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清了清嗓子,继而从旁边的布袋子里掏出个罗盘,以手托了递到姜怜心面前。

他指着罗盘对姜怜心道:“你看这是什么?”

看着那已有些老旧的罗盘摇摇晃晃的转了半圈,姜怜心不解的摇了摇头。

那道士便看了她一眼,而后解释开来:“这就是气,所谓气者,其无状之物也,虽不见其形,却又无处不在,这世上大到每一个地方,小到我们每个人的周围都会凝结着一股气,也正是这股气决定了我们的运势、荣华,甚至性命。”

道士将这一番开场白说得甚是慷慨激昂,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满脸困惑的姜怜心,直到被她一盆冷水浇熄。

“你说这些,与我何干?”她木着一张脸,眼中俨然已有不耐情绪。

“当然有关。”道士将罗盘扔到一边,凑到姜怜心近前继续说来:“你近日运势不佳,家中也有亲人病逝,这些都与气有关,正是因为沾染了不好的气,才会进入到一种负面的轮回,不断往复循环,愈演愈烈,直到不可收拾。”

姜怜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对他不问竟知家中有亲人病逝而颇感惊讶,同时也开始对他略有信服。

道士见她听得入迷,愈发露出一脸自信的表情,可说到所谓气改变原因时他却皱起了眉:“姑娘惹上的东西很是厉害,才致使整个家宅都不得安宁,甚至还会影响子孙后代。”

姜怜心拼命点头,对这位道士已彻底信服。

她觉得道士所描述的活脱脱就是那白衣妖孽的真实写照,几乎是慌不择路的扯着道士的袖角道:“那我该怎么办?师父可一定要帮我除了那邪物!”

“除了那邪物倒也可以…只是…”道士忽而面露难色,欲言又止的嘟囔:“只是这银子…”

一听那妖孽有计可除,姜怜心自然满心欢喜,忙自袖笼里掏出银票塞进道士怀里:“银子都好说,我身上只带了五百两银票,你收着,等除了那邪物,你要多少,我再补给你。”

“好说好说。”道士一双澄亮的眼睛,自一沾上银票就不曾移开过,立马打着包票满口应了。

将那摞银票反复数了五、六遍后,道士终于掏出一沓符纸递给姜怜心,再把驱邪之法细细交待与她。

回到姜府后,姜怜心马不停蹄的就开始张罗。

按照道士所说,邪祟之物之所以会流连于人间,定是因为有冤情或是心愿未了,又因机缘巧合缠上了姜家人,才至于此。

故而欲将其驱除,第一步就是化解怨气。

化解怨气之法甚是简单,只需携稍许冥纸,趁着傍晚日落之机,到家宅附近的十字街口烧掉即可。

之后再回到府宅中,以罗盘测出阴气最重的那间屋子,并在屋内外都贴满符纸,如此先困其形,再每日诵以地藏经,助其超度。

如此既可为己祛除邪祟,又可渡化那邪物,也算功德一件,正可谓一举两得。

若论姜府内阴气最重的屋子,即使不用罗盘测,姜怜心也十分肯定,正是那间藏了画卷的书房,而她第一次见到白衣妖孽也是在那间屋子里,必然不会有误。

确定了这一点后,姜怜心便屏退了主屋院落里的所有仆婢,趁着夜色还不浓重,蹑手蹑脚的摸到了书房门口,又挣扎了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进去。

好在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那白衣妖孽亦不见踪影,她于是壮着胆子往屋里行去,双腿打颤之际,直后悔没带两个健壮的家丁一同进来。

短短的几步路,似乎跋涉了千万年才终于走到尽头,她好不容易来到书柜面前,挣扎片刻后终于一咬牙把那幅画拿了下来。

展开卷轴时,画中美人犹在,翩然如仙的倚在一树白梅下。

有谁能想到这样仙姿袅然的画中人竟会是个妖孽。

姜怜心心下默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那剩下的最后一张符纸贴在了画中的雪白衣袍上。

做完这一切,姜怜心总算松了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出屋子,将门关好。

抬头间,只见天际的月色已然现形,她便道时辰已差不多,正准备埋了头赶回主屋里将那地藏经念诵七七四十九遍,岂料身后响起一个幽然之声,直吓得她顿住脚步,半寸也挪不动了。

