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原本应该被泻药纠缠得出不了茅房的刘衡此时看起来并无大碍,然而他身上的衣衫却是散乱不堪,连腰带都没了去向,宽大的袍子荡在身子上,像是刚从床榻上起身的。
刘衡就这般披头散发的跪在他自己的房门前,连慕容磬过来了也似未有察觉,只顾着拍打着那扇门,嘴里还不断喊着:“开门呐,要杀要剐都随你,只求你别做傻事?”
这时,陈阿诺想起她下药的那会儿,刘衡似乎是和罗绮一起回房的,又见刘衡此时无恙,心道莫不是那杯茶是叫罗绮给喝了。
身为师姑却在师侄的面前闹肚子,实在是件丢脸的事儿,看来罗绮是在和刘衡闹别扭。
可随即她又听到刘衡嘴里那些“杀”啊“剐”的字眼,再瞧刘衡这副狼狈模样,却又想不通平日里也算温柔客人的罗绮怎会这般凶悍。
相对于陈阿诺的百般揣测,慕容磬则显得实在得多,直接走上前去询问刘衡:“发生了何事?”
不想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刘衡竟疯了一般扑到慕容磬的脚边,边磕头边攥着慕容磬的衣角求道:“求师父劝劝师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千万莫要伤了自己!”
这话说得真是没头没脑。
估计慕容磬也同样摸不清始末,索性转身催动掌力,直接把那两扇房门给震碎了去。
房里并没有点灯,显得有些暗。
直到窸窣的动静传来,他们才知角落里的床榻上有一团黑乎乎的影。
慕容磬行至桌机边,拾起搁在上面的火器点燃蜡烛。
那一瞬间,陈阿诺不知怎的,想起萧千雅隔空点燃烛火的一幕。
看来论起功力深厚,萧千雅还是要胜上一筹。
随着昏黄的烛光照亮屋子,慕容磬和陈阿诺俱是一惊。
原来床榻上的那团黑影正是罗绮。
却见她裹着被子,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纵使掩盖在锦被之下,也看得出她在瑟瑟发抖。
到了跟前,才知她原是在低声啜泣,泪水晕花了娇美的俏脸,一双手更是攥紧了被头,尽量把自己裹得严实。
这模样,好生的我见犹怜,只是忒奇怪了。
此时,刘衡也冲进了屋子里,其他的弟子则被他拦在了屋外。
他一进来便跪倒在距离床榻前一仗远的距离,急得满头大汗,似乎想要靠近,却又不敢。
不过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两人变成这样。
陈阿诺还在纳闷儿,却见罗绮在见到刘衡后忽然变得很激动,裹着被子往后退。
动作间,难免会有疏漏,那被子因被她自己压住而滑落下来。
原本掩盖在锦被下的娇躯逐渐显露出来,却是衣衫零落的模样。
这下连陈阿诺都被惊骇了。
她愣然瞧着罗绮俨然是遭逢林辱的模样,又侧头看了看刘衡。
虽说事发突然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但这两个人的情状怎么看都不像是喝了泻药,倒像是喝的…
想到这一茬,陈阿诺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怀里揣着的药瓶,如此又是一惊。
那时候刘衡他们突然回来,她慌着脱身,竟顺手将春要倒进了茶壶里。
就眼下这般情形来看,这两人显然是已将生米煮成了熟饭。
这可如何是好!
慕容磬也明白过来事情原委,踱至刘衡面前,然而不等他发问,刘衡却已主动认错,拼命磕头道:“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迷了心窍,求师父重罚!”
陈阿诺原以为慕容磬也要将过错算在刘衡的身上,或是怪他们乱仑,却不想他只是叹了口气,而后平静道:“为今之计唯有你们二人成婚,你可愿意?”
听到这话,刘衡一时愣了神。
陈阿诺则连忙将目光投向罗绮,果然见她挂满泪珠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于是不禁腹诽这慕容磬好生无情,明知师妹对自己的心,却亲手将她推给别人。
当然,归根结底,这罪魁祸首还是她自己。
陈阿诺正在满怀愧疚,却见刘衡猛的自地上起身,扑向床尾处的挂着的宝剑。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刘衡抽出宝剑道了一句:“是我铸下大错,如何能再折辱师姑,唯有以死谢罪!”
