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有些意外,于是顿住了要咬下去的动作,转而将注意力转向周公子。
那周家三公子原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不想却是虚惊一场,于是颤抖着将手伸向那只荷包。
“有人托我将这个转交给你。”李云冷峻的声音传来。
周公子已然拾起荷包,看到上面的绣纹时似乎就已经辨认出来,脸上的表情由恐惧转为伤怀。
李云格外有耐心的等着周公子将荷包里的信取出,展开来默诵了一遭。
看到他眸中逐渐浮现的泪光,秦婉心下却安慰了些许,以为这位周公子实则对萧晚婷还是有情的。
却不想他看完了信,仰头对李云道:“晚婷可还好,是否因为她怨我娶了郡主,才让你来杀我…”
听到这句话,秦婉的心彻底凉了。
原来这相貌堂堂的周家三公子空有一身好皮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事到如今,他看过了这封信,竟然还怀疑是萧晚婷要来杀他。
秦婉不禁为萧晚婷的痴情感到不值。
没有等到李云的回答,周公子开始变得歇斯底里。
他扑倒在李云的脚边,拼命拽住他的衣摆道:“你告诉晚婷,是她先去和亲的,我周天祺对得起她,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
他开始变得语无伦次,将萧晚婷亲手写的书信扔到了一旁。
满载忧思的笺纸,如雪花一般飘零落地。
李云也被他纠缠得失了耐心,将他踢开到一旁。
看到这一幕,秦婉却也停止了试图阻拦李云的挣扎。
然而李云手上的利剑并未出鞘,那周家三公子却突然开始大口的吐血。
那些不断自他口里冒出的血将大红的喜袍染成了更深的色泽,却是诡异的乌黑之色。
秦婉惊骇的怔住,看到李云将目光投向桌机上的酒杯,才明白过来这位周公子是中了剧毒。
不过片刻间,周公子已然倒地不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原本躲在他身后的新娘,见自己的夫君已死,自知失去了最后的屏障,正一脸恐惧的往后退。
她的眼中早已噙满了泪水,却始终在眼眶里打转,不肯落下。
李云提剑向她逼近两步,冷峻的声音透着杀机在房中响起:“看来郡主没有喝那杯合卺酒。”
这句话他说得很是不经意,却再一次将恐惧在新娘的脸上加剧。
“那就得罪了。”他说着,正当上前拔剑之际,却被人自身后攥紧了手臂。
他回过头来欲先处置这碍事之人,原本冰冷的目光却在看向秦婉的时候呈现出难以掩藏的惊诧之情。
那一直跟在他身侧的女子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仰头凝视他的眼眸里尽是痛苦与悲戚。
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对他道:“她也不过只是一个被命运摆布的可怜女子,你就放过她吧。”
那低声的哀求并非出自于同情,而是承载了她不堪回首的记忆。
李云顿了许久,最终却还是将刚刚出鞘的剑收了回去。
他侧身覆上秦婉的手臂,用自己的身子替她承担因为悲伤而变得踉跄的身形,抬起一只臂环过她的肩头,将她拥着自地上扶起。
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却用行动抚慰着她的情绪。
随他一起转身往门口行去,秦婉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她侧过头去看他的侧脸,朦胧的眸光中才自他唇边意外的发现一丝安慰的浅笑,下一刻却听到一个女子的尖叫声自身侧传来,而李云的眉宇在一瞬间蹙紧。
有什么东西,带着温热溅到了她的脸上。
秦婉怔然的抬手拭去,将微颤的指尖置于眼前,却看到腥红的颜色。
她的心如同遭受重击,刹那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而李云却还在这时为她支撑住身体的重心。
她鼓起勇气朝身侧看去,可看到锋利的匕首没入他的手臂,还是控制不住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凭借他的武功,要避开这一击原本易如反掌,可在方才那一刻,他却是为了护她才用手臂去挡。
施以这一击偷袭的庐陵郡主也似受到惊吓,用沾满鲜血的手捂着嘴,在李云弥漫着杀机的目光中步步后退。
李云将尚在震惊中的秦婉扶稳,待她能够自己站稳便松开了环在她身上的手,转而朝庐陵郡主逼近。
庐陵郡主的脸上终于布满了泪痕,她退至墙边,再无可逃,头上金步摇的垂珠在剧烈的晃动中发出“噼啪”的声响。
李云将那只仍插在他臂膀上的匕首拔出,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握着那沾满血的匕首一步一步向庐陵郡主逼近。
