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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又见手上已沾满泪水,拭之不及,情急之下便以袖摆替她抹泪。
李云今日未着甲衣,穿的是武将的官袍,故而袖摆有些宽大。
秦婉见他应了,才稍事平缓了些,一双柔荑竟十分顺手的攥紧了他的袖摆,愈发将涕泪都蹭到了上面。
待得渐渐收了泪,秦婉才意识到这一点,打量他那一身藏蓝官袍的模样,又退开来低喃道:“把你的袍子都弄脏了。”
李云也才注意到,触上那被她泪水沾湿的袖摆,面上竟浮起微红。
他似乎有些尴尬的垂下眼帘,对秦婉道:“只是要委屈你在这内院里住下,我不在时便莫要轻易出去。
“恩。”秦婉亦喃喃的应了。
不一会儿又有人来传话,是皇后娘娘要传李云入宫。
李云辞了秦婉离开,只让素心留在内院里服侍于她。
素心便带引秦婉往她栖身的屋子里去,可忖着那间屋子的大小和方位,怎么看都是这整座庭院的主屋。
果不其然,素心一面在前引路一面道:“真是托了小姐的福,奴婢才能到这内院里来,也不知小姐和大人是怎样的交情,大人竟将自己的屋子腾出来给小姐住。”
她这话实则有几分打趣的意味,原来李云收了素心,全因她曾是秦府的婢女,可到底是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人,他总是有些提防,便立下规矩,不许她到内院里来。
如今秦婉来了,宅府上下却又都是侍卫再没有第二个可以伺候的婢女,便又还是允她到内院里来服侍秦婉。
听闻素心这般话,秦婉便问道:“他既将屋子给了我,他到哪里住去?”
素心却道:“这是大人的意思,因这整个宅府里,独这一间屋子里是最好的,通风好且光又足,最是养人,至于大人自己,平日里十来日也难回府上过个夜,没得空摆着屋子浪费,不如给小姐住了,大人偶尔回来,自去隔壁书房里将就也无不妥。”
这素心是个巧舌如簧的,百般的宽慰了秦婉,而秦婉心道也是,李云如今虽封了禁军统领,可到底还是琉璃宫的宫主,想来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琉璃宫的,便也安然的往屋里去。
那是个套了两间厢房的主屋,一进去是个厅堂。
穿过厅堂,再打起两道帘子,方才来到寝居的屋子。
李云生性薄凉,似乎对这世道上的锦绣繁华都不甚有兴趣,故而屋子里也不似普通官宦氏族那般摆满了瓶器珍品,只简单的一应桌机、床榻,另添了一排书柜,上面放着些武学一类的书册,柜旁则是一个空着的剑架。
素心忙着前去为秦婉铺床收拾东西,便只将她晾在一旁坐着。
秦婉却也不闲着,抬头将屋内陈设都挨个儿打量一遍,却忽然注意到墙上的四幅画。
那些画乃是挂在靠床边的墙上,并不对着正门,故而要行到屋内才能瞧见。
如今秦婉看到这些画,却是蓦地站起身来,加紧步子移至跟前去细瞧。
她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可看清了细节处,却更加笃定这些正是她自己笔迹。
挂在眼前的这四幅画,竟然正是当年她在东宫里画的云图,后来因被摄政王要了去,她便再没想过能寻回来,却不曾想竟在这里瞧见。
看着那些画,秦婉不禁怔然,抬手触碰宣纸上细腻的笔触,仿佛触摸着当年作画时心境。
正是失神之际,素心却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
见她看着墙上的画发呆,便对她道:“要说这些画,可还有个典故。”
秦婉回过神来,向素心投去诧然的目光。
