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于是以双手捧着遗诏,恭敬的呈到他面前。
摄政王迫不及待的将遗诏展开,迅速的扫视了一遭,面上却展露出嘲讽而又轻蔑的笑容。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被他一手扶上皇位的傀儡皇帝,终究还是在最后一刻用行动表达出他不甘操纵的心。
遗诏上御笔赫然写着几个字:传位于太子。
摄政王冷哼了一声,转身将遗诏置于灯烛上烧毁。
目睹着天子遗命在他面前一点点化作灰烬,他的眸光又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和阴沉,继而沉声唤道:“赤夕!”
“是!”赤夕利落的应了一声,继而上前自怀中取出一支同遗诏几乎无异的卷轴,呈到了摄政王的面前。
摄政王接过卷轴,理了理衣袍,立刻携着众人往外殿行去。
外殿之中,那些朝臣仍然守着,原本互相间低声的絮语在摄政王出现时立刻戛然而止。
大殿之中又恢复至鸦雀无声的境地。
摄政王举起手中的卷轴,抬高声音对众人道:“陛下遗诏在此。”
只这一句话已令朝臣们再也无法维持平静,虽然都恭敬的趴伏在地上,却纷纷抬头偷觑,极力将目光够至那所谓的遗诏上。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摄政王接着说道:“由于太子失德,且有谋反之行径,皇室中亦再无堪当大任之人,故而天子留下遗诏,传皇位于本王。”
此话一出,顿时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朝臣们的议论声立刻充盈满堂。
虽说他这一举动只不过是重演了多年前的一幕,可是大家预料中的无非是他会再推一位傀儡皇帝上位,却没有料到他竟终于不再掩饰野心,打算亲自登上皇位。
摄魂王将目光扫过跪伏于殿中的一众朝臣,眸中充满了危险的意味。
此时赤夕已带领琉璃宫的杀手至大殿四周将他们围了起来,而李云则立在摄政王身后,摆出随时准备迎战的架势。
这阵势再明白不过,摄政王更在这时道:“众臣可有异议者?”
在全然不容推拒的架势之下,却终究还是有原本处于中立阵地的朝臣忍无可忍,跳出来道:“陛下龙驭宾天之时只有皇后娘娘在场,那遗诏众人也不曾得见,岂容你这觊觎皇位多年的乱臣贼子说什么便是什么?至少也该将遗诏示于众人,以辨真伪,再请出皇后娘娘转述陛下遗言,方可服众!”
既有了先出头者,立刻便又有三五之众站出来应和。
这些人似不信他众目睽睽之下能做出什么翻天覆地的事情,态度也是咄咄逼人。
摄政王却丝毫未见慌张,用沉缓的语调道:“陛下刚刚薨逝,皇后娘娘深陷悲痛,不便面见众人,至于这诏书…”
他说着,竟当着众人的面将手中卷轴打开,毫无心虚般道:“尔等且看清楚了,先帝亲笔御书,传位于本王。”
那发出疑问之人怎可就此罢休,又道:“仅仅如此一见,如何可知这诏书真伪,依老臣之见,还需交由太史令大人辨明真伪,方可服众。”
太史令亦属方才那位朝臣同一派系,见状忙抬起双手,自请道:“太史院中尚存有先帝之御书,请摄政王将遗诏交予臣下比对。”
大殿中再度陷入一片鸦雀无声,除了那几名对摄政王表示质疑的朝臣,其他的臣子都默然不言,皆提着小心的关注事态发展。
摄政王却并未回答他们的话,只是以目光示意正立在大殿另一侧的赤夕。
却见他颔首回应摄政王,继而在众人都未及反应之际拔出利剑,砍下了太史令的脑袋。
直到鲜血淋漓的头颅滚到了地上,朝臣们似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纷纷吓得惊呼抽气。
他们之中有人抬袖掩面,露出不忍的表情,也有本就年迈体弱的直接昏厥过去,而方才直言质疑摄政王的那名臣子也同样受到不小的惊吓,跌坐在地,怔了片刻之后,颤抖的手指向摄政王,噙着泪高呼:“贼子,贼子啊…”
然而不等那人说完,赤夕就着鲜血未曾干涸的剑再度落下,又一剑贯穿了此人的胸膛。
面对如此血腥的情景,摄政王只是挥了挥手,命人将那两具尸骸拖了下去。
再度归于平静时,大殿之中仍残余着浓烈的血腥气。
摄政王俯视众臣道:“可还有对遗诏质疑之人?”