直至他来到她的近前,那身着凤冠霞帔的女子别过脸去,绝望的闭上双眼。
李云举起匕首狠狠刺了下去,刀锋却最终只是贴着她的脸略过,而后深深没入了墙壁之中。
他仅仅只是做了这些,便转身牵住怔愣中的秦婉,拉着她往门口行去。
身后那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女子,在死里逃生之后睁开惊恐的双眼,却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沿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
李云刚携着秦婉来到房门前,便有一琉璃宫的杀手不知从何处现身,携着满身血腥对李云道:“东宫在周府布了埋伏,行动失败了。”
听到他这样说,李云却只是不动声色道:“立刻撤离。”
“是!”那人干净利落的应了,下一刻便转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李云沉吟了一瞬,转身搂住秦婉双肩,携着她离开了这座楼阁。
他运起轻功,很快便带着秦婉离开了周府,将庭院中乱成一锅粥的喧嚣尽数抛到了身后。
到了离周府不远的路口,他才将她放下,并对她道:“这里已经安全了,快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便往夜幕中走去,可是走了几步却发现不对,转身去看,那原本一脸怔愣的女子还跟在他的身后。
秦婉抬起头来,眸子里有几丝幽怨,原来她早已恢复魂思,可是心情太过复杂,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待到他就这么离去,她却又不甘的偏要跟上去。
李云见她只是一声不吭的看着自己,便又转过身前行,可过了一会儿却又不得不停下来。
半个时辰之后,李云终于忍无可忍,转身走向一直不远不近跟着自己的女子。
他原想等她离开,在暗处目送她回到周府自可放心,可是她偏生像是认不得自己该去的方向,就这么不依不饶的跟着他。
这般情形,他竟不知该如何将她甩掉,原本可以运起轻功就叫她跟不上,可又无法放心将她独自留在这夜幕里。
素来冷面冷心的李云也表现出焦躁的一面,凝视那双满载噙着晶莹双眸道:“别再跟着我了。”
秦婉启唇欲语,目光却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由于他身着黑色的衣袍,那手臂上的伤口的情况并看不清,可血顺着他的手臂滑落到他的手上,再自指尖低落,已然令人心惊。
“你的手…”她蹙紧秀眉,伸出欲触碰他的手臂。
他却侧身躲开,垂眸道:“无妨。”
可秦婉却还是握住的他的手,捧起自伤口滚落下来,布满血的手掌,她眸中顿时现出惊惶之色:“那匕首上有毒!”
乌黑的血自他的指间滑落,淌进她的掌心。
原本最怕血腥的她此时捧着他的手却没有丝毫的躲避。
倒是李云,正欲抽回手避开她令人锥心的目光,却被她握紧十指,紧紧的攥住。
她仰起头来看向他,以不容推拒的语调道:“这伤口必须马上处理。”
秦婉说着,抬头朝四周看了看,才发现他们已不知不觉走到城郊,旁边没有别的栖身之地,除了一片树林。
接着,她也不等他做出回答便立刻拉着他钻进了树林。
她扶着他在一棵树旁坐下,借着月光查看他的伤处,才发现那伤口已经被凝结的毒血黏在了衣袍上,血腥狰狞得不忍相视。
看到这情形,她如锥在心,也不曾多想便对李云道:“把这袖子脱了吧。”
接着她便触上李云满含惊诧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惊人的一句话。


片刻柔情(二)

秦婉连忙垂下眼帘,尴尬道:“我只是想看看伤口。”
说完她又等了片刻,见李云并无动静,而她还担心他的伤处,便又催促了一遭。
李云却避开她的目光,因为受伤而愈加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敛目垂眸的模样简直像是这天下一的杀手被她欺负了一般。
见此情形,秦婉难免心急,怨念道:“这毒也不知是怎么个厉害法,人命关天的时候何需计较那些虚礼,况且我都不在意,你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话虽是这么说,可真要她上前去揭他的衣衫,她却又有些畏缩。
但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却是硬着头皮也要上。
秦婉把心一横,伸了那一双柔荑到他襟前,接着正要解那衣带,却被他攥紧了衣襟阻住。
李云抬眸与她相视,素来冷峻的眼眸里竟现出羞怯之色,目光只与她相触一瞬便迅速的移开,低声道:“我自己来吧。”
秦婉连忙将手收回,退到一旁以作回避。
待听得窸窣的声音由起而落,她才小心翼翼的回过头来,却发现他的衣衫才褪了一半,正到衣料被凝固的血液黏在伤口那一处。
