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心底的那个秘密,陈阿诺是如何也没有勇气对他说出口。
她从来不敢奢望太多,只要能够守在小红身边,哪怕多一日也好。
惊魂未定的她痛苦而又歉疚的落下泪来,她微微启唇,想要同他说一声“对不起”,可话才到嘴边,却又被闯入此地的不速之客打断。
第21章 红颜罗刹(四)
听到有人在唤“司樱”这个代号,陈阿诺第一反应是将自己挡在小红的身前,虽说小红身形比她高大许多,她这般做也明知只是徒劳,可下意识里她便是这样做了。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护短的一种表现,不过当她看清来寻她的人是黑莺后,便禁不住又紧张了几分。
她实在想不明白,黑莺怎么会寻到这里来。
就在陈阿诺想着该怎么应对的间隙,黑莺已经行至凉亭前,然而她也只是行到那里,便停下脚步不再往凉亭里迈,而后目光扫过陈阿诺和小红便飞快的低下头。
陈阿诺警惕之余,才想起方才同小红那一段亲昵,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可是衣衫具已凌乱,眼下在旁人看来,必然多有遐思。
她慌忙拉紧衣衫,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却不知这样反而更加欲盖弥彰,甚至连黑莺的脸上都泛起绯红。
这下遭了,若是传到教主耳朵里,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又或者现在就给她安个什么罪名给就地正法了,这些倒也不可怕,可若是连累了小红…
陈阿诺正焦灼,却见黑莺朝着他们微微欠身,而对她道:“解药已经备好了,去前堂领吧。”
至于别的,黑莺只字未提。
“啊?哦…”陈阿诺先是一愣,复才想起眼下已近毒发的时间,于是讷然回头,望了小红一瞬,偏生当着黑莺的面,什么话也不好开口,只得先起身跟黑莺走。
正如江湖中传言的那样,天英教在数年前曾广征孤女纳入教中,自小教她们武功,将她们培养成最得力的杀手。
为了控制这些杀手,初入教中时,她们便被迫服下一种毒药,这种毒药终生无解,唯有每月以天英教特制的药物压制,一旦有一次未能按时服药,则会致使毒发,且再不能逆转。
跟着黑莺到了地方,陈阿诺将那一粒黑色的药丸服下,准备离开时碰上迎面而来的赵婧。
这一路上同行,她总算是看到了这位冷面郡主的另外一面,于是熟络的上去打招呼:“哟,我还以为我是最晚的,想不到郡主大人也才来。”
陈阿诺的话还没说完,赵婧却已同她错身而过,俨然是没看到她这个人似的。
陈阿诺倒也不计较,将抬了一半的手举至脑后假装挠头。
原想就这么人不知鬼不觉的化解尴尬,却听到一个声音自身侧传来:“不就是封了个门主,有什么好得意的。”
陈阿诺侧过头来,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阿香,惊诧道:“门主?那可是仅次于四大护法的地位。”
说罢,她重将目光投向已然远去的赵婧的背影,叹道:“她而今武功高强,连黑莺都未必是她的对手了,更何况这些年来她执行任务从不曾失败过,却也当得起这位置。”
陈阿诺说着,思绪又退回到三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看着原本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面前坍塌,利刃之上滴落的鲜血都没有凉透,她当真吓坏了,一时间努力掩埋在心底的那些可怕记忆都被空气里弥漫的血腥气勾出来,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那个时候,和她一起执行任务的赵婧却表现出惊人的冷静,掩护她们及时撤离,整个过程一丝不乱,简直令人怀疑她的血从生下来就是冷的。
思绪尚且游移,一直在耳边不满嘟囔着的阿香却忽然停了下来,并急忙朝着前方行礼。
陈阿诺也回过神来,凝聚视线才发现来人是青龙,于是也忙跟着见礼。
然而更加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青龙竟然踱至她们二人面前停下,而后对陈阿诺道:“教主召见,随我来吧。”
难怪要劳烦青龙亲自来传召,听到这句十分平静的话语,陈阿诺却浑身一颤,身旁的阿香则向她投来担忧的目光。
即便心下万般抓狂,可面对四大护法之首的青龙,陈阿诺如今也只能顺从的随她前往。
