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娣松了覆在他手背上的手,缓缓起身。
她有些踉跄的行至桌机旁,端起方才的那碗汤羹,转过身来看向楚朝临:“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殿下遇上那个香儿姑娘以后就连伪装都懒得去做了?妾身原本已经动摇,想要在路上向殿下坦白一切的啊!”
李良娣忽然现出歇斯底里的之态,似乎陷入极深的痛苦之中,已致纤柔的身子也变得摇摇欲坠。
楚朝临眉宇深锁,站起身来逼至她近前:“想不到你竟自己将这些说出来?不过你终究还是猜错了,孤不想再伪装是因为早已安排好南都的一切,一旦孤回到宫中,便再也不必受制于皇后,你想想,若不是因为这样,中宫里那位为何机关算尽也要将孤在这半路上除掉,甚至还让你来迎孤。”
楚朝临说着,眸色渐深,弥漫出危险的气悉,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李良娣竟端起羹汤自己饮了半碗。
过去她总是细嚼慢咽,一举一动皆循规蹈矩,从来不曾做出这般无拘束的动作。
李良娣举袖擦尽唇边的渍迹,泪水也随之滑落。
她双眸空洞的说道:“这碗汤羹里并没有下毒,因为这一碗并不是妾身给殿下准备的那碗,原本应该给殿下的那碗已经被香儿姑娘饮了。”
“你说什么!”始终没有什么剧烈表情变化的楚朝临忽然激动起来,双眸赤红的握住李良娣的双肩,使得她手里剩下的汤羹也跌在地上。
汤羹溅在了他的衣袍上,可他却好像全无察觉,摇晃着已然失魂落魄的李良娣道:“她现在在哪里?”
然而李良娣已近癫狂,好似什么也听不到,只是自顾自的咧嘴大笑,泪水同时冲刷下来,花了精致的妆容,这有哭有笑的模样,着实渗人的慌。
见她这个样子也再问不出什么话,楚朝临便将她松开,大步流星的冲出了屋外。
留在屋中的李良娣因为失去支撑而坠落在地。
“都是我不该…那一年,我不该在御花园里迷了路,不该遇上了你…”喃喃的吐出这些话后,李良娣终于攥着铺撒在地上的华丽裙摆,撕心裂肺的哭了出来。
楚朝临自屋子里出来后便挨个的冲破了每一间房间,引得侍从和侍卫们都诚惶诚恐的聚了过来,在他的吩咐下一同找。
终于在厨房里发现了香儿的身影后,楚朝临便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
试探到她的鼻尖还有气悉,那颗狂躁的心才终于稍事平缓。
他于是冲着身后大喊:“快传医官,快!”
驿站中顿时忙做了一团,一贯冷静从容的二皇子殿下,似乎有生以来第一次现出这般惊慌失措之相。
对于已然陷入昏迷的香儿来说,这些纷忙杂乱的声响似乎都被隔绝在一片迷雾之外。
她不知道眼前之境是在何处,只觉身子轻飘飘的,好像御风而行,却又比那还要再轻上许多。
远处似乎若有似无的传来乐声,似一双柔和的手将迷雾层层拨开。
这是一处幽静清和的妙境,四周天地宽广,举目之际有远山叠翠,仙雾飘渺,弥漫在山谷间,象征祥瑞的禽鸟挥舞着五彩斑斓的羽翅自天际飞过,发出清脆的啼鸣。
悬崖畔有一片花林,氤氲着抚慰人心的幽香,开满繁花的树下有男子着一袭白衣,仙袂飘飘的坐在那里抚琴。
琴声逐渐清晰起来,宛若清风拂过花铃,犹如月光笼照河流,是如此的悦耳动听。
香儿醉心于这美景和泠泠乐声之中,本想再多待一会儿,奈何一股力道却将她拖了出去。
她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里,四处伸手不见五指,十分的惶恐不安。
可就在这时,她却嗅到了股熟悉的气悉。
虽然看不见,但她可以确定那就是属于白允的气悉。
就好像是白允来到了她的身边一般,她那颗因为惊惶而杂乱无章的心竟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渐渐地,她听到了更多的声音,有怒吼、有哀求,还有什么人在她耳边不停地说话。
实在是太吵了,她觉得很累,还想再睡一会儿,却被吵得怎么也睡不沉。
万般无奈之际,香儿只能向那些个声音告饶,百般不情愿的睁开眼睛。
这个过程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完成,眼前似乎还布着一层迷雾。
“白允…”她下意识的唤了一声,努力的眯起眼睛,才终于看清那容颜俊美的男子眉心处有一颗朱砂。

第22章 天命与执念(一)

守在床榻边紧握着香儿的手的男子正垂眸哀叹,纤长的睫羽遮蔽了他的眼眸,故而并未曾觉察到香儿已醒来。
“殿下,香儿姑娘…香儿姑娘她醒了!”不知是哪里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显结巴的传来,楚朝临便立刻掀起眼帘。
四目相对之际,香儿的脑袋还有些混沌,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这里是哪儿…我们到昆仑山了吗…”
楚朝临却只是看着她,许久都不言语。
香儿抬头往前看才发现自己还在驿站中,只是这间并不是她的屋子,而且屋子里热闹极了,不远处的地上跪了许多人,好似有医官、侍从、侍卫,怎么大家都到齐了?