历经了方才的一幕,又还有谁敢以自己的性命相赌,纷纷伏身磕头,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呼声,摄政王多年的心愿终于得偿。
他再难掩欣喜,展开双臂仰天狂笑。
笑罢便收起遗诏,高声道:“来人,替本王…噢不,替朕更衣。”
他说完,正要转身往偏殿中去,却有一皇宫禁卫自殿外冲了进来,焦急禀报:“宫中忽然出现了大量东宫亲兵,不知是从何处进来的,恐怕很快就要杀过来了。”
摄政王脸上的笑立刻凝滞,看向李云道:“你们去看看。”
“是!”领了命后,李云便和琉璃宫的众人往殿外去。
行走在宫禁之中,李云始终觉到有两道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此时的赤夕却并不知道他已察觉,只是握紧了手中之剑,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随时警惕的关注他的动向。
早在李云入宫之前,摄政王就曾对他下令,随时跟在李云身边,一旦发现他有背叛之意,便暗中将他处理掉。
虽说干掉李云就能取代他现今的地位,可赤夕却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的武功远在他之上,即便与琉璃宫其他的这数名杀手合力,也难保不会被反被他击败。
于是他只能按兵不动,等到迫不得已的情形再做打算。
如此一直持续到宫禁深处,远远就看到有火光闪烁,他们立刻拔出利剑,准备战斗。
至近前一看,果然是东宫亲兵宛若凭空出现在禁苑之中。
即便是琉璃宫的杀手,对此亦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分明各处宫门都已经被摄政王的军队把守得固若金汤,这些人又是如何进来的?
赤夕隐约有些不安之感,侧头看向李云,却见他已然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那些闯入者刚和宫中禁卫战了一场,地上还躺着倒下不久的尸体,眼下感觉到携着强烈杀气的他们,立刻警惕起来。
双方正陷入对峙,忽有一熟悉的身影自隐蔽出出现,却是让李云和赤夕等人俱是一惊。
原来方才那大量的亲兵都只是打头阵的,此时被众亲卫重重护在中央的锦衣男子正是被安上了逼宫谋反之罪的太子殿下。
事到如今,坐以待毙已无益,他最终打算拼死一搏,亲自杀入宫中,夺回属于自己的皇位。
看到这杀气格外浓重的数人时,太子殿下已然意识到来着不善,然而当他现身于宫灯投射的光影中时,目光却投向了李云。
太子殿下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与那双冷峻的眼眸相视。
他看到李云眼帘微动,眸子里的杀戮之气令人不寒而栗,而他却坚持着不肯退缩,似乎无声的等待着什么。
此时,赤夕却已不愿再等,立刻提剑冲了上去,急于杀死太子殿下,在摄政王面前立功。
双方立刻陷入了混战,李云凝视着太子殿下的眼眸,亦拔出剑。
护在太子殿下周围的亲卫感觉到李云身上的杀气,立刻警惕起来,拉开阵势挡在太子殿下身前,然而太子殿下却丝毫未有推拒,仍立在原地,一步也不曾移动。
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所有人都以为李云要刺杀太子,然而他迅疾出剑,却是转身砍向了身后的杀手。
毫无防备的杀手立刻被他刺伤,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赤夕和其余的杀手不得不撂下与东宫亲卫的战斗,转而来合力攻击李云。
他们知道,这里所有的东宫亲卫加起来,都没有一个李云来得可怕。
李云的忽然倒戈却令东宫亲卫士气大振。
他们立刻扑上前去,和杀手们战作一团。
不出片刻功夫,朝堂中人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们竟现出了不敌之势。
见同伴具已受伤倒地,赤夕不得不放弃任务先自保为妙。
他打算逃走向摄政王传信的想法却被李云识破。
不等他撤离,李云便已挡在了他的面前。
面对这天下第一的杀手,同样身为杀手的赤夕终究还是害怕了,可事到如今却也没有退路。
他于是打算豁出去,挥剑与李云战了起来。
然而赤夕也只坚持了数十招便被李云挑断了脚筋,倒在地上不得动弹,而后眼睁睁的看着他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深宫剧变(五)

当李云来到雍华殿的时候,摄政王已经换上了早就备好的龙袍,正坐在位于大殿最深处的龙椅上。
终于将多年以来的念想变成了现实,可他的面色却有几分凝重。
看到李云携着满身杀伐之气踏入殿中,他微抬眼帘,维持着表面的沉缓道:“都处理了吗?”