素心则卖关子一般的笑了笑,接着说道:“听闻大人受封禁军统领时,摄政王曾赏赐了大人许多金银珠宝以作恭贺,可大人却将那些赏赐都退了回去,独讨了摄政王府上的几幅画来,便是这些了。”
“说来也奇怪,这些画没有落款,也不知出自哪个名家之手。”素心说着又冲秦婉露出讨好的笑容道:“咱家小姐画在江南一带也是千金难求,依奴婢来看,这些画普通得很,还不如我们小姐画的。”
听了这个故事,秦婉实则很是欣慰,却又不将真相道出,只是存在心里。
她果真在李云的宅府上安顿下来,只是李云倒不似素心所说的,这接连数日都是清晨出去,夜里归来,每夜都是在书房里过的夜。
这倒是令秦婉感到惭愧了,便想着做些什么,从照顾他的起居上补偿。
可李云却奇怪,只那一日两人见面时说了一番话,此后他便只对她恭敬客气,俨然又是初识那般她是小姐而他是护卫的模样。
虽说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可是李云在府上的时候几乎都待在书房,不见她也不同她说话,竟像是有意躲开她似的。
秦婉数着日子,转眼已经过去半月,那所谓三五个月的期限只怕很快也就过去了。
她原想在这最后的一段时间里待在他身边,而从他往日里对自己的态度,便大胆揣测他的心也应是同她一样的,怎知如今却是陷入这不上不下的境地,也不知他心意到底如何,又不能鼓起勇气去问,便只能自己干熬着。
都说相思成疾,那令她忧思的人就在近前,可却也无力医治,实在无奈得紧。
秦婉难免心生怨念,又不肯闲着胡思乱想,只帮着素心打理府上的事情,让自己忙碌些也好度日。
渐渐的,身上的不适虽也时有反复,但好在并未被人察觉,她也渐渐的适应,忘了自己中毒之事。
春日的气悉一天一天浓郁起来,趁着暖阳高照,大人又不在府上,素心说想将内院打扫一番。
秦婉闲来无事,便自告奋勇的同她帮忙。
自打离了秦府,她心里早撂下了小姐的架子,又见素心一人忙不过来,于是执了扫帚到庭院里打扫落花。
才不多时,身上就已经起了薄汗。
秦婉在那微阳下立了半晌,竟有些头眩,但展眼望向只剩下一小块地方不曾扫尽的庭院,她便想撑上一撑,等扫完了再去屋内歇息。
怎料她竟是太过于高估自己的身子,才又扫了片刻,竟就晕了过去。
往那花丛中倒下去的一瞬,她竟错觉自己落入了柔软的臂弯间。
尽皆相思(三)
她失去意识也不过短暂的一段时间,睁开眼时却赫然发现自己竟当真躺在一双臂弯之中。
凝视那近在咫尺的面容,垂落在他鬓角的发丝不时扫过她的面颊,提醒她这并不是头晕产生的错觉。
秦婉下意识的挣了挣,却听见他的声音打破了惯常的冷峻:“别动。”
大多数时候,李云对她还是端着对待小姐的礼数,如今对她说着命令的话,倒叫她果真不敢动了,由他抱着往屋内行去。
到了床榻跟前,他小心的将她放下,又拉来被衾盖上,再仔细的掖了被角,方才就着床沿坐下。
秦婉看着他做完这一切,迎向他转而移至她眸中的目光,听见他道:“你身上很烫。”
李云说着,将她的一只手握进掌心,试探她肌肤上散发的热度。
被温暖的触感包裹着,秦婉没有推拒,直到他的指移向她的腕间。
秦婉大惊,唯恐被他探出脉息间的异相,连忙的将手抽了回来。
她垂下眼帘心虚道:“不过是前两日着了风寒,蒙头睡上一觉就好了。”
秦婉说着,又怕令他生出怀疑,便支使他道:“我口渴了,你替我倒杯茶来才是正经。”
李云立刻起身,至一旁的桌机上倒了茶来。
秦婉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忽想起什么似的,问他道:“怎的你那茶壶里装的再不是酒了。”
见她尚且不曾好就忙着打趣,李云冷峻的脸上现出无奈表情。
他接过她饮过的茶盏,又问她:“可还要?”