“契约之事,你可想好了?”那冷冷清清的语调正是近日来常萦绕在她耳边的,如何也不会辩错。

姜怜心自知逃脱不过,只得不情愿的转过身来,同时扯出一脸比哭还难看的谄笑:“没…还没…”

说话间,她注意到那白衣妖孽正立在书房门口,长至脚踝的墨发在月光下泛起幽然的色泽,一身雪色长袍似有无风自舞之势,真真妖异至极。

更可怕的是他身后的那间屋子不仅门窗依然紧闭,连里外贴满的符纸也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方才她亲手贴在画上的那张也还黏在他身上。

显然那些符纸没有对他形成半点儿威胁。

姜怜心满心紧张,生怕自己的行径被他发觉,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他衣摆上的那张符纸,直到一阵风吹过,将其摘了去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这时,她又触上白衣妖孽那双正结满冰霜的墨瞳,顿时回过神来,忙强装镇定的解释道:“这件事关乎姜家世代子孙,自然要谨慎些。”

她话音落下,白衣妖孽眸中的寒意更甚,却终于没有再与她说话,竟生生于她面前幻化作一团墨色的雾气,转瞬已消散不见。

待缓过神来,姜怜心拼了命的往寝屋里逃去,反复锁紧了门窗,而后蜷缩到床榻上,以锦被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密不透风,只余一双眼睛惊慌的睁了一夜。

第二章 :不靠谱的道士(二)

好不容易熬到翌日天亮,姜怜心立马冲到寺庙前的那条街上,寻到一身灰袍的道士,满脸怨气的把一摞符纸扔到了他身上。

岂料那道士毫无悔改之心,反而心平气和的招呼她坐下,又悠然道了一句:“我正等姑娘过来,先喝口茶祛祛火。”

见他磨磨蹭蹭的自袖中摸出几个铜钱,从隔壁茶摊上端来一碗茶,姜怜心愈发怒气横生,伸了手欲去抓他的衣襟讨个说法。

道士以为她要动手,忙缩着脑袋,举着那碗茶挡在面前:“姑娘莫冲动!打人是犯法的!”

随着他的一声惨叫,半条街的人都往这边转过头,姜怜心只得顿住了手,转而一手撑在腰间,一手指着他道:“你这个骗子,等我告到衙门去,叫衙门收拾你!”

“我不曾骗人,如何挨收拾…”那道士拼命往后缩着,却还不忘还嘴,俨然一副找打模样。

姜怜心忍不住再次伸了手,这次是真想要动手。

混乱间,道士嘴皮子愈发溜起来,念咒似的说了一大串:“我早料到姑娘今天会来,昨天那些符纸只是暂时牵制那邪物的,我熬了一夜就是为了合着姑娘的八字写符纸,想阵法,怎的好心没好报…”

他说着,正欲大声呼救,却又觉身前忽然没了动静,壮着胆子睁开眼来,只见姜怜心已恢复了昨日的端庄模样。

“你且说来听听,若说得不好,还是要揭了你的皮。”姜怜心宛然而言,却是字字暗藏危机:“便从我的八字开始说起。”

“姑娘生于戊辰年立夏之日。”

“你怎么知道?”姜怜心清楚记得自己不曾将八字说与他听,故而以此逼他露馅,却不想他竟真说了出来。

“这些是修道的基本术法,没什么奇怪的。”

见道士说得很是轻松,姜怜心便也暂且信他一言:“你且继续说来。”

道士赶紧坐直了身子,一脸谄笑的捧着茶碗递过去,直到姜怜心冷着一张脸接了才作罢,继而连衫袍上的褶皱也不及整理便忙着从一旁的布袋子里挨个儿取出一个铜葫芦,一柄桃木剑和一摞黄符纸。

看着地上依次摆开来的三样东西,姜怜心忍不住将目光落在那个灰色的布袋子上,恨不能拿过来一探究竟。

说来这大小明明与那几样东西不匹配的不起眼的布袋子,怎的竟什么都有,也不知里面还藏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道士并不知她心下的盘算,正滔滔不绝的说开:“昨日那些只是普通符纸,对付普通的邪物还成,对付姑娘府里的那位,自然是不成。”

他才说了一句,姜怜心便又欲发作,却被他抢言道:“正所谓先礼后兵,我让姑娘去十字路口烧钱纸和在家里贴符纸都是为了泄它的怨气,若是他有心悔改必会自行去了,若是不成待不知不觉泄了它的怨气后,我也还有后招,但不管怎样,泄了怨气的邪物慈悲之心会逐渐苏醒,毕竟它昨日没有再伤害姑娘不是?”