香儿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从楚朝临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事情还挺严重。
她抽了抽被楚朝临握住的那只手,却觉他的掌心收紧,怎么也抽不出来。
她于是只得作罢,由他继续握着。
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原想问他为何这么热闹,却见楚朝临似乎终于从什么情绪中脱离出来,柔声道:“你中了毒,需要静养,切莫乱动。”
他这样一说倒把香儿给吓着了,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中毒了,努力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大半的地方却都被昏迷时的梦境占据,反而愈发混沌起来。
楚朝临将众人屏退,自己却未曾离开,反而端着一碗汤药坐在了床沿边。
此时略恢复过来的香儿已被他扶起倚靠在床头,见他舀起一勺药吹凉了送到她唇边,便十分配合的咽了下去。
只是那汤药入口的味道十分苦涩,她每吞一口都要痛苦的皱眉,到后来更是苦得直闭眼,可自始至终却也很顺从。
见她这一脸怪相又拼命隐忍的样子,自刚才起就一直紧蹙双眉的楚朝临却禁不住弯了嘴角。
“想不到你吃药倒不让人费神。”这话说得怎么都有些戏谑的意味。
香儿这时候也才意识过来,对啊,这里不是昆仑山,现在给他喂药的也不是白允。
要知道过去她也是十分讨厌吃药的,可偏生她自小体弱,小病不断,从不记事时起就开始吃药,然而吃药这件事也是她娘亲最头疼的事,每每要想尽法子才能哄得她吃下去。
可是自从遇上了白允,这个毛病就彻底给他治好了,且不说白允有无数种厉害手段使她乖乖就范,但是看着他那张令人屏息的脸,时常在发呆时,药就给趁机喂进了她嘴里。
到这里香儿不禁又想起白允,也不知是不是中毒的缘故,心口的地方还一阵阵的发酸,难受极了。
香儿捂着胸口再度问楚朝临何时才能到昆仑山,可楚朝临却始终顾左右而言他,一会儿就扯开了话题。
问了数遭皆不得果,香儿只能无奈的作罢,听从楚朝临的先好生养病,等身子恢复些再起行。
就这样,香儿在床榻上躺了数日,渐渐的恢复了元气。
众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驿站,临上马车时,香儿却想起什么,于是向楚朝临问道:“李良娣去哪儿了?这两日怎的没有见到她?”
楚朝临微微一滞,随即携着温雅笑意看着她道:“李良娣有些事情要办,已先行离开了。”
“这样啊?那可惜了,她人又好,长得也好看,不能和我们一起去昆仑山真是太可惜了…”香儿兀自喃喃着爬上了马车。
正待起行之际,楚朝临的心腹却将他请至一旁低语:“殿下何不将李良娣的尸首先行运回南都,送给中宫里的那位,也好杀一杀她的锐气?”
楚朝临却摇了摇头,继而叹息一阵道:“还是以良娣之礼厚葬了吧,她自尽之事也莫要对外宣扬,且说是半路上遇刺,为孤护驾而亡。”
楚朝临的那名心腹听到他这样说后愣了一愣,而后却干脆的应道:“是!”
