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香儿抬眼,在他经过的一瞬间却未见他眸中有什么表情,只是周身的气度却又恢复到她掉进马车里时的威严与端肃。
见楚朝临下了马车,香儿虽然好奇,可也懒得动弹,便倚在车门旁,一手撩着车帘往外瞧。
楚朝临下车后则径直朝着前方被几个仆婢侍卫簇拥着的华服女子。
他才刚靠近些,华服女子便连忙施施然行礼:“妾身参见殿下。”
至她跟前时,他原本没有任何情绪脸上忽然添上一抹笑意,上前搀着她道:“李良娣怎么来了?”
女子低垂眼眸,露出含羞带怯的一抹浅笑,双颊已泛起桃花色:“妾身在宫中日夜思念殿下,得知殿下已在进京的路上,便决心到此恭候,以期早日见到殿下。”
“当是你有心了。”楚朝临说着,将起身未及站稳的女子扶了扶。
女子面色又添绯红,却忽然想起什么,一脸焦急道:“适才妾身听闻殿下在路上遇刺受伤,现如今伤势如何?”
她说着扬起头来迎向他,娇媚如花的容颜便彻底呈现在他面前,却是秀眉紧蹙、眸中带雨的表情,当真我见犹怜。
见他只是将目光停驻与自己相视,却并未作答,李良娣便又往他跟前挪了微不可查的一步,抬手欲触上他肩胛的伤处。
“妾身心惊,着实为殿下担忧。”她说着,眸子里尽是心疼与慌张。
楚朝临移开扶在她肩上的双手,往后挪了一步,恰好避开她的触碰,面上却仍维持着温雅笑意:“李良娣不必担忧,伤处早已无大碍了。”
李良娣的那只纤纤柔荑便这般顿在了半空,而她的眸子里隐约有光波闪烁。
两人具在沉默之时,却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楚朝临身后的方向而来,紧接着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这位姐姐好漂亮啊!”
香儿方才坐在那马车上看得并不甚真切,可远远的瞧见这一抹盈盈身姿便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自马车上跳下来,一溜烟的跑到跟前。
到近处一看,见她一袭粉衣宛若娇花,肤白胜雪、顾盼生姿、眉眼间更是携着难以形容的韵致,却又是一番惊艳,故而发出这由衷的赞叹来。
眼前的这位美人却被她叹得一怔,迟疑道:“这位是…”
不待她问完,楚朝临则已接过话去道:“就是这位姑娘在孤遇刺时救了孤的性命。”
听到楚朝临的话,佳人的美目流转,将香儿打量了一番,继而微弯朱唇,无比温婉的一笑:“想不到这位姑娘外表虽娇柔,却也如此英勇,既然护驾有功,自然少不得赏赐。”
“来人啊!”说着她又对身边侍从吩咐道:“将我随身带着的那些首饰拿来与她挑。”
那名侍从应过之后便迅速的钻进了后面的一辆马车中,不一会儿捧着个匣子到香儿面前,双手端着将盖子揭开。
那里面搁着的全是些香儿没见过的东西,琳琅满目的甚是漂亮。
香儿欣赏了一番,却摇了摇头道:“这些东西虽然好看,可又不能吃,我要了也没用,再说殿下先前已经允了我报恩的途径,我已经很满足了。”
见大家都管楚朝临叫殿下,她便也将他的名字抛到一旁,跟着这么唤起来。
“哦?”李良娣携着疑惑的神色看向楚朝临。
楚朝临则似乎对方才香儿的回答十分满意,端着严肃的一张脸竟缓和了许多,对李良娣道:“罢了,何必都杵在这儿,不如上了马车再聊。”
“这位漂亮的姐姐也要和我们一起回昆仑山吗?”香儿忽然冒出这个一问。
“啊?”李良娣再度露出疑惑的神情,将目光投向楚朝临。
楚朝临毫不避讳与李良娣对视,很快李良娣似从他眸中读懂了什么,眸子里忽然一暗,而后垂眸超楚朝临微微一福,径直往前面去了,倒不曾应香儿的话。
香儿未得到答案,只得询问的转向楚朝临,却见他眸中浮起笑意,点头道:“恩,她也一道去。”
“太好了,又多一个人说话!”香儿高兴得将灿烂的笑容绽放在脸上,迫不及待的跟上李良娣的步伐。
待爬上马车后,李良娣见到香儿却又露出惊诧的表情。