说完他便作势要抹脖子。
陈阿诺大惊,几乎就要暴露轻功冲上去救人,而慕容磬也准备出手。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有人竟比他们二人都早了一步。
第35章 凌霄剑谱(五)
最终将刘衡拦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罗绮。
许是因着地利,原本蜷在床榻上掩面而泣的她转眼间挪至床尾,柔荑按在她那位师侄握剑的手臂上。
她朝他仰起头,梨花带雨的嗔怨道:“你要寻死也容易,只是今后我又当如何自处?”
刘衡听了她这句话先是愣了愣,随即无比坚决的态度柔软下来,也不知是觉她这话说得在理,还是为她楚楚可怜,悲中带怨的模样所动。
伴着“哐当”一声响,他索性扔开手中之剑,展臂将佳人拥入怀中。
与方才截然相反,罗绮似乎从惊恐中缓过神来,也不再将刘衡推开,伏在他的胸口继续抽泣。
这又是演得哪一出?
事情转折得太过突然,叫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陈阿诺颇觉尴尬的看了看慕容磬,总觉得他们两人在这屋子里有些多余。
然而盟主就是盟主,目睹了活生生一场曲折离奇的大戏,慕容磬的情绪并没有什么起伏,甚至连仰慕他的小师妹眼下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他也只是冷冷清清的瞧着,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直到刘衡和罗绮的情绪都平复了下来,慕容磬才踱至二人面前,却是继续方才的话题:“成亲之事,你们二人有何看法?”
陈阿诺暗自觉得这时候谈这个问题其实不合适,可事实上慕容磬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慢性子,俨然是要趁热打铁定下来的意思。
好在这山庄里的人似乎思维方式都差不离,刘衡还将罗绮护在怀里安慰,随即携着她一道跪在慕容磬的面前,磕了头道:“请师父成全。”
“好。”慕容磬只应了这一个字,而后目光往陈阿诺那边移了一瞬,便转身往屋外去。
陈阿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亦是十分自觉的跟着他出去,还顺手将房门关好。
转过身去时,慕容磬已经在吩咐刘衡的师弟准备筹办婚事了。
陈阿诺不禁感叹于酿剑山庄的办事效率,还有慕容磬对于这件事的广阔胸襟。
要知道刘衡和罗绮按辈分算也是师姑侄,放在那些所谓正派的伦理道德下怎么也得安个乱仑的罪名。
这个婚事若是悄没声儿的办了也就罢了,若是明媒正娶的操办,慕容磬可还得承受好一番压力。
但仅表面上来看,他似乎显得非常从容。
江湖上有条定律,人若不找死,往往就能活得久一点。
陈阿诺虽然深知这项规律,却还是抵不过好奇心的驱使。
她踟蹰了许久,终究还是暗地里扯了扯慕容磬的袖角,在对上他低头望来的瞳眸时问道:“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师妹跟了别人你都不生气,该不会真的喜欢男人吧?”
慕容磬明显的怔了怔,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斗胆。
他眸色宛如墨玉,实在叫人读不出任何情绪。
顿了许久以后,他才应道:“我喜欢女子。”
陈阿诺莫名的舒了一口气,想起应该缓和一下越来越冷的气氛,奈何嘴巴却又比脑子快了一步:“那倒可惜了,盟主大人风采卓然,要不然咱们还能叙一叙断袖之谊。”
才刚说出口她便追悔莫及,意识到这玩笑开得着实过分。
好在慕容磬大人不记小人过,只凝着她的眸子顿了片刻,随即便移开目光转身而去,全然当这事没有发生般。
陈阿诺长吁了一口气,却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不知何人高喝:“魔教妖女现身了!”
院中众人同时将注意力转移过去,陈阿诺更是提高了警惕。
此时离天亮还有时间,若能趁乱脱身,或许尚且有一搏。
慕容磬已然催动轻功疾步而行,陈阿诺见状也加紧步子跟上去,打算寻着机会接应黑莺。
然而她才刚踏出一步,便觉四肢百骸间忽的如遭针锥,难以言喻的剧痛沿着经脉蔓延开来,登时有一口气冲至胸口,她张嘴作呕,一大口鲜血喷涌出来,顿时浸满了她胸前的衣襟。
身子毫无征兆的被抽尽力气,瘫倒下去的一瞬,陈阿诺意识到是体内的毒发作了。
视线也陷入一片模糊,她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将自己接住。
她还在拼命的想要看清天际高悬的那一轮明月,分明夜还没有过去,为何这毒却提前发作了。
陈阿诺百思不得其解,可她却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抵抗的能力。
耳边很吵,到处是纷繁的喧嚣,慕容磬还有酿剑山庄的弟子应该都忙着去抓黑莺了吧?
