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觉得纵使隔着那样远的距离,他也能够看进他的眼眸里。
萧千雅无比平静的说道:“倘若本座欲得天下,有没有七雄令皆无妨。”
这样的话若是旁人说来定会让人觉得是无比自负甚至不自量力的,可自萧千雅的口中而出,却显得那样理所当然而又云淡风轻,甚至连端王都仿佛被震住,停顿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
他沉声道:“萧教主莫要忘了,如今天下江山,终究还是姓赵。”
萧千雅听罢却只是轻笑,仿佛懒得同他争辩,接着说道:“话已至此,王爷何必再顾左而言其他,不如直说。”
“好。”赵睿干脆的应了,而后道:“天英教未能依约夺取七雄令,萧教主可该给本王一个交代?”
天下间敢和萧千雅这么说话的恐怕也就只此一人了,陈阿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萧大教主一发怒她也受到牵连。
意想不到的是萧千雅竟然隐而不发,平静道:“如何交待?”
赵睿于是道:“自无月神功出世以来,纵观整个江湖,练成此功的唯有萧教主一人,倘若不能为本王所用,便是极大的威胁,所以…”
陈阿诺听得直冒冷汗,却不想萧千雅还沉得住气,虽不曾接话,却也没有反驳。
只有陈阿诺知道,这样的萧千雅才是最可怕的,只怕就要掀起腥风血雨。
然而赵睿见他依旧是冷冷清清的表情,心下却又多了几分底气,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所以,今日在此,本王希望萧教主能够当着本王的面自废功力,如此,本王才可心安。“
端王赵睿话音刚落,所有的侍卫皆同时拔剑,自山林深处亦有剧烈的窸窣声由远而近,转眼之间竟有一大批人自密林中出现,反过来将天英教众人围困在中央。
那些人皆身批甲衣,拉开弓弩瞄准萧千雅,看这架势分明是朝廷的正规军,看来已在这里守株待兔多时。
原来端王早有准备,只怕这一切都是他预先设定的阴谋。
不知为何,当看向被一众甲兵围在中央却依然显得很平静的萧千雅时,陈阿诺心下竟莫名被不安和焦躁所盘踞。
面对端王如此不假掩饰的挑衅,萧千雅却仍然没有被激怒。
他一言不发的独自向赵睿所在的方向移步,而他身后的天英教众人因为没有得到教主的命令而不得不按捺不动。
可是他只是前行了几步,端王这边的人便立时紧张起来,纷纷将弓拉满,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陈阿诺甚至感觉到端王赵睿擒着她的双手正微微颤抖着。
萧千雅便这般在众人瞩目之中,在数不清的箭尖指向之前,淡然自若的行至赵睿近前。
他孤身一人,彻底进入了赵睿的势力范围,最终在距赵睿不过数十步远的距离驻足。
当他抬眼朝这边看来时,眸色已沉如幽潭。
他以仿佛不带有任何情绪的语调道:“王爷有何自信本座会答允你的要求?”
终于见他开口,赵睿似乎松了一口气,擒住陈阿诺的手蓦地收紧,疼得她直龇牙,才发现自己已被推到前方,被迫迎向萧千雅。
于此同时,赵睿亦对萧千雅道:“以她来做交换,何如?”