那条刻骨铭心的路,漫长的好像通往黄泉的断桥,可她却偏又希望那条路可以再长一些。
或许是因为心潮起伏剧烈,腕上那股难受的感触又卷土重来。
陈阿诺低头看了看手腕,通往心脏的那根血脉处有半寸微不可查的隆起,看样子好似还在蠕动,那是萧千雅埋在她身子里的蛊,仿佛一道永远都不能抹去的烙印,提醒着她死亡的威胁,也提醒着他对她的占有。
恍惚之间,萧千雅所在的大殿已到,陈阿诺已是双手冰凉,却还是强自镇定的踏入其中。
那魔头还没有来,青龙护法也只是跟到门口便止住脚步,一切又好似在重演记忆深处的那场梦魇。
屋子里很暗,只有一盏烛火微弱的摇曳。
天知道陈阿诺此时多想将那烛火抱入怀中好生的护着。
事实上,自那件事后,萧千雅再没有对她做出任何越矩的举动,甚至没有单独与她共处一室,即便是被他传去问话,也总有几位护法或是门主在一旁。
然而江湖上从来没有密不透风的墙,魔教中更是如此。
她和教主之间的事很快在教中蔓延开来,且越传越夸张,简直到了不堪入耳的地步,而由于她常以男装示人,流言蜚语传到江湖上更成了萧千雅乐衷于养男宠的版本。
幸而萧千雅并没有因为这些传言恼羞成怒杀她灭口,更万幸的是小红似乎还不知道这些传言,她便怀着私心,过一天算一天,只盼得忍辱负重后能杀了魔头为山谷中的村民们、为她自己报仇。
可是今日又是个什么情形?
早就听闻教主因练功而性情大变,也不知今日是否刚好被她撞上,若真是如此,又该如何逃过这一劫?
陈阿诺越想越心焦,回身看着那两扇紧闭的殿门,恨不能突破重围冲出去。
就在这心脏都悬于一线的关头,有衣摆划过地面的窸窣声自身后传来。
陈阿诺的心蓦地一沉,萧千雅内力极深,行走时犹如鬼魅,从来没有脚步声。
虽然无法判断是在什么时候,又是以怎样的方式,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萧千雅已至殿中。
陈阿诺紧咬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转过身去,果然见一袭鬼魅妖异的红衣半隐于室内的阴影之中。
萧千雅依旧带着黄金面具,其上流转昏黄的烛光,如同他的眸光那般冰冷。
只不过与他目光相触一瞬,陈阿诺已是如芒在背,慌忙垂了眼帘,俯身参拜。
她强自镇定的说完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可听的人却没有给予任何反应。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难捱,萧千雅又移步向她跟前靠近。
随着那衣摆刺目的红越来越多的涨满眼帘,陈阿诺撑着地面的双手控制不住的紧攥成拳。
待到他在她面前驻足,她则连规矩都忘了,惊恐而警惕的直起原本趴伏在地的身子,本能的往后缩去。
萧千雅正朝她伸出手来,见她这般表现,抬起的手臂则顿在了半空中,而他的眸色则更沉了几分。
他最终将手收回,悦耳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说道:“那人已经招了,是朝廷在背后指使,你做得很好,从今天起就跟着青龙吧。”
陈阿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萧千雅竟然夸赞了她,况且素来她们只是按照上头的吩咐执行任务,从不曾知晓缘由,也不需要知道,今日他却将对黑衣人的拷问结果告知与她,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尽管今日的萧千雅显得格外有耐心,可是陈阿诺还是觉到一阵阵强烈的寒意自他周身散发出来,难以形容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就是让人十分的不安。
于是在他最终下令允她退下之前,陈阿诺都提着一颗心,直到自那间大殿里出来,重又感受到阳光照射在皮肤上的热度,才觉得重新活过来了。
方才耽误了许久,陈阿诺只想着赶紧回去向小红解释,然而她才迈出一步却又被青龙自身后唤住。
“如今我手上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去办。”青龙总是不爱拐弯抹角,开口就直入主题。
陈阿诺这才想起方才萧千雅提到让她从此跟着青龙,于是抱拳领命:“请护法大人吩咐。”
“我要你潜入酿剑山庄,盗取凌霄剑谱。”青龙道。
陈阿诺诧然抬头,酿剑山庄的庄主正是当今武林盟主慕容磬。
她便又问道:“何时?”