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别的东西,只觉脑袋越来越昏沉,眼前的月光越来越暗,最后终于陷入一片漆黑。
似乎经历了漫无边际的昏暗与空白,当意识抓住一丝端倪的时候,陈阿诺还以为自己终于解脱。
到了阴曹地府,往生的冤孽都该放下了吧。
她并不觉得死亡有什么可怕,放下了仇恨,反倒浑身轻松,好像自己已没有形体只在云端漂浮。
只是当她忽然想起小红这两个字时,胸中忽如遭受重击那般闷疼。
他的容颜,他的眉眼,他的每一寸红裳,在她的脑海里还是那么清晰,只是转眼他们已是阴阳两隔。
不知道他会从何处得知她的死讯,不知道他会不会为她伤怀。
陈阿诺正一心一意沉浸在对“前世”的不舍之中,却被什么由远而近的声音打断。
那声音飘飘忽忽,像隔着什么,如何也听不真切。
她奋力凝注心魂,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去分辨,才渐渐清晰起来。
竟是两个人的说话声。
像是探寻到了一处裂缝,混沌的状态顷刻间碎裂开来,她才知自己原来还活在这世上。
得知真相的她实在不知心里是失望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事实上,她也懒得去探究,只专心致志的继续听那两人的对话。
她很快分辨出来声音是慕容磬和刘衡的,不禁又想起那无比混乱之夜里发生的一切,不过他此刻的语调倒是恢复了正常,俨然同当时的风魔样判若两人。
陈阿诺心道这小子倒算是因祸得福了。
虽说她自踏入江湖便深陷魔教,但基本的江湖道义她还是懂的,比如说偷听人家讲话就是十分不可取的一种。
于是她想要起来光明正大的听。
可是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她也却连眼皮都没能掀来,反倒是血脉之中如百蚁啃噬的痛苦越来越清晰。
陈阿诺这才想起来自己毒发的事实。
她默然无声的在心底叹了叹,心道这样也不算蓄意偷听了吧。
于是索性放松了身子,继续捡墙角,以此来分散注意力,缓解四肢百骸间一阵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
她听到刘衡故意压低了声音对慕容磬道:“师父可要想清楚了,如果她真的是从那村子里出来的,说不定就是来报仇的,毕竟那把火是我们酿剑山庄放的。”
听到“村子”、“报仇”和“火”这几个十分关键的词,陈阿诺顿时来的精神,连浑身的难受劲儿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连忙竖起耳朵,凝神静听。
慕容磬却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微叹道:“若真是如此,我收留她也算赎罪,何况她极有可能是我要找的人。”
这感觉就像是即将探知到某个深埋已久的秘密,却又始终隔着最后一层薄纱,模糊不清。
天知道陈阿诺此刻多想自床榻上跳起来,揪住慕容磬的衣角问个明白。
可事实上她也只能继续偷听。
然而说话至此,他们却没有再透露更多细节。
正当失望之际,陈阿诺感觉到有人靠近,接着传来了衣摆滑过地面的声音,看来是慕容磬移步到她躺着的床榻边。
或许是强烈的好奇感战胜了身子的无力,陈阿诺觉得灌了铅似的手脚在一点点恢复知觉。
眼前有微光透过睫羽传递进来,她难以适应的眨了眨眼,掀开眼帘时看到的是慕容磬有些模糊不清的面容。
“觉得好些了吗?”他边问着边伸出手来握住她腕间的脉门。
陈阿诺顿时警惕起来,却又禁不住被他温雅的声音所抚慰。
这时,有一股暖流自他触在她腕间的地方传进她的身体里,原来他竟是在渡内力给她。
陈阿诺惊诧的正大双眼,想不通她这如草芥一般的人怎生有幸得到堂堂武林盟主的真气。
惶恐归惶恐,可慕容磬的内力明显压制了她体内叫嚣的剧毒。
她心里清楚,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恐怕也都是他在用内力为她支撑。
凝视着慕容磬墨玉般的瞳眸,里面透露出疑问那么清晰,他一定很想问她为什么会惹上如此厉害的毒,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酿剑山庄,说不定他早就开始怀疑了。