她便一时忘了羞赧,连忙移步至他身边。
这里若是处理不当,黏在伤处的衣衫强行撕裂下来的痛苦将是常人难以承受的。
秦婉正想着要用什么方法先将凝结成块的血融开才好,却听“嘶”的一声,李云竟就这么生生的将衣衫拉扯下来,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秦婉蹙紧双眉,立刻蹲至他身侧查看那伤处,心里却在暗自怨怼他怎么对自己也这样狠。
此时的李云只褪去了半边衣袖,现出那因为多年习武而格外精壮的身子。
月光笼在他的身上,将玉色的肌肤氤氲出柔和的光影。
单瞧这肤质,倒更像是锦衣玉食供养出的世家公子,可也因为如此才显得手臂上的伤口愈加狰狞。
借着月光,秦婉看到那伤口周围已然有些乌青的色泽,似是匕首上淬的毒渐渐在往皮肉里蔓延。
若是任由其发展下去,切莫说这条手臂可能保不住,甚至连性命也会受到威胁。
秦婉不安的看向李云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李云终于抬眸与她相视,睫羽却恍惚的垂了垂。
“我已经封住了身上几处大穴,毒气暂时不会攻心,不必担心。”他说着宽慰她的话,声音却显得十分虚浮。
秦婉注意到他的面色更加苍白,薄唇更是没有血色,渐渐出现干涸的裂纹。
虽说他让她不必担心,可看到这样的他,她却忍不住更加担心。
秦婉轻抬起他那条受伤的手臂,又查看了片刻,继而下一定决心般道:“毒血已经开始蔓延,就算不会很快行至心脉,也会让你失去这条手臂,必须马上把毒血吸出来。”
她一本正经的说着这些话,却自始至终不敢看他。
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虽然是为了救人,可从小便被灌输的男女之防却也不曾忘记,她的心就抑制不住的剧烈起来,面颊更是阵阵发烫。
此时已不容她犹豫,于是不等李云做出回答,她就捧起他的手臂,低头将朱唇覆上那处伤口。
血腥之气顿时在她的口中弥漫开来,因为混有毒液,夹杂着些许苦涩的味道。
感觉到李云的身子一滞,接着有挣脱的征兆,她却决然的握紧了他的手臂,依旧故我的将毒血吸出来,再吐到一旁。
如此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她竟好似不知疲倦,也不惧受到那毒液的连累。
此时的李云则陷入到了极大的震惊与惊诧之中。
原以为她当真只是查看伤口,又或者为他包扎一番,然而当那两瓣柔软的唇触上他的手臂,他竟已是浑身僵硬,仿佛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即使在面对最强劲的敌人时也不曾这般无措,他此生从来只会勇往直前,如今第一次意图退缩,却被她固执的制止。
接下来,他便只能继续僵直着身子,由她一次又一次用携着如兰气悉的双唇触碰他的血肉。
如蝶瓣一般轻盈的睫羽因为她的动作,偶尔刮擦过他的肌肤,而她额前的碎发也不时扫过他的皮肉。
这些轻微的触感,竟比那剧烈的疼痛还要让人无法忽视。
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去看她也不要去想,却只在一瞬间就前功尽弃。
秦婉却并不知道他所遭受的这些折磨,只是觉得他后来就配合了许多,至少是由着她摆弄不再乱动了。
对此,秦婉很欣慰,等到她双唇有些发麻的时候,他的血也没有了苦涩的味道。
见吸出来的血渐渐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她便停了下来,自怀中取出丝绢,在他手臂上做了简单的包扎。
她看着他扯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好了,赶紧回琉璃宫敷上药,再重新包扎起来就没事了。”
她正说着,却发现他携着虚弱的眼眸一瞬不动的凝视着她。
方才急着救人倒将什么都抛开了,眼下被他这样看着,她反倒又觉得羞赧,脸上褪去的红晕顿时弥漫开来。
正是不知所措之际,李云偏又抬手至她近前。
那纤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因为握剑而在指尖处生着薄茧。
略微有些粗粝的指尖轻触上她的唇畔,令心跳如鼓的她不由的缩了缩,却发现他轻擦过她的唇边,原是为她拭去落在嘴角的血迹。
直到看见他穿回衣衫而后起身,秦婉才觉得那稠密灼热的空气稍微凉薄了下来。
于是下意识的舒了一口气,撑着地面准备跟着他站起来,却觉得一只掌扶住了她的手臂。
他只是将她扶起来,便立刻恭敬的收了手去。
气氛莫名有些尴尬,那颗心好似被一根线悬起来,浮在半空中有些恍惚。
她理了理压皱的衣裙,朝他微微颔首以示回礼。
李云却在这时打破了沉寂,对她道:“在下送小姐回萧府吧。”
忽然又这般的客套起来,秦婉心里却顿时怨念丛生。
她提着裙摆,退开一步,似乎防备他来擒她强行带她离开一般,而后看向他道:“我不!”