姜怜心回忆起昨夜情形,那白衣妖孽确只是说了那一句话就消失不见,而后再没有现身,然而一夜恐惧的怨怼也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她便又责备他道:“那家伙要是有悔改之心也就不会出来害人,还有你早有打算,怎的昨日不告诉我?”

道士见她柳眉紧锁,便安慰道:“姑娘莫急,昨日我若告诉姑娘,姑娘再说漏了嘴,被邪物知道了就麻烦了,再说那些邪物本也是无辜,只因受了冤屈才沦落至此,若能渡化便渡化了,不是无法,却也不想收了去,毕竟这些法器损阴,一个不小心那邪物魂飞魄散却也可怜。”

想不到这道士却还有些怜悯之心,姜怜心总算沉下怒意,往那正文上道:“既然如此,你又要以什么法子收了那邪物?”

道士便也不再拉扯旁的,拾起那只铜葫芦道:“这个是九转金刚葫芦,有聚气化煞之功效,将这个放在那间屋子的西南角。”

“再将三魂天刹斩置于东北角,以此两物贯穿鬼门线,抑其阴蜇。”道士边说边指了指地上那把颇有些陈旧的桃木剑,最后将那一摞写满鬼画符的黄符纸呈到她面前:“布置好后,把黄纸符化进水里,一半饮了,一半待那邪物出现时朝它泼了去,如此便可大功告成。”

道士说完最后一句,便抱起那一堆物件尽数塞进了姜怜心怀里,而后端起她盛了小半碗的茶水,惬意的润着喉。

“你确定这次一定能行?”想起要与那白衣妖孽当面对质,姜怜心便有些无把握。

“放心好了,若是这次再不成,你大可来拆了我的招牌。”道士一面拍着胸脯应承,一面似看透她心下所惧,强调道:“因那邪物缠的是姑娘,所以符水必须由姑娘泼去才有效,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嘛,不过姑娘不用怕,记得三日后月至中天时行动,那时我亦会在远处布阵,与姑娘里应外合…”

道士本想再啰嗦下去,却被姜怜心打断,而她的关注点却还停留在上一句:“你有招牌可以拆吗?”

道士亦愣了愣,而后指了指立在他身后那面书有“替天行道”的幡旗,嗫嚅道:“这个…就是…”

说罢他自知失了底气,便又补充道:“姑娘尽管放心,别以为那庙里头念经的有多厉害,真正的高人不是隐匿于山水间,就是藏身于市井中,虽说我尚还无名,可我师父的名号却响亮着呢!”

见姜怜心一脸迷惑,他便愈发挺起胸膛道:“我乃茅山派掌门青峰道长的关门弟子是也,青峰道长姑娘总知道吧?”

姜怜心更加迷惑的摇了摇头,却见那道士一通捶胸顿足,恨铁不成钢道:“青峰道长竟也不知,当真…罢了,总之我定会不辱师门,帮姑娘收了那邪物。”

与那道士好一通磨蹭后,姜怜心总算是看在茅山掌门的面子上勉强信了他的话,抱了那些法器离开。

临走时道士还不忘反复强调这些法器颇为贵重,千万别弄坏了,收了邪物后定要还与他的。

姜怜心甚是无言,心叹一个修道之人竟能如此吝啬,倒把她这个经商的给比了下去,也当真奇妙。

尽管仍存有疑虑,姜怜心也只当是豁出去了,毕竟那庙里的和尚都说无法,只有这道士肯打包票,她除了一试,再无别的法门。

好不容易挨过三日,姜怜心迫不及待的开始行动。

她按照道士所说的方法摆好法器,饮了一半符水,可正端了令一半符水准备去书房前守株待兔时,腹内却隐隐作痛起来。

待到月至中天时,姜怜心已经直不起腰来,只能抖着双腿勉强从茅房里出来,而后扶着墙壁小步往书房那边挪去。

她正于心下暗自问候那道士的祖宗,却觉前方白雾弥漫,原以为是自己眼花,定睛一看才只那不是白雾,而是身穿白衣的妖孽。

说时迟那时快,姜怜心虽已濒临虚脱,可自袖子里掏出水壶的动作却不含糊。

好在她去茅房的时候也把那符水带着,眼下才不至失了机会。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开水壶的木塞,朝着那白衣妖孽便泼了去。