楚朝临跟着上了车,见此情形却是不等李良娣发问便挨着她在软榻上坐下,自然而然的将一只手覆上了她的柔荑。
这下李良娣脸上展现出更加惊诧的神情,却又与看到香儿的惊诧不同。
她转头看向楚朝临,美丽的眸子里仿佛闪烁着光芒。
楚朝临却并未与他相视,只是垂眸道:“路上沉闷,香儿姑娘又是个热闹人,孤令她在此,李良娣不会介意吧。”
听到这句话,李良娣明亮的双眸顿时黯淡下去,密睫覆在眼前沉吟了片刻,而后却换上一脸端庄的笑容看向香儿道:“怎么会呢?妾身见着香儿姑娘也十分亲切。”
“如此甚好。”楚朝临说着,那只手在她的手背上轻拍了两遭,而后移回到自己这边。
见美人说见到自己十分亲切,香儿别提有多心花怒放,愈发对美人心生倾慕。
她不由的将小蹬往李良娣跟前挪了挪,开始找她搭话,而李良娣也十分耐心,与她相谈甚欢。
自从遇上李良娣之后,楚朝临的话倒是少了,先前天上地下无所不谈的,现在香儿问的许多话他都只是笑而不语。
香儿便只得作罢,转而去与李良娣说,于是最后竟演变成一路上都是香儿和李良娣在聊,楚朝临反倒是只是在一旁听着。
正聊得尽兴之时,马车驶入了一片颠簸之地,忽然就摇晃起来。
香儿下意识的伸手去抓车壁,可是车身又毫无征兆的猛的一歪,她整个人便从凳子上掉下来,摔向车壁。
此时楚朝临和李良娣那边情况也不甚好,在危急时刻,李良娣奋力的扑向楚朝临,欲以自己的身子相挡,却被楚朝临推开,于是李良娣跌回到软榻上,而楚朝临借以轻功稳住身形,扑至前方将香儿一把拉住。
看到那几乎逼到了鼻子跟前的车壁,香儿后怕的直拍胸。
“可有伤到?”楚朝临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些焦急。
她转过头来,见李良娣跌在软榻的角落里,便扯了扯楚朝临的袖子道:“我没事,你去看看良娣姐姐,她好像摔着了。”
经她这样一提醒,楚朝临于是转身去扶李良娣,继续行进的车又是一晃,李良娣便顺势跌进了楚朝临的怀里,难得这一次他没有将她推开。
李良娣面上浮起由心底生出的清浅笑意,似乎正享受这一刻的温存,却被香儿的一声惊呼给打断。
“天啊!车夫不见了!”原来她方才情况稍稍稳定,便挪到车门前撩起帘子往外看,想同那车夫说一声开慢些,怎知看到的却只有脱缰奔腾的四匹马。
危机似乎才发生不久,被甩到后面的侍从还没有跟上来,加之这里地势复杂,若任其发展只怕最后会落得撞上山石或是坠入悬崖的下场。
香儿越想越觉得害怕,正考虑要不要招呼楚朝临和李良娣一起跳车时,却见一道影忽然自身边略过,下一刻楚朝临已经坐在车夫的位置拉紧了缰绳。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一场危机终于化解。
香儿高兴的直拍掌,侍从们也追了上来,在楚朝临面前跪作一排:“下奴救驾来迟,请殿下责罚。”
楚朝临的声音显得十分阴沉,和平时判若两人:“发生此事,尔等确实当罚,只是你们多是李良娣身边的人,且等回宫之后,再由李良娣处置吧。”
他说这些话虽是对着那些仆从,目光却落在到正坐在马车上往外瞧的李良娣身上。
第20章 焚心之爱(二)
接连经历了刺客和马车脱缰的风波,楚朝临下令在下一个驿站停留歇脚。
香儿虽然也在马车上颠得厌倦了,可心里始终牵挂着白允,于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啊?”香儿同楚朝临、李良娣三人围坐在驿站的饭桌前,面对着满桌的菜食,她显得有些恹恹的。
楚朝临则安慰她道:“很快就到了,先吃些糕点吧。”
他说着将刚上的一盘子糕点推到了香儿面前。
香儿定睛一瞧,这些糕点和她先前在马车里吃的还不一样,于是捻起来尝了尝,顿时赞不绝口:“这个太好吃了,比马车上那些还好吃。”
楚朝临和李良娣而人具是慢条斯理的偶尔夹起些菜食,小口小口的吃着,看起来并不怎么有食欲,倒是香儿一人抱着那盘点心狼吞虎咽,看着颇有味道。
她吃完那一盘后,又看了看楚朝临和李良娣,而后嗫嚅道:“可不可以再上一盘。”