青龙道:“现在。”
“现在?”陈阿诺更加诧异的重复她的话。
青龙则斩钉截铁道:“即刻启程,你所需要的东西自会有人准备,与你接应。”
这简直就是斩断了她所有退路,纵使万般不愿,她还是不得不遵照指令行事。
尽管时间仓促,临行前陈阿诺还是往潭水边赶去了一趟,她想同小红解释心里搁着的那些话,还想和他告个别,可是当她到了那里,小红却已不再。
她又等了片刻,也终究没有等到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始至终她和小红都只是不约而同的在这潭水边相会,她甚至不知道小红的居所在何处,如今想要见他都不知去何处寻。
勉强拖到再不能拖,小红也没有出现,陈阿诺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天漆峰,唯愿早日顺利的完成这个任务,再回来同小红解释。
第22章 酿剑山庄(一)
将近春尽夏初之际,饶是恶月尚还未至,楚地已比江南多几分燥热。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行人的脚步都缓了几分,似不由自主的携着些慵懒。
街边的成衣铺里一水儿的换上了轻薄的款式,都是近来流行的样子,摊贩们也开始兜售团扇。
午后时分,许是那困劲儿还没过,摊贩的吆喝声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颇为漫不经心。
本是热闹的街道,不知怎的竟显出些静谧的气氛。
这时候,一辆四面垂锦的马车迅速自城外的方向疾驰而来,突兀的打破了这一片祥和。
那车夫似乎很急,尽管马匹已至极限,却还在不断的挥鞭,也顾不上路人和街边摊贩。
来不及躲闪的张嘴便要开骂,可一见着那马车上的徽标与纹饰,便又将出了口的污言秽语囫囵个儿的咽了回去。
没有人会不认得,那马车是酿剑山庄的。
因其庄主连任了三届武林盟主,原本在江湖上就不乏话语权的酿剑山庄,如今更是一跃超过了六大门派,独占鳌头。
这样一尊大神,即便江湖上多是正面的口碑,普通人却也招惹不起。
于是人们纷纷主动避让,很快便在那拥挤的路上腾挪出了一条道。
事情也总有意外,就在所有人都避让不及的情况下,却还有那不识趣的挡道。
车夫险险将马车刹住,忙跳下来指着那群扭打在一起的小混混喝道:“还不快让开!”
那些人正在兴头上,哪里又听得进他的话,竟没有一个人搭理。
车夫愈发急了,脑门儿上都冒出豆大的汗珠,转身至马车前似欲撩起锦帘查看,却又好似十分犹豫,如此反复几遭,终于还是甩手一叹,整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车夫忽觉衣角被人抓住,回过头来只见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嘴角肿起还挂着血丝,一张脸灰扑扑的,样貌都看不清,只有那一双乌亮的眼睛格外引人怜惜,眼里更是泛着水泽可怜兮兮的向他哀求:“求大人救救我!”
原来少年在这里卖身葬父,却因没有钱交保护费而遭到地痞的驱打,甚至那少年正拉着他的衣角,那些人还没有放过的意思,一时间又围了上来。
若是放在平时,莫说是他,便是马车里的那位贵人也会出手相助,可是偏生是当下这般情况,只怨这少年不走运。
车夫将那少年甩开,至腰间抽出把明晃晃的软剑,要强行开道,旁观者才知这其貌不扬的车夫原来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练家子。
果不其然,酿剑山庄里出来的个个都是高手。
就在所有人都为这可怜的少年捏一把汗时,却见他举身一扑,竟索性抱住了车夫的大腿,又伸手去拉扯他握剑的那只手臂,再度恳求:“大侠救救我啊!”
说着,少年更是得寸进尺,趁着车夫被他的反应怔住之际,闪身绕过他就要往那马车上爬。
车夫连忙转身阻拦,却不想少年身形灵活,比猴儿蹿得还快,他即便反应及时,也只逮到他的脚踝。
“你快给我下来!”这下车夫是真的怒了,挥剑往少年的身上刺去。
少年半截身子也上了马车,边闪躲剑气边道:“你不帮我,我求你主子去!”