李云没有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继续向他面前行来。
纵使禁军统领的锦衣,也无法掩盖他身为杀手的冷峻。
因逆着光,阴暗之中看不清他的面容。
李云提着剑缓步向大殿深处行进,未曾干涸的鲜血顺着剑刃滑落,再自剑尖凝结滴落,于光亮可鉴的地面落下腥红的痕迹。
杀气实在太重了,连摄政王也觉察到,终于忍无可忍的站起身来。
他透过垂旒看向李云,忽闻得殿外传来喧嚣噪杂之声,于是警惕的问道:“那是什么声音?”
一直沉默的李云才终于应道:“是禁军,陛下忘了吗?”
尽管他的声音比平日里更加冷肃,可听到他的答话,摄政王却安下心来,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恍然大悟般道:“是啊,朕怎么就忘了呢?朕还有禁军,足以对付那些鼠辈!”
他说话的同时,携着满身繁复的龙袍自摆放着龙椅的高台上踱下,正要朝立在大殿中央的李云行去,却听到接连的许多声音响起,一时间历代君王举行登基大典的雍华殿,所有的门都被打开,而每一扇门前都立着一位弓箭手,将箭尖指向殿内。
摄政王脸上的笑容顿时凝聚,由喜转怒。
“这是何意?”他用阴沉的声音向李云问道,目光将整座大殿扫视了一遭,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厉声道:“赤夕呢?”
李云又向前踱了两步,却只是回答了前一个问题:“清君侧,诛反贼。”
摄政王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忽然仰天狂笑起来。
片刻之后他才收住笑声,将轻蔑的目光投向李云道:“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莫要以为当上了禁军统领就能改变什么,你始终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
到最后,摄政王的声音变得无比恶毒,而李云的目光亦随之变得更加冷峻。
摄政王忽的抬手指向他,垂旒随着他的动作而剧烈晃动,而他则用携满怨恨与怒意的声音问李云道:“为何背叛本王?”
他频临歇斯底里的样子引起了了禁军的警惕,于是周围的弓箭纷纷拉满,搭在弓弦上的箭好似随时将要飞出。
李云却在这时抬手示意他们停止下一步的动作,独自执剑上前,向摄政王行去。
在摄政王面前顿足,他压低了声音道:“若交出解药,或可保全身而葬。”
摄政王怔了怔,忽然明白过来,却用轻蔑的声音道:“说到底,你还是为了那个女人。”
李云并没有否认,他眸中便现出几分得意:“那菱花之毒没有解药,你做了多年杀手,如何会不知,眼下你这样做也不过是求得自我安慰罢了 。”
见李云的目光变得更加阴沉,他却忽换做商量的口吻道:“一个女子而已,如果杀了本王,东宫也不会放过你,但若你此时回头,本王曾许你的一样不会减少。”
李云却仿佛沉浸在没有解药的事实之中,一瞬间的失神却见摄政王寻到时机,抽出了缠在腰间的软剑朝他刺去。
诚然,摄政王也自知李云不会受他引诱,不过用这法子为自己争取时机,打算最后拼死一搏。
即便这一刺之下十分突然,可李云还是迅速的做出反应,将他那一剑挡开。
剑锋甚至未能触及他的衣角,却让摄政王顺利脱离了与他的危险距离。
方才那一下激烈的碰撞令摄政王头上的冠宇险些脱落,可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却也拼命护住了那象征天子之位的龙冠,即便极其影响发挥,依然不肯将其摘落。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再无躲避的可能。
摄政王握紧了剑,打算同这天下第一的杀手战至最后,而李云也未曾选择更加简单的方法,同样打算以一己之力与摄政王相抗。
纵使曾经征战沙场,在凶险的朝堂中立足直至权倾天下的过程中也遭受过数不清的刺杀,可摄政王在面对李云的时候却还是无法从容。
对峙了许久之后,摄政王才举剑朝李云发起攻击,那过程中发出怒吼,仿佛携着绝望。
李云亦抬剑相迎,下一刻两柄剑便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摄政王的额上青筋暴起,魁梧的他似乎没有想到身形如少年般纤细的李云竟有这样大的力气。