楚朝临果然好说话,立刻唤了人来再上一盘同样的点心。
可是当那些点心上上来后,香儿却并没有吃,而是包起来揣进了袖子里。
“香儿姑娘这是作何?”楚朝临不解的问道。
香儿则一边忙活一边道:“我要带一些回去给白允。”
白允只要看了一定就知道怎么做了,到时候可以天天做给我吃。
香儿在心下盘算,又听楚朝临道:“看来他对你很重要。”
香儿一心扑在点心上,并没有察觉到他语调中的变化,顺口便应道:“恩,我对他也很重要,我们都重要。”
到最后,香儿两只袖子都踹满了,可盘子里还剩几块糕点,她于是十分慷慨的将那几块糕点推到李良娣面前:“良娣姐姐要不要也带点儿回去。”
怎知李良娣却一脸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事实上她从踏入这间驿站时就一直心事重重,眼下漂亮的眼眸里也似愁思满结。
“良娣姐姐这是怎么了?”香儿转头问楚朝临。
楚朝临没有回答,李良娣却终于有反应。
“妾身只是有一事,反复思索而不得解。”她掀起蝶瓣一般的密睫,盈盈一汪秋水看向楚朝临。
“何事?”楚朝临放下手里的箸,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李良娣脸上掠过一丝浅笑,继而说道:“妾身只是想知道,倘若刚才香儿姑娘不在马车里,殿下还会不会亲自将马车停下,救妾身一命?”
这么奇怪的问题,香儿百思不得其解李良娣为何要因这个问题消沉了许久。
她于是同李良娣一道将目光投向楚朝临,打算看他怎么回答。
楚朝临却并没有与她们对视,垂下眼眸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香儿忽然觉得空气有些凝滞,又道这楚朝临关键时候怎么就不顶用了,于是转过头去冲着李良娣咧嘴笑道:“没事,他要是不救你,我就救你,虽然说我不会架马车…”
“自然会,你毕竟是我的良娣,何须为这样的小事介怀。”楚朝临重新握起双箸,总算是答了出来。
“有殿下这句话,妾身便知足了。”李良娣这样说着,可语调中尽是苦涩之味。
这顿饭便在此等光景中用完了,由于楚朝临提出在驿站中歇一夜再行,所以用过膳后,他们便各自分配了房间去歇息。
虽说在这里过夜要耽搁些时间,可终于能在柔软的床榻上睡一觉也是十分惬意之事。
对此香儿还算受用,又觉晚上点心吃多了有些撑,于是决定先出去消消食,而后早点回房歇息。
她这一溜达才终于见识到所谓的贤良淑德是个什么样子。
这位李良娣对楚朝临真真是十分的上心,在驿站里安顿下来后更是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但凡是有人出现在楚朝临门口,无论是端茶送水,还是伺候服侍,她都会适时出现,亲手将这些事情接过去。
这样的情形,香儿都看得累了,于是转身去厨房里看看,打算发现些新点心一道带回去。
然而,香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连在厨房里她竟然也看到了李良娣的身影。
她是如何做到□□有术的,这简直不可思议。
香儿端着快掉到地上的下巴凑上前去,见李良娣正守在一个小炉旁炖着什么。
“良娣姐姐在炖什么?”香儿缩了缩鼻子,嗅到小炉里溢出的一丝香气,顿时被勾起了馋虫。
李良娣原本正在出神,见到是她,脸上便浮起温柔的笑容道:“是给殿下炖的宵夜。”
她这一笑,犹如春光之中繁花盛放,别提有多美,看的香儿不禁痴了痴,却还是不可置信的叹道:“刚刚吃了那么多,竟然还准备宵夜!”
李良娣的眸子里盛满了柔情,又落回到那一炉宵夜上,好似在看顾着十分重要的东西。
见香儿如此惊讶,便解释道:“殿下遇刺受伤,我想炖些汤给他补一补。”
“原来如此。”香儿便寻了一处坐下,撑着下巴看李良娣无比认真的对待这一炉子汤。
看了半天之后,她打了个哈欠,由衷的叹道:“良娣姐姐对殿下真好呀!”