没有想到她回答得如此斩钉截铁,李云顿了顿,又垂眸道:“那小姐自己回去。”
他这么说原是想吓唬她,却不想她抬头朝四周看了看,接着更加笃定道:“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回琉璃宫。”
想不到她竟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李云感到十分惊诧,随即回绝她道:“今时不同往日,莫要胡闹了。”
秦婉却不依不饶:“怎么不同往日,你把我掳去琉璃宫两次,怎么今日我自己要去你却又不让了?”
李云自知再与她纠缠只会更加没有终结,于是索性不答话的转身前行。
他无法告诉秦婉,今日周府之内未能取得太子性命,摄政王一定会对琉璃宫有所行动,如今带她回去只怕会令她陷入危机,反而太子对摄政王早有防备,从今夜之事看来才是她的安身之地。
见他头也不回的就要走,秦婉急了,便冲着他的背影道:“好歹是我替你治了伤,我总得确认你安然无恙的才能走吧。”
“我保证等到你上了药,情况稳定下来就立刻回去。”见他还是没有回头,她便又添了一句。
奇怪的是,这一遭李云竟似铁了心,当真将她丢在这夜幕里。
眼看着他渐行渐远,就要消失在视线之中,秦婉却还是提起裙摆,奋力的追了上去。
这一次,她握住他垂于身侧的手,沉吟了片刻之后,发自内心的对他表明心迹:“我一直很后悔,那一次在城郊的竹屋前,你离开的时候我没有追上去。”
“后来我常常在想,如果那时候我那么做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些事情。”她说着眼中竟不知不觉间噙了泪,仰头凝视他的侧脸,竟是无比的悔恨与哀伤。
李云侧过头来与她相视,冷峻的眸子里亦透露出动容的情绪。
觉到他覆住她手背的掌心,秦婉原以为他终于被自己说动,却不想他微蹙眉宇,眸中现出痛苦的神情。
他垂了垂眼睫,不知是因为已经侵入体内的毒液未能尽除、失血,或是因为经历了激战的疲倦,用虚弱的声音对她道:“别再跟着我了。”
听到这般决然之话,秦婉心里很是失落,可是现在的她又怎会轻易放弃,于是她不仅没有松开衣袖,反而自顾自道:“我知道你们琉璃宫的规矩。”
她说着,在自己身上寻了一遭,本想找丝绢,可是想起来那东西已经给李云包扎伤口了,便只得在裙子上扯下一条坠饰的绢带,而后自己覆在了眼睛上。
失去了视物的能力之后,要跟上李云的步子便不那么容易了。
尽管秦婉努力攥紧了他的手,却还是渐渐被他拉开距离,而后滑至他的指尖松开去。
即便如此,她却还是倔强的根据他气悉辨认方向,跟着他缓缓前行。
可是渐渐的,他的气悉也越来越远,逐渐让她感觉不到。
一片黑暗中的秦婉彻底失去了方向,却还是固执的不肯将蒙在眼睛上的绢带取下来。
她的心里越来越失落,也看不到脚下的路,恍惚之际便被石子绊了一下。
面对即将摔落在地的结局,此时再作何反应怕也来不及。
秦婉索性也懒得挣扎,却在下一刻落入柔软的怀抱之中。

片刻柔情(三)

当熟悉的气息轻掠过她鬓前垂落的发丝,而被她纠缠的那个人在她耳边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秦婉委顿下去的心立刻又恢复过来。
她连忙攥紧了他的衣袖,仿佛怕再把他弄丢了一般。
李云则伸手揽住她的纤腰,终究还是将她带回了琉璃宫。
来到那座以琉璃为瓦的大殿中,肃杀的气氛依旧强烈,可因为有李云在身边,秦婉却不再像先前那般恐惧。
她朝大殿四周摆着的各式兵器看去,发现那些刀剑虽然都安静的躺在木架上,却也掩藏不住逼人的杀气,让她忍不住猜测它们背后的主人又是怎样的杀手。