陈阿诺点了点头,待恢复过来些许后,为了不让慕容磬将那些难以作答的疑问说出来,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魔教的细作抓到了吗?”她抢先问道。
慕容磬似乎没有想到她醒来第一句话是这个,愣了一瞬方才答道:“没有,让她跑了。”
“这样啊?真是可惜。”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她的心里却松了一截。
虽然不知以慕容磬的部署和武功,怎么会让一个黑莺轻易逃脱,不过眼下她总算是不用担心黑莺会经不住拷打将自己给供出来。
在她出神的这段时间,慕容磬却自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呈到她的面前问道:“你可曾见过这玉佩的另一半。”
正如他所说,置于他掌心的玉佩乃是上好的温白玉所雕,剔透异常,几乎可以与他手掌的肌肤媲美,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这玉佩的纹饰只有一半,似乎要和另一半拼起来才是完整的图案。
陈阿诺讶异于他放着那么多重要的疑虑没有质问,最终却是问了这么个问题。
然而更加令她不可思议的是那枚玉佩,因为那玉的另一半她确实见过。
第36章 笼中雀(一)
更加确切的说,另一半玉佩曾经是她的所有物。
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她就一直戴着这枚玉佩,且陈药师夫妇自小便叮嘱她定要将这玉佩保管好,无论如何都不能弄丢了。
离开山谷以后,这枚玉佩也是陈氏夫妇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她自然是无比珍视,后来到了天英教中再次遇到小红,便将这枚意义非凡的玉佩赠给了他。
从小到大,陈阿诺一直很好奇玉佩的另外一半被谁拿了去,多次央着娘亲询问,可娘亲只是语重心长道待她长到后,时候到了,自然就会知道了。
如今这玉佩出现在慕容磬的手里,她自是有无数的问题萦绕在心头,加之他曾提到倚雪阁,以及方才和刘衡的对话,她有种强烈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将这些细节串联在一起。
至于到底是什么,她却不得而知。
最终陈阿诺还是抑制住了好奇,假装若无其事的接过那枚玉佩在手中把玩着看了看道:“这玉佩挺值钱的吧?怎的就只剩一半了?”
听她这样说来,慕容磬的眸子便沉了沉,似乎有几分失落。
陈阿诺将玉佩递还给他,他则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道:“你好生将养着,我再想法子替你解毒。”
她自然知道这毒是天英教专门制出来用以控制教徒的,一旦错过服食解药的时机,根本无药可救,可还是对他笑了笑道:“有劳慕容公子费心了。”
慕容磬离开后,陈阿诺本想将这件事情的前后因果好生整理一遍,可*上的痛苦却过于难捱,以至于让她完全无法思考。
即便是来自于慕容磬浑厚的内力,也撑不了许久。
天才将黑,体内的毒便再度涌动,俨然有发作之势。
她终于还是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魂思迷离间,陈阿诺时睡时醒,只觉数不清的人和事自脑中掠过,甚至有许多是记忆里并不曾历经的场景,直叫她也分不清到底哪些是梦,哪些又是真实。
她恍恍惚惚的半掀起眼帘,眼前又似蒙住迷雾那般看不真切。
身子如同在火上炙烤,她难耐的张大嘴喘息。
不知这又是哪一重难捱的梦魇。
她想要从中摆脱出来,拼命的想要挣扎,五指都攥紧了床榻,却也只是徒劳
一切发展到极近崩溃的边缘之时,却忽然有微凉的触感包裹上她嵌入掌心的指尖。
那感触就像沙漠里渴极的人找到了一股清泉。
陈阿诺侧过头拼命的睁开眼,想要看清黑暗中模糊的身影。
最终她分辨出床榻边那一抹明艳的红。
袖摆之下骨节分明的手正握着她的手,微凉的触感正来自于相贴的掌心。
随即逐渐清晰起来的是同样红色的衣袍,以及被那浓郁的色调簇拥的乌发与绝世容颜。
这一定是梦,一定是梦。
陈阿诺在心里默念着,目光却控制不住的追逐。
却见此时夜色已深,屋外再无灯烛,唯有清浅的月光借着窗棂铺撒进来。
即便是在漆黑的夜晚,那一身红衣的男子依然摄魂夺目。