秦婉摇头:“不要了。”
说罢,她已乖乖躺了回去,用双手拉起被缘,只留一双烧得微微泛红的眼睛片刻不移的凝视着他的双眸。
李云只顺手将空茶盏搁到旁边的桌机上,转身重又在床榻边坐下,对她道:“你且好生睡,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秦婉轻应了一声,果然闭上双眼,一只柔荑却自被衾下探出,寻着他的手握住。
这般待了片刻,原本那热症确实令她晕晕乎乎直欲入眠,可一想到李云就在身边,委顿下去的精神却又忽的痘抖擞起来。
她挣扎了半天,终于无奈的睁开双眼,看向他携着微诧的眼眸道:“你在这里,我反倒睡不着了。”
这话说得有几分委屈,却又有几分撒娇。
听得李云心下一漾,却又不知该作何回应。
他欲起身离开,怎料握着他手的柔荑却反而收紧,再看向她时,那双因为热症而布满迷雾的秋眸垂了垂稠密的睫羽,凝视他道:“索性是睡不着了,不如你陪我说说话。”
秦婉这一病,倒像是打开了两人间的心结。
原本横亘在中间的疏离,自然而然就消解了去。
李云一直守在秦婉的床榻边衣不解带的照顾她,直到她热度褪去方才松了一口气,而秦婉亦对他十分的依赖,昏睡之中每每醒来,若寻不到他便紧张的睁着一双眼睛四处找寻,直到看见他的身影才又安然睡去。
就这样,这一场病不过四五日下来,却像是养成了日久的习惯。
李云但凡是在府上,便时时与秦婉待在一起。
他依旧的寡言少语,和她在一处也不过是相对而坐,他拭他的剑,处理禁军相关的那些文书,而她则随性翻看着书柜上的藏书,却也是津津有味。
有时候,他审看文书到了深夜,不觉就忘了时辰。
待到醒过神来,秦婉已经熬不住睡着了。
于是秦婉总记得自己是趴在桌机上睡,醒来是却又躺在床榻上,外面天已是大亮,而李云却不见的了踪影。
她只懒懒的起身,收拾了昨夜翻看的那些书册,将他们重新放回到书柜里。
当她抱着书册,立在书柜前时,却发现自那一排书的后面竟露出个锦盒来。
昨夜取书的时候倒是匆忙,不曾察觉。
她于是好奇的将那锦盒取了出来,见其不过一只手掌的大小,上面还雕着一支芙蓉花,竟像是女人的梳妆盒。
李云应当不会有这样的东西,到底是谁留在这里的。
端详着那只锦盒,秦婉心下百般揣测,挣扎了半天,终究还是忍不住打开来。
却见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的叠着绢帕,看样子还不止一条,此外再无别的东西。
秦婉依次将上面的两条绢帕取了出来,看到上面的花色才松了一口气,禁不住弯起唇角。
那两条绢帕,一个是她自秦府逃亡的路上为他包扎手背上的伤口时的,另一个是周府上他手臂受了伤,她暂且用来为他止血的,帕子上还沾染着无法洗净的血迹。
秦婉将这两条绢帕轻握住,心中暗想,都道他是个冷面无情的杀手,不想他竟还将这些都留着。
正这般想着,她却又在锦盒的最里面看到了第三条绢帕。
她将那绢帕拿出来,倒是陷入了疑惑。
过往和李云相处的所有细节,她都自然而然记在心里,却不曾记得有过这条绢帕,可奇怪的是这绢帕看着又有几分眼熟,只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秦婉展开那条绢帕,又细细打量了一遭,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右下角的刺绣上。
只见雪白绢丝的底上,仅简单的勾勒出一朵秋海棠的轮廓,边缘的针脚不算齐整,看起来像是刺绣的技法并不熟练。
看着这绣纹,秦婉却忽的被勾起更加久远的记忆。
那时候她才刚学了两年的女红,原本只绣些简单的纹案,可又一时技痒,便拿了这条雪白的帕子绣了朵海棠。
虽说针法尚显稚嫩,可毕竟是第一个略复杂的作品,她还是不胜喜爱,时时带在身旁,后来正是在上元节的那个夜晚才没了。
她只瞧着少年手背上的伤势吓人,想也没想就拿怀里的绢帕替他包扎了,回去之后还为这帕子伤怀了好一阵子。
如今再见到这东西,秦婉却是心绪涌动,在那书柜前怔了许久。
半晚时分,李云从外面回来,见秦婉已经在摆好了碗筷的桌机前候他,便将剑放下,净了手后在她身边坐下。
前些日子他只是每日回府宅上过夜,近几日则总是天未大黑就赶回来,连用膳也要同她一道。
秦婉便也十分自觉的忖着时间等他回来。
饭菜的温度正是刚刚好,李云盛好了饭,便提起筷箸伸向那盘葱烧乌头鱼。
他夹起一块鱼肉,十分娴熟的挑掉了鱼刺,却是转而放到了秦婉的碗中。
怎料秦婉今日总有些心不在焉,只怔怔然的夹了些青菜来食,也不曾注意到他的动作。
片刻之后,李云自然瞧出端倪,便停下筷箸伸了手去试她的额头,问道:“可是身子又不适了?”