那锋利的剑刃逼至摄政王的面前,又被他低吼着抵开,费了好一番力才得以化解僵局。
然而李云迅疾的剑锋却又紧随其后的向他袭来,俨然没有给他丝毫喘息的余地。
这样的交锋和战场上的厮杀不同,不过才刚开始,摄政王已觉吃力。
连摄政王也以为这交战会高下立分,可李云偏就像是凶猛的野兽戏弄猎物,并不急于将他毙命。
这样下去,即便不是被李云杀死,也会活活累死。
摄政王快要经受不住,终于寻得一时机对李云低语:“你当那秦氏之女为何会落到如此下场,全都是因为你。”
摄政王的话竟顺利的激怒了李云,趁着他分心之际,摄政王用力抽出被他钳住的利剑,却见他眉宇无意的一蹙,那剑锋上竟沾染了血迹。
尽管那伤处隐于李云腰间,却在锦衣上晕染出一小片腥红。
意识到自己令李云受伤,摄政王一时信心大震,又趁势朝李云攻去。
然而此时的李云却不再似方才,周身弥漫的杀气又重了一重,甚至令守在门口的弓箭手都为之一颤。
李云似不想再与摄政王周旋,接下来的每一招都凶狠异常。
摄政王亦感觉到这变化,却只能吃力的抵抗着,不过片刻那镶金丝的龙袍,衣袖便被割裂,露出翻开的皮肉。
全然不敌的摄政王不断后退,却被李云步步逼近。
他一下接着一下的手起剑落,每一次都精准无误的在摄政王的身上留下伤痕,却又无碍于他的性命,俨然在对他实施着千刀万剐之刑。
此时摄政王所经受的却不止是身体上的痛楚,更有心里的屈辱。
当利剑割裂他的腿筋,身着龙袍的他不得不向这被他嘲笑是见不得人的杀手屈膝,可他偏又不忍就此弃生投死,于是李云便是看准了这一点,对他实施没有穷尽般的折磨。
仿佛过去了天长地久的时间,摄政王浑身都挂满血痕。
他已然放弃抵抗,连手里的剑都落在了地上,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似乎有更多的声音向大殿周围靠拢,皮肉的剧痛都已经麻木之际,李云的剑才终于贯穿了他的心脏。
最后的一刻,摄政王听到那冷峻的声音传入耳中,那声音似乎也满载幽怨:“天下之主是谁,小人并不在意,只是王爷不该伤害她,她虽然只是一个女人,却是比小人的性命更加重要的女人。”
伴着李云话音落下,摄政王亦垂落了攥紧他袖管的手,终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直到最后,他也未能瞑目。
李云拔剑起身的同时,一众东宫亲卫也在太子殿下的带领下来到殿前。
他们冲入殿中,正看到这鲜血淋漓的一幕。
满身伤痕的摄政王虽然周身的龙袍已经破损不堪,可头上垂旒的冠宇却还端正的带着。
这一代枭雄一动不动的跪坐在地上,脑袋却耷拉至胸前,这才令来者确认他已然身亡。
面对满身杀伐的李云,那些东宫亲卫立刻警惕起来,忙将太子殿下护住,拔剑对李云摆出剑拔弩张的架势。
然而李云对他们却像是视而不见,收剑回鞘之后便缓步朝门外行去。
至太子殿下身侧时,东宫亲卫们紧张的就要冲上去,却被太子殿下示意阻止。
“摄政王结党营私、祸乱朝纲,伪造先帝遗诏意图篡位,而今又身着私制之龙袍龙冠,可谓人赃并获,一死已不足平民愤,当对其施以鞭尸之刑,即刻行刑。”太子殿下语调平缓的说着这些话,迫不及待对摄政王发泄积聚多年的愤怒。
李云却只是在他身侧顿足片刻,便如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殿外行去。
这时,跟随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一名亲卫主动上前请命:“殿下,可要将他拦下?”
太子殿下却抬手示意他停止。
那人连忙噤声,恭敬的垂首而立,余光则瞥见太子殿下转身,将目光投向已然消失在夜幕中的李云,而后兀自喃语:“即便想拦你们也拦不住他,倒不如等他自己回来。”
说罢此话,太子殿下却又立刻转过身很来,抬眼看向前方大殿中的龙椅。
此时摄政王的尸身已经被人抬走,施以鞭刑。
太子殿下疾步向前行去,径直踩过地上残留的那一滩血迹,踱至高台之上,拂起衣摆,终于稳稳坐上了龙椅。
殿中众人,连同宫中禁军,以及随即赶至的萧严赵氏等人,片刻间已跪满了大殿。
众人伏身行礼,齐声呼道:“臣等恭迎新皇登基,万岁万岁万万岁!”