然而,当眼睁睁看着那壶符水,在堪堪沾到白衣妖孽的袖袍时,尽数化作青烟散尽,姜怜心的下巴险些掉到了地上。

她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手里的水壶,又看了看毫发无损的白衣妖孽,下意识的喃喃:“这怎么可能…”

“你这是做什么?”白衣妖孽并不知她泼的何物,然而面上显然已有不悦之色。

“驱…驱邪。”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姜怜心都在为自己这一刻的诚实而感到悔恨,她实在不明白这一刻怎的就神经错乱被他勾着说了真话。

那白衣妖孽似明白过来什么,忽然朝着身后的书房伸出手掌,五只尖利的指甲便如利爪一般呈现出来,接着一阵烈风刮过,铜葫芦、桃木剑、符纸等一众杂乱之物似受了召唤一般尽数飞出来落在他脚边。

这时,整个院落的温度都似降到冰点,姜怜心清楚的感觉到那森然之气不断自白衣妖孽身上散发出来,而后迅速蔓延,俨然要化作猛兽将她吞噬而尽。

对上他的双眸时,姜怜心已恐惧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衣妖孽在转瞬间移至她近前,而后把她逼至墙角,退无可退。

他只是略挥了挥手,而她甚至还未看清,便听轰隆一声,身侧的半面墙已然化作废墟。

姜怜心全身已然抖成个筛子,拼命闭了眼睛不敢相视,当阵阵携着冷意的墨香渡进她的呼吸时,她甚至做好了受死的准备。

却听闻一个清冷的声音贴着耳际传来:“最后警告你一次,我不是鬼魅,以后你也最好不要再用这些对付鬼魅的雕虫小技羞辱我,否则我只能杀了你,再另立家主,你那位舅舅可是乐意的紧。”

说罢,他却已化作一团墨色的雾气,消失无踪,只留下满院阴寒久久不散。

姜怜心终于靠着墙壁滑落在地,劫后余生一般颤抖着握住胸前那枚玉佩,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语:“原来,竟又是你救了我一命么…”

第二章 :不靠谱的道士(三)

“给我砸了这死骗子的招牌!”

随着女子充满怒意的一声令下,几名身着短打的健壮家丁同时朝着正倚在幡旗上小憩的道士扑了过去。

那道士本就生得细皮嫩肉的书生模样,行动间更是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是这些壮汉的对手。

他只得裹了灰袍拔腿欲逃,然而壮汉们却不肯轻易作罢,其中一人追上去拎了他回来,另两人则当着他的面将幡旗推倒在地,又撕又踩的糟蹋个稀碎。

如此还嫌不解气,又将他仅剩的木头凳子给砸了,再抢过他紧紧抱在怀里的灰布袋子,倒了个底朝天,各式奇形怪状的物件便稀里哗啦的撒落一地。

擒着道士的那名壮汉也没闲着,拉扯间硬是把道士揣在里衣下的银票给扒拉出来,而后顺手把他推到一旁,换了一脸谄笑,捧着银票呈到姜怜心面前:“家主,银票搜出来了,五百两,一分不差。”

姜怜心还没来得及接过,那道士眼见银票被抢了去,也顾不得保护他的家什法器,便一头扑倒姜怜心脚下,哭道:“姑娘这是做什么?我昨天做了一夜的法,不是都帮你除了那邪物了吗…”

姜怜心很是嫌弃的欲往后撤,奈何一条腿被道士死死抱住,只得弯下/身来耐着性子对他道:“你说过,若不能助我除去邪物,就砸了你的招牌是不是?”

道士想了想,记忆里确也说过此话,由不得抵赖,便继续哭道:“话虽这么说,可邪物我都除了,姑娘怎的还不依不饶。”

“你哪只眼睛看到邪物除了!”姜怜心忍无可忍,冲他吼道。

道士忽然止住了哭声,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确定那邪物还在!”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姜怜心对于他在事实面前还想抵赖的态度十分不满,正欲唤家丁来把他拖走,却觉腿上一松,道士竟放了手,兀自坐在地上陷入沉思。

“这不可能,驱鬼阵法中,那个是最厉害的了,怎么会…”他一边思索一边兀自喃喃。

姜怜心愈发气不打一处来,又朝他吼道:“问题就在这里,我家里的明明是妖,你却让我用抓鬼的阵法,没收服那妖孽不说,还害我险些被他给吃了,你分明就是个骗子!”