说来也奇怪,少年使的不过都是三脚猫的功夫,所用招式毫无章法,但巧合的是,车夫刺来的每一剑他竟都惊险躲过,数招下来,除去衣摆被削去几片破布,他身上却是毫发无损。
如此看来,这少年似乎又太幸运了些。
少年与车夫还在纠缠,眼见着那那群地痞也要加入进来,少年一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腿上用力一蹬,竟把车夫踢开去,接着一骨碌钻进了锦帘之内。
总算是大功告成,陈阿诺抹了一把汗,欲和被江湖中人捧得如神明一般的那位打个招呼,可当她抬起头来,向坐塌上的白衣男子看去时,却给结结实实下了一跳。
但见那温润如玉,高洁如仙的玉华公子,此时正卧在坐塌上。
那张令万千男女趋之若鹜的俊脸苍白得几乎与他身上的白裳一样。
他双唇紧抿、双眸紧闭,纤长睫羽遮蔽了好看的眼眸,原本如瀑般流泻的乌发也被薄汗丝丝腻在了额际。
他现在看起来十分虚弱,也十分痛苦。
见此情形,陈阿诺出于一个大夫的本能,忙伸手去探他的脉,随即她便蹙紧了双眉。
于此同时,锦帘外的吵闹声也传了进来,看来那车夫已被“地痞”们缠住。
陈阿诺转身将锦帘掀起一角,探了脑袋出来,对那车夫喝道:“还不快上来驾车!你家主子等不得了!”
那车夫被她喝得一怔,竟二话不说甩开那些“地痞”,挥手扬鞭。
马车再度行进起来,陈阿诺退回到车厢内,撑着下巴盘算眼前棘手的情形。
见玉华公子似乎已失去意识,她便再度塔上他的腕间,于是顿时色变。
方才一看到他这副模样,她还以为是这位武功天下第一的盟主着了宵小的道,中了毒或是受了内伤,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有心疾,而且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但是消息灵通如天英教,却也从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武林盟主有心疾的传言,这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眼下她指上已探不到玉华公子的脉,这种症状是心疾引起的血脉固封,情况极其凶险,若能及时恢复脉象,便能救回来,反之则一命呜呼,再无回天之力。
陈阿诺抬头看了看四周,颠簸的马车里自然不会有银针和药草,然而紧急时刻也容不得她多准备,只得跨步上前,对已经不省人事的玉华公子道了一句:“得罪了。”
说罢便伸手去解他的衣襟。
面对柔滑腻手的肌肤,大喇喇的陈阿诺也有一瞬的退缩,双颊抑制不住的发热。
为了壮胆,她故意往那对精致的蝴蝶骨上摸了一把,果然定下神来。
再取下耳针往他胸口几处穴位上依次落针,然而一套针法下来,玉华公子却仍无动静。
陈阿诺又探了探他的脉,不禁心道不好。
难不成是已经错过了救人的最佳时机?
可奇怪的是玉华公子虽无脉息,体内却还有真气流窜,这实在不合常理。
“只有这样了。”陈阿诺叹了一声,翻身爬上坐塌,抬起一条腿越过玉华公子,而后整个人坐到他身上。
这个姿势最方便施救。
接着,她攒足了力气,辅以内力用双手揉按他的左胸口。
不出一会儿陈阿诺已是气喘吁吁。
她按一会儿,又停下来去试他的脉息,而后再按,如此反复数遭,额上都冒出汗珠,嘴上则同他商量道:“你可别死啊,再怎么也先说出简谱在哪里再咽气啊!”
虽是这样说着,可陈阿诺自始至终没有放弃,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同样的过程。
也不知过去多久,陈阿诺都快要失去信心了,终于自他腕上三寸摸到一丝微弱的脉息。
这一下真像是喜从天降,她再度催动内力,推入他体内护住心脉,却又受到另一股内力的抵抗。
两相对峙之下,可花去她不少力气,偏生她越挫越勇,明知道若那股内力爆发出来,她必然不是对手,并将遭到严重的反噬,可还是顽强的支撑。
虽说这个过程让陈阿诺百般煎熬,但万幸的是,在她与玉华公子体内的那股内力分庭抗礼的同时,他的脉息也渐渐恢复至正常的节律。
待到这一劫渡过,陈阿诺也终于再撑不住,忙将双掌撤回。
他的面容终于有恢复血色的迹象,陈阿诺也松了一口气。
见玉华公子紧闭的睫羽微微颤动,她甚是激动的俯下身子,就势扑倒在他胸口上,双手捧着他的脸连声唤道:“盟主大人,盟主大人…”
许是被她吵闹得耐不住,仍然十分虚弱的玉华公子缓缓掀动眼睫,露出一双氤氲了波光的眼眸。
眸光闪烁之间,他有一瞬的惊诧,却很快恢复平静,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眸道:“你是谁?”
