不是姑爷,只怕姜家早就跨了…”
丫鬟的话说得姜怜心一头的雾水,然而不难揣测出她话里的姑爷指的应当就是方才那位雪衣男子,于是佯装打趣的问道:“姑爷?谁家的姑爷?”
那丫鬟便睁大了眼睛,不解的应道:“自然是家主的姑爷。”
姜怜心还记得方才桃夭说她是姜家家主,可后来又说是同她开玩笑,也不知这句是真是假,于是问道:“哪个家主?”
丫鬟愈发诧异得睁大了双眼,直叫她担心一会儿那眶子里的眼珠子会不会掉下来,丫鬟则又道:“姜家只有一个家主,就是家主您啊!”
作者有话要说:蓬莱仙岛上一日,在人间便是一年,所以在姜府众人和小白的眼里,怜心是整整失踪了五年。
第十八章 :难了断的尘缘(二)
“这么说,他是我的姑爷?”姜怜心不可置信的反复询问,问得那丫鬟都慌了,还以为家主添了什么毛病,急乎乎的直点头。
姜怜心却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吭声。
她到底何德何能,竟招了个神仙似的姑爷。
这感觉就好像出门时被从天而降的银锭子砸中,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叫人一时难以接受。
既然老天爷赏识她,她便接受好了,或许失去记忆就是为此付出的代价,日后加倍的对这位姑爷好便是了。
姜怜心最后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入睡的,然而睡着后她却做了个不怎么美好的梦。
梦里的她也不知身在何方,只觉得周围都是空落落的,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声音,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迷雾。
她拼命的拨开迷雾,拼命的寻着出口,可迷雾的后面还是迷雾,仿佛没有尽头。
她于是努力的强迫自己回想,企图从记忆里寻到些许端倪,可无论她怎么集中精力,脑袋里始终都是混沌的一片,就像她身处的地方一样,空旷而又迷乱。
时辰越是推移,她就越是不安,渐渐的开始变得歇斯底里。
她挣扎、嘶吼,百般的折腾,却还是困在其中不得解脱。
“这里是哪里?”
“谁来救救我?”
她想要呼救却仿佛被什么扼住喉咙,如何也发不出声,她想要向人求助,却没有一个人影可以供她追寻。
那是被隔绝的恐惧,没有猛兽恶魔,亦没有潜在的威胁,可就是发自内心的感到不安和害怕,就好像被扔进无垠的海洋之中,寻不着方向,亦没有皈依,只能无穷无尽的飘摇。
她以为自己将要永远被困在这迷雾之中,却在崩溃之际感觉到一只手。
那是不明来处的一只手,可她却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回握住不肯松手。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相信,却还是义无反顾的相信了。
万幸的是,那只手最终拉着她逃出了迷雾。
自梦魇中挣出时,雪衣男子果然如他承诺的那般守在床边。
姜怜心还没有完全放开梦境里的情绪,呼吸仍然十分剧烈,她望着床畔的那一抹雪衫,下意识的攥紧了手掌。
这时,她才发现梦里的那只手是他的。
“可是被魇住了?”清冷的声音自那两瓣形状完美的薄唇中传来,她尚在放开他的手还是继续装睡的选项中犹豫,他却已识破了她的伪装。
他终于还是放开了他的手,尴尬的握住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