说罢之后,见楚朝临的目光始终落在旁边的那辆马车上,于是有几分讨好的对他道:“这次香儿姑娘当真是吉人自有天相,中了那样的剧毒原是不可能活命的,却因为身子里有一股不寻常的气悉护住了心脉而挺过来,连医官都觉得不可思议,想必那股气悉就是殿下身上的真龙之气。”
楚朝临平日里最不喜听那些谄媚之话,故而那名心腹也是说得万般小心,然而这一次他竟一改往常,有些失神的顺着他的话道:“或许真是如此吧。”
经历了中毒风波之后,楚朝临的车队再度前行,不出几日便到了那热闹繁华之地。
看着眼前人头攒动,锦绣繁荣的城池,香儿惊讶的几乎合不拢嘴,目不暇接的四处张望,对楚朝临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简直太漂亮了!”
“这里就是我同你说过的南都。”楚朝临挪至她身旁,与她一同看向车窗外川流不息的街道,笑意晏晏说道。
香儿却搁下美景忽然回头,看着他露出疑惑的神情:“我记得你说过南都和昆仑山不在一个方向的。”
楚朝临眸子暗了暗,却维持着温柔的笑容道:“我尚且有些事需要先行处理,你的身上也还有余毒未清,实在不宜赶路,故而我想先将你安置在南都中一处安全的地方养好身子,那时候我的事情也办完了,再送你回昆仑山也不迟。”
“这…好吧。”楚朝临的话说得不容推拒,香儿只得应允,可是她却答应的并不情愿。
南都虽然令她向往,可若是她在这里逗留,回去晚了白允生气了可怎么办?
要是那样的话,白允罚她也就认了,就怕他又露出上次那样的眼神,招的她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可怎么好?
香儿正百般纠结之时,马车却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才知,面前那片甚是宏伟的庭院原来是一间寺庙,且据楚朝临介绍,这可不是普通的寺庙,而是由皇家供奉的寺庙。

香儿早听黑玉提到过,帝王乃是掌管凡间秩序的最高统治者,谓之天子。
那么这间寺庙直接隶属于帝王,想必应该是十分厉害的。
香儿虽然不知道这间寺庙到底厉害在哪里,还是禁不住露出惊叹的表情。
他们才刚踏入寺庙的大门,便有一名年事已高的僧侣前来相迎。
那位僧侣同楚朝临似乎很熟识的样子,而楚朝临亦十分恭敬的唤他住持师父。
他们两人见面就相谈甚欢的往寺庙的庭院里行去,香儿也跟在她们后面进去,一路上都不曾闲,目不暇接的欲将那些或肃穆或精致的宝殿和高塔纳入眼中。
至一处厅堂内,楚朝临和那位住持又聊了许久。
转眼一盏茶的功夫将尽,香儿已然有些昏昏欲睡,那两人才终于说到正题。
原是楚朝临欲将香儿安置于这间寺庙中暂且栖身,待他稳定了朝中的局势再来迎她。
香儿不大明白他们讨论的关于朝中局势的那一部分,只是根据他先前的允诺推测大概当局势稳定就会送她回昆仑山去了吧。
那位住持师父对于楚朝临的请求答应的十分爽快,于是中午在寺庙中用过斋饭后,楚朝临又将香儿唤到一旁交到了许多事情,并一再的强调要她好生看顾自己,他得闲便会来瞧她。
这段时间和楚朝临相处,她学会一些凡人应有的品德,比如说谦虚,比如说客气的推诿,于是听闻楚朝临说常来看他,便十分客气的推诿道:“时常来看我就不必了,只要殿下早日忙完要忙的事情,早日送我回昆仑山就好,殿下日理万机,就不劳烦殿下了。”
她这般欢快的说着,自以为说得很合宜,却不想楚朝临面上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又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话:“你就如此的不想同我相处?”
这又是哪里来的结论?
她摇着头正要解释,楚朝临却垂下眼眸对她道:“罢了,你先在此养好身子,旁的以后再说。”
说罢他便携了那些随从离开了寺庙。
在寺庙里安顿下来后,香儿过得也算不错,每日里在庭院中闲逛,或是听若有似无的梵音自大雄宝殿里传出。
除了不能到街上去看热闹这一桩事有些遗憾,倒也十分的清净舒适。
这一日清晨,她刚梳洗完毕用过早膳,准备去供着许多神像的大殿里观摩一下所谓的早课,推开门却见这几日都未现身的住持出现在门口。
“老衲这几日忙于宫中祭祀大典,怠慢了香儿施主,还请施主莫要见怪。”不等香儿开口,这位住持竟主动打起招呼,又问她:“不知施主这几日可还住得惯。”
见这位看起来就十分有气度的住持竟对自己这般恭敬,香儿不禁有些局促,连忙恭敬的回礼:“住得很惯,多谢住持师父。”
那位住持见香儿随了楚朝临唤他住持师父,便微怔了一怔,而后做了个请的动作,对香儿道:“还请施主至庭院中一坐,待老衲为施主把脉。”
香儿连忙摆手道:“怎敢让住持师父亲自把脉?”