见他已能开口说话,陈阿诺心底充满了成就感,两眼弯弯的冲他得意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呐!”
她说完这句话,正等着他来感谢,垂落在车门处的锦帘却猛的被人掀开。
车阿诺和慕容磬同时侧头看去,看到的却是车夫一张脸由白到红再到黑的整个过程。
“你你你…你对庄主做了什么!”车夫抖着手指向陈阿诺,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陈阿诺被他一语惊醒,忙从慕容磬身上起来,然而慕容磬此时已是衣衫不整。
他这副衣不蔽体又无比虚弱的样子实在让人想入菲菲,而他们两人方才又是那般情状,看在车夫眼里要不多想,连她自己都不信。
况且她如今女扮男装,只有可能被认为是她乘人之危,欺负了堂堂武林盟主。
这可怎么了得!
情急之下,陈阿诺只得又转过身去,拽住玉华公子搭在坐塌边缘的袖角,一脸诚恳的求道:“你快告诉他啊,刚才是我救了你!”
第23章 酿剑山庄(二)
适才是因为情况紧急,这车夫才不与陈阿诺计较,眼下见主子已经苏醒,危机也似解除,自然再容不得她胡闹,于是攀上车去死拉硬拽的将她拖了下来,拉开到一旁,再向他家主子问候:“庄主可觉好些了?”
陈阿诺被车夫擒住手腕,同样不肯善罢甘休,挣扎了一番,又怕使出内力漏了陷,于是灵机一动,往他虎口上狠咬一牙。
那车夫果然吃痛,松了手。
她便趁着这个间隙又溜回马车前,冲着玉华公子道:“我才强行打通了你的血脉,还需辅以针灸和汤药才能彻底疏导开来,你且躺着,千万不能乱动。”
听她这样一说,原本撑着身子欲坐起来的慕容磬竟当真不敢再动,只斜倚着车壁,左手下意识的捂着胸口,微微喘息。
车夫受了她的偷袭,已是怒不可遏,扯住正扒在车门前的“少年”的后衣领,将其一把拉了回来,又自腰间抽出软剑,刀锋横在了“少年”的脖子上。
陈阿诺斜睨了一眼明晃晃的剑锋,连忙以双手捂脸,张开嘴哇哇乱叫,假装被吓破了胆的连呼“大侠饶命”。
总算占回了上风,车夫有些得意的看着她鸡仔儿一样扑腾,手上又施压几分,那锐利的刀锋随即在她颈间的肌肤上陷落出痕迹。
车夫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对她呵道:“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竟敢在这里撒野!”
经他这样一提醒,陈阿诺才想起来抬头去看,原来这马车经过方才的一番疾驰,眼下已是到了酿剑山庄的门口。
但见这传说中的武林第一大派乃是临山而居,通往山庄内的道路两旁植满了梨木,可以想象春芳日暖之时,漫天雪瓣翩飞的样子是何等有如仙境。
这玉华公子果然好风雅,不仅人长得翩然若仙,连山庄里也是风光清雅,倒甚是符合他在江湖上的正派形象。
正在这时,却听得一个即便虚弱也十分温雅的声音自马车里传了来:“不得无礼。”
车夫似没想到他的主子会横加阻拦,换了恭敬的语调应道:“这野小子趁人之危,对庄主无礼,下奴不过是对他略施惩罚。”
听到这里,陈阿诺满头黑线,只觉“趁人之危”这四个字里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和暧/昧,也不知高洁如玉的玉华公子听了会怎么想。
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被“趁人之危”的慕容磬倒显得十分平静,又道:“他说得不假,方才若不是这位少侠,我现下只怕已不妙。”
话说到这份儿上,车夫也不好忤逆自己的主子,便住了嘴再不多言。
陈阿诺仗着慕容磬的势,收起了方才的满脸惊惶,瞪着双眼挑衅的看向车夫。
那车夫心下甚是不甘,又受了主子的令,与她对峙半晌,终于还是冷哼一声,松了手上的架势。
陈阿诺得了自由,立马又折回到马车前,打算继续同慕容磬套近乎。
马车内,慕容磬已经缓过来不少,微掀了眼帘,宛如墨玉的瞳眸凝视她道:“承蒙少侠相救,慕容磬无以为报,实在惭愧。”