这时,李云却引着她到大殿一侧的厢房里,正是上一次来到琉璃宫时她待的地方。
秦婉于是十分轻车熟路的到柜子里取出疗伤的药物和包扎用的工具,行至桌机前对李云道:“那伤口再处理一下吧。”
这一次李云竟是难得没有推拒,虽说再次于她面前褪去衣袖,两人依然十分尴尬,可这次却也默契了不少。
待到受伤的手臂呈现在面前,秦婉却发现那原本雪白的绢帕已然被血浸透。
她于是先用清水融化黏住绢帕的血块,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揭开来。
因为毒血已经大部分被吸出,伤口周围不正常的乌青褪了些许,可是正如她所料,那匕首刺得过深,鲜血又自再次裂开的伤口渗出。
这样下去,恐怕很难自愈,需得用上针线缝补助其恢复。
这样想着,她便自那些疗伤的工具中找了找。
看来对于李云来说,这样严重的伤似乎并非罕见,用于缝补伤口的银针和丝线也都备着。
她取了针在火上烧了烧,可当真要往那皮肉上刺的时候她却犹豫了。
虽说自父亲收藏的那些书里有看到过关于在战地行医的内容,里面自然有讲缝补伤口的方法,而她作为闺阁女子针线也是得心应手的,可眼前的毕竟是活生生的皮肉,并非绢罗之物,怎么都有些瘆的慌。
见她许久未有下一步的动作,李云看出了她的不安与害怕,于是伸出手来欲接过她手里的针,并对她道:“我来吧。”
一想到他又要面无表情的自己往皮肉上穿针引线,秦婉心里就像被这针扎着似的作痛,于是抢过针线道:“等等,我可以的。”
她说着又将银针移到那伤口附近。
李云见她坚持,便坐直了身子等她下针。
她握着针,好似自己先感觉到了针扎的疼,却见他抿着唇丝毫没有表情变化,于是蹙紧了眉对他道:“要是疼就叫出来,哭出来也好,总归别憋着。”
她是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却见他抬眸看着她的眼神里竟是鄙夷的神色,好似在说他这堂堂的天下第一杀手,若照她说的那般去做,岂不丢人。
闹归闹,真正开始下针的时候,秦婉却也有模有样。
整个过程中,她都咬紧了下唇,双目片刻不离的盯着手上的针线,竟是比李云还要紧张。
好不容易将最后一个结打完,秦婉收了针线,再给他敷上解毒的药,完成最后的包扎。
“一会儿还是要赶紧找个大夫看看,不知那毒要不要紧。”秦婉做完这些,立刻脱力般坐在了椅子上,连忙取来桌上的玉壶给自己倒一杯压压惊,同时对李云道:“对了,你们琉璃宫可有大夫?”
李云却不动声色的端着茶盏道:“那匕首上的毒并不厉害,想来庐陵郡主只是为了防身,无意取人性命,如今大部分已经清除,无妨了。”
“你不早说,害我担心的。”秦婉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却又十分内疚,毕竟他这次受伤也是因为她,于是心虚的低头抿了一口,却在下一刻尽数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呀?怎的你这茶壶里装的又是酒?”在李云惊诧的目光中,秦婉不满的提出抗议,被那烈酒辣得直吐舌头。
这时李云才露出恍然的神色,琉璃宫里习惯了以酒代水的,却不曾想到她从来没曾尝过这样的烈酒。
看她一时脸都泛起绯色,那双素来冷峻的眼眸中竟浮起一丝忍俊不禁的笑。
秦婉放下手里的杯盏,又毫无征兆的去抢李云的,同时不满道:“你受伤了,也不许喝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