李良娣朱唇弯了弯,双颊各现出一抹淡淡的梨涡,眼中溢满柔情道:“殿下是我的夫君,也是我深爱之人,对他好是自然。”
“爱?什么是爱?”香儿捕捉到她话中的字眼,却陷入到疑惑之中。
这是她不曾听到过的字眼,却见她说得那样深情,便隐约觉得是个特别的字眼。
“像良娣姐姐和殿下这样的就叫爱对不对。”香儿按照自己的理解说出来。
李良娣却垂下一双蝶瓣般的密睫,唇畔浮起一丝苦笑:“我对他自是倾尽所爱,可他…”
她这句说了一半的话,香儿却不大听得懂了。
李良娣倒也不管她是否真的懂,兀自自言自语般道:“还记得我第一次在宫里遇到他,那时候我在御花园中玩耍迷了路,正哭得伤心,是他忽然出现,带我走了出来,从那时候起我就记住了他,尊贵的二皇子殿下。”
话说至此,她眸子里盈满了柔情,却不知为何渐渐弥漫出凄楚:“如果时间一直停留在那一刻该多好,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那些事该多好。”
她说得动情,却叫香儿听得一头雾水,于是插话道:“后来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吗?你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吗?”
李良娣回过神来,垂了垂眼帘,将眸中闪烁的晶莹挡住,忽的又弯起唇角,换做一脸的端庄笑容:“是啊,我终归做了她的良娣,很快我们就要在皇宫中举行大婚,到那个时候我才是真正的良娣。”
香儿一直以为李良娣的名字就叫李良娣,眼下听她这样说才明白过来,或许良娣和殿下一样,都只是个称谓。
她又听李良娣话中提到大婚,于是想起自己也曾穿上大红衣裳与河神大婚。
原来大婚就是要做新娘子,就是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可是白允说昆仑山里没有河神,而河神也不是她心爱的人,那她做的那遭新娘子到底还作不作数?
香儿虽然百思不得其解,可想到大婚的时候在那传说中无比繁荣的皇宫中,楚朝临和李良娣两人一同穿着火红火红的衣服自人群中行来,必然是十分热闹的场景,于是十分崇敬的拍手道:“良娣姐姐当新娘子一定很好看,到时候我要带着白允一起去南都瞧。”
李良娣美丽的眼眸在由衷感叹着的香儿身上停留了许久,而后竟俯下身来,以柔荑触上她的面颊。
修得尖尖的指甲偶尔刮过她面上的肌肤,弄得她有些发痒,于是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李良娣却凝视着她缓缓说道:“听到殿下将与我大婚,你竟也笑得这般高兴,不知殿下看到会作何想?你这般纯真模样,到底是真傻,还是装的?或者他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吧。”
香儿完全不知李良娣说的这一番话是个什么意思,只是自她眸中看到些强烈的情绪,那些情绪感染得她胸口也闷闷的。
厨房里安静下来,空气忽然就有些凝滞。
香儿正不知所措间,却听到小炉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这时候她才注意到方才说话间,那碗补汤的香味已经在空气里弥漫开来,现下正勾人的紧。
“汤好了!”香儿的注意力顺利的被吸引过去。
李良娣也回过神来,转身去揭开小炉上的盖子,将里面的汤盛了出来。
“好香啊!”香儿迫不及待的凑到跟前,俯身往那汤罐子里瞧。
她看着盛到碗里的汤,里面又有脊骨又有鸡的,还伴着许多倒道不出名的药材,禁不住口水都要落出来了。
她眼睁睁看着李良娣端起那碗汤,原本以为就要与这样一碗美味擦肩而过,却不曾想美丽温婉的李良娣竟然将那碗汤端到了她的面前,噙着一脸柔和的笑容道:“方才与你说话间我思忖了片刻,觉得现下时辰已晚,殿下肯定已经歇下了,多半不愿意喝汤,不如你替他喝了吧。”
第21章 焚心之爱(三)
“真的?”香儿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感觉简直就像是行在路上被个大馅饼砸中了一般。
在得到李良娣的点头首肯之后,她立刻迫不及待的接过汤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舀起一口汤,面上露出陶醉的表情:“真是太好喝了,殿下错过了良娣姐姐的手艺,太可惜了…”
她说着说着,忽然眼前一黑,接着厨房里便响起了“哐当”的一声响。
此刻楚朝临正和衣倚在床塌上闭目养神,只是他此时为心事纠缠,如何也睡不着。
自封地通往南都的这几日路程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需要一些时间做出判断,这些事情背后隐藏的势力涉及到哪几方,回到宫中后他又当如何应对?