第44章 端王(二)

萧千雅的目光只与她相触了一瞬便移了开去。
他垂下眼眸,略顿了顿道:“他只是一个男宠。”
这话虽在意料之中,可陈阿诺的胸口还是有些憋闷。
怎料端王赵睿却忽的大笑起来,伸出另一只手扯散了陈阿诺束在脑后的乌发,一时间青丝飘散,缎子般铺开来笼于她周身。
他又攥住她后脑一缕秀发,收住笑声道:“据本王所知,她是个女子,而且不久前才接任青龙护法之位。”
想不到赵睿竟将天英教的内情摸得如此清楚,陈阿诺因被他拽着发丝而疼得龇牙咧嘴,在心底努力问候他家祖宗,眼睛里却隐约瞧见萧千雅的眉宇微皱。
她还没看得真切,赵睿又接着说道:“本王原来也有怀疑,直到今日见到萧教主亲自前来,才真正放下疑虑。”
赵睿说罢,陈阿诺彻底无语,看来端王殿下是铁了心的要拿她来威胁萧千雅。
她实在不明白依照赵睿这样的推断力,这些年是怎么熬过了朝堂上的风风雨雨,稳坐今天的位置。
陈阿诺还在感怀叹息,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扑面而来。
她慌忙抬头,见萧千雅正朝着他们步步逼近,那杀戮之气正是从他的身上弥漫开来的。
他才刚催动内力,密林之中顿时狂风大作,地上的落叶随之被卷起,几乎遮蔽了天地。
这原本是个清朗之夜,上一刻清许的月光还撒满大地,这一刻却被血色所取代,连明月也隐入云翳之中,不知去向。
此刻分明已是深夜子时,可是天空却像布满了霞光,又像是被鲜血所染,不断蔓延,愈渐浓烈。
萧千雅就立在那遍布天地的腥红之中,一身红衣在杀戮之气中剧烈翻飞,犹如异世之魔。
“神功出世,嗜杀孤绝,血浸天地,是为无月。”
陈阿诺可算见识到无月神功的真正威力。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景象是震撼而又壮丽的。
虽然还隔着不小的距离,撼动天地的杀气却令人无处躲避。
这一切显然远远超过了端王赵睿的算计,他整个人都为眼前的一幕震住,竟连要擒住陈阿诺都忘记,一时间松了手,陈阿诺便摔到了地上。
这原本是极佳的逃脱时机,奈何她奋力尝试,却也只能挪动极小的距离。
就在她不甘放弃的继续挣扎之际,她看到萧千雅抬起一只手臂,掌风中凝聚了无月神功的功力。
陈阿诺的心咯噔一沉,心道这下完了,只怕她真到要命丧于此给端王陪葬了。
端王的军队也尽数被这一幕所撼,虽然手中还握着弓弩,却个个都忘了要保护王爷,全部如雕塑一般愣在原地。
陈阿诺已经闭上眼睛准备接受无常的召唤,可是在过了仿佛天长日久的短暂时间之后,她听到一声闷哼,接着便传来另外三位护法的呼声。
“教主!”白虎、朱雀和玄武才刚赶到,声音里满是关切和焦急,甚至还携着一丝慌乱。
陈阿诺忙睁开眼,却看到萧千雅嘴角有血迹蔓延,襟前也被大片血渍染成暗红。
此时的他双眉紧蹙,拼命的隐忍着痛苦,他的身子似乎因为不支而踉跄了一瞬,却还是维持住,抬臂将欲上前相助的三位护法阻住。
陈阿诺脑中已是一片空白,抬眼触上萧千雅的目光,也忘了畏惧和回避,怔愣着与他相视。
萧千雅远远将她凝视了片刻,而后移开目光,伸出一只手,同时对端王赵睿道:“失约之事,本座已然交待,王爷把人交出来吧。”
萧千雅的声音依旧沉缓而又清冷,但明显因为内力受损而显得虚浮。
鲜血顺着他猩红的袖袍染上他苍白的指尖,而后凝结成珠,坠落在地。
不知道是因为劫后余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陈阿诺的双眸在不知不觉间模糊一片。
赵睿亦不敢相信,在萧千雅话音落后复才回过神来,遣了近身的侍卫前去查看。
那侍卫在面对萧千雅时甚是踟蹰,却又碍于主子的命令不得不去,于是剧烈颤抖着抬手,带着七八分的试探伸出两指触上萧千雅腕间脉门。
此时,萧千雅却也不动声色,由着那侍卫查看。
待到那侍卫探明虚实,迫不及待的收回手,转身跑回赵睿的身侧,在赵睿迫切而又载满怀疑目光下凑到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赵睿听罢,眸中现出不可置信的情绪,眯起双眼,狐疑的看向萧千雅。
他们二人这般对峙了良久,赵睿才道:“萧教主果然敢作敢当,令本王敬重。”
说完,他竟真的松开手,将陈阿诺往前推了推。
竟然就这样从鬼门关里逃脱出来,陈阿诺犹自惊魂未定不敢相信。
她费尽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拖着疲软的身子一步一步朝前迈进。
哪怕是在前一刻,面对萧千雅时她第一时刻萌生的想法便是逃离,可是现在,当她看到那仿佛浑身浴血的修罗一般,正朝自己伸出手来的萧千雅时,她竟生出一种想要扑进他怀里的冲动。