他就那样静静的立在床榻前,无需言语,所有的情愫与关切都盛装在眸光之中。
“小…红…”陈阿诺费尽了力气才断断续续的念出了这两个字。
可即便是如此,她也觉得无比庆幸。
索性这毒如此厉害,发作起来让人心魂错乱,但上天终究还是仁慈,在最后的这一刻让她见到他。
即便这只是幻想,她也无怨无悔。
这样想着,陈阿诺反而坦然了许多,觉得就这样去了也没有什么不妥。
她微弯嘴角,努力朝他绽出笑容,却抑制不住的模糊了眼眶。
她自己还浑然不觉有泪珠挂在眼角,却被一片艳红覆住双目,接着那微凉的指尖触上她的眼角,轻柔的为她拭去。
陈阿诺觉得很惶恐,她害怕更多的触碰会让这个梦惊醒,于是她只得拼命忍住胸口的酸胀,强迫自己控制眼泪。
可是他并不知道她心里的这些想法,反而靠得更近。
她甚至可以嗅到他身上绯樱的香气。
当那魂牵梦萦里的面容逐渐在她目光中放大时,她原本应该制止的,最终却还是输给了自己的心。
陈阿诺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心口剧烈得像有什么在横冲直撞。
当柔软而又温暖的触感贴上她的双唇时,她再顾不得这梦会不会醒,彻底的随波逐流。
有一股清甜的泉流自相触的唇中渡进她的口里,身子忽然变得很轻、很轻,除了他,她再感觉不到别的东西。
果然,对于她来说,小红就是最好的解药。
既然此生已经到了尽头,她便豁出去了。
幻觉也好,梦境也罢,她总要收点福利,等到了黄泉路上也好有个念想。
陈阿诺这样想着,果真付诸行动,趁他不备探出香舌。
覆在他身上的男人明显一滞,她却更加得寸进尺,原本浅尝则止的吻逐渐深入,呼吸也渐渐凌乱起来。
原本昏沉的脑袋愈发乱成了一锅粥,可她却固执的坚持,似要与他抵死缠绵。
她使出吃奶的劲儿举起双臂将他环住,奋力把他拉向自己。
虽说她如今浑身绵软无力,一双手臂像蒲草一般若有似无的缠着,却偏生有勾魂摄魄的力量,竟叫他由着她贴近了两人的距离。
彻底被他的气悉所包围,陈阿诺觉得十分受用,餍足的撤开双唇喘息。
就在她已然觉得无憾的时候,那两瓣薄唇却毫无征兆的再度将她的唇齿封住。
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暴风骤雨已然席卷。
他将她紧紧拥住,似要与她融合成一体,那用亲昵表达的爱意太过激烈,她简直快要承受不住。
这触感一丝一毫都那么清晰,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怀疑这并非梦境,可也只是一瞬她便彻底将自己放逐在他的洪流当中。
呼吸没有出口,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膛,加之毒药的作用,陈阿诺觉得身子像在炼狱中煎炸,偏生那颗心却觉得很满足,像被什么填得满满的。
对他的迷恋已经彻底让她神志不清,再无药可救。
陈阿诺就这样被抛进无边无际的汪洋之中,浮浮沉沉,最终落入漆黑一片的海底深处。
…
在不知道第几次以为自己已经魂归西去之后,陈阿诺最终还是恢复了意识。
醒来时已不在酿剑山庄之中,然而如今所处的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却是噩梦一般的可怕。
即便是神思再怎么恍惚,她也绝不会认错这个地方。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天英教最神秘的所在,江湖第一大魔头萧千雅的寝殿。
而她如今就躺在萧千雅的床榻上。
上一次躺在这里的可怕经历如猛兽一般袭击着陈阿诺的记忆。
她浑身如遭芒刺,恨不能立马逃离,然而脱力的感觉却让她挣扎了许久也没见什么成效。
不远处传来衣摆滑过地面的窸窣声,她如同抓住了浮木一般拼命侧头想对那人呼救。
然而当明艳到刺目的红映入眼帘时,她才想起这里除了那人不会有别的人进来,而走路形同鬼魅,一丝一毫脚步声和气悉都没有的,除了他又会有谁。
陈阿诺彻底陷入绝望,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千雅越来越近。
最终他沿着床缘坐下,抬手朝她面上探来。
陈阿诺吓的连忙闭上双目,唯一可以动弹的指尖攥紧了床榻上的绢帛。
然而他却只是以手背贴上她的前额,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