住持却道:“施主不必拘束,老衲略懂些调养之术,听闻施主先前中毒,体内仍有余毒未曾清除,故可为施主把脉开方,尽快将余毒排除,以免伤及脏腑,何况太子殿下与老衲乃是忘年之交,既已将施主托付给老衲,老衲定当尽心竭力。”

第23章 天命与执念(二)

住持既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香儿也不好再推辞,便随他到庭院中放生池旁的凉亭里坐下,提了腕子出来与他把脉。
怎料那住持把了脉后却是一脸严肃的半晌没有做声。
见他双唇紧抿,两条雪白的长眉都皱了到一起,香儿隐约有些不祥之感,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这脉象如何?”
“施主的脉象有些不寻常。”住持一边沉吟一边应着她的话。
香儿听得心下“咯噔”,心道莫不是体内的余毒又发作了,莫不是她要死了!
这可怎么得了,她最怕死了!
想着这里,香儿被吓得花容失色,惊惶道:“我的脉象怎么了?是不是就要中毒身亡了?”
住持颇为诧然的抬眼看了看她一脸火烧眉毛的表情,要紧不慢道:“老衲所说的不寻常倒是与中毒无关。”
听到这一句,香儿才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
这时,住持却又道:“不知施主可方便将生辰八字告知于老衲,以便为施主推算一番这一世的命格。”
“生辰八字?”香儿又问了一遭,得知所谓生辰八字乃是只一个人出生的年月日及时辰,于是根据娘亲过去告诉她的说与住持听。
住持念叨着她的生辰八字,闭目掐指算了片刻,却忽然睁开双眼,露出一脸惊诧而又惶恐的神情:“这命格实在是…”
他满口的吞吞吐吐,似乎被惊诧噎得说不出话来。
香儿则是万分的疑惑不解,又追问道:“这命格怎么了?”
住持却是继续自顾自的叹息:“老衲有生之年给无数人相过命,着实不曾见过这样的命格。”
他话说了一半,却又面露迟疑之色:“依老衲之见,施主还是莫要知晓为好。”
说完这一句,他便低声的兀自喃语:“老衲还是得赶紧将这件事禀报给殿下才好,唉,这可如何是好…”
怎料他小声的嘀咕竟被香儿听入耳中,于是拿出她那胡搅蛮缠的本事,死追不放道:“为什么可以告诉殿下却不能告诉我,住持师父就告诉我嘛,我自己的命格,我如何不能知道?您说是不是…”
住持被她纠缠的没有办法,终于迟疑的说来:“所谓‘春秋寅子贵,冬夏卯未辰,金木马卯合,水火鸡犬多,土命逢辰巳,童子定不错。’施主生在夏季,日支又为卯,乃是命带童子之相,另外施主八字之中还藏有一个孤煞的命格,实乃…实乃大凶之命啊!”
说到最后,住持将那些话都化作了万般不忍的一叹。
香儿只能自他的表情之中看出事情的严重,可是具体他的那些话,她却全然没有听懂,只得疑惑的问道:“不知住持师父说得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且待老衲细细说来。”住持又叹了叹,复才道:“先说这童子命,简单来说施主恐怕原不该是这红尘中人,许是因为犯了过错,或是私自下凡才落入轮回。既然本不该是这里的,待在这里自然也就不好过,且早晚要回去的。”
见香儿还是一脸茫然,住持便反过来问她:“老衲见施主生得较弱,可是自幼就时常被无名之症困扰。”
香儿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我从自小就十分体弱多病,别人都吃得好好的东西我吃了偏就会腹痛,春日里风暖,别的孩子吹了不妨事,我吹了就要发几日的热,还有些哮喘、敏症的顽疾,一直不曾治愈。”
住持又叹道:“这便是了,红尘中浊气重,原本不是这里的,来了这里自然难以适应,会有这些症结实属正常。只是有一点儿甚是奇怪…”
见住持预言又止,香儿便问道:“何事奇怪?”