是因为他为了保住她的性命而自废武功?还是因为平日里总是不容亵渎的他如今沦落成这般模样?陈阿诺自己也不知道缘何如此。
她想要加快步伐,却因为迷药的阻滞而不得不缓慢的前挪。
不过是数十步的距离,陈阿奴却仿佛用了天长地久的时间才终于走完。
来到萧千雅的面前时,她已耗尽所有的力气,如同长途跋涉迁徙后归巢的鸟儿,整个人瘫软下去。
当萧千雅将她接住时,呼吸间似乎溢满了绯樱的香气,卷裹在浓烈的血腥之中。
原以为一切终于结束,她却被他忽然用力的拥住,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听到利器撞入血肉的声音。
她明显觉到萧千雅的身子一僵,却很快将她护住。
兵刃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的传来,可她却被他猩红的衣袍包裹住,眼前的一切都被如血的色泽所取代。
她感觉到撼动天地的杀伐之气,却又像被裹在结界之中没有受到半点儿波及。
待到一切平息,萧千雅拥着她跌坐在地。
三大护法以及天英教众人都围拢过来,他们单膝跪地,对萧千雅道:“属下来迟,请教主责罚。”
陈阿诺感觉到萧千雅的呼吸,感觉到他全部的重量一点点施加她的身上。
而后贴着她的耳际,他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将这里收拾妥当,一切回教中再说。”
“属下遵命。”
随着三大护法的应允,陈阿诺才终于被他们自萧千雅的怀中拉了出来。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上都已被他的鲜血染红,而萧千雅的左肩胛竟添了一处几乎穿透的剑伤。
想必是方才她走到萧千雅面前的一瞬间。
端王或许压根儿就没有打算让萧千雅活着回去,只是他太过自负,以为有倾天的权利,这江湖便也在他掌控之中。
他更没有想到萧千雅的武功已臻化境,自气悉和脉象之中根本分辨不出。
回过头去看,山林里尸横遍地,满眼都是腥红,已分不清是霞光、红衣还是鲜血。
这样的景象对于天英教的杀手来说并不可怕,可是想起方才在萧千雅怀中她并未瞧见的惊魂一幕,又看到他此时模样,竟莫名的觉得心悸。
她才刚觉察到那颗跳动剧烈的心,体内的蛊虫竟在这个时候躁动起来,却和过往每一次都不相同。
今日那蛊虫异常焦躁,仿佛是在她的血脉之中痛苦挣扎,牵扯着她的心也疼痛不已。
陈阿诺紧蹙双眸,额上竟起了一层薄汗。
她下意识的捂住胸口,眼睛里却只看到萧千雅垂在身侧的袖摆,鬼使神差的就将手探过去,扯着他的袖角攥住。
萧千雅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到她满脸痛苦的模样,眸中先是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即又似恍然明白过来什么。
陈阿诺却怎么也不明白,分明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受伤,分明遭受重创的是萧千雅,可为什么她就像是能感受到他承受的所有疼痛,且施加在心里,原本施加在身子上更加难捱。
她本能的对他露出求助的表情,而萧千雅竟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在他腥红的袖袍之下十指交缠,掌心相贴。
在历经了方才刺杀端王的事件后,陈阿诺越发深谙一个道理,萧千雅是不容反抗的,况且在这般情形之下,她也无从拒绝他。
她于是克服迷药的余威,奋力的加紧了两步,而萧千雅也似有意相候,待到她与他并肩了才重新前行。
然而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适才强烈的不适感竟在抵达他的身畔时缓解了许多,虽然心悸仍然未止,可是体内的蛊虫却好似安静下来,像是缩回角落里,暗自疗伤。
回到天英教后,陈阿诺难得乖顺的跟随萧千雅回到那间庭院里,只是萧千雅立刻就去闭关疗伤,她便被一个人留在了萧千雅的寝殿里。
虽然刚刚历经了生死一线的危机,身子已是疲惫非常,可是这一夜陈阿诺却整晚都未能成眠。

第45章 端王(三)

她守在窗旁,眼睁睁看着月亮从天的一边转向另一边,目光总是忍不住停留在萧千雅闭关的塔楼之中。
那塔楼两扇大门紧闭,三位护法分立于前,周围更是被护卫的教徒环绕,不仅如此,听闻整个天漆峰都加强了守备。