秦婉连忙应道:“没有没有,我只是一时走了神。”
于是两人又这么默然的用了一会儿膳,秦婉却也都是味同嚼蜡。
她的心思全搁在那块绢帕上面,于是不时的抬眼偷瞄,却又不敢开口。
李云仍在挑着鱼刺,而后将鱼肉放进她的碗里,偶尔催促两句,叫她好生吃饭。
秦婉搪塞了几遭,却还是放之不下,又踟蹰了许久,终于坐不住了。
“你喜欢收集帕子吗?”她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直问得李云向她投来诧然的目光。
她则自怀中取出那块绢帕,问他道:“那你为何会有这块帕子?”
李云却垂下眼帘,似被她问住了一般默然不语。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秦婉自然不肯就此作罢,便攥住了他身侧的衣摆追问:“你这绢帕是哪里来的?”
面对她殷切的目光,李云搁下筷箸,情绪虽无起伏,可面上却泛起连秦婉也不曾察觉的一丝微红。
几乎不需要费力回忆,他不假思索的说来:“六年前,我奉命刺杀江南一位县令公子,取代他成为了东宫亲卫的备选,也正是那一夜我遇到一位女子,留下这绢帕。”
“你是在何处遇上那位女子?”真相似乎就要呈现在眼前,秦婉忙又问道。
李云则用沉缓的声音答道:“那县令公子常去的地方,秦淮河畔,花街。”
“原来是你。”秦婉握着那块绢帕,似欢喜却又偏生蹙紧了一双秀眉:“原来那少年就是你。”
她一时激动,竟握住了李云的手。
心底盘踞依旧的疑团,忽然间就这么解开来,她反而觉得有些恍惚。
可凝视着李云,她却又想起一事,问他道:“怎的你却一点儿也不惊讶?”
李云不语,她才恍然大悟:“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李云将目光停留在被她覆住的手上,继而翻过掌心回握住她的柔荑。
他又抬起头凝视她的双眸,略点了点头。
秦婉不禁露出怨怼的眼神,问他道:“你是何时认出我来的?”
李云却想了想道:“初见你时便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后来从江南进京的路上才逐渐确定。”
见她眸中泛着晶莹,他便连忙岔开话题,将她的手拉至桌机上道:“好了,饭菜都要凉了。”
“恩。”秦婉虽是应了,却还沉浸在故人相逢的恍惚中,下意识的握住碗,低头之间竟发现碗里的鱼肉已然堆成了一座小山。
深宫剧变(一)
关于当年的那个少年,秦婉本来有许多的疑惑存在心里。
多年来,她一直挂念着,想知道那少年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为何一个人坐在雨里,又为何有着那样冷峻的眼眸。
如今她知道李云就是那个少年,却反而将这些疑问都在心底深埋起来。
那一夜他一定经历了可怕的事情,才会满身杀气的握着剑。
原该是稚气未脱的年纪,应在父母跟前承欢膝下,可他的眸子里却有着和年岁毫不相称的冷峻。
再联想起他曾经提到过关于他父亲的事情,秦婉唯恐触碰到他不堪的记忆,便小心谨慎的避开这个话题。
李云却不知晓她心下这些繁杂的思绪,只担心着她的身子,仍旧尽量的守在她身边。
对于这样的生活,秦婉实则已很满足。
她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剩下的时间,若只是这样在每天能够见到他的地方,还可以和他说话,感受到他的关怀,便是不久的将来就要离开这人世,却也没有什么好怨天尤人的。
每日沉浸在和李云的相处当中,秦婉很少再去关注别的人和事,却在不经意间察觉到素心有些怪异。
秦婉总是待在屋子里不喜欢走动,却不止一次在唤着素心时半天也没得到她的回应,待到她过来时若是问她,却又用在外间庭院忙碌来搪塞,继而迅速的扯开话题。
若细究起来,倒也没有什么端倪,可就是让秦婉禁不住想起东宫里的玲珑,因而觉得很不安。
秦婉却按捺下来,既没有告诉李云,也没有和素心当面对质。
她只是于暗中对素心的行为多加留意,一开始倒也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却逐渐现出端倪。