绝望甜蜜(一)

此时在那间庭院中的秦婉并不知道宫廷里发生的事情。
待到身上的热度褪去些许,她便挣扎着自床榻上起身,行至庭院中朝皇宫的方向遥望。
她只能看到城中有火光闪烁,交战的声音隔着庭院传了进来,隐约却也激烈。
可以想象外面已经乱作如何情状,唯独这座庭院看似被废弃了多年的模样,不被人注意反而得以安宁。
秦婉的心仿佛悬于一线。
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李云的消息,倒是外面的喧嚣之声渐渐止息,也不知这天下之争是否已经有了定论,又是何方取胜。
此时她却没有心思关注这结果,唯独担心李云的安危。
天知道她有多想不顾一切的冲出去,探听关于宫中的消息,可她心知肚明,以如今她的身体状况而言根本不可能涉足险境,倘或遭遇稍许不测,反而会成为李云的拖累,于是不得不按捺下焦急的心绪,继续踮起脚尖尽量往远处望去。
待庭院大门被人自外推开,秦婉立刻警觉起来。
唯恐是有城中交战的士兵闯入庭院里,于是忙躲至假山后,只将目光凑到石缝间往外偷瞄。
她先是看到来人绣着祥云纹路的藏蓝色衣摆,而他的步伐也极轻,似乎怕惊扰了屋中人;再随之往上瞧,那宛若少年般的身形携着刚刚征战的杀伐之气,半束的乌发垂至胸襟,将冷峻的面容隐入阴影。
他一进门便朝前方投去目光,似乎急于寻找此刻应该在屋内的某个身影。
此时秦婉提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却又在偷觑到他时莫名乱了节奏。
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明只是分别了数个时辰,却已长久得好似过了百年。
见他目光逡巡了一周,又越过前方大开的屋门却也一无所获,于是好看的眉宇立刻蹙紧,冷峻的眸子里也现出不安,她便不再躲藏,忙自假山后现了身。
目光捕捉到她的身影后,他便止住脚步,只是立在原地看着她迈着莲步向他靠近。
只是短短的一截路也嫌过分漫长,秦婉加紧步子移至他面前。
许是因为先前的热症,亦或是方才小跑了几步,她的双颊泛起红晕,宛若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仰起头看向李云,凝视他的双眸时,原本有无数诉说的话一时都梗在喉间说不出口。
“你终于回来了,可有受伤?”到最后她也只说出这么一句,同时朝李云伸出手,欲查看他身上可有伤痕。
然而她才刚触上那锦衣的料子,便觉有什么环上了身子,继而忽然收紧,将她整个人圈进了他的怀里。
李云的身上还残留着浓重的血腥,却也携着令她安宁的气悉。
她乖顺的由他抱着,感觉到他的双臂还在收紧,似恨不能将她融入他的身体,又似害怕她会凭空消失一般。
他鬓边垂落的发丝贴在她的颈项上,让她觉得有些发痒,而他的呼吸则又紧挨她的耳际传来,将仅能为她听到的喃语送入她耳中。
“结束了,都结束了。”他轻声说了这两句,难得声音不再冰冷。
他的掌心轻柔的摩挲着她脑后的发丝,似在安慰她,又仿佛那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必想象也知道他刚才经历了什么,分明他比她强大不止千万倍,可此时此刻她却禁不住为他心疼。
秦婉抬起双臂回拥住他,仿佛安慰般在他背脊上轻柔拂过,也不忍多问,只是这样安静的待着,感受此刻的贴近。
此刻夜已过大半,是天将明时,也正是一夜之中最寒凉的时候。
在庭院里吹了半宿风的秦婉实则已觉虚弱,却又恐惊扰了李云,于是仍强自支撑着,然而也不过片刻时间,便叫他自她略急促的呼吸中发现了端倪。
李云与她拉开了稍许距离,眸光停留在她奋力维持的笑容上,忽然将她打横抱起。
虽说已不是第一次这般被他拥在怀中,可秦婉还是禁不住红了面,尤是他将灼热的目光一瞬不移的停留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