这一切都显示,萧千雅目前的情况很不妙。
看着空缺的护法位置,陈阿诺虽是被迫接任青龙之位,可在这般情况下,却也甚感惭愧,于是请求加入护法。
可是当她欲推门出去的时候,却被婢女委婉拒绝,原来萧千雅在闭关之前还不忘交待限制她的自由。
陈阿诺无奈,纵使心下有百般委屈和不明,也只有等他出关后再说。
就这样,陈阿诺挂着青龙护法的名号又过回了教主禁峦的日子,可这一次她却十分自知的接受了。
不管怎样,刺杀端王赵睿之事都是因为她轻敌才会闹得如此,依照天英教的规矩,她的小命早就应该不保,而所有的一切只怕都要等到萧千雅出关以后再秋后算账。
如此在无比的纠结和忐忑之中,陈阿诺度日如年的过了三日。
三日后塔楼的门终于开启,陈阿诺透过窗户看到萧千雅自里面出来。
她立刻打起精神,却瞧见赵婧十分适时的行至他面前跪下,而后似向他禀告什么。
陈阿诺几乎把耳朵贴到窗子上,想要催动内力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可又怕被萧千雅发现,于是只得忍着满心的好奇继续等待。
萧千雅和赵婧并没有说很久,片刻之后赵婧便起身退下,而萧千雅则转身朝寝殿这边行来。
当他打开殿门时,终于重见天日的陈阿诺可谓百感交集。
她原本有满腹的话想要对他说,可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左肩上。
三日前在与端王交战之时几乎穿透肩胛的剑伤此时已浸透了数层衣料。
难得萧千雅今日未着红衣,那弥漫的血渍于是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难道他这三日在塔楼中闭关,却不曾处理过伤口?可是他连衣袍都换过了,应当是已经处理过了的吧?
忖度之际,陈阿诺鬼使神差的朝他靠近,直到至他面前才停下脚步。
“你的伤…”她喃喃而语,伸出手不知是要查看还是要抚慰。
然而她的手才抬至他的襟前,还未触及那伤处,便已被他自腕间擒住。
蛊虫带来的不适感告诉她,即便已经闭关三日,萧千雅的状况仍然不容乐观。
不知当时他到底毁去了多少功力才骗过端王,而如今又恢复了几成。
陈阿诺下意识的抬头,迎面撞进萧千雅沉如深潭的眼眸中。
往日里自他的眸光中她向来分辨不出任何情绪,可今日她却觉察到明显的愠怒自他眼里散发出来。
在他充满责问的目光之中,陈阿诺立刻失了底气,任由他擒住那只手也不挣扎。
一不小心就陷入了他的眼眸之中,丢了魂似的与他对视良久之后,她看到萧千雅薄唇微启,而后锁着她的眼眸道:“后悔了吗?”
陈阿诺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问得一愣。
萧千雅却忽然收紧握在她腕子上手掌,将她往他的跟前又扯近几分。
陈阿诺一时没站稳,险些就要扑进他怀里,又见萧千雅朝她面上探出另一只手,她连忙紧张的闭上双眼。
他微凉的指尖,却只是触上她的眼角轻拭而过。
陈阿诺这才发觉眼角竟不知何时带了泪。
她睁开眼,他的掌最终停留在他的面颊上摩挲。
心里的忧虑和焦躁渐渐平静,心脏却抑制不住的越跳越快。
他以蛊惑的声音对她道:“倘若你已经后悔,本座或许可以原谅你。”
“后悔吗?”萧千雅再度逼问。
陈阿诺虽然还是一头雾水,没闹明白后悔跟原谅有什么联系,却还是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而后愣愣看他。
萧千雅收回手,却将她的腰身环住。
有淡淡的血腥气萦绕在呼吸,然而更多的却是属于他的气悉,莫名熟悉的气悉。
他轻抬起她的下颌,而她闭上双眼感觉到他俯身在她唇上落下无比温柔的一吻。
心跳越发急促,那只蛊虫又不安分起来。
陈阿诺攥紧了身侧的衣摆,而萧千雅竟愈发得寸进尺,收紧双臂猝不及防的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陈阿诺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双手却下意识的箍住他的脖颈。
萧千雅一言不发的拥着她往床榻所在的方向移步。
陈阿诺生怕他又要用强,顿时提起满身警惕结巴道:“教主剑伤未愈…不可…”
她话还没有说完,萧千雅到了床沿边却忽然转身,自己坐了下去。
陈阿诺于是顺势坐到了他的腿上,而他浸血的衣襟就在她眼前。
怎么看都有些触目惊心,见萧千雅再无进一步动作,她定了定魂思,伸手将染血的衣衫揭开一点儿缝隙。
里面确实已经包扎,只是那伤口太深愈合不佳,鲜血才不断的冒出来,将包扎的绢布浸透。