事情最终在那个平常的午后暴露出来。
那日秦婉正坐在屋里看书。
微阳透过窗子投射进来,笼在身上透着暖意,也让人不觉有些困倦。
秦婉不由的打了个哈欠,却听见素心从外面进来。
“奴婢顿了赤豆薏米羮,解乏的,小姐用一些,去去倦意。”素心说着,将一碗羹汤摆在秦婉的面前。
“恩。”秦婉应着,将羹汤挪到跟前,目光却还停在书上。
她捻起汤匙略舀了一勺,在素心的注视之下移至唇边,可眼见着就要碰上朱唇,又停了下来。
“呀。”秦婉似想起什么,从书册上移开眸光,抬起头道:“忘记试毒了。”
虽说她自知已经中毒,时日也无多,可李云却并不知晓。
因害怕有人加害于她,故而她的一切饮食都要当面试过毒方可服用。
李云一再的叮嘱她,可秦婉实则并不在意,平日里他不在时,则是能省就省,今日反倒忽然计较想起来。
素心连忙上前道:“奴婢方才已经试过了,小姐快趁热饮了吧,凉了不好。”
怎料秦婉却只是抬眸看向他,许久都不言语。
在这目光之下,素心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些过于,忙缓下来,自怀中取出一只绢帕包裹着的银针,再将羹汤舀出来一些试了试。
片刻后,银针并无异样,素心似舒了一口气,将银针呈到她面前道:“小姐你看,这汤没毒。”
说着,她又将羹汤往秦婉跟前推了推:“小姐快用吧,再放就凉了。”
秦婉再度将羹汤移至跟前,然而将饮之际,她却再次顿住。
秦婉忽然露出一脸恹恹的表情道:“也不知怎么的,忽就没有胃口了,平白的浪费了也可惜,不如你自己饮了。”
她说着,将羹汤挪到了桌边,伸手拍了拍身侧的坐塌,对素心道:“来,过来坐。”
素心却满脸皆是惶恐:“奴婢不敢,这是奴婢特意为小姐准备的,还是小姐用吧。”
秦婉垂眸笑了笑,忽然搁下书册自桌机前起身,缓步踱至素心身边,将她拉至桌机前坐下。
她倾身将羹汤往素心跟前移了移,继而将双手轻压在她的双肩上,俯身贴着她的耳侧道:“今日这羹汤你是饮也得饮,不饮也得饮。”
用仿调笑般的语调说着这话,秦婉却感觉到素心身上抑制不住的微颤。
素心盯着那碗羹汤看了许久,终是颤抖着双手将碗捧了起来,一寸一寸的挪至近前。
眼看着她将盛着羹汤的碗凑至唇边,秦婉的心却一点一点的凉透。
待到快要将羹汤抿入唇间时,素心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似乎极力克制着不使其落下。
秦婉只是冷眼看着,终是再最后一刻看到她猛然如仍烫手山芋一般将羹汤放下,转而起身,对着秦婉下跪磕头。
“奴婢也是逼不得已,求小姐饶命啊!”泪水如决堤一般冲刷过她小巧的瓜子脸,那模样实在让人不能不怜爱。
秦婉却缓步挪至一旁的坐下,看着那声泪俱下的少女,面无表情道:“如何逼不得已,不妨说来听听。”
素心恍若脱力般跌坐在地,又哭了一会儿,方才哽咽着道来:“是宫里的人让奴婢这么做的…让奴婢杀了小姐…再模仿小姐的笔迹留下书信…嫁祸给太子殿下…”
“奴婢也不想这么做啊!”她说着,愈发激动起来,眸子里仿佛充满了无助和绝望:“可奴婢没有办法,小姐已经中了毒,不过是早晚的事,可不过是早些时日登了极乐,却可以救奴婢一命啊…”
这奴婢倒是诚实,一五一十的都招了来。
听罢这说辞,秦婉不禁失笑:“你道我可以救你,怎知我就愿意用这数月的性命换你的命?又怎知这对你而言不过数月的时间,对我来说何等重要。”
她说着,眸中不觉现出怅惘之色,可也只是片刻,她便又觉同那奴婢说这些话也是白搭,于是换了一副更加严厉的表情道:“还背着我做了什么勾当的,都给我一件不落的说来。”
“奴婢都说,都说…”她哭着伏至秦婉面前,攥着她的裙摆哀求:“只求小姐慈悲,莫要将此事告诉统领大人,大人若是知道奴婢加害小姐,一定会杀了奴婢的。”
见她一脸惶恐的模样,秦婉只是冷哼了一声,却再不曾应她。
素心只得携着绝望之色,将真相说来:“奴婢还与宫里暗中通信,汇报小姐和统领大人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