想去想来,似乎环环相扣,步步危机,无论从哪个方向下手,回宫后要想坐稳太子这个位置似乎都需要花一番心力。
他正陷入沉吟,门上却穿来一阵叩击声。
“谁?”他微蹙起眉宇,有些不耐的相问。
一个万般温柔端雅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是妾身。”
楚朝临眉间的皱痕又深了几分,让那枚朱砂痣也黯淡下去。
这是她今晚第三遭来敲门了,先是送茶水,后是送点心,现在不知又寻了什么由头。
“何事?”他仍倚在床榻上未动,似乎没有起身的打算。
李良娣答道:“妾身有话同殿下说。”
楚朝临却道:“孤已歇下,良娣有话就明天再说吧。”
怎知这一次李良娣却没有就此放弃,仍坚持道:“妾身只怕这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再也不能对殿下说了。”
她的声音里透着微不可查的决然。
楚朝临陷入了沉默,半晌后终于掀起眼帘:“进来吧。”
随着李良娣推门进来,楚朝临也起身端坐于床榻边。
李良娣手里端着一个盛着羹汤的碗,见到楚朝临时便绽开满脸笑容,恭敬的朝他行礼。
楚朝临却开门见山道:“不知良娣想要说什么话?”
李良娣莲步轻移,行至楚朝临面前又微欠了欠身,端着羹汤道:“妾身为殿下炖了银耳莲子羹补身,不如先饮了再听妾身说。”
楚朝临不假思索的拒绝道:“不必了,你说吧。”
李良娣未再劝解,转身将羹汤搁在一旁,继而矮下身来跪坐在楚朝临的脚边,螓首微倾刚好倚在他的膝上,同时抬起一只柔荑覆上他的手。
楚朝临因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微微一滞,记忆中她始终保持着一个良娣应有的持重端庄,对他也是百般顺从,至少在表面上从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让人找不到任何破绽。
他似欲挣脱,却又感觉到她身上笼着一股哀怨之气,便按捺下来。
楚朝临沉默不语,李良娣便自顾自的说道:“妾身常常在想,和殿下的缘分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缘分,上天对妾身到底是仁慈的还是残忍的。
“殿下是妾身这一生最深爱的男子,也是妾身最执着的念想,还记得第一次随爹进宫,那时候妾身才七岁,第一次遇上了殿下就像是印刻在心里。后来妾身总是吵闹着要随爹进宫,要去看皇后姑姑,其实妾身相见的是殿下。只可惜,自那以后,妾身再也没能遇到殿下,后来听姑姑提起才知道殿下被送去邻国当质子。妾身盼啊盼,盼了许多年才终于盼得殿下归国,那段日子里,他们给妾身说了很多门亲事,甚至打算将妾身许配给当时的太子殿下,可妾身都誓死不从,因为妾身心里只有殿下。”
“后来,妾身终于得以前往封地侍奉殿下,终于可以成为殿下的良娣,可是却什么都变了。上苍当真残忍啊,让妾身实现了这心里头盼了这么多年的愿望,可偏生让我们成为不共戴天的仇人。殿妾身时常在想,倘若妾身的姑姑不是皇后,倘若殿下的母妃没有杀死妾身的父亲,倘若当时的太子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死,会不会我们两个人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李良娣起初还是十分平静的叙述着过往的回忆,说到这里却忽然激动起来,眼中亦凝结起晶莹:“那时候皇后姑姑让妾身前往殿下的封地当细作,妾身原是不愿意的,可想到这样就能天天见到殿下,妾身便动心了。不得不承认,那些日子是妾身这些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时光。虽然知道都是假的,可殿下关切的眼神,说话时的温柔语调,都让妾身渐渐迷失了自己,甚至连报仇的决心都抛到了脑后。”
“不论如何,妾身终究是实现了心中藏了多年的梦想,从这一桩事上来说,上苍对妾身却又是仁慈的。”李良娣说着,朱唇却又渐渐弯起,一时间竟不知是欲哭还是欲笑。
楚朝临自始至终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