“缠住你的是妖?”道士睁大了眼睛,百般不可置信的看着姜怜心,突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我就说那阵法怎么不灵,你怎的不早说?通常妖都隐士修行,不会纠缠凡人的,除非是有极深的孽缘。那种情况,我当然以为是怨气重的厉鬼,哪里想到是妖…”

“还敢狡辩,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送到衙门去,再不许他在此招摇撞骗。”姜怜心忍无可忍,直命了人来拿他。

道士慌忙起身,一面在摊贩间逃窜,一面喊冤:“就算是妖也还有办法的,毕竟他们还未修成正果,再厉害的妖,修行中隔段时间都会有遭受法力反噬的时候,那时候妖力全失,形同凡人,只要找到那个时候,以基本的阵法就可除之…”

有了前面两遭上当经历,姜怜心自然不肯再信他,不由分说的命人拿了他押送至县衙,待县老爷亲自开堂审理才拍拍手离开。

出来后又想起道士眸中带泪的可怜模样,便顿住脚步半是自言自语道:“我刚才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怎会过分。”身后的家丁加紧了两步跟上来,一脸谄笑的开解:“那家伙咎由自取,家主只是将他扭送县衙处置,算便宜了他,若是换了别人,定要打得亲妈都不认得的。”

“这样啊…”姜怜心踟蹰了片刻,但终究还是打消疑虑,顺道去附近的铺子里看了看,就方才往回去。

至姜府门前时,夜幕也堪堪降临。

姜怜心顿住脚步,看着熟悉的门坎,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迈过去。

她心下挣扎许久,终于叹了一口气,侧过头对家丁道:“你们先回去,我想一个人走走。”

那几名家丁虽有些犹豫,但闻家主不容推拒的语调,也只得应了,又道夜中有落雨之势,自府内取了把伞递与她备着,便作罢。

姜怜心沿着姜府前的那条路缓缓行去,置身于未知的黑暗中,反而比在熟悉的府宅里安心。

暴风雨来临前的空气,微有些凝滞,仰望天际,不见星光,亦没有月的影,只有漫天云翳以微不可查的姿态游移。

天色完全黑下来时,路上几乎已伸手不见五指,姜怜心便愈发放缓了步子,漫无目的的前行。

她素来最惧怕黑暗与鬼魅,只是此刻为愁闷蒙蔽了心绪,竟也没有转身回府的打算。

或许上辈子真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又或者投胎时挑错了时辰,为何她姜怜心的日子过得总比别人艰难些。

过往被关在院子里受鬼魅欺凌也就罢了,如今好不容易当上了家主,不仅各商号的掌事不服她,家里还摊上那么个妖孽。

连那个道士都说是极罕见的情况,想来如此惊心动魄的生活,这世上也没几个能遇上,怎的就偏聚到她一个人头上来了。

正百思不得其解间,自夜幕深处忽然起了一阵风,毕竟也是沾了秋意的,拂过肌肤,熨帖上几许寒气。

姜怜心下意识的抱住了双臂,片刻间,已有一抹寒凉落在了额上,接着那雨便骤然落了下来,一时竟有滂沱之势。

她忙自怀里取出伞来撑开,庆幸那名家丁有先见之明,才使她不至于过分狼狈。

眼见着那雨势越来越大,姜怜心盘算着先寻个地方避避,待下得小些再往回走,可待她将四周环视遍后,才觉此刻竟身至城郊。

原来不知不觉间竟然已行了如此之远,姜怜心于心下默叹了一句,眼睛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一个人影。

一开始,她还怕是遇上了歹人,定睛一看,发现是个女童,便松了一口气。

那女童不过十岁光景,愣愣的立在路中央,也不知是与家人走失还是谜了路。

由于天还下着雨,女童又不曾撑伞,一身宽大的红色袍子已被淋透,罩在小小的身躯上,愈发显得弱不禁风,披散在肩头的长发被风吹得散乱,又携了水渍黏在她雪白的颈项间,直将脸庞遮进阴影里,叫人看不清她的模样。

“你是哪家的孩子?”

“可认得家里的路?”

姜怜心边试探着与女童交谈,边朝她行去,一心想帮着把她送回家去。

那女童却好似受了惊吓,也不答她的话,只一味的嘤嘤而泣。

女童的哭声低沉而又哀婉,听到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姜怜心下意识的皱了眉,加快脚步行至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