住持接着说道:“依理而言,童子下凡应当心思灵透,尤其多愁善感,然则老衲见施主却并非那般气郁忧思之人,反而十分的不吝言笑。”
“大家都说我天生愚钝,这个我却不知了。”香儿倒是十分大方的提及自己的短处。
住持怕再说下去难免唐突了,于是换了个方向:“若说童子命格偶或可见一二,施主命格中的孤煞之厉却是老衲从未听人言说过的,想必施主自己也有所觉,此生注定与他人的缘分寡淡,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最终都会离你而去,若是与人结下姻缘,要么成为怨偶,要么阴阳两隔…”
听到这里,香儿隐约明白过来,又想起爹娘的遭遇,更觉那些村民说得没错,她果然是个不祥之人,是她连累了大家。
香儿越想心下越是难受,整个人都萎顿下去。
她有些不安的向住持询问:“我这样的命格会有什么结果?”
住持于是又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言说:“这世上所有的果皆源自于因,童子私自下凡或是受惩而入轮回,种下的自然不是一个善因,也就无法结出善果。如此来到这世间注定要受尽万般煎熬与磨折,一生都将命运不通,诸事难成。不仅如此,非这红尘中人,自然也是不能在这里久留的,所谓童子多半不会捱过十八,便要回天上去报到的。”
“这意思是…”香儿面上已露出惊恐的神情。
住持推测她多半是悟了,便不再遮掩道:“也就是要过世的意思。”
“过世…也就是要死了…”香儿震惊得数着这个事实,实在无法接受。
住持见她如此,又劝解道:“其实回到原本的来处也未常不是一种解脱,只是怕施主对这红尘浊世仍有牵念,更甚至有执念而迟迟不愿离开的,怕是要受更大的一番艰苦。”
“那我该怎么办?我还不想死,这童子命可有法子化解?”经历过和娘亲的生离死别以及昆仑天灾之后,她就对死亡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于是万般惶恐的祈求住持为她化解。
住持顿了顿,似乎十分犹豫的说道:“孤煞之命乃是无从化解了,至于这童子命却有一解。”
“何解?”香儿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住持道:“需得戒绝六根斩断所有的尘缘,而后皈依佛门,终生侍奉于神佛座下,也算是行了童子该行之责,如此方可平平安安渡过一世,至寿终正寝再行仙去,只是不知施主能否做到。”
“戒绝六根,斩断尘缘…”香儿默念着这八个字,隐约觉得有些沉重。
住持怕她不明,便解释道:“要做到这八个字,则需放下眼、耳、鼻、舌、身、意六根之内所有的享乐,从此青灯古佛相伴一世,再不与过往所识之人相见…”
他说到这里,停顿片刻方才续道:“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太子殿下。”
住持只道太子殿下将这位女施主托与他照顾,恐怕机缘颇深,却不知此时陷入沉思的少女心中真正忧虑的是昆仑山上那个白衣若仙的男子。
“这样的话,岂不是也见不到我娘亲和白允了…”香儿低声喃喃,万般踟蹰:“可若是不这样,我很快就会死,死了也同样见不到他们了,该怎么办?”
见她惶惶然不知所安,蹙着秀眉如坐针毡,住持自了然她心中的纠缠,便对她道:“斩断红尘并非轻而易举之事,施主不妨趁着在寺中的这段时间好生衡量一番,先在诸神面前感悟佛法,抄诵经书修习佛理,若能开了窍放下一切,自然是好的,若不能,待禀明太子殿下,施主也可自行离去,老衲绝不勉强。”
这位住持说得句句在理,香儿便依了他的建议,一头钻进了藏经阁中,将自己泡在那些经卷之中,整日的听守阁的师父门持诵经文,又或是央着他们讲解经书中的内容。
虽然她根本不怎么懂那些经文,可渐渐也觉得浮躁的心安静下来,差一点儿就要削发为尼,却始终有一桩放不下的。
而在数日后的一个清晨,那桩她放不下的竟然也找上门来。
这日佛堂里照例持诵早课,却在诵了一半的时候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