随着她的动作,萧千雅的双眉蹙起,却抿紧薄唇始终没吭一声。
想起方才他擒着自己的手腕那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再对比他此刻拼命隐忍的模样,陈阿诺叹了叹,却又有些好笑。
但她还是拼命忍住了,对他认真道:“这伤口若是任由发展只怕会反复裂开,待我去准备一些有助于伤口愈合的草药来,敷上就会好了。”
“嗯。”萧千雅语调慵懒的应了,可是环在她腰间的双臂却一点儿也没松。
陈阿诺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却见他睫羽垂了两次,而后将双臂上移至她的背脊处,接着整个人就朝她靠了过来。
她奋力寻找平衡,却还是落进他怀里,接着萧千雅便十分顺便的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窝处,此后再没有动静。
陈阿诺在确认他呼吸变得平顺而又规律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折腾了半天,他是要拿她当做枕头来睡觉。
真是奇怪的癖好。
陈阿诺在心里默想着,不由自主的抬手轻触他的背脊。
这样近的相贴,第一次让陈阿诺觉得萧千雅是一个人,和她一样,有血有肉,一样会受伤。
若是小红受了伤,只怕也会跟他一样硬撑着不做声吧。
说来在很多方面,小红和萧千雅还真是有很多的共同点。
一想到小红,陈阿诺便再也无法安然下去,总觉得和萧千雅这样的相处方式会让她发生一些为不可查的改变,且日渐积累。
对于他的触碰,她竟越来越不抗拒,特别是在知道她真正的仇人在酿剑山庄之后,甚至连对他的恨意都消失无踪。
不能这样,绝对不能任由这样发展下去!
陈阿诺使劲自省,下定决心一会儿定要和萧千雅说清楚,这青龙护法她绝对当不得了。
等到萧千雅醒来时,陈阿诺浑身都僵了。
“阿诺。”萧千雅睁眼看到她,便轻唤了她的名,因为携着倦意,那声音有些沙哑。
“嗯。”陈阿诺怔然的应了,才意识到他唤的既不是青龙也不是司樱,而是阿诺…
莫名又陷进他的眼眸里,陈阿诺强迫自己回过神来,边揉着发麻的手臂,边对他道:“禀教主,属下有一事望教主应允。”
她原想站回地上郑重的向他进言,奈何她错估了自己的情形,虽说她挣扎欲下来的时候萧千雅没有阻止,而她也成功脱离了他怀抱,可是她双脚才触地便是一阵发麻,全然无法支撑住身子,于是整个人向后栽去。
千钧一发之际,萧千雅顺手一捞便又将她捞了回来。
不仅如此,由于突如其来的冲力,陈阿诺竟反过来将他扑回了床榻之中。
萧千雅原本已经舒展的双眉忽的又蹙紧,显然是碰到了伤处。
“对不起…”陈阿诺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闯祸了,一面同他道歉,一面努力撑起身子,尽量减少压在他身上的重量,可偏偏这个样子了他环在她腰际的手臂还没有松。
陈阿诺既尴尬又无奈,脑袋里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偏生在这最不恰当的时机同他商量道:“禀教主,端王之事因为我的失误给教主添了这么多的麻烦,若是仍让我担任青龙护法,恐怕难以服众,而且我也没有脸面继续做这个护法,教主另择更合适的人来做好不好?”
萧千雅拥着她倚在床头,而陈阿诺本能的攥紧他的衣缘,抬眼之际与他近在咫尺,几乎就要碰上。
她也不慌着逃走,满含期待的注视他的双眸。
萧千雅望着她怔了怔,竟应了一个“好”。
想不到这么容易,陈阿诺愣了片刻,而后眼珠子一转,又进一步试探的说道:“我既然已经不是护法,伺候教主身边恐怕不合时宜,不如还是搬回去住,教主有何吩咐,唤我来也是一样的,好不好?”
“不好。”萧千雅仍凝视着她的双眸,答得干净利落,看来他还十分清醒。
打错算盘的陈阿诺禁不住失望的垂下眼帘,转而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重新看向他道:“既如此,至少莫要将我禁足在这院子里好不好?至少让我出去见一见阿香她们,我保证绝不擅自离开天漆峰!”
见萧千雅目光变得疑惑,陈阿诺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解释道:“是和我一同入教的好姐妹。”
萧千雅微垂睫羽,沉吟了许久。
就在陈阿诺已然不抱有任何希望时,他的声音却不徐不疾的传了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